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47 章
七點鐘,馬爍趕到大興機場。五分鐘後焦闖也到了。約好的八點,但兩人不約而同早到了。
“睡不着。”焦闖打了個哈欠,“上飛機再補覺吧。”
馬爍去買了兩杯咖啡,回來後,發現焦闖已經躺到長椅上睡着了,手裏還攥着筆記本。
馬爍輕輕拿起筆記本,不得不說焦闖的字很好。馬爍翻了翻他的筆記,昨天夜裏寫了密密麻麻十幾頁。看起來他在奮力追趕自己,既然如此,就不窺探他的成果了。馬爍合上本子,輕輕放回到焦闖手上。
馬爍給武桐發了個信息,告訴她自己和焦闖已經到機場了。武桐立刻給他回了信息,讓他們注意安全。
馬爍本來想問武桐是不是也熬夜了一宿,但發送前又删除了。落地窗外,巨大的客機在晨光中白得耀眼,陽光灑進候機大廳。
又是美麗的一天。
小趙發來信息,徐炳輝和餘詩詩駕駛保姆車駛離康養中心,正朝着大興國際機場而來。
他們不會要逃跑吧。他們真的逃跑才好呢。馬爍欣賞着外面滑行的飛機,喝了口咖啡,遠沒有武桐買的咖啡豆好喝。
12點整,航班提前到達了張掖市的甘州機場。天空陰沉沉的,烏雲伸向天邊。
跑道上停着兩輛警車,一輛豐田霸道和一輛帕薩特。客艙裏的乘客好奇地相互觀望,都以為今天的航班坐着什麽“大人物”。
“那是接咱們的?”剛睡醒的焦闖通過舷窗看到了閃爍的警燈,迷迷糊糊地問道。
“領導沒說,難道是驚喜?”馬爍一邊說一邊啓動手機。
“各位旅客請稍等。”空乘說道,“請馬先生和焦先生兩位旅客,拿好您的個人物品到艙門處。”
兩人在衆人的目光中來到艙門處,空乘打開艙門,一股冷空氣撲了進來。站在前面的焦闖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然後戴上帽子。
“兩位請慢走。”空乘露出職業的微笑,“再見!”
焦闖扶了扶帽檐,向空乘點頭致意,然後走出去。
豐田霸道警車裏下來三個警察,兩個穿着便衣,一個穿着制服。幾個人打過招呼,制服警察是市公安局派來專門接待馬爍和焦闖的;兩個便衣警察,高個穿着羽絨服的是縣裏派出所的,穿皮夾克的矮個男人是縣刑警隊的。
“走嘛,先把飯吃上。”制服警察甕聲甕氣地說道,“直接去鄉上吃嘛。”
“安排好了。”矮個男人跺了下腳,“老馬家嘛。”
馬爍和焦闖上了霸道,焦闖掏出一包軟中華,拆開,和制服警察抽了起來。
“你們現在來不受罪了。”制服警察笑着說,“以前沒有飛機,來一趟要20多個小時。”
“沒有高鐵嗎?”焦闖問道,“這一馬平川的,修高鐵多棒。”
制服警察咬着煙嘴,笑道:“這邊來的人少,飛機都坐不滿嘛。”
“旅游的人不多嗎?去敦煌。”焦闖說道,“我還想帶老婆孩子去看看呢。”
“離敦煌還遠着呢。那邊也有機場。”制服警察很快就把一根煙抽完了,把煙頭狠狠掐滅在塞滿煙頭的煙缸裏。
馬爍這才有時間認真看手機信息,結果第一條就把他驚住了。
“套牌大切諾基昨晚出現在房山和豐臺交界的科教新城,我們正在追蹤,有消息通知你。趙。”
兩輛警車在空寂的公路上飛奔了半小時,趕到了一座古鎮。
古鎮四周坑坑窪窪的高大圍牆是真的歷史遺跡,但門樓卻是新建的。古鎮裏的建築更是如此,全是鋼筋混凝土的仿古建築。
“這裏在明清都是軍事重鎮,那軍營蓋的才叫厲害,都是依陣法建的。你在裏面走,沒人帶着都走不出來。”制服警察咬着煙嘴說道,他一路上已經抽了半盒煙。
“現在搞旅游開發,扒了重建,建成現在這個慫樣子。”警察嘆了口氣,“一條道從南門看見北門,什麽玩意!”
“可能怕游客走丢了吧。”焦闖接話道。
“我們小時候還經常來玩。小孩跑丢了那是常有的事。”警察嘆了口氣,“不過也是,還像以前那麽搞,飯館都找不到。”
警察一邊說一邊轉向,把車大剌剌停到一家高大建築的門口。
馬爍下車,看到建築牌匾上寫着“老馬家”三個大字。
上車時焦闖問警察中午吃什麽,警察回答說吃牛肉面。可眼前這座高大氣派的三層建築看着怎麽也不像面館。
一個留着小胡子的黑臉男人迎了出來,見着制服警察格外親熱。這時另一輛帕薩特也到了,男人領着五個人進去,坐電梯直到三層,進了最大的包間。
包間的大餐桌能坐二十個人,花團錦簇的後面坐着兩個中年男人,一個穿着夾克,一個穿着“白襯衫”制服。白襯衫是警監制服,俗稱白領或者進監,是領導的标志。
“這是省廳馬副廳長。”制服警察介紹“白襯衫”。
“你也姓馬,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馬廳長笑着和馬爍握手,“咱們是一家人進了一家門,歡迎回咱們老馬家。”
制服警察被馬廳長一語雙關的幽默逗笑了,繼續介紹:“這是咱們省廳刑總劉總隊長。劉總是咱們著名的戰鬥英雄。”
“劉總外號河西大俠。”馬廳長介紹道。
“我和你們刑總的姜力很熟,破案我比不過他,抓人他比不過我。”劉隊長說道。
馬爍暗自吃驚,他和焦闖僅僅是兩個小人物,怎麽有這麽高規格的待遇。他看向焦闖,焦闖也同樣很疑惑。
衆人落座,馬廳長說道:“今天二位帶着公務而來,咱們就不喝酒了。那咱們就以茶代酒,祝我恩師身體健康。”
衆人舉杯,馬廳長說道:“不知道梁局有沒有和你們說過,我當年也是他的徒弟之一呢。”
馬爍和焦闖對視一眼,兩人的意思都很明确:你見過梁局嗎?
“後來組織上要求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建設家鄉,我就從北京調回來了。其實我早就想回來,北京的面條,真是不行。”
馬廳長說完,大家又哈哈笑了起來。
“我去年進京,去黨校培訓,還專門拜訪了梁局。”馬廳長笑着說,“還見到了你們領導。你們領導真是少有的巾帼英雄啊,令人欽佩!”
馬爍還在疑惑,焦闖卻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
馬廳長向焦闖會心一笑,說道:“所以你們領導給我打電話,讓我們配合你們的工作。我想還是親自來一趟吧,要不我這個小妹妹又該說我不通人情了。”
“我們回去後一定向領導彙報。”焦闖說道。
馬廳長點點頭,看了看桌面,四個涼菜六個熱菜已經上齊了,拉面師傅推着小車在旁邊現場拉面,小車上架着一口熱氣騰騰的湯鍋。
“大家吃吧!吃飽了下午好幹活了!”馬廳長一邊說,一邊站起身給馬爍和焦闖夾了主菜紅白羊肉。
其他幾個人也不客氣,立刻埋頭吃起來。席間除了讓菜、夾菜,大家都沒怎麽說話,這頓飯半小時就吃完了。
“老劉,下午就麻煩你和兩位縣裏的同志陪他們過去了。”馬廳長說道。
“不用劉總陪了,我們自己就去了。”焦闖雙手合十道,“您和劉總百忙之中還來關照我們,我們已經足承盛情了。”
劉總點點頭,說道:“也好,我在場你們也放不開。你們去,遇到什麽事立刻聯系我。”
吃過午飯,制服警察跟着縣上的兩個便衣坐帕薩特在前面開路,馬爍和焦闖開着豐田霸道在後面跟着,前往徐炳輝和吳明姝的老家吳家村。
兩輛車先後開上高速公路,道路兩旁的風景變成廣袤的戈壁平原,一條蜿蜒的山脈伏在北方的天際線上。
“你不覺得奇怪嗎?”馬爍忽然開口,“咱們兩個小兵來外調,竟然驚動了省廳領導。”
“領導不都說了嘛,是看在梁局的面上。”焦闖打了個哈欠,摸出煙,已經空了,于是攢成團扔在一旁。
“我就是奇怪在這裏,武隊和梁局認識?”
焦闖看了馬爍一眼,說道:“你真不知道?”
馬爍搖了搖頭。
焦闖從兜裏掏出一盒抽了一半的玉溪,抽出一根叼在嘴裏,隔了半天卻沒有點着。
“怎麽了?”馬爍問道。
焦闖點着煙,深吸了一口,說道:“我聽說,武桐是老梁的侄媳婦。”
“侄媳婦?”
“他們這麽說,我也不知道。”焦闖說道,“說什麽的都有,我覺得這個算是靠點譜的。”
“誰說的?”馬爍問道,他知道武桐的兒子叫江臨,又不姓梁。
“誰說的……”焦闖看着窗外的戈壁平原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誰說的,就是忽然有一天,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了。”
“這不是謠言嗎?”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焦闖說道,“但是如果武桐和老梁不熟,為什麽省廳的馬廳長專門跑來接待咱們。而且他還說了,去年去拜會老梁的時候,武桐也在場呢。他總沒必要騙咱們吧。”
“可就算是侄媳婦,老梁出去見客時也不會帶着她吧。”馬爍質疑道,“她和老梁又沒有工作上的聯系。”
焦闖看了馬爍一眼,淡淡地說道:“那你覺得是什麽呢?”
“你剛才說,那些人說什麽的都有,還有說什麽的?”馬爍問道。
焦闖笑了笑,說道:“你啥意思啊?我和你說了,你回頭找領導彙報去?”
“我不和她說。”
“那你還打聽啥啊?”焦闖把煙掐滅在煙缸裏,轉頭看向窗外。
二十分鐘後,馬爍和焦闖來到了吳家村,一個藏在山腳下的小村莊。村口的老人和孩子看到這些不速之客,都顯得很興奮,小孩子還追着警車跑。
村裏的民宅幾乎都翻建了,超過一半的人家都蓋了二層。馬爍想起在窦勇老家看到的情景和這裏差不多,看來無論哪裏的農村都變好了。
因為村子是依山而建的,過去只有平地上有口水井,村裏人當然都想要臨近水井生活,所以村裏本姓的人家住在平地上,外姓人家住在半坡上。
徐炳輝家作為吳家村的邊緣,再往上走就是墳地了。
“就是這了。”村長一腳踏在坍塌的土牆上。
馬爍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依稀能看出是兩間又矮又小的土房,如果不是特別指明,說這裏是豬圈恐怕都沒人信。
“荒成這個樣子了?”焦闖皺眉道。
“是啊,沒人住可不就這樣了。”村長說道,“再有五年吧,沒人住,村子就把地收回來了,這些破破爛爛就推掉了。”
“按說不應該啊。”焦闖說道,“他也算功成名就的人物了,至少回來收拾一下祖宅吧。”
村長立刻搖搖頭,說道:“他祖籍不在這。”
“啥意思?”馬爍問道,“他戶口本上寫的戶籍所在地就是這裏。”
“你不是問徐炳輝嗎?他爸是個下鄉知青。”村長說道,“老家不在這的。”
“然後就留下了?”焦闖遞給村長一支煙。
“是啊。”村長踢着石頭說道,“和咱們村一個女的結婚了,生下他。他爸是個有文化的人,後來被縣上招走修路去了。沒幾年出車禍人就沒了。”
“他媽呢?”焦闖給村長點上火。
“他媽也死得早,他上大學沒多久就死了。”村長抽了口煙,“不過我記得清楚,他媽出殡的時候他都沒回來奔喪。”
“為什麽?”馬爍和焦闖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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