莫攔我成神 — 第 13 章 守護

守護

彼時的易寒不知外面世界如何,尚沉浸在半面蛇編織的環境中。

人人都知半面蛇難纏,一旦進入幻境便很難走出來。

易寒從前只當這是個笑話。

亮光閃過之時,他告誡自己,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聽,不要信。

可當日思夜想的少女走到身前握住他的手時,他的心,還是動搖了。

和回憶裏一模一樣。

人潮擁擠的廟會上,葉晚嘉摘下面具,踮起腳尖吻了他。

她說,“嗯,我也喜歡你。”

易寒用力攥緊少女的手。

他像一個溺水的人,在瀕死的關頭,卻還渴望幻境裏的一點點溫存。

半面蛇編織的夢境是記憶的延續,卻比記憶更美。

少女轉頭沖他甜甜一笑,“我們成親吧。”

易寒怔了片刻,沖她點頭道,“嗯,好啊。”

他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難以明說的溫柔。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冬天。

那時,易寒居無定所,在等待着葉晚嘉的日日夜夜裏,只能在外面流浪漂泊。

行人匆匆而過,卻都奔往同一方向。

“聽說了嗎,皇上下旨,丞相府家葉大小姐要嫁到顧國公府上了!葉老爺心善,說要在府門前施粥呢。”

“快過去看看,沒準還能搶上點熱乎的。”

易寒腦中一片空白,狂奔向丞相府。

不過不是施粥的前門,而是他和葉晚嘉數次偷偷見面的後門。

凜冬之時,他卻在那裏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幾乎沒有了知覺,倒在丞相府屋檐下的角落裏,在陰影裏縮成一團。

門口侍衛連聲說着“晦氣”,拉着他便要拖走。

“放下他。”

求情的聲音傳來時,易寒已經沒了力氣,他只掙紮着擡頭看了一眼聲音的方向,便暈死在雪地中。

再醒來時,他被關在丞相府的柴房裏。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葉晚嘉的家,哪怕只是被當成犯人随意關押了起來,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那夜,葉晚嘉悄悄推開了柴房的門,他朝思暮想的月亮就那麽撲進了他的懷裏。

少女擡起頭,對他說,“易寒,我不想成親。你帶我走好不好?”

易寒沒有食言。

兩府大婚之日,他孤身闖進丞相府,手持長劍搶走了他的新娘。

而葉晚嘉穿着喜服,手裏短劍逼上喉嚨,以自己的性命做威脅逃離了丞相府。

那是易寒回憶裏最後快樂的時光。

再後來,出現了一個自稱為神明的人,洛苡。

她把很多人圈禁在一個地方,封住結界,宣布他們要在這裏厮殺拼搏,直到決出最終的勝者。

她說,他們都是半人半魔的怪物,都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說,這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弱者死不足惜。

那場戰鬥裏,是易寒和葉晚嘉一起走到了最後。

洛苡看着他們緊拉的手,近乎癫狂的笑。

她自诩為高高在上的神,随手扔了幾個妖靈進入結界,告訴他們最終的勝者只有一個人。

易寒拼了命地保護葉晚嘉,可最後,一個妖靈從背後将少女穿透。

葉晚嘉純白的衣服上綻出赤紅色的花。

她的生命隕落在易寒的懷裏。

那時易寒還盼着神明拯救人類。

他跪着求洛苡幫着聚起少女的靈魂,他心甘情願為她賣命。

洛苡拿起靈石,一點點收集起少女的靈魂。

然後,一掌拍碎。

少女的靈魂四散一地,易寒瘋了般地過去撿起,卻只聽見洛苡嘲弄的笑聲。

“你們這種怪物,本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她是,你更是。”

那時起,他的餘生只有複仇這一件事。

他帶着唯一留下的靈石碎片四處漂泊,只求能再找回一點她存在的痕跡。

他發了瘋似地想成神,想去神界見見洛苡,想讓她死一萬次償還少女的命。

他的執念太深,重到即便明知是半面蛇的幻境,卻仍不肯放手。

*

楚日半守在屋檐下,易寒的身旁,半步不敢離開。

這裏似乎是半面蛇的老巢,自她到這裏,少說也已經幹掉了十只蛇。

大大小小的蛇身落在地上,落在她身旁,看得她一陣陣反胃。

楚日半偏頭看了眼一旁的易寒,絲毫沒有蘇醒的痕跡,甚至神情看起來還更幸福了一些。

她心裏暗叫不好。

半面蛇吸取靈魂的方式,就是讓人沉睡在幻境中出不來。

靈魂困得越久,對于他們來說越是美味。

楚日半擡頭看了看屋檐,嘆道,“又來了。”

易寒的靈魂仿佛一個魚餌般,源源不斷地吸引半面蛇過來。

她半點抽不開身。

楚日半突然想起易寒早上說的話。

送給易寒的千尋香竟成了他的保命符,冷漠如霜的閣主大人若是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倒是很想看看他知道時的表情呢。

少女手中劍鋒初顯,翩翩身影迎面直上。

*

彼時幻境裏,易寒在準備成親。

他被拉着去換了婚服,來往賓客紛紛來與他敬酒,他恍惚了一下,心情有些沉重。

這些人,應該就是半面蛇之前拐來的人了。

他們的靈魂被吸食,身體卻被留了下來,體內已然被半面蛇侵蝕。

易寒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躲掉他們的敬酒,手中捏起了符咒。

門外,葉晚嘉被衆人扶着,緩緩走了進來。

再見到少女身着婚服的樣子,易寒怔了片刻。

半面蛇做的幻覺很真實。

連少女婚服上的刺繡都還原了出來,和他記憶裏一模一樣。

那時他孤身闖進丞相府,被府上侍衛團團圍住。

是葉晚嘉拿着短劍逼住自己的喉嚨,在他身邊護住兩人逃出生天。

丞相帶着夫人堵在門口,苦苦求她不要離開。

少女的身子微微靠着易寒,手上短劍卻又發力了幾分。

劍鋒劃破她細膩的皮膚,血漬流在婚服上,轉瞬消失不見。

她幾乎絕望地笑了笑,“爹爹,你記得,我有多久沒這麽叫過你了嗎。自我娘走後,衆人皆欺淩于我,你知道我在這府裏的境遇,卻沒有一次肯為我出頭。每次我和你講起,你總說,我是長女,要愛護弟妹,尊重主母。”

葉晚嘉擡手抹了抹頸上的血跡,低聲道,“好啊,我一直聽你的,我以為你總會記得我的好。你明知顧國公家的兒子重病在身,還是要将我嫁過去,只為鞏固你在朝中的地位。你說我這條命是你給的,那便還給你吧。”

少女手指泛白用力攥緊了手中短劍,卻被易寒一把拉住。

他用手握住了刀刃,阻住了少女的下一步動作。

鮮血流在地上,他卻覺得心裏疼的更甚。

他想守護他的月亮。

一如既往。

衆人的起哄聲中,易寒快步上前接住了他的新娘。

他牽着少女拜過天地,拜過日月。禮畢後被送入洞房。

“葉晚嘉“靜靜坐在床邊,等待着夫君來掀蓋頭,卻遲遲沒有等來。

她伸出纖細的指尖微微向前,探尋着易寒的蹤跡。

而她的夫君,此時正站在廳中,盯着少女半晌,眼裏盡是化不開的憂愁和不舍。

該到這為止了。

來這幻境一遭,他又見到了他的月亮,已是圓了遺憾。

剩下的,便是他要成神,去神界手刃洛苡,以慰少女亡魂。

他不敢掀蓋頭,他怕看到少女的臉,便下不去手了。

易寒手裏長劍閃過寒光,直直穿透少女右側身子。鮮血四濺,少女頓時被釘在牆上。

受靈力召喚,長劍轉瞬間從少女身體上拔出,又貫穿在她左側身上。

兩人的喜床俨然變成一片戰場。

少女被釘在牆上,蓋頭掀起,一雙眸子直直望向易寒,似在斥責心上人的無情。

易寒偏頭不敢看她,只放出數個符咒飛向床畔将那妖物僅僅鎖住。

伴着一陣刺耳的尖叫,一條青綠色蛇身從婚服中緩緩爬出,被符咒緊緊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東西,怎麽能如此惡心。

易寒手裏招式再不留情,長劍挽出劍花,轉瞬間蛇身已被分成幾節。

他摸了摸手裏的鱗片。

還好,至少完成了一項任務。

*

楚日半手裏短劍滿是蛇血,半面蛇屍體在她身旁堆積成山,已數不清。

開始時,她還一邊砍一邊罵着惡心,現在已然麻木了。

她不會清潔咒,只能用衣服勉強擦擦四濺的血跡,但很顯然,沒什麽用。

好容易有個間隙,楚日半緊了緊手上包紮傷口的布條,随手劈開幾條小蛇。

镯子尚有一些靈力剩餘,雖然光暈越來越淡,但還能支撐。

她的體力越來越弱,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流血調用靈力了。

*

易寒從幻境中出來,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畫面,便是一個滿身血跡的人在他身前左劈右砍。

他瞬間握緊長劍,還未發動,幾個破碎的蛇身飛彈到他的身邊。

他疑惑地擡頭望着身前人影。

這人……是在保護他?

易寒突然有些恍惚,他盯了那人影半晌,才勉強看出這人是楚日半。

少女的衣衫已經髒的不成樣子,卻還全神貫注地盯着四面八方,為他殺掉每一個潛在的威脅。

她不會結界術,只能是來一個砍一個,以自己的力量守住一片結界。

但她看起來已經很累了,身形都開始微微搖晃,卻還努力擋住每一次攻擊。

易寒的身旁一片幹淨。

似乎他在幻境裏呆了多久,少女便在這裏守了多久。

易寒突然有些喘不上氣,心裏似乎被什麽擊中,又痛又癢。

他想起很多年前,葉晚嘉也是擋在他面前,替他報複欺辱他的人。

那時她伸出的一雙手,讓易寒捧出了整顆心,為她心甘情願。

同樣的場景再現。可卻是不同的人。

易寒快步上前,拉住楚日半将她帶到身後,不顧她滿身鮮血髒污。

少女累極了,連身子都輕飄飄的,任由他擺布。

身邊結界亮起,易寒開口道。

“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