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606 章 :人性之選

第606章 :人性之選

明夷于飛!

應州東南,正一道門外圍。

最初,正一的弟子們并沒有發現,那些屍傀的已經翻越過了二門外的護山大陣。

畢竟正一道門的弟子們,對自己的山門大陣,是極為有信心的。

那個時候,很多小弟子還在慌張的看着兩派長老們在吵架,茫然而不知所措。

“還不趕緊選派人手,立刻千萬昆侖求救!剛剛我已經在牆頭瞭望過了,外面的屍傀層層疊疊,有越來越多的勢頭。倘若現在尋找出路,還能來得及找到沒有……

完全包圍的地方出去。一旦徹底圍困住了,那就再也沒有了機會。”這是派遣派的主張。

“出去?怎麽出去!先不說那些屍傀兇殘頑固,一旦發現了血肉之軀,就會一路追着不死不休。現在遣人出去,跟送死何異?!誰願意無故冒這種生死的風險

再說,我們已經通過了傳訊水鏡告知了掌門,想必再過片刻,就能收到回複了。”這是堅守派的主張。

“片刻?從水鏡傳訊到現在,別說片刻,十個片刻也有了。往日這種緊急傳訊,哪裏能如今日這樣,至今沒有回音的?!”

“到了此事此刻,還沒有任何回音,一定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道,這問題出在了傳訊水鏡上,還是別的什麽緣故。”

這話一出,原來還在堅持的人也不做聲了。

是啊,他們已經足足等了有一個多時辰了。

然而高懸的水鏡上至始至終都是一片靜谧的水波紋。

傳訊水鏡乃是遠距離通訊的最佳利器。

除了開啓它會快速消耗極品靈石外,其餘的一直很穩定。

所以大家都默認,非緊急情況下,不會啓動傳訊水鏡。一旦傳訊水鏡開始嗡鳴震動,定然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正一道門的掌門一旦感受到水鏡的召喚,肯定會立刻聯絡他們的。

但是任憑正一道門這邊接連的傳訊和召喚,水鏡的另外一側,卻一直靜谧無言,仿佛——死了一般。

竹竿一樣的寒昭聖君拿定了主意,“我願意去昆侖報訊,此類魔物乃是修士的大忌。倘若只有零星幾個,都要徹底追查,全力絞殺,絕對不能讓它們出現在人世間。”

“可如今,我們正一道門的門牆之外,居然已經出現了這般多的至邪之物,這不是一般的栽秧。”

“再加上剛剛的地動,我覺得怕是世間大劫已至。咱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自救。”

寒昭聖君的這番話,其實說通了很多人。

正一道門的修行本源,就是符箓和推衍。剛剛的事情一發生,所有的修士都在皆盡所能的掐算兇吉。

可無論他們的修為等級還有掐算的水平如何高低不同。

但每個人測出來的結果,幾乎都是——極惡。

這種掐算的卦象幾乎就是在說,大難臨頭——在劫難逃。

甚至有些修行時間略長的人,已經隐約推測到了,怕是昆侖那邊出了大事。

所以掌門才無法跟我們回傳信息的?

——可是,昆侖又能出什麽事啊?

他們那邊至少有七、八位化神老祖在坐鎮呢。

——莫非,是有人明明知道正一道門的精銳力量都去了昆侖作客,這才趁機摸到了咱們宗門之前?

——可惡,到底發生了什麽?!倘若昆侖都抵擋不住,那麽我們現在藏身在宗門之中,至少還有大陣可以依靠。一旦走出大陣,那才是生死各憑天命。

是的,這才是大部分人的真正的擔心——什麽都不知道,出去了不是送死麽。

太可怕了,似乎在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更沒有知道危機的源頭在哪裏。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宗門護山大陣之外,就是恐怖至極的危險——屍傀!

目前留在正一道門的高階修士們,大部分都是恬淡無為的性格,多少有些邊緣化的修士。而這種修士的性格,就會偏向保守。

也許他們自己強行突圍,還有機會。

但是想要把宗門裏所有的低階弟子們都帶着上路,諸位正一的長老們并沒有信心。也就不約而同的采取了拖延的策略。

畢竟,萬一要是掌門收到了他們的求助,那天塌下來,自有掌門仙君等人頂着的。

這才是兩派人手一直争執不下的原因。

又是一陣地動山腰,小弟子們終于忍不住從低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嗚嗚嗚,我想回家,我想去找阿娘,娘啊,娘!

——師父,師父我好害怕啊,我不想死啊,嗚嗚嗚,師父,怎麽辦啊?

——再試試,再試試,長老,掌門,你們在哪裏啊?

剎那間,小弟子的哀嚎仿佛傳染一樣,一個接一個,起此彼伏,給現場所有人無限焦灼的情緒上,宛如又潑上了熱油一般。

當然高階修士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能放任這種絕望和焦慮的情緒繼續發酵,他們要麽厲聲喝止,“都幹什麽?不許嚎喪!老子數到三,再有敢繼續嚎哭的,一律丢到最外面去面壁!”

最外面去面壁,那不就是跟屍傀們隔着一牆而已。想到那種恐怖的場景,小弟子們都拼命的壓低自己的哭聲。

但因為他們剛剛哭的太賣力了,有不少人收聲不急,大聲的打嗝起來,“嗚嗚,呃,咳咳,嗚嗚,額咳咳……”

場上的哭聲漸小,咳嗽聲卻接連響起。

下令出聲的正一長老眼瞅着喝止有效,這才略微的滿意。

可他的環顧四周打量的動作還沒有完成,就聽見後方傳來了一聲極為犀利的慘叫,“有屍傀啊!”

這個慘叫裏帶着極為濃郁的絕望情緒,而且伴随着靈力的爆發,簡直響徹雲霄,傳到了內院每個人的耳朵裏。

剛剛按壓下氣氛的長老不由大怒,這不是忙裏添亂是什麽?

是誰?敢這麽明火執仗的跟自己對着幹!

那一刻,正一的長老暴怒了起來,他甚至下了一個決心,定要把這個人挂到最外面的牆頭上去以儆效尤。

無論這個喊的人是誰家嫡系後人,誰家弟子,都不會這樣放過。此時亂象叢生,正宜亂世用重典。

正一長老定要此人成為自己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何人焉敢亂叫亂喊,給老子出來!”正一長老大吼一聲,這個嘶吼中他刻意用上了神念和靈力,将憤怒的吼聲放大無數倍,壓住了剛剛的慘叫。

但很快的,更多的絕望的慘叫從內院外圍的地方接連不斷地響起。

“快跑!”

“救命啊,師父!”

“屍傀,它們來……啊!”

接連不斷地慘叫,絕對不像是多人故意搗亂,倒像是最後的拼命警訓。

正一的長老果斷意識到,這不是什麽心智不堅,故意抗命。而是出了大事,他的心頭已經隐隐猜測倒一個非常恐怖可能——莫非,真的有屍傀鑽到了大陣當……

中?

這個猜測,只是在正一到長老們腦海中一閃,就被他們快速的推翻:不會的,我們的大陣乃是道門第一,決不能有這種漏洞……

可內院的主事長老們的僥幸心理,幾乎瞬息間就被一個露出來的「腦袋」給摧毀了。

那是一個屍傀的腦袋,它瞪着一雙灰白的眸子,鼻子不斷在牆頭抽動,仿佛在尋覓着什麽。

很快,它就鎖定了長老們在的方向。然後整個軀體都縱身一躍,呈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它醜陋、畸形,而且周身散發着濃郁的惡臭,偏偏在它灰白腐敗的軀體上,還沾染着大片斑駁新鮮的血跡。

甚至有眼尖的弟子,還在屍傀的牙齒上看到了一縷青綠色的棉線——就跟內院低階弟子身上的袍子顏色,一模一樣。

怎麽可能?!正一的長老們腦子中不約而同的響起了這四個字。

但還沒來得及細想,那屍傀已經一躍而起,它的跳躍能力遠超普通的修士,明明剛剛還在二十丈外的牆頭……

上,可只跳了兩次,就已經撲倒了衆人圍攏的身旁。

小弟子們驚慌的尖叫起來,可這一次,長老們已經完全沒有時間去喝止或者安撫他們了。

正一道門的執事長老們紛紛出手,各種符箓和靈器齊齊綻放,全都往這個忽然出現的屍傀身上砸去。

轟!

咔嚓!!

在如此密集的各種殺符的圍攻下,那個屍傀幾乎瞬間就被撕成了粉末。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

正當衆人齊齊呼出一口氣的時候。

“噗通!”

“噗通,噗通。”

随着無數的「噗通」聲響起,一個又一個的屍傀,從牆後出來,接連不斷地跳了下來。

一個,兩個。

十個,百個。

在剛剛的劇烈地動後,十萬年前被九位金仙舍命劃分的靈脈,終于解開了最後的道法壓制。

靈脈也有自己的天道法則,它們本就應該藏匿在各種洞天福地所在,是當初九祖以畢生修為強行扭轉了靈脈們的路徑,死死的把它們壓制在了各大宗門的附

近。

然而随着元炁大陸結界的落下,昆侖雲浮峰的堕落,那些一直壓抑固定的靈脈們,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竄逃着。

這當然不是說,正一道門所有的靈脈都會消失不見。

只是當初被強行「移植」搬運過來的那些靈脈,重新獲得了自由。

像正一道門這種頂級宗門,原本選擇的道門福地也是有自己的靈脈的。

但這些祖傳的靈脈,并不能供養正一道門全部的供養。

正一道門光主殿就有一宮九殿十八雲閣,三十六仙府之說。

而如此龐大的亭臺樓閣都被納入同一個護山大陣之中。

這樣的護山大陣所需的靈力,根本不是那道荏弱的原生靈脈可以支撐的。

所以正一道門的前輩們,不斷疊加的陣法,都把根基和粗壯的後天靈脈們連接到了

一起。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有一天這些靈脈會「遁走」。

這才是正一道門自古就引以為傲,且幾乎沒有破綻的護山大陣會失效的緣故。

不是綿密的符文有什麽漏洞,也不是內部出現了叛徒引屍傀進來。

地脈改道,靈脈遁逃。

雖然整個護山大陣中還有一部分符紋可以吸納周圍散溢的靈力,可這種微弱的力量根本無法供給整個大陣。

它們原本不知道幾萬年前,正一道門某位極為聰……

慧的天才符師,為了節約護山大陣消耗而做出的反向靈力補償的一個思路。

它們在以千年、萬年為時間衡量的體系中,的确可以節約打量的靈脈消耗。

但同樣,這些符紋不能替代靈脈,而且也沒有什麽殺傷力。

屍傀們正在前赴後繼的從院牆外沖了進來,它們帶着古怪的嘶吼,腥臭的氣味,瘋狂的沖向了正一道門的修士們。

面對這樣的情況,正一道門的人立刻動用了自己全部的手段。

——萬棘雷弑!

——焚燼炎符,聽召而起!

——化冰為刃,破!

各種符箓宛如人間界除夕的爆竹一樣,接連不斷地轟然炸開。

正一道門,以符冠絕天下。經過了密集的轟殺之後,最初那批沖進來的屍傀,幾乎都被各種高級符箓轟成了渣滓。

還有幾個長老強行用高級的靈械,堵住了那幾個屍傀翻進來的陣符缺……

口。

但這遠不是結束,屍傀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難纏。

屍傀的特色就是無痛無懼,只要前方有鮮活的血肉吸引,屍傀們就會永遠不知道疲憊的追殺下去,永不停止。

修士們,則是會疲憊的。

最初因為恐懼和憤恨燃燒的勇氣,在符箓的快速消耗下,也逐漸的低落了下去。

低階弟子尚未察覺到異樣,但是元嬰期的修士們,都發現了另外一個更為恐怖的異樣。

正一道門的靈力似乎開始遲滞了起來。

衆所周知,天下的所有大小宗門,或者世家,選擇自己的門派洞府時,都要堪輿一下靈脈的。

沒有任何修真的門派會選擇在毫無靈脈的地方紮根。

因為也紮不住。

修士們沒有了靈脈,就像大樹從根部抽不到水一樣,或早或晚,一定會幹涸而死。

靈脈才是釋放和散發靈力的源頭,靈脈約充沛,在這附近的靈力就會更加的精純以及活潑。

修士們無論是修行,還是調用功法、符箓、陣法,都需要靈脈為根基,靈氣為引子。

越是厲害的術法或者符箓,需要的靈氣引就更為精純。

可就在剛剛,很多正一道門的高階修士就發現了,自己抛出去的符箓,催發起來就開始逐漸變得遲滞起來。

甚至有的不能完全發揮力量,其威力縮減了至少三成。

靈力引,不足了!這裏面真正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地脈異動造成了從源頭上的靈力枯竭。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在短短這段時間裏,太多高等階的符箓被引爆,它們彼此之間……

就在争搶這片土地上殘存的靈氣。

相互搶奪已經不斷散溢的靈氣,就容易出現了這種符箓不能完全引爆的問題。

低階弟子們的符箓水平有限,這種問題尚且感受不清晰。但是高階修士們的感知尤其敏銳,已經多多少少的感受到了這種危機。

一旦符箓不能盡情釋放威能,那他們就會徹底失去最後的防線,成為屍傀們不斷狩獵的「獵物」!

“撤,全員撤退!”正一道門的修士們幾乎瞬間就做出了選擇,此地不宜久留,要趕緊離開。

可是,天下之大,要往何處而行呢。

“分散撤退,盡量避開屍傀,不要纏鬥!”寒昭聖君沉聲說。

“什麽?分開!你知不知道外面的屍傀有多少,我們此時更應集中力量,方可求生!”有的長老不同意。

這部分長老多半不主攻戰鬥,而是以療愈或者幻術等符文為修行方向,平時并沒有什麽差異。但到了今日這種硬碰硬的地步,他們連生存都出現了問題。

故而立刻反對了起來。

可是寒昭聖君卻立刻駁斥他們,“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靈力稀薄的異狀麽?!靈力不足,我等還集合在一起,連符箓的最大威力都無法發揮出來。那更是送死!”

“所以,現在就是各人顧各人,你們這些五行修士自然有自保的辦法,我們就去等死對麽?”

生死存亡之際,高階修士們也顧不得保持顏面了,直接怒罵出聲……

寒昭聖君依然反駁了這種說法,“不!我是讓大家分成多個隊伍,以五十人為一隊,元嬰長老五名,金丹長老十五名,築基以及練氣弟子三十人。大家立刻分組,從不同的方向突破離開。”

聽了寒昭聖君的話,衆人倒是平複了一些怨恨,這的确是在如此狼狽緊急的關口,最為穩妥的辦法。

寒昭聖君又說,“大家抓緊時間組隊,隊伍數量不必拘泥為正好五十人。但也不要超過一百人,否則一定尾大不掉,相互争搶靈氣。”

“而且也不要覺得都是五行符修就好,此行只為突圍逃命,不可戀戰。因此迷蹤符、斂息符還有幻形符都可堪大用。”

寒昭聖君格外點醒大家,表面看起來是五行符箓的雷系、火系以及水系殺屍傀厲害。

但他們的目的并非殺敵,而是為了逃命,那麽那些輔助符紋反而可能更……

排得上用場。

這番話出來,讓原本惴惴不安的修行輔助符紋的修士們,都安定了下來。

在一陣喧嚣後,正一道門的修士們快速的分成了大小不一的隊伍,并且選擇了不同的方向,打算突圍。

“先沖出去,找到沒有屍傀的地方。然後通過水鏡傳訊吧。”

“無論怎樣,先擺脫屍傀。屍傀畏懼強光,火焰,我們盡量避開洞穴或者潮濕的地方為好。”

“要不去昆侖集合如何,先找到掌門再說。”

“行,那就一直往北,去昆侖集合。”

“倘若在昆侖找不到掌門或者另有變故又該如何?”其中有個人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是啊,連正一道門都出現了這般大的變故,那昆侖就一定穩妥麽。

而這個時候,又是寒昭聖君給出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那就去極北之永凍之海,在白冰原彙合。”

極北,永凍之海。

在幽州更為北方之地,是一片茫茫的雪原,其積雪覆蓋,冰川高聳,終年不化。

那片海域,被稱為白川海,也被叫做白冰原。修士們極少會去到白冰原上,無數的修士終其一生,也不過就是聽過白冰原的傳說而已。

除了少數修行冰法的高階修士,在元嬰大圓滿之後,為了能激發自……

己對法則之力的領悟,才會深入白冰原,感受極寒風暴。

白冰原上不僅極冷,而且會突然極寒風暴。

據說那極寒的風暴會晝夜不停地旋轉,風暴中裹挾着大小不一的砂礫和冰晶,所過之處連巨石都會被消磨打平,堪稱過境無痕。

只聽傳聞,就知道是那種環境極為惡劣,生存艱難的所在。

“可是我們去白冰原,跟送死有什麽區別,那地方聽說連神識都會被凍住,而且靈獸兇猛難馴。”

“正一道門的靈脈被毀,天下其他的道門會安然無恙?!我不信。倘若昆侖無事還則罷了,若是也跟我們正一道門一樣,那就是末日浩劫。天下之大,已無淨土,那白冰原可能是唯一的天然屏障。”

啊,你要這麽說,那還真有點道理。

如果天下真的大亂,那麽極北冰原反而因為極寒,會成為一道阻隔屍傀的天然屏障。凡間界的人,縱然是有這樣的想法,也沒辦法去極北之地生活。

但修士們确實有各種手段抵禦極寒,并可以重新開辟洞府——倘若不得不到那個時候。

“哎,那個,昊天殿,是不是也在白冰原?”終于有人想到了,九大宗門裏,還有一個幾乎隐形的宗門,龜縮在極北的冰原之上。

因為昊天殿在最近幾千年裏,幾乎沒有行走入世,更是除了日常的批語從不發聲。所以很多時候,大家都會忽略掉它們。

直到今日衆人才發現,默不作聲毫無存在感的昊天殿,能名列九大仙門,大概還是有點東西的。

昊天殿能将自己的宗門十萬年如一日的紮根在極北的冰原,多半就是窺測到了什麽隐晦的天機吧。

想到這裏,原本慌亂的心,又多了一點踏實。

同為仙門一脈,正一道門跟昊天殿不說有多深的交情。

但是日常表面的客套寒暄卻從來沒有斷過。

無論是互贈掌門生辰禮,還是交換資訊,派遣長老互相交流,都是有過的。

倘若真的到來最壞的時候,正一道門不得不去極北冰原去躲避災殃,那麽有昊天殿在,總算是能找到落腳之處。

想必,昊天殿不會不管的……吧?!

既然做了決斷和安排,衆人就不在糾結,按照列隊各自掐算了一個「吉」的方位,就打算開拔上路了。

有的性子急躁的正一道門長老,已經招呼着自己這一隊直接往後山跑去。

也有的人嘗試着驅動飛舟或者飛艇,但無一例外的都失敗了。如今靈脈移動,靈力波折,大型的飛行靈器無法驅使。

這麽一折騰下來,那些試圖搭乘飛艇的長老,反而落在了後面。

無奈收起飛艇,有的長老發現了寒昭長老還停留在原地。

寒昭長老正在分發藥丸給部分的弟子,并溫言寬慰他們。

“啊,這……”看到這一切的正一長老內心也是十分不忍,卻又忍不住開口勸道,“此地不宜久留,寒昭師弟不如跟我們一同離開吧。”

這已經是少數磨蹭到最後的隊伍了。倘若寒昭聖君還停留在這裏,接下來他面對的,就會是獨自抵抗源源不斷的屍傀了。

沒想到寒昭聖君卻微微搖頭,“師兄還請盡快離開,我留下殿後。”

明明寒昭道長就是最先堅持突破出去求助的長老,甚至願意主動領取這個極為危險的任務。

但沒想到當形勢改變之後,他又變成了走在最後面的那個人。

“哪裏還需要殿後,宗門已經破了,此地故園再非善土,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是啊,宗門是根基,但是沒有了靈脈的宗門,只是一堆石頭瓦礫而已。

更何況外面還有數不清的屍傀在躍躍欲試。

那些暫時堵上了大陣缺口的高階靈械,是靠着極品靈石維系的。在屍傀們源源不斷的攻打下,在高級的靈石也會有消耗一空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凡是留在此地的修士,怕都會成為屍傀的血食。

“師,師伯,您,您走吧……”剛剛被寒昭聖君安慰的小修士哽咽的哭着。

小修士的聲音明明還在顫抖,但卻努力的想要勸寒昭聖君盡快離開。

至于小修士為什麽不依附一個隊伍離開,看他胳膊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就知道了。

小修士雖然是正一道門的內門弟子,可他的嫡傳師尊跟着掌門去了昆侖參加大典,留下一些功法不紮實的小弟子們在宗門好好修行。

可當屍傀找到了護山大陣的弱點之後。

雖說大家衆志成城的去集火屍傀,将其消滅。但人總是有本能的,會有限救離自己近的,或者是自家的孩子們。

那些師尊不在眼前,本來就找不到主心骨的小弟子們,就成了剛剛事發中受傷最多的那批人。

這倒也不是說正一道門的長老們故意不管這些弟子。

倘若能救,大家當然不願意任何宗門弟子受傷。

但事發突然之際,就是有個無法克制的私心,優先自家的弟子。

等騰出手的時候,不少小弟子已經被咬到或者抓傷了。

正如寒昭聖君最初所說,只要服下七寶清心丸,再用凝水符大肆沖洗傷口,切掉咬傷的部分,還是有一定的幾率不被傳染的。

當然,在這斷時間內,最好不要劇烈運動,或者強行催動靈氣,一面毒素深入經絡,無藥可醫。

倘若是平素時分,以正一道門的習慣,自是要好好養護每一個弟子,并竭盡全力的救治。

但在當下這樣急忙逃命,連宗門之地都不能保存的危難時候,任何一個受傷的低階弟子,都是極大的負擔。

受傷過的弟子自己不能善用靈力,也不好快速奔跑,就要最少動用兩個弟子的人力去貼身照顧。

一個用來背負他們,另外一個在旁時刻密切關注,一旦發生……

了屍傀異變的情形,就要趁着屍變的最後關口,直接滅殺。

否則內患在內部滋生,弄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有了這樣的顧忌,除非是嫡傳弟子和重要的後輩,那些并不是很熟的,且師尊不在宗門的受傷小弟子,就被不約而同的「忽視」了。

也許離開的隊伍,同樣有着各種難言的苦衷。但大家還是各組隊伍,然後狠心快速的離開,甚至沒有任何猶豫。

這,也是一種人性的本能。

那些最終被剩下的小弟子,眼瞅着一個個隊伍快速成形,紛紛離去,卻沒有任何人主動的來招呼他們後,就已經明白了即将到來的命運。

他們要麽低聲啜泣,要麽倔強的咬着下唇,任憑血絲順着嘴角流下。而這個時候,寒昭聖君卻單獨的留了下來,他取出了自己的藥瓶,分別給小弟子們逐一的服下,然後操縱凝水符,快速的沖洗着他們的傷口,逐漸把這些小……

弟子們都攏到一起,居然也剩下差不多百餘名小弟子。

多半都是練氣的弟子,只有少數才是築基期的弟子。畢竟最容易被屍傀抓住受傷的,一定還是低階的小弟子們。

寒昭聖君,就這樣留下來,以最快的速度,包紮和照顧着這群完全無助的小弟子們。

“寒昭師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最後一個隊伍的領頭人,不忍的勸說着。

“師,師伯,您,您走吧。”小弟子顫聲的說着,他知道自己是累贅,還受了傷,沒辦法跟上大隊伍。

但是寒昭聖君,卻是可以走的。“師伯不走了,留下來跟你們一起。”寒昭聖君溫和的說,然後從乾坤袋裏掏出了一枚黑色的符箓,交給這個小弟子,“這是高階的炸裂符,一旦引爆,就會徹底毀滅周邊所有東西。你知道怎麽用麽?”

小弟子楞了一下,“知道的,師父教過。”黑色的炸裂符,本名叫做「覆雷符」,是正一道門最為常見的符箓之一,卻也很有争議。

覆雷符的造價相對不高,但攻擊力卻極強,只要驅動成功,以覆雷符……

為中心的一丈內,基本上會全部炸碎,甚至能打破黃階靈寶的防護罩。

殺傷力,不可謂不高。

但覆雷符的争議就在于,它的驅動開啓的方式太簡單了,而殺傷力又高,這就會讓很多低階小弟子在不小心意外釋放的時候,自己把自己炸得稀碎。

再加上最初很多小弟子因為一時之氣,就會用這種符箓去跟人争鬥,一通亂丢之後。

不僅自己被炸飛、炸死,還會引來很多宗門之外的仇家,甚至毀壞不少……

靈境內的寶財等等。

所以正一道門就逐漸規整宗門規矩,不讓小弟子們輕易接觸到這種簡單、方便又高傷害的符箓。

怕他們因為一時之氣,出去惹禍。

此時此刻,寒昭聖君正在不斷地給留下來的小弟子們,在處理了傷口之後,發放覆雷符。

“既然都會使用,那我也就不再啰嗦了,都拿好覆雷符,等下遇到了屍傀,就丢出去炸開花。”

寒昭聖君柔聲說,“不過可要心理有數哦,最後一枚不要丢出去,那是留給自己的。想必,你們也不願意成為牆外那些惡心的東西吧。”

本來凄惶無比的小弟子們,在拿到了覆雷符後,反而多數都平靜了下來。

死亡是恐懼的。

但比死亡更恐懼的,是堕落成自己都無法忍受的形狀。

一旦明确了即将面對的命運,很多小弟子,反而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師伯,你能幫我轉告師父麽,我沒有變成惡心的怪物。”

寒昭聖君輕輕揉了揉說話人的頭頂,“師伯相信你師父一定知道的。師伯留下來,陪着你們。”

說完,他揮手對最後的隊伍說,“快走吧,這裏有我們。”

寒昭聖君選擇留下來,跟這些低階的小弟子們一起,面對最後的時刻。

這是他的大義所在。

寒昭聖君不忍讓小弟子們無辜又無助的面對即将蜂擁而來的屍傀,有一個成年高階的修士在。哪怕是面對死亡,也會內心安穩很多吧。

而且他素來喜歡囤積各種物資,因此在乾坤袋中即有大量的七寶清心丸,也有海量的覆雷符。

有這些東西,哪怕是面對源源不斷的屍傀,他們也能拖上一段時間。

屍傀們都是憑借本能來獵食血肉的怪物,有他們在這裏,其他的正一同門,就可以獲得更多時間,走得更遠一些。

最後一只隊伍終于離開了。

整個正一道門的偌大內院,變得空蕩蕩起來。

甚至,有一種風聲都帶着回音的蕭瑟之感。

噗通。

噗通,噗通。

随着越來越多的撞擊聲,本就是被臨時堵上的靈械們,終于用光了最後的靈石之力。

随着最後一塊極品靈石化為白色粉末。

靈械們的防禦終于垮塌了下去。

屍傀們徹底的推倒了內院的圍牆,沖了進來。

而早就準備好的低階弟子們,都嘶吼着沖了上去。

“來啊,孽畜們,去死吧!”

“小爺等你們好久了,破!”

轟隆!

咔嚓!

數百名小弟子們,無一步咆哮着,盡自己所能的将手裏的覆雷符丢像屍傀群。

炸雷一樣的響聲,此起彼伏。整個正一道門,淪為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