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 第 19 章 (4)

兒,“阿隐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阿隐,阿隐……”清晰地感受到這熟悉的氣息,朗輕兒才緩緩擡手,用力抱住朗隐,越抱越緊,仿佛只有這樣,才敢相信這一切不是夢境。

——

“阿隐,這一百多年來,你孤身一人,是怎麽走過來的?你去了哪裏?是不是吃了苦……”

“姐姐,這些都過去了。”朗隐說道,“現在,我們姐弟又團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朗輕兒輕笑點頭,至親失而複得,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只是一百多年前,她沒來得及保護好他,沒有親眼看到他成長,現在,她真的好想聽聽他的故事。“你給我講講這些年的事,好嗎?”

朗隐無奈地笑了,心知這個問題避不了,于是說道:“當年我被送離犀山後,遇到了一位老者,他将我帶回妖界狼族,傳授我法術,還給我取了個新名字,叫青斯。自那以後,我跟着他生活了幾十年,直至他去世。後來,我做了狼族之王。”

朗隐的講述再簡短不過,朗輕兒卻明白,過程遠遠不止這麽簡單,一個毫無所依的少年,能夠走到今日,遭受了多少酸楚傷痛可想而知。此刻,她只靜靜地聽着,不說也不問。

分離将近兩百年,朗隐已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變成了一個睿智俊朗的青年。容貌變了,身份變了,唯一未變的,是人。

“對了,方才你提及,你是被送走的,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朗輕兒問道。

朗隐微微皺眉,道:“姐姐,答應我,不管發生過什麽事,你都不要将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好嗎?”

朗輕兒身子一顫,心裏已猜了個大概。“是他,是朗子易?”

朗隐點頭默認。

朗輕兒凄然一笑,一個踉跄倒在身後的假山上,原來,這麽多年來,自己愛着的人,竟是那個令自己家破人亡的人。“他答應過會放過其他人,他答應過的,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你……”

那天,朗輕兒匆匆趕回犀山時,自己的父親已因叛亂而被處死,與之相關的人亦皆被囚禁,包括尚且年幼的朗隐。為了挽救親人與族人的性命,朗輕兒跪在犀牙宮前向朗子易求情。最終,她成功了。她以為,他是因她而妥協了。後來,她才知道,他是為狼族的安穩而妥協了。她嫁給了他,為了衆多人的生命,也因為,她愛他。朗子易對她冷漠,她卻笑臉相迎,默默守候在他身邊,毫無怨言,因為她以為她是在贖罪,為父親犯下的過錯贖罪。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阿隐,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信他……”朗輕兒失聲痛哭。

朗隐輕聲安撫着朗輕兒:“你沒有錯……”他早就知道,一旦她得知真相,定然會無法承受,但長痛不如短痛,有些事,她遲早會知曉,也必須知曉。

不久前,朗隐孤身一人去到犀山,不料卻發現犀牙宮內出現了不少魔人,犀牙殿周圍一片狼藉,而朗輕兒也不知所蹤。于是,他沒日沒夜地尋找,終在不周山找到了朗輕兒。

☆、第 66 章

齊思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偌大的殿宇裏,空蕩蕩,沒有一絲人氣,唯有景園、景雪、安華跪在軟榻前,怔怔地看着白唏。

白唏費力地睜開雙眼,模糊不清地喊着什麽。“父王……”見白唏轉醒,安華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安華……”白唏喊道。

安華哽咽着說:“父王,您會沒事的……”

“父王不行了。”

“不,不會……”安華已泣不成聲,只一個勁地搖頭。

“你是最讓父王放心的孩子,父王相信,往後的日子裏,你定能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地活着。”白唏低聲寬慰道,繼而又看了看旁邊,像是尋找,“景兒……”

景雪不為所動。

“姐姐在,”安華道,擡頭向景雪投去懇求的目光,“姐姐就這裏。”

躊躇須臾,景雪終于繞到安華身邊,蹲下身子,讓白唏看到自己,只是仍然不說話。

“景兒……我知道,你恨,恨我背棄了你的母後,恨我……”白唏無力地說着,“恨我對你和你哥哥冷眼相待……是父王錯了。”

白唏接着說道:“但,我有我的苦衷,我不求你能理解,唯望從今往後,你可以放下心結……”

景雪看向白唏,靜默不語,面無表情。

“景園……”白唏的目光落到景園身上,“過來……”

“父王。”景園上前,眼眶微紅。

“過去的幾百年裏,安齡雖有心與你争奪王位,但父王知道,在他心裏,你一直都是他的兄長,他永遠不會願意置你于死地……”白唏緩緩阖上沉重的雙眼,每說出一個字都極其艱難,“他沒有錯,你也沒有錯,你們之間的隔閡,是我這個父親造成的。”

“……自你出生以來,我對你從來都是嚴苛以待,從未給過你應有的父愛……所有人都以為,我偏愛于安齡……其實在我眼裏,你們是一樣的,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只是,你們的身份不同,處境不同,我只能以不同的方式對待……希望,你不要怨恨父王。”

“兒臣沒有怨恨過您,也不會怨恨二弟。”景園道,說沒有怨過,那是假的,只是再多的怨,到此刻也都釋然了。

“好……”白唏欣慰一笑,“我走後,不周山就靠你們四兄妹了。”

白唏揚揚手,說道:“你們三人先去吧,讓真妃進來。”

三人退出來,于殿門前徘徊踱步。

真妃行至榻前,雙手顫抖,輕輕握上白唏的手。

白唏:“真妃……”

“大王。”真妃輕聲喊道。

“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你做過什麽,我也一清二楚,我之所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因為你是安齡和安華的母親,也因為你是羽族的公主……”白唏的語氣漸趨冰冷。

“我早就該看清,只是一直在寬慰自己,麻痹自己罷了。”真妃幾近絕望,淚落兩行。

“我此生對不住的人,一個是瑤姬,一個是你……”

“只要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以往的種種皆可不再計較,日後你仍是狐仙族的王妃。這亦是我能對你做出的最好的彌補……”白唏的說話聲越來越弱,眼角的淚滑落,呢喃細語,“只是我欠瑤姬的,再也無法彌補了……”終究耗盡了最後一口氣。

“大王……”

白唏、瑤姬、真妃三人間歷經數百年的所有恩怨過往,終在此刻随着白唏的死而終結,只剩哭泣聲響徹大殿。

——

仙骨園裏,白唏就葬在瑤姬的墓旁。葬禮結束後,只剩景雪一人還在看着兩座墓碑出神。

清由輕輕走到景雪身旁,良久才開口:“其實白大王從始至終愛的都是王後。”

景雪沒有說話,只覺心亂如麻,分不清對與錯、假象與真相。想着想着,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

“景兒……”清由輕輕攬過景雪,緊緊将其扣住,柔聲道:“難過就哭吧……”

此刻,景雪已心力交瘁,無力地靠着清由的胸膛,任由淚水肆意地落下。

一切歸于平靜後,龍之幻離開了不周山。

清由随景雪回了依雲殿。

景雪靠在軟榻上,低頭垂着眼簾。清由則坐在桌旁,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閉着眼睛。兩人皆不言語,好一陣沉默。

景雪擡了擡眼眸,望向清由的側顏,心中隐隐擔憂:不知道他的傷如何。

他的臉還是那麽好看,整個人看上去依舊舒心,只是他身上穿的不再是藍衫,少了以往的溫文爾雅。

景雪正看得出神,便聞一陣敲門聲響起。辛兒走了進來,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朗姑娘求見。”

聞言,景雪詫異,看了眼清由,直了直身子,道:“讓她進來吧。”而後走到清由旁邊坐下。

清由也睜開眼睛,看向殿門。

朗輕兒信步走來,身後跟着朗隐。“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二人行禮道。

“免禮。”清由淡淡道。

“這位是……”景雪看向朗隐,問。

“這是輕兒的弟弟,朗隐。”朗輕兒答道。

清由疑惑說:“本太子可聽說,朗隐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死了,這……”

“回太子殿下,朗隐有幸得一老者相救,才得以留下一命。”朗隐回答,把自己的經歷說了個大概,對于自己是妖界狼族之王一事亦毫不隐瞞。

“原來如此。”景雪笑道。

朗隐又道:“朗隐此次前來求見太子殿下,是有要事與殿下相商。”

“哦?”清由看着朗隐,露出一絲笑臉。

朗隐将在犀山的所見所聞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因而,我能确定,朗子易與魔界有勾結。”

“這可是真事?”景雪頓時氣憤不已,又朝朗輕兒問道。

“是。”朗輕兒點頭,頓了頓,道:“當日,我便是因為發現了此事,被魔人追殺,才逃到不周山。”

一月前,犀牙宮。

日暮昏黃,朗輕兒孤身站在輕墟殿前的花園中,迎着陣陣吹來的冷風,眼神迷離。

忽然,她回過神,環顧四周。“怎麽會有如此重的魔氣?”

近期仙魔界兩開戰,神界各族都十分混亂,此刻犀山卻彌漫着魔氣,這讓朗輕兒不得不擔憂。

尋着魔氣的源頭,朗輕兒來到北山山林。

“無乾将軍,您說朗子易會答應嗎?”腳步聲漸近,朗輕兒閃身躲到大樹後,聽得其中一人說。“哼,他敢不答應嗎?”另一人說道。

“可,畢竟他是仙界中人,若要他派人混入不周山接應魔界,這麽大風險的事,他未必肯做。”

“他會的,因為狐族這顆眼中釘,他比任何人都想除掉。”無乾冷聲說。

隐匿中的朗輕兒心裏咯噔一下,頓覺天旋地轉,雙腿無力。“他怎麽會和魔界……不可能,不可能的……”

而此時,兩個黑影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跟前。未等她發現,致命的一掌已落到身上。

拖着笨重的身子拼命地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跑,朗輕兒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保住孩子。然而,身後魔人仍緊追不舍,步步緊逼。

腦子一片混沌,後來發生了什麽,朗輕兒已記得不真切,只知道自己被逼至北山山崖,無路可走之際,跳下懸崖。不斷墜落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終于,朗輕兒憑着最後一絲靈力來到不周山。

——

景雪擰眉看向清由,卻見他神色如常,若有所思。景雪心想,清由或許早就對朗子易有所懷疑,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狼族與魔族勾結,便等同于與仙界為敵,這個罪名足以令整個狼族覆滅,你二人皆屬狼族,為何……”清由道,狐疑地看向朗隐和朗輕兒兩人。

“我們雖屬狼族,可也屬仙界,一切當以大局為重,何況,”朗隐輕輕一笑道:“朗隐認為,太子殿下素來仁厚,絕不會遷怒于無辜之人。”這話聽上去有股奉承意味,實則很中肯。

清由微微一笑。

景雪、朗輕兒二人皆看向清由,從他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對朗隐的話很中意。

“那麽,朗兄弟可有何良策對付朗子易?”清由問道。

朗隐:“很簡單,只要在狼族族人面前揭穿朗子易,到那時,他定然盡失民心。”

景雪心下疑惑,說道:“僅憑你二人之言辭,恐怕難以令人信服。”

“我父親朗休曾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在狼族亦很有地位,只要能得他們相助,我們行事便順利許多。”朗隐胸有成竹地說道。

清由笑而不語,景雪也點頭贊同。

☆、第 67 章

花園中,安華緊皺眉頭,怏怏不樂地趴在石桌上。腦海裏不斷浮現方才聶醒離開前的一幕。

“你的傷還沒痊愈,要離開也不必急于這一時啊。”

“多謝公主關心,屬下的傷已不礙事了。”聶醒淡淡道。

“可是,太子殿下還在不周山呢,你不用等他一起回去?”安華仍挽留。

聶醒:“天宮事務繁多,屬下要早日趕回去處理。”不等安華說話,便又再次開口:“聶醒這就回去了,公主保重。”

“哎……”安華的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已不見聶醒的身影。

“想什麽呢?”景園坐到安華身旁,笑問。

安華擡頭,迎上景園探尋的目光,輕輕搖頭,說:“沒什麽,就是近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有點緩不過來。”

“都會過去的。”景園沖安華微微一笑,安慰道。

“嗯。”安華點點頭,頓了頓,道:“大哥,我……見到二哥了。”

景園詫異,問:“什麽時候?”

“前些天,他出現在不周山與我們一同抗擊魔人,”安華回答,“但是戰亂結束後,他又走了。”

景園抿了抿嘴,低頭不語。

“你還怪二哥嗎?”安華試探着問。

景園:“怪,但……這無法改變已發生的一切。”

二人陷入沉默。

這時,朗輕兒和朗隐朝這邊走來。

“白太子,四公主。”朗隐微笑打招呼。

安華擡頭一看,頓覺眼前一亮,目光不由地落在朗隐身上,心下嘆道:這世間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景園起身微笑颔首。安華呆呆地望着朗隐,一時忘了禮儀,直至朗隐也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

“朗姑娘。”安華猛地起身,尴尬一笑,說道:“這位便是朗公子吧?”

朗輕兒含笑點頭。

“聽聞朗公子法術高深,改日與在下切磋切磋如何?”景園笑道。

“咦?大哥你怎麽知道?”安華迷糊地問道。景園笑而不語。

朗隐爽朗一笑,說:“求之不得。”

——

白狐殿前,安華蹲在臺階上,兩眼發直。

朗隐淺笑着搖搖頭,道:“你再怎麽看,他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聞言,安華猛然回神,支支吾吾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朗隐:“那日,聶将軍離開時情景,被在下不小心看見了。”

“那……那又如何?”安華站起身,心虛地看着他。

“我看出來,”朗隐彎了彎腰,湊到安華耳邊,低聲說:“你喜歡他。”

“你別胡說……我,”安華猛地一退,紅透了臉,“我沒有。”

朗隐見安華羞窘的樣子,更覺有趣,笑道:“喜歡就喜歡,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我又不會告訴他人。”

安華皺了皺眉,生氣地扭開臉。

朗隐又說:“說實話,我認為你跟他,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安華回頭,脫口而出問道,随即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又別過頭。

朗隐抿嘴輕笑。“他雖是太子殿下身邊最得力的人,仙界中人無不敬其三分,可再怎麽樣,他畢竟只是天宮的一名守将,而你,是狐仙族的公主,太子妃娘娘的妹妹,你二人的身份相差太過懸殊。明白了?”

“你……”安華頓時大為不悅,氣得說不出話,瞪着朗隐,“哼,你這個人,看着一表人才,怎麽說話如此氣人?”

安華憋着一肚子火,氣極了。“守将怎麽了,哪裏身份懸殊了,總比你……你這個妖界之王好吧?”

聽到這話,朗隐微微挑眉,倒笑得愈加燦爛了。“我這個妖界之王有何不好?你若是跟我在一起,好歹是個王後呢!”

“誰稀罕。”安華說着跑開了,此刻在她心裏,之前對朗隐的好印象已一絲不剩,她不想再跟他說下去,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

朗隐看着安華的背影,笑得合不攏嘴,自言道:“有趣。”

“你不會真的還要回妖界吧?”朗輕兒自身後走來,問道。朗隐轉身,笑道:“姐姐放心,我不會再回妖界了,走之前,我已将王位傳于他人,從今往後,再無青斯,只有朗隐。”

“那就好。”朗輕兒頓覺松了口氣,點點頭。“你……對安華公主……”

朗隐垂眸,笑了笑,沒有回話。

——

景雪坐于銅鏡前,輕輕打開梳妝臺上的玉盒,拿出玉佩,原屬于淩飛雨的玉佩。出嫁當日,她将其封入玉盒內,時至今日,已過三載。看着手中的玉佩,景雪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好久好久未曾想起他。原來,她和淩飛雨之間早已什麽都不剩下。

一股清冷而又熟悉的氣息傳來,景雪轉身一看,只見清由正背着雙手站在身後,雙眼緊緊盯着她手中的玉佩。

景雪的手僵了一瞬,而後将玉佩放回盒中。再擡頭時,清由已走到窗口。

他誤會了?景雪心想,于是上前,輕聲問:“你怎麽了?”

清由沒有回話,看着窗外。

片刻後,清由仍舊一聲不吭,景雪亦負氣轉身欲走。突然,手腕被緊緊握住。

景雪轉頭看向清由,見他臉上濃濃的怒意,才知,他真的生氣了。

“其實我……”話說一半,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撲到清由懷中,嘴被狠狠堵住。

景雪懵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用力推向清由,但毫無作用。

漸漸地,清由的吻由霸道變得溫柔,令景雪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忘卻了掙紮。

清由稍稍松手,埋首于景雪頸間。“景兒,跟我回天宮吧。”

景雪想,或許,這就是她的宿命吧。她愛清由,故而注定了,不管在哪裏,她的心總會為他而牽動。此刻她終于明白了,為何瑤姬會一生守在這裏,因為她守的不是不周山,而是她深愛又放不下的人。

“好!”

離開不周山後,安齡再次縱身人間。漫無目的地游蕩了不知多久,不知不覺間,人已停留在竹屋前。

安齡恍然,看了看半掩的門,紫兒一身素衣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于是上前。

推開門的剎那,他期待着見到那一抹淡素身影,然出現在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狼藉:屋內桌椅擺設盡皆破碎,無一完整。

安齡走到屋外,往四周望去。

這時,一老婆婆氣喘籲籲跑來,一把拽着安齡的衣袖:“公子……你怎麽才回來?紫兒姑娘……”

“紫兒怎麽了?”安齡忙問道。

“半個時辰前,我遠遠看見紫兒一幫歹徒氣勢洶洶地追趕……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沒用,想救紫兒姑娘,卻連人都尋不到……”老婆婆懊惱地說道。

“往哪裏去了?”安齡慌了神,又問。

“那邊……”老婆婆指着手說。

話音未落,安齡已一個閃身,不見蹤影。

老婆婆茫然不解,只疑自己是在做夢。

山林中,紫兒已是精疲力竭,終于連腿都擡不動。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快将她團團圍住。

“死丫頭,倒跑得挺快,怎麽,不跑了?”其中一壯漢拿劍指着紫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面對兇神惡煞般的壯漢,紫兒不免驚恐,雙腿後退。

“你們究竟為何要取我性命?”

“為什麽?”壯漢粗聲道:“得罪了咱們最有權勢的劉家,你以為你還有活路?”

紫兒恍然,原是劉記老板要殺她。

“老大,別跟她廢話了,盡快了結了,咱們也好回去領賞錢。”壯漢身旁的黑衣男子說道。聞言,壯漢點頭,朝紫兒步步逼近。

紫兒背倚大樹,心知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壯漢持劍毫不遲疑地刺向紫兒。

忽而刮起一陣狂風,一個白影閃過,只聽“哐當”一聲響,壯漢皆倒地,捧腹□□。原地只剩染紅的劍。

“紫兒,紫兒……”安齡橫抱着紫兒,大聲呼喊,然紫兒卻毫無反應,身上也似乎沒了氣息,臉上全無血色,胸口血流不止。

安齡只好将紫兒輕輕放在大石上,施法給她輸真氣。“紫兒,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半個時辰後,紫兒有了微弱的氣息,只是仍然昏迷不醒。安齡帶她回了竹屋。

——

“有事嗎?”安華兩手叉着腰,沒好氣地問道。朗隐忍不住搖着頭笑道:“還在生氣?肚量這麽小。”

“沒有啊,我只是不太想見到某些妖界來的人。”安華看着朗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哦~”朗隐拖着嗓音說,“原來如此,那這麽說,公主未曾生氣?”

安華白了朗隐一眼,嘀咕道:“有事快講,沒有就請離開,別耽誤本公主的正事,本公主忙着呢。”

“沒事,在下只是想來見見安華公主而已。”朗隐笑着說。

聞言,安華徑自繞過朗隐邁步向前走。朗隐立刻跟上去,與她并肩而行。

“不要跟着我。”安華轉身瞪着朗隐道。“可我喜歡跟着你。”朗隐嬉皮笑臉道。

安華毫不客氣地說:“厚臉皮……”

“是啊,你怎麽知道?”朗隐道。

“你……”安華頓時啞口無言,只好生着悶氣繼續走。

過了一會兒,朗隐忽然說:“其實,我如今已與妖界沒有關系了……”

安華并不理會:“幹我何事?”

朗隐無奈地搖搖頭。

由于離開多日,清由一回到天宮便前往正天殿處理政務去了,景雪則回亦軒殿。

“娘娘,您回來了……”西寒興沖沖地迎上前。

“西寒。”景雪微微一笑,瞧了瞧殿門,朝裏走去。

靜谧的寝殿裏,景雪睜着眼側躺在床上,漸漸地,倦意襲來。

突然,一只手輕輕環上她的腰。

景雪頓了頓,動身往裏挪,然而失敗了。只聞:“放心,我不會做別的,抱抱你就好。”

景雪從聲音聽得出來,清由已十分疲累,有些心疼,于是也不再動,靜靜地躺着。

——

☆、第 68 章

安齡目不轉睛坐在床前,手指劃過紫兒的臉龐。忽然之間,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過去兩天了,紫兒依舊未有一絲好轉,這令安齡不得不越來越擔憂。“看來紫兒傷得太重,我的靈力能暫保她性命,卻不能治愈她,長此下去,恐怕……”

這時,紫兒輕輕動了動手指,緩緩睜眼。安齡兩眼一亮,坐到床沿,輕聲道:“紫兒……”

“白……白大哥。”紫兒動了動嘴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這是在做夢嗎……也好,臨死之前……還能再見白大哥一面,也算無憾了……”

“白大哥,與你度過的時光不多,但紫兒已然知足了,紫兒覺得好開心……”紫兒眼裏閃着淚花。

此刻,安齡心如刀割,這種痛,還是一百多年前,朗輕兒嫁給朗子易時有過。“紫兒,我不會讓你死的……”

幾日後,清由再次奔赴仙魔嶺。

景雪百無聊賴地坐在念景樹下,撥弄着琴弦。

不知何時,小枝已行至跟前。“參見太子妃娘娘!”

“何事?”景雪未擡頭,淡淡問道。小枝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小聲道:“雨妃娘娘有幾句話想與您說,約您于今日子時在化靈池見面,特派奴婢來問您可方便?”

“我與她沒什麽好說的,不去。”

“娘娘,”小枝慌忙道:“雨妃娘娘說,是與白太子有關的事。”

景雪突地停下雙手,擡頭盯住小枝。

感受到景雪鋒利的目光,小枝不禁縮了縮脖子,埋下頭。

“你先回吧!”景雪冷聲說道。

“是,奴婢告退。”小枝匆匆離去。

景雪心下暗疑:“莫非她知道了什麽?”

蒼堂殿內,天帝坐在書案前,埋首于奏折之中。

忽然,一股濃厚的魔氣傾襲而來。擡首間,一高大威猛的黑衣人已站立于大殿中央,周遭萦繞着黑氣。

“好久不見,燎炎。”

天帝放下手中之事,冷眼一瞧,道:“鬼眠。”

“哈哈……”鬼眠仰頭一笑,“沒想到一千多年了,你已貴為仙界之主,卻還是跟舊日一樣任勞任怨、心系天下蒼生啊!”

“是嗎?”天帝冷笑一聲,“魔尊你亦還是和往昔一樣嚣張狂妄啊。”

魔尊:“回想起來,本尊苦心修煉的地獄般的日子猶如昨日……燎炎,你過了一千多年的安生日子,如今已是到盡頭了。”

天帝從容道:“一千年前仙界能将魔界擊潰,一千年後我們仍能将其覆滅。”

“哈哈……”魔尊大笑,向前幾步,“燎炎啊燎炎,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盤古大帝的得意弟子嗎?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當年我确實幾乎形神俱滅,可你們……伏羲死了,朗群也死了,而你,修為盡毀。這麽多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仙界中人人以你為尊,然他們卻不知,你不過是空有一身仙骨的廢人而已。”

“那又如何?自古邪不勝正,魔界注定要毀滅。”天帝說道。

“是嗎?”魔尊陰險笑着,右手凝起一團黑氣,朝天帝揮去。

——

思慮再三,景雪還是決定赴約。根據先前小枝的話,可以肯定,淩聽雨知道景園在妖界一事,故而不管她安的什麽心,她都要去。

北門,化靈池。

景雪孤身一人走着,心下詫異,此刻的北天門一帶竟然無人巡邏。不過,轉念一想,淩聽雨這人行事謹慎,許是她先将天兵支走了,于是也不再多想,匆匆朝化靈池而去。

放眼望去,化靈池四周空無一人。遠處,似乎躺着一個人。

景雪狐疑地走近,一看,是天帝。

“父皇,父皇……”

天帝雙唇發黑,昏迷不醒。

景雪一邊喊着,一邊使自己驚慌的心鎮定下來。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景雪來不及回頭,便聽:“來人,将太子妃抓起來!”

景雪猛地轉身,王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這邊飛奔而來。身後的淩聽雨一臉驚訝地看着她,嘴角卻透着陰鸷的笑。

景雪幡然醒悟,心知解釋已無濟于事,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先脫身。

然而,一個轉身之後,數百個天兵天将已圍上來,她已無路可走。

“天帝,天帝……”王母急切的呼喊聲響起,景雪回頭一看,只見她正抱着天帝痛哭。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王母并非無情。

“把白景雪關進靜思殿……”王母下令,景雪已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地,只能任由天兵的長戟指向自己。

空蕩蕩的靜思殿內,景雪靜靜地跪坐着,回想着之前所發生的一切。“看父皇的傷勢,應是被魔人所傷,可什麽樣的魔人能打傷天帝呢?更重要的是,天庭怎麽會有魔人?難道是從神魔結界進來的?”

想到這一連串的疑惑,景雪不禁緊鎖眉頭。

突然,身後的殿門打開,腳步聲逼近。是淩聽雨。

“太子妃娘娘真是有氣魄,都到這關口了,還能如此冷靜。”

景雪冷笑:“不冷靜又能如何,你事先安排好這一切,此刻的情形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淩聽雨:“太子妃,這話你可不能亂說,我可是一直都陪着王母娘娘……”

“行了,淩聽雨,這裏沒有別人,不用裝了。你處心積慮将我引到化靈池,應該不只是想嫁禍我傷了天帝吧?”

淩聽雨陰笑一聲,繞到景雪跟前,道:“您真是聰明。當然沒有這麽簡單,打傷天帝,你最多被逐出仙界,而我要的,是你死,哦不對,你死還不足以讓我洩恨,我要你狐仙一族從此在仙界消失。”

“你究竟做了什麽?”景雪起身,憤怒問道。

淩聽雨:“沒什麽,就是放了幾個魔人進來……”

“淩聽雨……”景雪狠狠抓起淩聽雨的領口,恨不得撕了她。

“呵呵,娘娘不是很冷靜嗎?怎麽忍不住了?”淩聽雨笑了笑,“要知道,你現在就是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你勾結魔界,打傷天帝的事實。”

景雪緩緩松手,回到原地坐下。

“白景雪,你到底哪裏好,好到太子殿下對你死心塌地……”淩聽雨說着,眼神變得愈加陰狠,“知道為什麽我這麽恨你嗎?太子殿下每次來霖殿連碰都不肯碰我一下,甚至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曾,而我,所有的委屈往肚子裏咽,卻還要在人前裝得若無其事,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是因為你,我才會承受這些,我要你加倍償還。”

聞言,景雪猛然擡頭看着淩聽雨,心頭一陣歡喜,一陣歉疚。“清由,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沉默片刻後,淩聽雨朝門口走去,又道:“對了,如果不想西寒和聶醒喪命的話,你最好保持沉默。”

景雪默默閉上雙眼,淚落兩行。這個黑鍋,她背定了。

——

誅仙臺上,景雪手腳被鐵鏈禁锢,正等待着即将來臨的死亡。

她看着臺下投來的冷眼,神情自若,仿佛已看開了一切。

王母一聲令下:“白景雪身為仙界太子妃,私自打開神魔結界,與魔界勾結,将魔人放進天庭,打傷天帝和衆多天庭守将,罪該萬死,現處以極刑,剔其仙骨,誅其神形……”

臺下衆仙一片嘩然。

淩聽雨望向誅仙臺,肆意地笑着。

景雪對眼前的所有恍若未見,亦無絲毫懼意。腦海裏浮現的、心中默念的只有一人。

王母威嚴高呼:“行刑!”

正當衆人沉默下來時,一急切呼聲響起:“等一下!”

在場的人尋聲回頭望去。

“聶醒,你竟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