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57 章 攻城

第57章 攻城

譚延舟踏出縣衙,猛止步,便見門口站滿了人。

幾乎都是鎮上的百姓,表情姿态,與那些曾被濟善控制過的銅樓兵一樣。

濟善上前一步,這些人便同時整齊地上前一步,“嘩”然一響,擲地有聲!

幾乎整個鎮子的人都來了,即便有不曾許願,不曾被她吃下的,此刻也被衆人裹挾,站在了縣衙門口。

“你要做什麽?”譚延舟問,心裏隐隐地不安:“攻打徐家不成?”

此刻昨日來給他們送水糧的人在列隊內,靜靜道:“之前強征我鎮的人,乃是青州徐家家主表叔,一個叫徐學謙的。此人居陽山縣狹布鎮。”

另一個陌生面孔道:“狹布鎮是個三不管地帶,平日都是徐家自家管着。”

濟善道:“他們強征糧米,油,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譚延舟咂舌:“徐學謙手中有兵丁。”

他不單單是為徐學謙咂舌,更是為了濟善可怖的情報能力。

控制一個人,她不僅得到了對方的口舌手腳,更拿到了其所知曉的一切。

這只是鎮上百姓,假若日後她控制了一方将領,甚至是……

她還有什麽是不能知道的?

狹布鎮與濟善落腳的賢水鎮,本同屬于陽山縣管轄下,但徐學謙先是自治,再殺縣令,已經很明顯不再願意只甘願居于一鎮之內了。

賢水縣內兵武庫內稀稀落落,于是又開了士紳們私藏的刀兵,看着寒顫人,但總比沒有的好。

濟善看着賢水縣的人按列分發兵器,但凡十四上六十下的男兒,全在列隊之內。譚延舟放眼望去,發現隊伍裏竟然還有女子。

他不免又道:“你還要讓女子也上?”

濟善又在啃她那個餅子,如今她吃東西不是為了果腹,而是為了嘗味道,一口一口地仔細品嘗,品得她大皺眉頭。

她道:“不都是人嗎?”

“婦人的力氣……”

濟善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挑?”

譚延舟一肚子的話就都堵在肚子裏了,她接着說:“你們用人分男女,我不分。再者,這裏并不富庶,婦人大都耕種做活,力氣小到哪裏去?”

是,你自然是不分了,譚延舟沉默地想,是死是活,在你手裏都是一樣的使。

這是另一層的便利,若是換了平常,按着女子不應抛頭露面和動刀兵的念頭,濟善即便想要鼓動着女人參加,都會遭到一致反對。

譚延舟又嘆了一口氣。

濟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身旁人又恰時上前,遞給了她一個小紙包。

她把小紙包打開,裏頭是碎糖塊,一點點,拿手拈着吃都費勁。

濟善把這裏頭的糖仰頭全部倒進嘴裏,抿開。

在她吃糖的時候,所有人都屏息靜默,持刀械站立,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如同訓練有素。

濟善咽下糖,把糖紙順手遞給譚延舟,一擡手,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出發。”

沒有尋常行軍前的呼喝發令,沒有激昂澎湃的宣講鼓舞,她的聲音甚至都不足以讓後兩排的人聽見。

可随着這輕輕一聲號令,千百人一齊踏步,轉身,列隊行進!

哪裏還有什麽賢水縣被欺辱得殺了縣令,也只敢躲着忍着的平頭百姓,這是一隊兵!

狹布鎮與賢水相隔不遠,行軍不過一日,到時恰是半夜。

一個小鎮的防守實在算不得什麽,鎮內估摸着也就是二千人左右,且不能像賢水鎮似的幾乎老少婦孺皆上。

濟善摸摸下巴道:“咱倆賭個彩頭,你說,如今他們手中有多少兵丁可用?”

譚延舟笑笑:“以你的情報,同我猜這個不是耍賴麽?”

夜行隊伍卻不燃火把,唯有一盞氣死風燈,提在譚延舟身側,供他照明。

濟善的臉龐在火光下顯得狡黠,她唯獨在這種時候各位活潑:“那這樣如何,我們賭一賭,何時能将其攻下?”

譚延舟笑道:“拿什麽做彩頭呢?”

濟善淡淡道:“柳丫頭吧,她不是還在陳軍手裏麽?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假若我贏了,便把她救出來還給你。若是輸了,那我也沒辦法了。”

譚延舟一愣,心頭湧上許多複雜情緒,道:“這些時日你對她只字不提,我還當你将她抛卻腦後了。”

“你也不提,以為她死了?”

譚延舟搖頭道:“我與陳相青恩怨分曉前,她不會有事。”

他不再說,只是略疑惑地一皺眉頭。

今夜勝了,便能救出來丫頭?

這只不過是一個小鎮而已。

濟善舔了舔嘴唇:“譚延舟,可還記得當初你頭一回帶我攻城?”

“自然記得。”

“現在換成我了。”分明燈光昏昏,燈下月中人卻容光逼人。

譚延舟看着她勾起的嘴角,與勝劵在握的眼神,忽然心口怦怦跳起來。

不,只是對一個鎮子,不必如此。

以她神出鬼沒避開崗哨、潛入銅樓、進而控制衆人的本事,實在不用帶着這樣大一批人夜行至此。

濟善一路上也從未帶過浩浩蕩蕩的隊伍,大多時刻都是與譚延舟二人并行,馬匹留在山中,就連捉到的人質都丢開了手。

她極其暴力,但最擅長的卻并非正面相抗,而是隔山打牛,一力降十會。

濟善紅潤的嘴唇開合:“璃城,天明可破——賭不賭?”

譚延舟一瞬間汗就下來了!

濟善擡手,對着眼前漆黑樓門上堆堆點點的火光,做了一個斬釘截鐵的手勢。

璃城大亂!

*

“可知現下宵禁!”

深夜時刻的璃城大街上,兩道燈籠照夜,搖搖晃晃,照出長街盡頭紛亂的人群。

不是一二人,而是足足幾十人,沒打火把,也不曾提燈,卻好似在鬥毆似的,糾成一團。

璃城內的巡邏使眼見這一幕,登是煩極怒極。

巡邏使是兩班倒,但最近人手不夠,他白日被揪去管城內的地痞混混之間頭破血流的紛争,夜裏還得捉梁上愈來愈多的飛賊與不遵循宵禁者。

如今大半夜的,那些流皮子竟是已經猖狂到大街聚衆鬧事了。

人一忙,脾性就容易暴躁。

他與身旁的同僚對視一眼,同時倉啷把刀一拔,喝道:“前頭的!都放老實些!”

按理說民怕官,尤其怕專事緝拿的官身,聽見了這麽一生吆喝,那幫人不躲不跑,甚至連閃躲都無,反倒是全部轉身,沉默的看着他。

巡邏使反倒是一愣。

黑漆漆的人群形成了無聲的威壓,他們逼過來,一言不發,邁着一般無二的步伐,緩緩推進。

一個聲音,從細微逐漸放大,變成呼號。

“……快。”

“敲——”

“敲鑼——!!!”

敲鑼警示!

城中有亂!

巡邏使聽出了那是另一隊今夜巡邏使的聲音。

人群逼近又散開,巡邏使這才發現他們帶着血,那些冷漠而麻木的面孔中,有面生者,也有自己認得的人。

他又退了一步,卻聽四面八方爆出巨聲,随之是人群奔騰的呼號,于城中滾滾。

再看,城中四處火光沖天,噼裏啪啦,将整座璃城映如白晝。

仿佛一瞬之間,不知名又無來處的亂兵,突破了城外陳軍的駐守,突破了城門防守,直達城內街巷。

眨眼而已。

在這個瞬間,不值一提的小小狹布鎮,與身為青州主城的璃城,同在濟善的手指間。

它們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