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攔我成神 — 第 58 章 傀儡
傀儡
房內靜默如荒野。
振依站在結界邊緣處,俯視着微微顫抖的少女,眸色暗沉如夜。
他似在看一個精美的瓷器。
這瓷器,在外飄落了許久,終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哪怕,她原本就是一個有主的瓷器。
但他不在乎。
振依自出生起,便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是帝君最小的兒子,最為尊貴的上神。擁有着最為長久的生命,和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幼時,帝君和天後總是很忙。
小小的他常被關在琉璃殿內,獨自守着數個四季和日夜。
院子裏的櫻樹開了第一百次花時,他看着院子盡頭,驀地出現了一個瘦削的身影。
他望着比花更美的少女,兀自怔了神。
他聽見她說,“我叫洛苡,是般怡神君的女兒。從此後,我來陪你。”
她沒有食言。
此後的琉璃殿中,又多了一個稚嫩的身影。
洛苡陪着振依長大,是他最信任,也最可靠的姐姐。
直到那天。
神界突降災禍,大半宮殿崩塌,灰塵礫石揚起,将琉璃殿的光彩盡數掩埋。
振依聽見外面聲音嘈雜,可因着帝君設下的結界,他只能縮在宮殿一角。
等到很晚,他才得到消息,是洛苡犯下大錯。
為着滿腔愛意,洛苡私自将凡間一男子帶入神界。
那是個,半人半魔的異人。
趁人不備之時,他跳進清池中,引得神界大亂,地動山搖。
清池,乃神界最為純淨的水源,也是神界聯通外界的重要樞紐。
如今乍然被污,神界基石大半崩塌,四面一片慘狀。
罪魁禍首的異人早已被清池化的粉身碎骨。
只有洛苡跪在殿前,等待着最終的審判。
“洛苡,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返回神界。”
少女被一紙宣判定了結局,她被架入天牢,等待着最終的放逐。
振依闖進了天牢最陰暗的角落。
他放走了洛苡,将她的靈魂放逐凡間,看着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女,轉身落入晦暗陰冷的魔道。
不久後,洛苡在凡間收集了大量的異人準備複仇。
她把他們聚在一起,要求他們相互厮殺,角逐出最終的贏家,許他長生不老的能力。
振依便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葉晚嘉。
她穿着大紅色嫁衣,手持兩把短劍,滿身浴血地站到了最後。
少女生得清秀婉約,下起刀來,卻又準又狠。唯有側頭看着她身旁站着的少年時,眸光裏流轉出幾分青澀少女的心動。
振依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神界諸位神女,或冰冷如霜,或溫暖如陽。可不論怎樣,她們總是高貴的、高高在上的,隔着一股子難以親近的距離。
唯有葉晚嘉,她像這萬家燈火中最為平凡的一盞,卻沾着些不被世俗染指的清純。
振依曾試着化身成凡人,在那片戰場上靠近她,可迎來的,總是徑直一刀。
他化為不同的人形,可葉晚嘉卻總是一言不發地,将短刃送進他的胸膛。
她不在乎他是誰。
她只想站在身旁少年的身邊,贏到最後。
振依望着血泊中緊緊牽着雙手的兩人,嫉妒得快要發狂。
不是說,情情愛愛,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嗎?
為什麽他們能如此幸福,如此堅定。
他不允許。
在他的授意下,洛苡派妖靈奪取了葉晚嘉的生命,而後,拍碎了她的靈魂。
魂魄四散之時,他迅速彙起少女的殘魂,遠走高飛。
他為她找了一副全新的軀殼,安放她的靈魂。
是他喜歡的樣子。
一片密林中,振依給了她新的生命,讓她重生。
神印入體,他給了少女嶄新的願望與承諾。
引她成神。
然後,娶她為妻。
等待的日夜裏,他也曾偷溜到凡間去看過幾次。
少女如他所想的那般,飛速成長着。
她入了蕭然宗,取得了決賽直通資格,一舉奪得了點神大會冠軍。
她是衆人眼中的黑馬,卻是只屬于振依一個人的,美麗的瓷娃娃。
瓷娃娃被他禁锢着,獨自一人在凡間拼搏許久,只為掙紮着回到他的身邊。
這次,她再沒有短刃能與他相對。
振依指尖穿過結界,撫上少女綢緞般的青絲。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縮在牆角的楚日半身子猛地一顫,擡手打下他的觸摸。
“你別碰我!”少女的聲音裏夾着顫抖,冷漠中帶着點細微的哭腔,寒意瘆人。
振依愣了幾秒,反手将她攬入懷裏。“日半,我是真的愛你。”
“我等了你太久太久。”
“你憑什麽說愛?你懂什麽是愛嗎?”楚日半猛地從牆角站起,冷冷推開他的臂彎,“你所說的愛,便是将我的靈魂禁锢于此,肆意篡改我的夢想?”
她冷笑出聲,“你算個什麽東西?”
楚日半盯着地上搖晃的光暈,一把拔掉頭上搖晃的步搖,“我忘了。你們這種至尊上神,已經高貴慣了,又怎麽懂什麽是尊重呢?”
“我不會嫁給你的。死也不會。”
廳中靜默。
振依盯了她許久,眸子裏似深井般平靜,似乎楚日半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與他無關。
“你逃得走嗎?”
銀衣神君微微阖眼,擡手将少女抱回懷間,他俯到她耳邊,輕聲道,“你可知,入了神界,你便再無退路了。葉晚嘉也好,楚日半也罷。你是我的人,逃不掉了。”
懷中少女乖的如同一個精致的雕像,她眼眸低垂,視線安靜落在衣袂處,不言不語。
傀儡咒悄無聲息地發作,楚日半什麽都做不了。
她聽着耳邊人輕聲說着滿腔情話,只覺得整個靈魂都在戰栗。
這世上,怎會有人,将囚禁僞裝成以愛的名義?
振依的指尖穿過少女青絲,扣住她的後腦勺,而後,狠狠吻下。
神君的吻來的突然又冰冷。
楚日半被傀儡咒束着,竟是連偏頭躲避都做不到。
唇間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酥麻,楚日半心中的怒火終是達到了頂點。
她心跳快如擂鼓,不是心動,只有仇恨。
這不是她的初吻。
狐靈洞穴時,她吻易寒,是少女的絲絲心動。
而今這吻,她只覺得屈辱無助。
神的恩賜,對她而言,是個再可笑不過的笑話。
一顆滾燙的淚滴落在銀灰色錦袍上,逼得振依停住了動作。
他停下纏綿已久的吻,輕輕擦過少女濕潤的眼角。
他似回過神般,擡手解開楚日半的束縛。
一抹明黃從餘光閃過。
符咒在空中破碎,振依盯着毅然出手的少女彎了彎唇角,冷道,“這招,對我沒用。”
傀儡咒再次入體。
楚日半僵着身子,被侍女架着回到房間。
她被擺放在窗前,衣着華麗,面似嬌花,是最精致可人的瓷娃娃,是高貴神君未過門的妻子,也是諸位下神口中那位,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羨慕對象。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
神界日和夜都格外的長,有些難熬。
振依有時會來看她。
他總是穿着一身銀灰色,像灑落的月光般,踏夜而來。
然後,坐在少女身邊,小心翼翼地念着她被禁锢時發生的一切。
“雲深神君和我說,上神結婚有很多規矩,要去封神山,祭拜諸神隕落之魂。”
“還要去凡間,一一數過清池泉眼,将靈力灌入其中,讓三界皆知如此喜訊。”
他頓了頓,指尖攥緊衣角,“你,可願同我一起去?”
楚日半沒吭聲。
她被傀儡咒束着,只能安靜地坐在振依身邊。
她內心罵他是個瘋子,面上卻只能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溫柔追随着少年的目光。
楚日半身上束縛猛地一輕。
她垂眸看着大紅衣袍下蜷縮的手指,出聲道,“我說過,不會嫁給你的。死都不會。”
明黃色再起,迅速飛過兩人指尖狹小的距離,而後,止在振依手裏。
符咒驟然破碎。
少年冷冷擡眸,只看見半開的大門,和狂奔而去的赤色身影。
他的新娘,逃跑了。
振依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指尖驀地出現一條銀色絲線,纏在他腕間,不肯散去。
絲線光暈不定。
他等了許久,直到絲線光芒全盛之時,他指尖用力,輕而易舉地扯斷了那線。
而後,轉身出門。
他才方踏出寝殿,就聽有人來報,“神君,你的未婚妻她……”
振依略擡手,止住了他沒說完的話。
神君匆匆掠過衆人,只有一個目标。
天牢外的清風微涼。
沒有上神光顧的地方,便是連溫度都比其他地方低了幾分。
楚日半就那樣倒在天牢外的地上,一襲紅衣如盛夏殘陽,美的心碎。
愛人在前,振依突然停住腳步,饒有興趣地把玩起手中的絲線。
少女的身軀片刻間從地上直起,猛地調轉方向,直直向他而來。
振依眼角含笑,擡手攬住她瘦削身影,緊緊扣住她的腰肢,氣息交錯的瞬間,他以冷唇清點過少女細長脖頸,纏綿許久,終是攀上她柔軟的唇。
他擡手遮住少女眼眸,便連唯一的一絲冷光都遮住。
少女軟在他懷中,宛若一株孤冷樹藤,用力抓住唯一的綠洲。
振依的指尖愈發用力,他親了許久,氣息亂的不行時,才終于放開了少女泛紅的唇。
他略猶豫了片刻,捂住少女眼睛的手卻沒放開。
他竟有些不敢看她。
他沒施結界,于是過路神明匆匆,無一人敢擡頭正視。
掌管天牢的神明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打個招呼,他在門口焦躁得坐立不安之時,突然被神君喚了過去。
餘名小心問道,“上神,您有什麽指示,就……就吩咐我便是了。”
“你們天牢的結界,有些不牢啊。”振依右手攬着少女,視線卻飄向天牢門口站着的不速之客,“連新入職的下神都可以随意亂逛嗎?”
餘名瞥了眼天牢門口,暗道倒黴。
這新來的家夥向來是個不服管的,面對上神時竟沒半點收斂。
那是個什麽眼神?
上神也是能随意窺探的嗎?!
“是是,您說的對,我馬上去加強結界。”餘名連連答應着。
振依側頭輕吻了下少女額頭,視線卻冷冷盯着天牢門口。
“不必了。把他處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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