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 第 18 章 (3)

遠去,阻止已然來不及。

……

"我早知她會離開。"清由道。

聶醒一臉錯愕,卻又不敢追問。

"聶醒,去幫我帶一個人來。"清由突然說道。

"太子殿下要見……"聶醒心下疑惑。

"淩聽雨身邊的侍女,悄無聲息地帶來。"清由負手而立,眼眸深邃。

景雪越過白狐宮宮門,徑直落在依雲殿門前。

依雲殿景物依舊,寂靜無聲。

景雪輕輕踏入,環視周遭的一切,找尋着母親昔日的影子。忽而,一白色背影映入眼簾。景雪的心顫抖着,雙手緊握,笑着流淚了。"大哥。"

景園猛然回頭,喜出望外,一邊上前,一邊喚道:"景兒。"

"哥……"景雪撲進景園懷中,失聲哭泣,"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景園欣然一笑,抱緊景雪。"大哥不會再離開了。"

——

"你叫小枝?"清由坐在書案旁,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折上,冷聲問。

"是。"小枝低着頭,小聲回答。

"太子妃禁足一事,我想,你定然清楚吧?"清由又問。

"這,這……"小枝支支吾吾,頭埋得更低。清由擡頭,起身走到小枝跟前,半眯雙眼,說:"你最好把實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太子殿下,奴婢……"小枝心慌,忙說道,"王母娘娘下令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奴婢不敢說。""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清由的聲音平穩,卻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

小枝只覺脊背發涼,整個人被濃濃的寒意籠罩。仙界太子素來溫潤如玉,與此刻一身墨衣冷漠中透着狠意的人截然不同。莫說是小枝,便是聶醒見了他那利劍一般的眼睛,也不禁有些懼怕。

小枝瑟縮着身子,顫顫巍巍噗通一聲跪下,仰頭懇求:"太子殿下,奴婢真的不敢說,否則……王母娘娘不會饒過奴婢的。"

清由背着雙手,轉身背對小枝,道:"聶醒,将她帶到誅仙臺……"

聶醒頓了頓,"是。"說着便走過來。

聞言,小枝猛地一抖,本能地說:"不要,奴婢,奴婢說。"

清由緩緩回過身,面上仍舊無任何表情。聶醒也退開一步。

"當,當日……"小枝緩回心神,将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孩子?呵,淩聽雨……"清由冷笑,"看來,是我太容忍你。"

小枝小心翼翼地瞟了清由一眼,心下疑惑,原本以為他會因為孩子而心向雨妃,此刻看來,并非如此。

"送她回去。"清由看看聶醒,吩咐道。

"是。"聶醒拱手道,轉頭對小枝說:"今日之事,太子殿下不希望他人知道,你可明白?"

"奴婢定當守口如瓶。"小枝忙說,暗自舒了口氣。

景園和景雪二人并肩而行,許久不見,總有許多話要說。

"你是說……你這些日子都在妖界?"聽了景園的經歷,景雪不敢置信。

"是啊,這次的确是死裏逃生。"景園點頭道,"可是,幾個月前,聶将軍奉命來找過我,太子殿下沒告訴你嗎?"

景雪略顯訝異,一絲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随即又笑笑,說:"他是說過有你的消息,但從未告訴我你身處妖界。"

"他是不想讓你擔憂。"景園笑道,又問:"你和太子殿下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景雪答道,不自然地笑了笑,別開頭。

但是,她又怎麽可能瞞得過景園。"這段時間天宮發生的事,我也略有耳聞。大哥知道你在意什麽,但是……"

"哥,我不想談這個……"景雪說道。有很多事,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好像景園知道太子納妃一事,卻不知曉其中原故。于是岔開話題:"面對不周山的處境,大哥可有對策?"

景園見景雪不情願談及天宮之事,則不再追問,答道:"前幾日,我去了蕭山和鵲仙山。"

"大哥想向蜂族和銀鵲族借兵?"景雪即刻意會,同時也擔憂,"雖說狐族與他們交好,但在此動蕩時期,他們卻不見得會借兵給我們。"

"話雖如此,但是,從全局來考慮,守住不周山,便是守住仙界,一旦魔界攻破不周山,魔兵便可長驅直入,其後果便是,他們都将遭到魔界侵擾,這個道理,相信他們不會不明白。"景園道,"因此,現在唯有孤注一擲。"

聞言,景雪點點頭,正欲再開口,便聞有人來報:"啓禀太子,援兵已到。"

"好,我要親自去迎接。"景園欣喜道,與景雪相視一笑,"走吧。"

白狐宮前,已聚集了十多萬仙兵,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似無邊際。白唏以及狐族大臣們都已聞訊趕來,于白狐殿前迎接。

蒙秋和風尹二人站在衆仙兵之前,正與白唏說話,見到景雪,皆一陣訝然。當然,驚訝不止他們,還有狐仙族衆人,尤其是白唏和真妃。

"參見太子妃娘娘。"蒙秋、風尹行禮道。

"不必多禮,"景雪忙上前道,"二位仗義相助,狐仙族感激不盡。"

"娘娘言重了,仙界既然本為一體,各族就該同氣連枝,共抗外敵,這是臣等應做的。"蒙秋道。

"是啊,何況,正如景園兄所說,幫狐仙族,也就是幫我們自己,嘿嘿,說實話,我風尹便是沖着這份私心來的。"風尹笑嘻嘻地說道,"既是如此,何必言謝。"

"不論如何,風大王和蒙秋公主援助不周山,便是我狐族的恩人。"景園笑道。景雪亦笑而不語。

這時,一旁的白唏開口道:"風大王、蒙秋公主遠道而來,辛苦了,裏面請。"

有了援軍,不周山士氣大增,将士們都看到了希望。

——

景雪孤身行走在花園中,擡頭望着藍藍的天,仿佛看到了清由,他一身藍衫,正對着她微笑。

原來,愛一個人,會有這麽想念。

景雪又低頭看着掌中的白玉簪,不禁撫上小腹,淺淺一笑。

忽而一行人自遠處走來,景雪定睛一看,發現他們正擡着一個人。

"參見太子妃娘娘。"為首的将領道。

"這是"景雪輕輕颔首,看了看他們擡着的人,問道。

"回娘娘,今日一早屬下等幾人路過東山,偶然間發現了這位昏倒的姑娘,于是便将其帶回來了。"

"昏倒在東山?"景雪走近,看着女子,只見她一身紫衣,微濕的長發散亂,遮擋了其容顏。

"是的,而且這姑娘懷有身孕……"

"什麽?"景雪大驚,腦海中即刻想起一人,伸手撥開她的頭發,果不出她所料,"朗輕兒。"

此刻的朗輕兒臉上猶如死人一般毫無血色,嘴唇煞白,衣衫淩亂,淡淡的紫色衣裙上還染了不少血漬,好生狼狽。

景雪心說不好,急忙伸手朝她圓鼓的肚子探去,感覺到孩子的氣息正在減弱,于是又朝其手腕探去。"還有一絲脈象,"吩咐道,"快,将她帶到依雲殿。"

将士們将朗輕兒輕放到床榻上,匆匆退下。

景雪幻出女娲石,給她輸真氣。

不久後,景園和安華也聞訊一同趕來,見景雪在施法,便靜靜站在一旁。

朗輕兒的臉色有所好轉,孩子的氣息漸漸歸于穩定。

"姐姐,你還好嗎?我看你臉色不好!"安華忙上前扶景雪坐下,關切道。

"沒事,等會就好了。"景雪說。

"以後不要逞強,即便救人,也莫傷了自己。"景雪說着,遞給景園一杯水,"她怎麽樣了?"

"我知道了。"景雪微微一笑,道:"她的情況,不好說。"

"奇怪,她是狼族王後,怎麽會昏倒在不周山?"安華滿臉疑惑地說道。

"看來,犀山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景園思忖着。

"早聽說朗輕兒是仙界數一數二的美人,之前無緣得見,今日我倒要好好瞧一瞧。"安華起身,俏皮一笑道。

景園、景雪二人笑着搖搖頭。

"不好了,姐姐,你快來看,"安華忽然大叫,"她的嘴唇為什麽變成黑色的了?"

聞言,景雪猛然起身,景園緊随其後。"這是魔毒。"兩人同時開口。

"不好,她的喜脈已經消失了。"景雪一邊把脈一邊說。

"那她的孩子……"安華看着朗輕兒,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姐姐,你一定要救她的孩子啊。"

"來不及了,"景雪收回手,說:"孩子太過脆弱,根本禁不住魔毒的侵蝕,氣息已盡,我亦無能為力……現在,只能盡全力救回大人。"轉身對景園道:"哥,交給你了。"

景園點頭,立刻上前施法。

看着氣息奄奄的朗輕兒,景雪頓覺悲傷。她想,日後朗輕兒醒來,得知自己的孩子沒了,會是怎樣一種痛。思及此,景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肚子,垂下眼眸,心道:孩子,娘親一定要好好保護你。

☆、第 63 章

"聶醒,你即刻啓程去不周山。"清由道。

"這是為何?"聶醒訝異。

清由:"莫要問了,總之,你要跟在太子妃身邊,保護好她。若是她問起你何故去不周山,你便如實答話。"

聶醒擡眸瞧了眼清由,想了想,不再多問,領命而去。

修長清冷的墨色背影獨立于南天門,周身籠罩着一層冰涼,令人不敢靠近。

——

經過景園的救治,朗輕兒總算已無性命之憂,只是仍舊昏迷不醒。

"哥,有件事我想問你。"景雪說道,"二哥和朗輕兒是不是……"

"嗯。"景園點頭,嘆息道,"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安齡一直未曾放下……"

"二哥,雖外表冰冷,心卻比任何人都執着……"

景園:"是啊。"

"大哥……"景雪猶豫着,欲言又止。

"嗯?"

景雪:"忘記一個人,很殘忍,但是,仙妖殊途……"

"我明白。"景園笑笑,"我和她不會再相見。"

聶醒來到白狐宮,恰好碰上安華。

"聶将軍。"安華欣喜不已。

"白公主。"聶醒作揖道,臉上帶着微弱的笑意,微弱到幾乎令人無法察覺。

安華失落了一瞬,又微笑道:"不必客氣。你怎麽會來不周山?"

"屬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來保護太子妃。"聶醒回答。

"哦,原來如此。"安華輕嘆一聲,"太子殿下對我姐姐真好!要是我未來的夫君也能這樣對我就好了。"

說完,安華悄悄地看了眼聶醒,卻見他依然靜立,但笑不語,心裏不免一陣難受。"好了,我帶你去見姐姐吧。"

"那就有勞公主了。"

"你……"他的客氣令安華又氣又無奈,因為這意味着疏遠。

聶醒擡眸疑惑地看向安華。

"算了,你本就是這樣的人。"安華掐着手指,嘀咕着。

"聶将軍放下天宮的事務來到不周山,我感激不盡。"景雪笑道。

"這是屬下的職責。”

"天宮……"景雪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娘娘放心,天宮一切都好!"聶醒會意,善解人意答道。

"那就好。"景雪笑了笑,抿唇不語。

幾日後,朗輕兒醒了。

"姐姐,你說她不哭也不鬧,會不會憋壞啊?"安華擔憂道。

"去看看吧。"景雪搖搖頭道。

朗輕兒站在窗口,凝視遠方。此時她已換上一身白衣,微亂的長發垂落在後腰。蒼白的臉使其更顯虛弱,仿佛一陣清風就能她刮走。

景雪和安華輕輕推開房門,見其未有任何反應,兩人相視一眼,走到她身後。

"朗姑娘?"景雪輕喚。

朗輕兒忽地眨了下眼,緩緩轉身,露出蒼白無力的笑容。

"多謝太子妃相救!"說着欲欠身行禮,被景雪一把攔住:"你身子虛,不必多禮了。"

"朗姐姐的精神好多了呢。"安華燦爛一笑,"不如我們陪你出去走走?"

朗輕兒微笑點頭。

仙魔嶺已停戰,魔族将主要兵力移到不周山,雙方陷入僵持局面。魔族的兵源源不斷,不久後,狐仙族再次處于下風。

這晚,西、南兩山戰事告急。

景園披上戰甲,攔住欲往西山去的景雪、安華二人:"景兒,你和安華留在白狐宮,哪裏都不許去,聶将軍,請你保護好她們。"

"哥,你說什麽,這個時候我怎能躲在這裏?"景雪急切道。

"我不會留下的。"安華堅定地說道。

"不用說了,我說留下就留下。"景園第一次用了強制的語氣說話,言語間透着不可撼動的堅決。

"我不會聽你的。"景雪說着,奪門而出。

"景兒……"景園強行拉住她,往身後瞧了瞧,壓低聲音說:"你就算不為你自己着想,也該為你肚子裏的……"

景園的話未完,景雪便猛然愣住,小聲問:"你……你怎麽會知道?"

"我是你大哥,我會看不出來嗎?"景園道,"你現在處在靈力最弱的時期,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保護孩子。我要看到我的侄兒平平安安地出生,所以,聽我一回,好嗎?"

"好……"溫熱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景雪哽咽着說道,"但是,你答應我,要回來。""當然。"

景園笑着點頭,又說:"安華就交給你了。"

殘酷的戰争氣息彌漫在整個不周山上空,憤怒、恐懼、悲傷襲進每個人的心,吶喊聲、哭泣聲響徹每個角落。

白唏和景園二人兵分兩路,前者去西山,後者前往南山。與景園前去的,還有風尹和蒙秋二人。

“白太子。”朗輕兒迎面走來,手中持劍。“朗姑娘,你這是……”景園意外地看着她。

朗輕兒淺淺一笑,說道:“我想随你去南山。”

“這怎麽行?”景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曾與魔族的人交過手,我可以的。何況,對抗外敵,我也有責任。”朗輕兒道,持劍的手緊握着,眼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狠唳。

景園:“但你的身體……”

朗輕兒:“已經不礙事了。”

景園不知道為何朗輕兒身上會有如此深重的狠意,這不像他印象中的她,但他很明白,此刻無人能左右她的決定。

依雲殿內,景雪六神無主地坐着,安華時不時地看向殿外,來回踱步。聶醒安靜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姐姐,難道我們真的要在這裏等着,什麽都不管嗎?”

“且等等吧。”景雪說道。

景雪比任何人都想出去與将士們并肩作戰,可正如景園所說,她現在靈力減半,一不小心便會傷到腹中的孩子,她不敢冒險。

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的心早已飄向了遠方。

“不行,我要去看看。”景雪猛然站起,擡腿欲走。

聶醒急忙阻止:“娘娘……”

“聶将軍,我的族人正在受苦,我絕不能再坐在這裏,希望你能理解。”

安華也走過來勸道:“是啊,我們是狐仙族的公主,自當保護好狐仙族的子民,聶将軍,你就讓我們去吧。”

聶醒垂下眼簾,最終點頭。

西山之崖,兩軍交戰,橫屍遍野。白唏正與一魔族獨臂人交鋒。

“哼,昔日威風凜凜的狐仙族之王果然有些本事,不過,在我無乾眼裏,你什麽都不是。”無乾嚣張狂妄地說道,右手持劍朝白唏揮去。

白唏眉頭一皺,閃身一躲,不予理睬。無乾乃魔界的翹楚,白唏深知自己不是其對手,唯有盡量閃躲。

然,無乾看中的獵物絕不會輕易罷休,白唏躲,他便追。

終于,白唏體力耗盡,趁其虛弱之際,無乾的劍刺向他的心髒。

鮮血噴湧而出的一刻,無乾陰鸷一笑。突然,一股靈力朝他襲來,是聶醒。

“父王……”安華大喊。景雪也大驚失色。

安華飛快地跑來,扶着白唏。

“父王,父王,父王……”安華小心翼翼地讓白唏躺在地上,用手抵住他血流不止的胸口。

白唏早已不省人事。

景雪也緊随其後,至近旁,卻忽然定住,呆呆地看着,不發一言。

曾以為,自兩百年前起,自己就已不在乎這個父親,可此刻見到他鮮血淋漓的樣子,她的心原來還是會痛。

☆、第 64 章

另一邊,正與無乾打鬥的聶醒已無法脫身。他的修為已是上乘,但與無乾對戰還遠遠不夠。

無乾的十成功力凝聚于掌心,揮向聶醒。周遭被黑氣層層籠罩,聶醒用盡全部靈力與其對抗,奈何無乾魔力太強,眨眼間便攻破他的法力。

黑氣失去阻力,直擊聶醒。

南山山崖亦兵刃相接,一片混亂。魔兵不斷襲入,又不斷被仙兵們斬殺。但狐族的将士們已作戰幾十個日夜,從未間歇,此刻皆疲憊不堪。魔人無窮盡地湧入,将士們漸漸陷入絕望,與此同時,兵将亦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景園、風尹、蒙秋、朗輕兒四人已滅敵無數,衣襟染滿鮮血也渾然不覺。

……

聶醒倒地,嘴角溢出鮮血。

“呵呵,任清由的手下也不過如此。”無乾嘲諷道,揮劍刺來。

聶醒已無力閃躲,只能兩眼盯着他的劍。突然,白光乍現,無乾被逼回原地。

“娘娘……”聶醒頓時驚呼,咬牙起身,卻發現身子已虛弱得無法動彈。

景雪擋在聶醒跟前,滿臉殺意。

“仙界太子妃,”無乾兀自說道,随即哈哈大笑:“今日我若殺了你,任清由會如何呢?”

黑白兩道光于天際相接,震得塵土飛揚。看到這一幕,聶醒和安華兩人震驚不已。同時,聶醒提起的心也漸漸放下,心想,以太子妃的修為,無乾不見得占的了上風。

見此狀,無乾也深感不妙。

然而,只有景雪知道自身情況。少頃,劇烈的刺痛自小腹處傳來,她頓覺靈力在隐隐消退,雖然盡量使自己神色自若,但額頭已浸出層層冷汗。

“不行,再耗費靈力孩子便危險了。”景雪心下暗說。于是猛然撤掌,吃力地躲過無乾的攻擊。

在景雪轉身閃躲之後定身之際,無乾的掌心已朝她襲來,容不得她做出任何反應。

“姐姐……”

“娘娘……”

安華和聶醒同時驚呼。

無乾露出陰狠一笑。

景雪瞬間下意識地捂住小腹,腦子一片空白。

這一刻,景雪再來不及反抗,唯有認命,絕望肆意蔓延。

突然,一黑影閃過,快得令人幾乎看不見。景雪只覺腰間一緊,未及看清,整個人已随其一轉,向後退去。

擡頭一看,清由一身墨衣,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正與無乾交鋒,再一看,發現他的嘴角已有鮮血。她這才意識到,無乾出手太快,這一掌已是避無可避。

景雪的心猛地一沉,好疼。

待她要喚他時,他已松手,用靈力将她推開,送向地面。

“清由……”景雪奮力伸手欲抓住他的手,卻已來不及。

見狀,聶醒、安華立刻上前接住景雪。

“清由……”景雪呼喊着,不管不顧,再次向前邁步。

“娘娘,太子殿下能應付。”聶醒急忙攔住景雪,說道。

“他受傷了……”景雪目不轉睛地望向那邊,雙腿不由自主地朝前走。

“姐姐,太子殿下是仙界法力最高強的人,他一定不會有事,相信他。”安華也極力勸阻道。

這時,一仙兵喘着粗氣跑來。“太子妃娘娘,四公主,南山已有魔人侵入,眼看要失守了……”

“什麽?”安華大驚,轉頭看向景雪,“姐姐……”

“從西山調一部分仙兵過去。”景雪擰眉,沉聲說道。

“好,我帶兵去。”安華一邊說着,一邊擡腿跑開。

“安華,你先帶父王回齊思殿,我去南山。”景雪說道,握緊雙拳,又望了眼清由的方向,最終往後離去。“清由,你一定要沒事……”

“你終于來了。”無乾道,毫無意外之神色。

“是啊,這次,我是來取你性命的。”清由手持青靈劍,冷聲道。

“你錯了,你已經挨了我一掌,是該我一報斷臂之仇的時候了。”無乾話音剛落,清由的劍氣已向他襲來。

頓時,天上烏雲蔽日,白晝變成了黑夜。

清由對付無乾,原本是綽綽有餘,但如今無乾已今非昔比,加上他自己身受魔毒,靈力損耗得愈加厲害,一時間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

西山山崖。

仙兵已所剩無幾,景園等人紛紛被魔兵圍住,難以□□,以致魔人輕易便能攻入西山。

因長時間的打鬥,朗輕兒身上的傷漸漸複發,行動也變得遲緩。魔兵們看準時機,一同持劍朝她砍去。

朗輕兒揚劍抵住亂劍,雙方僵持不下。

忽然,一青衣男子現身,一揮掌,近身的魔人一一倒地。

朗輕兒猛然轉頭看向青衣男子,怔住了,好熟悉的面龐。青衣男子也正看向她,淡淡一笑道:“小心!”

朗輕兒卻沒有半點反應,直至又有魔兵襲來。

正在這時,自西山而來的仙兵抵達。

“景兒……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景園責備道。

“大哥,我沒事的。”景雪說道,“先對付魔人吧。”

“魔兵實在太多,再這樣下去,不周山恐難再守住,将士們只有死路一條。”景園審視周圍,擔憂道。

景雪:“找援兵已來不及,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華安頓好白唏,再次來到西山,發現這邊的魔人明顯比之前多了許多。

忽而,一白色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看上去是個男子,他身上的白色披風遮了半個腦袋,故而看不清其面容,只見他身手敏捷,下手狠辣,沒有魔人能近他的身,法力十分高強。

安華心中一喜,欲上前一探究竟,卻被一個接一個的魔兵絆住了腳。

清由和無乾二人的決鬥還在繼續。

此時,他們已身在另一座不知名的山巅之上。

無乾握着劍,面目猙獰,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我還是小看你了。”

清由神色疲憊,冰冷地盯着無乾。突然,手腕一轉,全身靈力凝聚,青靈劍快如閃電,“咻”地一聲刺入無乾體內。

“你……”無乾用劍支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雙腿漸漸無力,直至癱倒。

清由冰冷無情的雙眼,一眨不眨,目光落于劍尖。青靈劍猛地抽出,無乾悶哼一聲,握住劍柄的手沿着劍慢慢滑落。

清由冷眼一瞥,轉身收起青靈劍,邁步離去。身後,無乾的軀體化作一片黑霧,消散在狂風之中。

——

魔軍侵入,不周山亂成一團。嘶喊聲響徹雲霄,肆意地撕扯着狐仙族人的心。将士們一一犧牲,狐族百姓不得不拿起武器為自己的家園戰鬥,不顧一切地沖向殘酷冷血的魔人,做最後一搏。

此種情景與一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戰何其相似。

清由回到西山,突然間一股血氣湧上,手不禁撫住胸口。

“太子殿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清由猛然放下手,擡頭一看,是匆匆趕來的龍之幻。

“之幻。”清由的眉頓然舒展不少,“辛苦你了!”

“哪裏的話,這是應該的。”龍之幻笑道,“只是,龍宮繁瑣事務太多,龍浔不能來,今日就只有我帶兵前來了。”

“無礙,有你已足夠。”清由有氣無力地說道。

龍之幻:“按你信裏所說,我此次帶了二十萬仙兵,雖然可以抵擋一陣子,但是魔兵衆多,要将其擊退,恐怕……。”

“龍浔初繼位,龍宮不安定,你們借出二十萬兵将已是不易。只要保住不周山便好,剩下的,我自有計策。”

聞言,龍之幻點頭。清由又道:“現在,你帶一半仙兵火速趕往南山,其餘的留在西山。”

“是。”龍之幻說着,疑惑地看了看清由,終未說話,略顯擔憂地轉身離開。

清由緊閉雙唇,鮮血再次自嘴角溢出。他擡起右手,用黑色的衣袖擦去血跡,了無痕跡。

身着黃色盔甲的龍宮仙兵如雲朵一般覆蓋在不周山上空,剎那間從天而降。

不久後,魔兵終再次被擊退至不周山外。

☆、第 65 章

南山。

“太子妃娘娘。”龍之幻收劍,行禮道。

“之幻,”景雪臉帶倦容,聲音微弱,“多虧你們了。”

龍之幻微微一笑,剛要開口,又聞景園道:“龍太子和太子妃救我狐仙族于水火,乃狐族之大恩人,請受景園一拜。”說完便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

龍之幻:“白太子客氣了,龍族與狐仙族同屬仙界,本是共存亡。只是說來慚愧,若非龍宮正值動亂時期,未能及時增援,不周山也不會死傷如此慘重。”

話雖如此,可仙界無人不知,龍族雖屬神族,卻向來不受天宮管轄,也從不幹涉仙界之事,若不是受人所托,此次恐也不會出兵支援狐族。能有這麽大面子的人,唯有天帝和太子。

頓時,三人沉默了,望向四周,看到的除了屍體只有鮮血。

這時,風尹風塵仆仆趕來。“太子妃娘娘,外面魔人越來越少了……”

“當真?”景雪大喜,不敢置信。

“是。”風尹答道,“如此看來,應是魔尊撤兵了。”

“我去看看。”景園道,飛快跑開。風尹也随其離開。

“奇怪,”欣喜過後,景雪冷靜下來,疑惑道,“魔界怎會突然撤兵?”

龍之幻也想不通,忽然想起清由之前的話,于是會心一笑,道:“我想,應該是太子殿下已經令駐守在仙魔嶺的仙兵進攻魔界,故而,魔尊不得不先放棄不周山。”

“太子?”景雪揪着的心一刻也不曾放松過,此刻提及清由,便愈加憂心,“西山……我去找他。”

西山之巅,清由負手而立,閉目養神。

“清由……”景雪輕輕喚道。

清由猛然睜眼,轉身微笑以對。他不想她擔心,盡力掩飾一切。

景雪鎖眉,走近幾步,看到清由蒼白的臉,心如刀割。從她與清由相識至今,除了上次從仙魔嶺回來,從未見過他受傷,因為他向來是無人能敵。

“你的傷……”

“傷無大礙。”清由依然笑着。

“怎會無大礙,你挨了一掌……”景雪道,伸手替清由把脈,“我看看。”

“不必了,我真的沒事。”清由急忙抽回手,向後退出數步。

景雪微微一愣,緩緩收回手。不知為何,她總捕捉到他身上有絲陌生感,她開始看不透他的心,甚至于不确定他是不想讓她擔心,還是只是純粹地躲避她。無形之中,兩人之間的鴻溝漸行漸寬。

清由察覺出景雪的心思,于是垂下眼簾,別開頭,靜立不語。

在龍族的幫助下,狐仙族很快将不周山周圍餘留的魔兵鏟除得一幹二淨,終迎來了久違的喘息時刻。

不周山上下一片歡欣鼓舞。

“二哥……”安華大喊,看着前方的白衣男子。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離開這麽久,杳無音信。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回來了,卻不肯露面。她更不明白為什麽現在他又要走。她一路追趕,一路呼喚,也沒能換得他一次回頭,直至行至南山山崖。

圓月清冷明亮的光輝撒向斷崖,四周萬籁俱靜,唯有風刮起的輕微的呼呼聲。崖邊人轉過身,看向安華,揭下蒙在臉上白色披風,身上的白袍随風而起。“安華……”

“二哥,”安華帶着央求的口吻道,“二哥,不要走。”

“安華,答應二哥,日後即便一個人,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安齡道。

安華望着這個向來冷漠、看似無情的男子,好不心疼。她知道,安齡不願留下,是因為景園。

“二哥,大哥從未怨你的。”

安齡:“王後已經死了……”

“王後的死與你無關啊。”

安齡沒再回答,只道:“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二哥……”安華随即跑上前,欲抓住安齡,但已晚了一步。山崖上,只剩皎潔的月光。

剛經歷一場生死浩劫,身心俱疲的朗輕兒孤身倚在花園的大石上休憩。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朗輕兒緩緩睜眼,只見青衣男子正看着自己,依舊帶着淡淡的笑。

朗輕兒不禁微笑起身,道:“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你與我永不必言謝。”男子笑道。朗輕兒有些詫異盯着男子,越發覺得熟悉。

青衣男子不慌不忙地從袖口拿出一物,遞給朗輕兒,說:“可還記得此物?”

是一個環形白玉吊墜。

久遠而又痛苦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狼族的殺戮、父親的死去、族人的別離……

朗輕兒緊握住吊墜,淚如泉湧,顫抖着說:“這吊墜是我送給我弟弟的……”

“還記得那年,父親逼我學劍,但我嫌自己的劍不好看,死活都不願練,于是你便親自做了這個吊墜,系在劍柄上,我見了喜歡得不得了,再也不舍得讓劍離身……”青衣男子笑着說道。

聞言,朗輕兒擡頭盯着男子,慢慢走近:“你是……阿隐?”

“我是阿隐,姐姐。”男子欣然一笑,輕聲道。

朗輕兒驚喜到說不出話,一個勁流着淚。“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見他便覺着親切。

“姐姐……”朗隐上前,輕輕抱住朗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