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50 章

徐炳輝又像被電了一下,強顏歡笑道:“沒有啊,我沒有叫你。”

“好。那我回去了。”馬優悠陽光地笑着。

“對了。”徐炳輝蹲下,看着馬優悠說道,“康養中心上市後,我們要把彩虹基金的規模擴大,還要加入臨終關懷的業務。”

“真的嗎!”馬優悠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徐炳輝點點頭,“只有受過傷害的人才知道如何撫平傷口。所以我想拜托你籌備臨終關懷的親人互助會,以後這兩個互助會都由你來負責。”

“我嗎?”馬優悠有些受寵若驚,“可是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啊。徐總,您可以考慮一下杜芃,他也很優秀的。而且我和他聊過了,他也很願意參與。”

“是嗎?那太好了。”徐炳輝露出一百分的笑容,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被撕扯成了一個醜陋的笑臉。

“對了,哥哥今天沒來陪你嗎?”徐炳輝站起身問道。

“沒有,他今天出差了。”馬優悠說道,“好像去甘肅了。”

聽到甘肅兩個字,徐炳輝忽然預感到不妙,一個北京的警察,為什麽要去甘肅出差?是調查他還是調查吳明姝?他們有沒有發現他和吳明姝的關系?

一連串疑問就像一團陰雲從徐炳輝心頭飄過,無論警方調查到哪個層面,對他來說都是十分危險的。他必須當機立斷,掃清所有威脅。否則,他人生第二次魚躍龍門就會生出風險。

他絕不能讓這次命運躍遷存在哪怕萬分之一的不确定性。

“兩位還要傳喚什麽人嗎?“制服警察打了個哈欠。

馬爍搖了搖頭,經過一下午的問訊,他們對徐炳輝的身世背景已經有了細致的了解。比如他父親死後,她母親用全部撫恤金從吳連貴家買了羊,結果這些羊不到冬天就全都病死了。比如他考上大學後申請特困補助,需要村裏出證明,吳連貴卻以此要挾他和吳小莉結婚。比如吳連貴以為他和他父親一樣,只要老婆孩子在村裏,他遲早會回來。沒想到他一去不複返,吳小莉和孩子成為村裏的笑話。

“徐炳輝恨吳連貴,恨他母親,甚至恨吳小莉。”馬爍說道,“他恨這個村裏的一切,所以他切斷了和這裏所有的聯系,連孩子都不要了。”

“是啊,被人從小坑到大,臨走還被當了回種豬。”焦闖搖搖頭,“換我我他媽也不回來了。”

這時便衣刑警拿着一張紙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他一邊走一邊揚着手裏的紙興奮地說道:“你們哥倆真神了啊!找到兩條記錄,五年前吳明姝回來過一次,來Z69,回 Z70。”

焦闖站起來接過這張紙,一張A4紙,只有上面打印兩行小字,正是吳明姝往返車次的信息。

“可是村裏那些人,都說吳明姝沒有回來過。”焦闖看着馬爍說道。

“那就是她沒有回村。”馬爍也站起身,“去問問那幫鸠占鵲巢的家夥,看看他們有沒有見過吳明姝。”

“您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有這麽回事。”占了吳小莉房子一家的男主人回憶道,“但是幾年前我記不住了,反正那天也是周末,我們也在家裏吃飯。然後就來了個女的,年紀挺大的,問吳小莉是不是住這兒。”

“然後呢?”馬爍問道。

“我就說不是。”男人說道,“我就把門關上了。然後她還敲門,又問我認識不認識吳小莉,我說不認識。我覺得她挺煩的,就吓唬她再不走就報警了,她就立刻走了。”

馬爍和焦闖對視一眼,如果吳明姝是來為吳小莉主持公道的,她不僅不會聽到報警兩個字就逃走,反而會主動報警。所以吳明姝确實是來調查的,但不是為吳小莉伸冤的。

吳明姝和眼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區別,他們都是發死人財的惡人,本質上和那些挖墳掘墓的盜墓賊有什麽不一樣呢?

“你看看,這裏面有沒有她?”馬爍拿了十張照片擺在桌面上。

男人仔細看了一遍,遲疑地搖了搖頭。

“确定嗎?”馬爍問道。

“确定!”男人點點頭。

馬爍又拿出十張照片擺在桌面上,男人看後指着吳明姝的照片說道:“是她。”

“确定嗎?”馬爍再次問道。

“沒錯!”男人擡起頭說道,“就是她。她神經兮兮的,弄得我挺緊張,所以印象很深刻。”

馬爍起身要走,男人忽然說道:“警官,這個事都是我幹的,和我兒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所以呢?”馬爍冷冷地看着男人。

“如果要判刑,您就判我吧。”男人可憐巴巴地說道,“我聽人說,如果我兒子有案底了,我孫子以後都當不了公務員了。”

又是這樣,馬爍厭煩地想着,犯罪的時候不想後果,出了事就裝可憐,到現在還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沒有一星半點的是非心和同情心。其實世間的惡意大都是這樣的人制造出來的。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願意承擔。”男人苦苦哀求道。

“我剛才看了你們小區的房租,每月兩千。”馬爍冷冷地說道,“你這十幾年最多也就能省下三、四十萬的房租,但你的店每年至少能賺五十萬,你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利益,毀了你的家庭和生意,甚至還有你孫子的前程,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知道,這叫丢了西瓜撿芝麻。”

“不。這叫報應。”說完這句話,馬爍轉身離去。

馬爍給武桐打電話報告了他和焦闖的調查結果,心中不免忐忑。因為他們查出了很多新的線索,唯獨沒有找到對明天彙報有用的東西。

那兩個兇手,他們開着套牌大切諾基,千裏迢迢來到山西煤海邊緣的閉塞小鎮,就為了殘殺一個殺害病兒的男人;他們暗中調查一個弑父的男人,利用他的家庭矛盾,費盡心機地炮制了一起僞裝成自殺案的謀殺案。

他們也許還殺了更多的人,但都石沉大海,就像靳巍殺害的那些臨終之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是在競賽嗎?

馬爍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關于這兩個人的線索,他一點都沒找到。

日落西山,一天又要過去了。馬爍心中升起挫敗感,也許今天應該全力以赴審訊靳巍。

“對不起。”他說道。

“什麽?”聽筒裏傳來武桐的聲音。

“對不起,我們什麽都沒查到。”馬爍小聲說道。

“你在說什麽?”武桐提高了聲調,“你們已經挖到很多有用的東西了。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了!”

“可是……”馬爍揉着額頭說道,“明天的報告會……”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武桐立刻打斷了馬爍的話,“你們要做的就是心平氣和認真調查,每一個可能性、每一個線索都不能放過。彙報會不是我們工作的目标,查清案情才是。”

“我知道,但明天你怎麽和局長彙報?”

“哈哈。”武桐笑了起來,過了一會才說道,“你沒參加過彙報會,以為像電影裏那樣,一群領導坐在下面,聽我在上面彙報,彙報完了嘩嘩給我鼓掌。或者我說的不好,就被現場問責了。你想多了,我明天上去直接說,我們的确抓了一個連環兇手,但不是312案的兇手,我們回去繼續查,有結果再說,拜拜。”

“這樣說可以嗎?”馬爍吃驚地問道。

“那怎麽不可以?”武桐說道,“本來就是這樣啊。”

“那麽多領導專門過來聽,你就這麽說?”

“噢!”武桐好像明白了他的顧慮,問道,“你是不是以為專程為了我們這一個案子,就把市局大腦袋們全調過來了?你想太多了朋友,周一上午大概有三十個案子要報告,每個案子多了十幾分鐘,少了兩三分鐘。知道選秀海選吧,就跟海選差不多。”

“噢,那我就放心了。”馬爍應付道。他知道武桐在安慰他,如果真那麽輕松,刑偵總隊的孫賀也沒有時間發難了。

“行了,以後會多帶你見世面的。”武桐笑着說,“你們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回來再說。”

“好的。”馬爍看了一眼遠處和民警攀談的焦闖,“明天送不了江臨了。”

“哎呀,沒事沒事。”武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他能理解。”

兩人忽然同時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同時說道:“就這樣吧。”

“那就這樣吧。我看到省廳的馬副廳長了,他要請我們吃晚飯。”馬爍看着馬副廳長一行人走進門,低聲說道,“他讓我們代他向你問好呢。”

“馬副廳長?”武桐遲疑了一小會兒,然後笑了起來,“噢,我知道了。那你們忙吧。”

武桐挂斷電話,馬爍看到焦闖一邊和馬副廳長交談,一邊朝他招手,于是走過去。

“我和老劉約好了,晚上去吃烤全羊。”馬副廳長招呼馬爍道。

“真不用了,領導!”焦闖謝絕道,“您忙您的,再說我們今天調查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晚上我們哥倆找個地方吃口東西,就開始整理案情了。”

“是嗎?”馬副廳長高興地說道,“調查有成果那是最好不過了!”

“是啊,所以我們準備趁熱打鐵。”焦闖說道,“您的一番盛情我們都十分感激,回去也會和領導們彙報。但是您這麽忙,我們總不能再耽誤您的時間。”

“這話就見外了。”馬副廳長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道,“我師傅要是知道我陪的不到位,以為我翹尾巴了,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已經足承盛情了。”焦闖說道。

“哎!小楚嗎?你去一趟車隊,找一輛好一點的車,加好油,收拾好,送過來。我給你發個位置,好,就這樣。”馬副廳長挂斷電話,對焦闖說道,“那我就不陪你們哥倆了,我給你們安排了一輛車,你們開着,城裏随便轉轉。這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有些獨特的東西。”

“那是那是,張掖武威,都是絲綢之路的重鎮!”焦闖笑着說,“您從蘭州那麽老遠來武威坐鎮了一天,我們真是過意不去。”

“也不是。”馬副廳長笑道,“我也正好借這個機會下來看看。”

“那您這就回蘭州了?”

“是,我一會坐動車回去。”馬副廳長看了看手機,“三個小時就到了。以前下來一趟,光開車就得要一天呢。”

“馬廳長。”馬爍忽然開口。

馬副廳長轉過頭,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馬爍。

“蘭州到北京的航班多吧?”馬爍說道,“晚上的。”

馬副廳長遲疑地點了點頭,說道:“多啊,都是晚上的。怎麽,你們是打算今天就回去嗎?”

“恐怕是這樣。”馬爍轉頭看向焦闖,“小趙來信,昨晚套牌大切諾基的行跡找到了。”

焦闖也緊張起來,問道:“最後到哪了?”

“靳巍家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