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555 章 :來賓紛紛

第555章 :來賓紛紛

明夷于飛!

龍淵,幾乎成了一片連綿的火海。

金鸱飛舟上的所有人,都維持了靜默的呆滞。

這種毀天滅地的天地之威,對于修士來說,永遠是最徹底的震撼和洗禮。

其實換一種角度來說,這也可以說是種機緣。

畢竟感悟天地之威,本來就是頓悟天道的一條捷徑。

今日寶鸱飛舟上衆人的所看、所見、所聞、所感,來日都會在慢慢修行路上,成為頓悟的契機。

杜陸離的想法最為直接:龍淵毀了,大師兄再也回不來了。

看到這樣的天地之威,別說蘇子越全身重傷。就算他完好無損,且周身挂滿頂級法寶,怕是也沒辦法找到生路的。

杜陸離面無表情的看着龍淵不斷蔓延的熔岩從地表沖出來,然後一徑流向海水的方向。

只覺得口頭腥甜,一口氣急攻心的心血差點就噴出來,讓她硬生生又給咽了下去。

随着雲層和風,一些斑駁的灰燼慢慢的擴散開來。

龍淵到處是亂流,也不知道從哪個空間裂隙裏鑽出來的,居然有一些灰霾吹到了寶鸱飛舟之上。

當那些不起眼的灰霾落到寶鸱飛舟上方的時候,大大小小的防護陣符卻瞬間被點亮了起來。

一片片金色的符紋被帶起來,宛若金花遍布。

這種伧俗的美麗,本來就是莊天瑞七歲時候的品味,他那時候就覺得金燦燦的東西才好看,打滾難為亭殿的殿主們,捏着鼻子給他做出了這種人間暴發戶一樣的防護罩。

可如今,卻沒有人嘲笑莊天瑞的品味。

太密集了,不知道雲層裏裹挾來了多少灰霾,只這片刻的功夫,寶鸱飛舟上的防護罩就不斷閃爍,都沒有片刻停止的意思。

這不是簡單的灰霾,寶鸱飛舟的防護罩既然開始閃耀,就說明這些灰霾帶着毒性或毀燼的能量。

一旦這些東西落到皮膚和毛發上,一定會帶來灼傷。

飛舟上的諸人,除了春寶,幾乎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

苗珊喃喃的說,“這到底是什麽火脈,連飄散出來的灰都這麽霸道。那熔岩和火彈想必更是百倍十倍的毒性。”

陳清接口,“怕是此事之後,龍淵之上再也沒有什麽生靈了。”

是的,不僅是靈獸,連植物都沒有多少機會存活下去。

龍舟會變成一個死地。

魂寰諸子中,尤其以孫思源頭腦靈活,喜歡思索。在來龍淵之前,孫思源暗中幫着莊天瑞收集龍淵的信息和地圖。

故而遠比旁人更為了解龍淵的一些資料。

雖然龍淵總是跟死亡還有奇遇聯系在一起。

但龍源這片島嶼海域,在十萬年內,絕對沒有爆發過任何火山,或者地脈熔岩。

可怎麽就如此湊巧,偏偏他們一來,昆侖一來,這地脈火山,就噴發了呢。

孫思源想了良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自己的同門,“你們說,這地脈火山的爆發,究竟是偶然的,還是有人在裏面做了什麽?”

聽他這麽說,苗珊首先就覺得不可思議,“沒聽說地脈熔岩爆發還能人為的,再說了,就算有人可以引爆火山,那他又圖什麽啊,弄爆到這種程度,的需要多大的符陣,消耗多少極品靈石啊。”

孫思源卻說,“龍淵熔岩火山爆發是否人為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在咱們魂寰看內門典籍的時候,就看到了在遠古玉簡中就有記載過人為引爆熔岩火山的記錄。”

聽他這麽說,衆人更加好奇了,就催他趕緊講講。

孫思源也不賣官司,“我幫莊師兄去搜集龍淵的資料,可你們也知道,關于龍淵的東西,總是各種殘缺不全。

于是我想着,元炁大陸修建了防禦禁制之後,龍淵的亂流才多了起來,不便交通行走。可在之前呢?”

“倘若十萬年前,還沒有封印禁制的時候,會不會好走一些。如果好走,沒有亂流,那麽記載會不會多一些?!抱着這個想法,我就去了咱們內門禁書藏書閣,去翻找十萬年以前的玉簡筆記。”

“結果沒有找到龍淵地圖之類的東西,可我卻在一枚玉簡中,看到遠古時期,我們魂寰要煉制一座焚天儀軌陣。”

苗珊插話,“焚天儀軌陣又是什麽?”

孫思源微微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看那玉簡裏說,是可以将地脈和防禦大陣聯通在一起,集煉器加攻防一體的大陣。”

“不過也正因為這種儀軌大陣所耗的能量巨大。所以要将一條具有地火熔岩的礦脈,直接煉就到這個儀軌當中。”

“你們也知道活的地火熔岩地脈乃是上等的靈礦。無論是煉器還是煉藥都是極好的助力。

故而這世上的地火熔岩一被發現,就會成為各大勢力和宗門争奪的對象。世上哪裏還有未被占據的地火熔岩礦脈讓人煉制的。”

“本門的這位前輩也因為地火熔岩礦脈而陷入了僵局。可是他不肯這麽放棄,就不斷在各地查找,結果然他找到了一個已經廢棄荒蕪的地火礦脈。以為當年過度的耗損開采,如今那條廢礦已經被徹底放棄了。”

“這位前輩卻欣喜若狂,他經過反複勘探,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在這道廢礦的各處刻畫符陣,買下靈火種子,還有伴生靈礦的基石。”

“總之,最後這位前輩用一場爆炸,重新點燃了飛起地火礦脈的內核,讓這個廢棄的礦脈重新爆發出地火熔岩。”

苗珊聽不太懂這個重新激活地火礦脈的繁難過程,她更關心的是結果,“那焚天儀軌陣煉成了嗎?”

孫思源說,“煉成了,而且這位前輩還因為焚天儀軌陣自創了山門,成為一代世家的開山鼻祖。他因為感恩魂寰的宗門情誼,才複制了一份玉簡送回了宗門,被收錄在內門寶閣裏。”

陳清聽出了孫思源講述往事的目的,她沉吟道,“所以你認為既然十萬年前咱們魂寰的前輩曾經用引爆的方式喚醒了一個廢棄的地火礦脈。那麽今天,同樣會有人用類似的手段,在龍淵喚醒這個沉眠的地下火山。”

孫思源點點頭。

苗珊想不懂,“可是,為什麽啊?毀了龍淵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嗎?”

苗珊的捂心之言,卻啓發了莊天瑞。

是的,當想不明白問題的時候,不妨從做這件事的好處上反推,也許就會發現一些新的線索。”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莊公子開口了,“好處不一定是要獲得什麽,也可能是掩蓋什麽東西。”

“掩蓋,龍淵有什麽值得隐藏的?”苗珊不解。

莊天瑞的手指在船舷上輕輕敲擊,落下了規律的節奏。

他快速回憶着這一路以來的各種經歷,“也許是對昆侖弟子們的黑手;也許是那個巨龍殘魂的藏匿。甚至,有可能是關于屍傀的來歷。”

“屍,屍傀,龍淵有屍傀?”苗珊和陳清一起驚呼。

莊天瑞說,“等顏師妹醒來後,可以問問她。龍淵的屍傀,貌似數量還不少。而且還有一個古怪的屍傀,曾經綁架過顏師妹,還刻意的把昆侖的弟子,帶入了一個絕境當中。”

“你們說,這些事情,是不是很值得掩蓋?”

衆人聽了,都暗自思忖,并覺得假如真如莊天瑞所說,那麽有人刻意引爆地脈火山,掩蓋這一切,也不足為奇了。

随着魂寰弟子的輕聲探讨,寶鸱飛舟不斷快速的駛離龍淵,海天一線。

龍淵終歸還是被遮蔽在茫茫的霧海當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他們,終于甩開了龍淵,重歸大陸。

莊天瑞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大部分都是錯的,只有「人為可以引爆地脈火山」這一點才是對的。

甚至連這一條,也只是對了一半。

因為容與當初留下靈火的時候,并不知道會帶來這樣大的震動和反應。

他只是想徹底摧毀那些密密麻麻的?卵養池還有數不清的陰陽傀。

……

就在魂寰諸子一起觀看龍淵地脈火山噴發,并推測為何于此刻噴發的時候。

容與也在龍淵的另外一端欣賞着這個震撼的場景。

他只身站在魚怪一樣的黑色小艇上,同樣以極快的速度在駛離龍淵。

容與撤退的時間要比金鸱飛舟更早,所以他撤退的姿态更加從容。當地脈火山爆發的時候,他甚至還有心情停下飛艇,仔仔細細的欣賞了一下這段波瀾壯闊的景觀。

老實說,容與最初留下那個暴躁的火靈只是,只是想盡量的給大宮主添點亂,他沒想着,自己誤打誤撞,居然徹底引爆了下面火系礦脈的爆炸,更把不知道沉睡幾萬年的地脈火山直接喚醒了。

倘若他能提早知道,多半還會照舊這麽幹。

因為這件事,簡直是太爽了。

緊緊是他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有屍傀大軍?卵養池,魔域狼蛛、骷髅人面紋,而且每一種的數量,都成千上萬,堪稱一只魔軍。

容與雖然不敢肯定,心裏卻有九成的把握,這些東西跟大宮主脫不了幹系。

一想到未來大宮主有極大的可能掌控這些以萬論的魔蟲魔軍,容與的頭皮就忍不住的發麻。

更何況,這還是他看到的部分。

龍淵這麽大,他所探知的練十分之一都沒有。

以容與這麽多年跟随大宮主的歷練,他敢肯定,大宮主是那種喜歡多處布局,絕對不會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一處的人。

那麽也就是說,要麽在龍淵其他地方,要麽另有隐秘所在,大宮主一定還會藏有後手。

他究竟,要養多少魔物?!

容與內心一直在籌劃着去救天魔女,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跟大宮主硬碰硬的對上。

既然早晚是敵人,那麽現在毀壞大宮主的籌碼越多,将來自己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哪怕因此毀掉了龍淵,容與內心的興奮也遠遠高過了擔心。

他背負着雙手,眉目微微眯起,從容的看着火山爆發,仿佛在看節日慶典中的煙花綻放。

四處飄逸的火山灰同樣洋洋灑灑的落在了魚怪小艇的周圍。

漆黑的小艇上亮起了暗紫色的符紋,輕松的就把這些帶有毀燼氣息的火山灰擋在了防護罩的外面。

容與的魚怪飛舟別看外形古怪醜陋。但是要論防護力和速度,說不定還比莊天瑞那個寶鸱飛舟更勝一籌。

不是說煉制魚怪飛艇的煉器師技術要好過魂寰的亭殿殿主們,實在是容與這條魚怪小艇本身的材料,屬于萬年難得一遇。

這條魚怪小艇,乃是虛空世界裏一種叫做鲲虛的虛空魚怪。

這種魚怪和雲鯨有點類似,它們出生在海洋裏,可當長大成熟後,會經歷一次蛻變。

之後,鲲虛魚怪就會從海洋裏順雨梯攀爬。倘若失敗了,它們就會活活在自己出生的海洋中淹死。

是的,蛻變之後,再泡在海洋當中,它們居然會活活淹死。

攀爬雨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要等到那種極為密集,且能連成雨幕的大暴雨時分。鲲虛魚怪才能順着水幕,壓住靈氣往雲上攀爬。

可光有雨幕也不行。很多時候雲層太低,等到魚怪們攀爬到水幕之上,發現後面的水路沒有了,它們到處游走,也找不到繼續上升到雲海的通路。等到雨幕結束,雲開霧散。

完成了蛻變的鲲虛魚怪們就會從半空中落下,不是摔死,就是淹死。

你想這麽苛刻的蛻變條件,如此不确定的進入雲海的通路,那得多麽的苛刻。

故而鲲虛魚怪的數量,可比雲鯨要少多了。

甚至有很多修士,一直以為它們只是個古怪的修真傳說而已。

可容與的這條魚怪小艇,就是一只完成了蛻變,接近巅峰狀态的成年鲲虛魚怪煉成的。

它的最大優勢就是天然防護各種時空裂隙,而且擁有虛空之力,能在飛行的過程裏開啓虛空傳送。找到虛空通道一躍千裏。

別小看這個功能,這是鲲虛魚怪特有的天賦。

莊天瑞的那艘寶鸱飛舟,就算花再多的靈石,銘刻再多的嵌套陣法,也沒辦法聯通連個虛空結點,實現瞬移。

可容與的魚怪小艇,就可以。

雖然在整個元炁大陸,兩個聯通的虛空結點的數量非常稀少。

故而這個功能甚至看起來有點華而不實的雞肋。

但是它依然不能改變鲲虛魚怪的珍稀和寶貴。

就這麽一條醜怪的小艇,如果拿到坊市上去拍賣,起碼能換會兩三艘同等級的寶鸱飛舟。

由此可見鲲虛魚怪飛艇的價值。

這麽一艘罕見又珍貴的飛艇,卻是大宮主賞賜給容與的。

而且不因為什麽功勞或者他做了什麽讨人歡心的事情。

只不過大宮主安排了容與來龍淵辦事,想了想,就從自己的芥子空間中找出了這個飛艇,直接賜給了容與。

在這方面,大宮主對容與可以說大方至極。

所以有時候容與也很困惑,大宮主對他到底算好,還是壞。

如果說大宮主對他壞,那麽大宮主那麽多年的悉心教導,又是什麽呢?

無論各種珍稀靈藥、功法典籍還是靈器寶材,只要容與需要,大宮主從不吝啬,都會為他拿來。

每次拿來的時候,都是那麽輕描淡寫,仿佛取得的過程都是輕而易舉,順風順水的。

可容與知道不是,曾經他體內的魔兮紊亂。無論怎麽控制,都難以壓制魔氣,整個人的魔紋和魔脈日夜灼燒,就要燒穿了他的魔脈根骨。

大宮主翻找了所有玉簡和典籍,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他這個屬于體內魔脈暴走,魔輪失控,需要一種叫做玲珑骨珠的東西來平抑魔脈暴走。

這種玲珑骨珠,乃是擁有珍稀血脈靈獸關竅裏天然蘊養出來的,在靈獸活着的時候很難察覺。

而且它還能有增加神識蘊養,平複心魔的功效。

故而很多元嬰修士在突破境界或抵抗天劫的時候都需要嵌入玲珑骨珠的靈器來幫助自己渡劫。

正因為玲珑骨珠的難得,所以從來都是市面上的稀缺物資,向來有價無市。

而容與體內的魔脈暴走屬于他根骨上的病根,而其他修士那種心魔暴走還不一樣。

所以容與需要大量新鮮未經雕飾的玲珑骨珠來消融魔氣。

那些年代久遠,經過陣法雕琢鑲嵌的,對他的用途都不大。

靈魂骨珠一個都難求,更何況他要的又多,量還大。

那個平抑魔脈的玉簡容與也看了,他看完就放在一邊,覺得這根本就是沒辦法做到的,自己只能躺在無人的洞穴裏,安靜的等死。

大宮主為他布置了一個壓抑魔息暴走的陣法,讓他平躺在裏面,這種抑靈陣能減緩容與體內魔息的暴走,卻不能根治。

頂多算是聊勝于無。大宮主對容與留下一句「等着」,就離開了那個他藏身的洞穴。

容與在洞穴裏苦苦的煎熬着,足足等了十五天。

當大宮主再次出現的時候,就是那樣清風明月般遞給容與一個巴掌大的小布包,沉甸甸的。

容與打開後,發現裏面都是色澤不易的玲珑骨珠。

全部都是。

新鮮、幹淨、帶着天然蘊養能力的骨珠。

大宮主看着容與,只留下一句話,“按照玉簡上的辦法修煉,我給你半個月時間。”

容與不敢耽擱,立刻就拿出一枚玲珑骨珠開始煉化。

随着玲珑骨珠的不斷被分解,容與體內的魔息徹底平複了,甚至魔輪也比以前更加穩固。

而容與也沒用半個月,他只用了十天的時間,就徹底解決了自己魔息暴走的情況。

直到這個時候,大宮主給他的那個袋子裏,還剩了足足有四十多枚玲珑骨珠。

容與加上自己已經消耗掉的,這才得出了一個讓人驚懼的結論,大宮主當初那個袋子裏,居然足足裝了一百多枚玲珑骨珠。

普通的靈獸是不會産生骨珠的,能産生骨珠的靈獸,多半都或多或少的繼承了一絲元天靈獸的血脈。

而就是這種帶着元天靈獸血脈的靈獸,十個裏面,也未見得長出一粒玲珑骨珠。

那麽問題來了,大宮主究竟在哪裏,又是怎麽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給自己找到這麽多玲珑骨珠的?!

對于這個問題,容與百思不得其解。

他平抑了魔息暴走之後,沒敢繼續在洞穴裏磨蹭,而是提前離開藏身的隐秘洞穴,去找大宮主複命。

大宮主見到已經出關的容與,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只是簡單的問,“都好了麽?”

容與微微垂頭,謙卑的躬身道謝,“多謝師尊賜下玲珑骨珠,徒弟的魔息已經全部平複下來了。”

大宮主就點點頭,示意他該幹嘛就幹嘛去,別在這裏礙眼。

容與從懷中取出那個布袋,雙手托着遞給大宮主,“這是徒兒煉化後剩下的玲珑骨珠,歸還給師尊。”

大宮主歪頭想了一下,就揮揮手,示意他自己收下,“這東西還是你的用處多,自己收好了。別到真用的時候找不到,忒麻煩。”

說完,不耐煩的把容與轟了出來。

容與直到出來後,還捏這小半袋玲珑骨珠發蒙,這些玲珑骨珠要是拿到拍賣行去,少說也能拍出數千枚極品靈石。

可大宮主就這樣打發叫花子一樣,直接給他了。

而且過了許久之後,容與也知道了那些玲珑骨珠的來歷。

那是過了很久之後的某一次秘境歷練,容與帶着去發展山河令下線的任務,化名加入了一些世家宗門弟子的隊伍。

在夜晚休憩的時候,就有望洲的世家弟子,提起望洲靈獸滅絕之災。

容與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就開口請教。

那位望洲世家弟子就說當初也不知道誰那麽缺德,在半個月內屠殺了望洲世家歷代豢養的靈獸足足有上萬只。

望洲其實跟四海地有點相似。

四海地是散修的大本營,那麽望洲就是世家散居的聚集地。

生活在望洲的世家祖上往上數十代,都是各大宗門的精英或長老人物。所以望洲的世家,多少都有些家底。

而世家麽,除了典籍之外,對于靈植和靈獸的培育都有着獨到的追求。

望洲世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獨家的靈獸類別才,成為家族靈獸的代表。

所以望洲世家的靈獸雖然不像八大宗門裏的禦古門那麽高級,可論種類和數量,卻不遑論差距。

然而就在前幾年的某一天,有個神秘莫測的影子,半個月穿梭在望洲各大世家的後院,屠殺了足足有數萬只靈獸。

而且他不光殺成年的靈獸,連孕期和幼崽也不放過。

有的世家蘊養某種靈獸足足有上千年,被這個神秘人一番屠戮,直接絕種了。

開始,還有世家以為是對家終于對自家下了黑手,為此還鬧出了幾場差不多滅門的世家大戰。

可随着靈獸被殺的世家越來越多,很多人終于反應過來,這不是針對某個世家,或者某種仇怨來的。

這就是無差別的屠殺,誰家有珍稀靈獸,那個影子就去誰家屠殺。

當時就有其他洲的子弟追問,“那後來呢,影子殺手找到了麽?”

望洲世家子弟搖頭,“哪找去啊,連個線索都沒有。後來望洲的世家幹脆聯合起來發了通緝令,只要能提供有關影子殺手的線索,就可以拿走極品靈石一千枚。如若能帶着影子殺手的頭顱來,可以提供極品靈石一萬枚。”

一萬枚極品靈石,很多小型宗門全部的家底也不過如此了。

當時圍爐夜話的人都發出了「哇」的感喟。

大家都探讨如果自己能有這個影子殺手的線索就好了,一萬靈石難拿,可有一千極品靈石,也不錯啊。

只有容與一直沒有說話,他可以斷定,這個望洲的影子殺手,就是大宮主。

時間對得上,靈獸死亡的數量,也對的上。

難怪大宮主出去了半個月時間,這種含有元天靈獸根骨,又大量存在的地方,不是同為八大仙門的禦古門,就只能是望洲的世家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玲珑骨珠,大宮主為他屠遍世家,可他回來後卻什麽都沒說,只是輕描淡寫的把這些骨珠丢給他,讓他半個月內恢複元氣。

類似這樣的事情,容與記不得有多少了。所以他隐約覺得,大宮主對自己,其實是很好的。

可每當容與對大宮主暗中産生了依賴和濡慕的情緒時,大宮主總會用冷酷喚醒他。

有時候,會因為他修為進境的緩慢,而對他進行鞭撻,甚至會當着他的面,去折磨天魔女,讓天魔女哪怕在封印的狀态下,依然發出痛苦的嘶吼。

而這個時候,容與一邊跪着向大宮主求饒,一面內心裏瘋狂的恨着大宮主,他恨不得一口口咬下他的骨肉,喝光他的血脈,把他挫骨揚灰。

也許大宮主多少知道容與的想法,但是他好像也不太在乎。

依然對容與非常大方,無論什麽珍稀靈器,罕見靈植,只要容與需要,全都信手拈來,直接交付。

容與偶爾會有一種異想天開的念頭,大宮主對自己在物質上的過度的滿足,仿佛是一種補償。

可是,他很快又會自嘲,覺得自己想多了。

大宮主對他來說,就是天,就是天道。

大宮主怎麽可能補償他,難道大宮主會欠了他什麽嗎?

真是荒誕。

如果沒有天魔女,容與不會在一次次的折辱中積累自己的仇恨,并決定反抗大宮主。

那可是一位到了化身後期的大圓滿級的仙君。

容與無論從修為還是能力上來說,跟大宮主對上,都相當于是雞蛋碰石頭,百試百死,絕無生還可能。

有無數次,容與都想徹底放棄反抗,把腰折下去,躺平。

可一想到天魔女,容與那剛剛塌下去的腰,不得已又挺了起來。

他可以服軟,可以放棄。

天魔女呢?

五感禁閉,無知無覺,卻要在容與犯錯和懈怠的時候,被各種刑法摧殘。

容與每當想到天魔女的永恒的刑法和肉身的折磨,就沒辦法彎腰。哪怕他粉身碎骨,也要把天魔女救回來。

從那時候開始,容與就想盡一切辦法去探查斂星洞裏的秘密。

斂星洞是整個極堃殿最為核心的地方。

除了外圍無數的禁制和陣法,但在斂星洞裏,就被大宮主安排了不知道多少機關消息,更有傀儡在裏面守護。

所以大宮主對斂星洞的布置無比放心,那真的是一個萬無一失的地方。

容與要解救天魔女的第一步,就是把她從斂星洞裏弄出來。

雖然大宮主告訴容與,天魔女不可能恢複神智,她是自閉五感,進入了永恒封閉的意識海當中。

永遠都不可能醒來了。

但容與總覺得,他跟天魔女有一種非常親昵的呼應。

這種呼應,大宮主根本無從察覺,畢竟,大宮主哪怕到了化神大圓滿的境界,也沒有魔脈和魔輪。

容與跟天魔女的親近,是一種源自血脈的呼應。

每當容與靠近天魔女,仿佛對着樹洞一樣跟天魔女講述自己這段日子的經歷,自己的傷心還有難過時。

雖然天魔女的呼吸從未改變,甚至連睫毛未曾抖動分毫。

可容與的魔輪,卻感受到了一股股魔息的湧動。

當他講述到有趣的事情時,那股陌生的魔息會快速的抖動,就好像有人在咯咯咯輕笑一樣。

假如他講述了傷心難過的事情,那股陌生的魔息則會變得溫柔和緩和,就像在慢慢撫摸他,寬慰他那樣。

大宮主曾經無數次站在容與的身後,默默的聆聽他的講述,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從那時起,容與就知道,他還有機會。

哪怕大宮主是這世上最頂尖的修士,有着最高的修為。

但是他跟天魔女的根骨才是一脈相傳的,只有他們才能感應到魔息湧動,就是喚醒天魔女最好的通路。

那麽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最難的一步就是,如何把天魔女從斂星洞裏偷出來。

雖然容與暗中窺視摸索了無數次,但他相信,大宮主在斂星洞裏所設立的禁制一定還有意想不到的後手。

而他,則只能有一次機會。

一旦失手,大宮主也許不會殺掉他。容與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是有這種信心。

無論他做錯了什麽事的,大宮主都只會殘酷嚴苛的懲罰他,卻不會殺了他。

但是他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天魔女了。

大宮主一定會把天魔女藏在一個他永遠無法接觸到地方,隔三差五通過刻影石,讓他看到天魔女收到折辱的情形。

想到這種可能,容與簡直連覺都睡不着,渾身都是冷汗。

要怎麽才能萬無一失的破解所有的禁制呢?

斂星洞裏,到底有多少禁制!

容與曾經以為,這是一個比登天還要難的過程。

然而宿命就是這樣奇怪,大宮主某次派給他的任務,就是發展姑射山人令的下線,并在各大宗門裏暗中培養潛子。

因為這個任務,容與逐漸接觸到了姑射山人令。

按照容與多年的習慣,讓他謹慎嚴密。既然接觸到了姑射山人令的套路,難免的,他會對正牌的姑射山人令的來由産生興趣。

而有關姑射山人令的來歷,大宮主卻從沒有告訴過他,不知道是不是有私心,故意隐瞞的意思。

可容與既然在八大宗門都暗中以姑射山人令來扶植潛子,那麽在設計套路這些宗門弟子的時候,除了最開始那些荒誕不經的試驗。

到了第二個關卡之後,容與就開始暗中夾帶死活,讓這些宗門弟子去各自門派的密庫書庫裏去尋找答案。

也許一個弟子的力量會非常薄弱,可如果數十個呢?上百個呢?

漸漸的姑射山人令的信息就仿佛流水一樣,一片一片彙集到了容與這裏。

他不斷的對比甄別,拼湊真相。

居然讓他弄清楚了白雪冰和姑射山人令的關系,而且容與也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姑射山人令就是籌,是天下所有禁制的克星。

在知道這個結論的時候,容與覺得天都亮了。

有了姑射真令,還有什麽是不可破解的?!斂星洞。

容與有了全新的目标,那就是他要找到一枚姑射山真令。

然而當他繼續探查下去的時候,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起來。

原來天下的姑射山人令一共只有九枚。

而且被八大宗門所瓜分,最後那枚被白家收着。

這八大宗門不是什麽随便的仙門世家,而是整個元炁大陸,可以橫着走的八個超級宗門。

容與不覺得憑自己的人脈和身手,能從這八大超級宗門裏打探并偷取到姑射山人真令。

他的目标,還沒有走出第一步,就死在了起點。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容與在檢索廢舊的玉簡中,居然無意中看到了關于龍巢的筆記。他這才意識到,當初魂寰修建龍巢的時候,往裏面放了一枚姑射真令當做籌芯。

從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容與就把來到龍淵,拿到姑射真令當成自己畢生的目标。

皇天不負有心人,為了給昆侖挖坑,大宮主居然主動派他來龍淵。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什麽給昆侖挖坑,什麽去修複陣法。

容與通通不關心,他唯一的目的,只是為了那枚姑射山人真令而已。

如今,出乎意料的,他手裏居然拿到了兩枚姑射山人真令。

破斂星洞的禁制,救出天魔女的把握就更大了。

“啊,啊盤子。”容與的身後,傳來了毫無意識的呢喃聲。

被這痛苦的呻吟聲驚擾,容與從欣賞地脈火山噴發的美景中轉身回頭。

在魚怪小艇的甲板上,還有一個身着灰衣,變體鱗傷的蒼老修士,如今他周身都是傷痕,昏迷不醒。

如果香茅子在這裏,那麽她應該一眼就能認出,這個昏迷不醒的灰衣修士,就是一直暗算陷害諸位小夥伴,大鬧九淵山河圖的馮通勞。

當初在河道,馮通勞被無垢屍傀重傷,水遁而走。

也不知道他鑽到那條地下暗河,被水流裹着沖了不知道多遠。當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恰好就出現在魚怪小艇的旁邊。

馮通勞最初還想搶容與的魚怪小艇,可他歷經了數場生死戰鬥。尤其是最後那一場和蘇子越的搏殺,幾乎把自己都敖幹了。

而容與除了有各種法寶加持,最關鍵的是他體內還有一套不走尋常路的魔脈根骨,幾個回合下來,油盡燈枯的馮勞通就被容與給直接打暈了過去。

容與看馮勞通的修為和衣飾,判斷出對方應該是散修陣營中的一員。

于是放下心來,暫時把馮勞通丢到一邊的,打算等有時間了,再好好盤問一下他在龍淵上的經歷。

大不了等自己都問清楚之後,再把他丢飛艇。

然後就等帶來了地脈火山噴發的奇景,容與忙着看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熱鬧,居然把這個散修給忘了。

直到現在馮通勞呻吟出聲,才讓容與想起,甲板上還有這麽個人。

本來容與以為他既然呻吟出聲,多半就是醒過來了,可以對他進行盤問,結果回頭才發現,這個人還在昏迷當中。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在昏迷中還念念叨叨的說什麽盤子珠子的。

容與可不打算在這麽個散修身上浪費靈藥,見他沒醒,就打算自己先在他身上搜查一通。

容與搜身卻不是為了什麽法器珍寶,他是提防散修身上萬一有什麽少見的靈器陣法,自己沒有搜身,等他醒過來再不小心着了道。

不過容與這次确實想多了,馮通勞做了一輩子散修,幾乎手裏有用的資源,都拿出去置換了靈藥和靈丹提升修為。

他根本存不下什麽珍稀的靈器陣法。

唯一的一個認不出來的石頭珠子,果然是個半神器級別的至寶,可惜被他弄丢了。

馮通勞之所以傷勢這種重,遲遲沒有醒過來,跟他太過傷心也多少有些關系。

容與卻不知道這些過往的貓膩,他翻了翻馮勞通的全身,發現這個人真的是顧寒破落。估計在散修裏,他都算是窮的那種。

可是當容與越拍打馮通勞衣角的時候,卻發現馮通勞衣角處有點硌手,有什麽東西被他藏在衣角了。

容與順着衣角推動那個硬塊,很快就把它擠壓了出來。

刻影石,藏在馮通勞衣角的不是什麽極品靈石,也不是什麽納戒玉佩,而是一塊平平無奇的刻影石。

要說刻影石這種東西,既不算便宜,也不算奢華。只要舍得五十枚下品靈石,幾乎所有的坊市的寶器靈器鋪子裏都能買到。

為何這個是散修會把一枚平平無奇的刻影石藏在這麽隐秘的地方。

按到這個刻影石還有什麽不同的麽。

容與對刻影石自然不陌生,他雙手掐着刻影石,将靈力輸入到刻影石當中,被收納的影響從刻影石裏投放了出來。

倘若有多人播放,自然需要額外的靈械進行投影擴大。

但容與一個人,把眼睛湊近一點,也能将就。

容與将刻影石靠近自己的眼睛,瞬間,他就驚呆了。

在這枚刻影石裏,容與最初看見的是在密林夾道中昆侖黑衣執事如切瓜砍菜一般斬殺了散修。

然後又是段昆侖執事阻攔散修,不許他們跟随,還在地上劃線的威脅記錄;

再接下來容與楞了一下,裏面的那個女修他居然認識,是昆侖落華峰的那個女弟子,叫,對,叫辛夷。

刻影石裏的辛夷站在一個玉盤上,驅趕着遠方的火龍卷,整個場景十分慘烈。

而下一瞬,容與更熟悉了,昆侖大名鼎鼎的曦和峰掌令大師姐,只見她柳眉倒豎,手起劍落,一下子就把個面容猥瑣的年輕男子削了個光棍。

那場景暴虐又殘酷。

其實刻影石裏還有不少散亂的碎片,容與快速的翻閱着,有些人他居然都認得,比如蘇子越,比如方忌,有些完全不認得,但看服飾也都是昆侖執事弟子們。

而刻影石裏被刻錄的內容,大多數都是昆侖弟子如何蠻橫,如何殘暴的場景。

容與看完這些刻影石內容後,沉吟不語。

從刻影的內容就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故意找昆侖麻煩的人。

容與自己倒不會相信昆侖弟子殘暴蠻橫,霸淩他人。

因為這裏面有些混亂,還是他親自指揮,安排手下人去禍害的。

作為一個統領百餘部下的少宮主,容與深知至在緊急的情況下,采取強制和高壓政策的必要性。

但是他懂得的這些道理,可不見得其他人都會理解,或者願意理解。

不難看出,這個散修應該是想把這枚刻影石帶回到昆侖去,然後聲讨昆侖。

容與甚至能想到,一旦這些刻影石的記錄內容,在昆侖的仙靈通聞上被投影出來,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

哼,昆侖。容與冷笑着搖頭,正打算把那個散修老者扔下魚怪小艇,可忽然他停下來。

容與忽然想到,這也許是他的一個機會。

因為昆侖掌門端昇老祖的壽誕盛典,日子越來越近了。

而蘇子越知道,按照日期,大宮主應該已經啓程,在前往昆侖的路上了。

如果這個時候,讓這個散修和他的刻影石把昆侖的水攪渾一點,怕是最高興的人,應該是自家的大宮主殿下。

一旦抓住了昆侖的把柄,大宮主可沒有那麽容易放過昆侖,他一定會随機應變的在昆侖攪動起各種風雨。

那麽自己在極堃殿斂星洞破解禁制的成功概率,又會高出一成。

想到這裏,容與立刻把那枚刻影石,小心的塞回到馮通勞衣角的內側,和原來一模一樣的位置。

然後他操縱這魚怪鲲舟,利用龍淵的空間裂隙,直奔昆侖而去。

是的,容與來的時候,就是利用了空間裂隙,直接瞬移到了龍淵。本來他已經打算直接繞路回極堃殿,去嘗試着破解斂星洞的禁制。

如今有了這個散修和刻影石,容與覺得,那麽自己先回昆侖一趟也無所謂。

……

香茅子和顏令甄分別在寶鸱飛舟的二層客房中昏睡不醒,杜陸離抱膝蹲在船頭,整個人呆滞絕望。

大師兄不見了,這讓她回去怎麽跟二師姐交代,怎麽跟師父交代。

而早他們一步回去的昆侖鲲舟,則已經一路順風,剛剛飛到了應洲的劍郡的外圍。照理說,他們應該大張起舞,直接飛到雲浮峰上去。

可他們死傷殆盡,剩下的衆人有不少都帶傷,關鍵船艙裏還有不少叫嚷不停,不斷抗議的散修。

這麽回到昆侖主峰,當着無數前來賀壽世家和宗門面前,怕是要把昆侖的臉都丢到山腳下了。

闵苒和方忌簡單的商量了一下,決定直接轉去雲海劍塢。

雲海劍塢乃是昆侖劍郡裏最大的外圍水路劍塢,光大小碼頭就足足有上百個。

每日來往的各種寶船鲲舟也不下數千。

他們混雜在其中,悄悄靠岸,然後派人回到雲浮峰去回話,找到道原聖君和楚仙君,問他們要怎麽辦。

這個提議贏得了大家的全票通過。

于是鲲舟不斷降低,還收起了鲲舟上所有昆侖的标志,假裝一個跑各州的貨運大船,慢悠悠的進入了雲海劍郡的水路,并找到了一個叫做停雲塢的鲲舟碼頭,将飛舟停靠了過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昆侖,晏暖心急如焚,她片刻也不想等了,立刻要去找師父,請師父去龍淵把大師兄還有杜陸離他們都帶回來。

闵苒看出了晏暖的焦慮,他主動提出陪着晏暖先離隊,回主峰去報告。

而剩下的人則留守在鲲舟上,繼續看守那些散修。在沒有明确的指令之前,不能放他們離開。

方忌等人都同意這個建議。

于是剩餘大部隊依然留守鲲舟,晏暖和闵苒換了一套便裝,混雜在雲海劍塢喧鬧的人群裏,就如一道浪花融入大海那樣,瞬間就不見了蹤跡。

晏暖和闵苒都很着急,想盡快回到主峰去找師父們做主。

可等他們真正除了碼頭,才發現昆侖劍塢裏的人,多了比往日十倍還不止。

到處都是各地來的修士,有做生意的,有湊熱鬧的,還有一部分是來找材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個元炁大陸的修士都擁擠到了昆侖劍塢,闵苒他們被水洩不通的人群包圍着,想走快一點都不行。

禦劍飛行?!

更不可能了。

如果都飛起來,那整個劍州就亂套了,正因為來了這麽多人才,愛更不能到處亂飛。

昆侖畫出了若幹禦劍飛行的通路,可以在這些浮标羽毛指向的線路上飛行,它們都是不通劍塢之間的通路。

倘若有人敢亂飛,不出三刻鐘就會有昆侖的執事把人揪出來。

不僅要去忘舒峰懸空獄免費十日游。

其苦熬處罰的投影還會在仙靈通聞上同步展示。

有不信邪的人,已經把臉丢到了姥姥家,剩下的人也就都遵守了規矩了。

這樣嚴格的管理自然提高了秩序,但它也極大的降低了效率。

至少晏暖現在就只能随大流的慢慢往外蹭。

有幾次,晏暖捏着自己的佩劍,都想要沖出去了。

是闵苒手疾眼快的攔住了她,“不要沖動,雖然我們不怕處罰,可一旦被執事抓住在仙靈通聞上播報,那麽全昆侖的人都知道獵龍隊回來了。”

獵龍隊回來了,然而他們沒有帶回龍。反而損失慘重,更有數十名的昆侖弟子隕落在龍淵,就在慶典的前夕。

這對于昆侖來說,不谛于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狠狠的一記耳光抽到了自己的臉上。

為了昆侖,為了盛典。

晏暖用力咬緊下唇,重新跟着人流,逐步的挪動着。

好容易出了雲海劍塢,他們通過傳送陣來到了長覃劍郡,這裏是最多傳送陣可以直達主峰的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臨近壽誕大典,本來就人滿為患的長覃劍郡可以用比肩接踵來形容。

去往四大主峰的傳送陣,更是曲曲折折排成了一條盤旋的長蛇。

長覃劍郡有空中劍路,只要佩戴內門的弟子的銘牌,就可以直接禦劍飛上主峰。

眼瞅着這麽多人,闵苒和晏暖自然打算直接飛上去。

可等他們找到那條飛行通路的時候,卻發現飛行通路的指示羽毛都倒置翻轉的懸停在空中。

這是暫時不許飛行的意思。

可如今排隊通過傳送陣登上主峰的人,差不多有小一萬人,這要真排起隊,怕是要從現在排到半夜去。

晏暖急了,“怎麽會忽然關了飛行通路,這不是胡鬧麽!”尤其是長覃劍郡的飛行通路,那是一年四季都不關的。

這裏是通往主峰最為直接的通道,關掉它會讓主峰和劍郡的通路斷掉一大半。

旁邊有個穿着昆侖外院弟子服飾的小修士,聽見晏暖這麽說,以為她是前來參觀和拜訪的客人,留立刻解釋說,“這條通路一般都是不關的,可今天特殊被關閉,乃是因為有個大人物要來,為了不驚擾這位仙君的聖駕,這才停運半日。”

“仙君?!”晏暖心急如焚,口氣也有些沖,“不知道是哪那位仙君這麽大的架子,他一來,就要斷掉我們昆侖弟子的飛行通路。”

因為晏暖穿了常服,且收起了昆侖內門弟子的令牌。故而那個跟他們說話的外援弟子,沒認出他們的身份。

如今聽晏暖這種口氣,心說這多半是內院的師姐了,語氣上更加恭敬親和起來,“師姐有所不知,即将莅臨的是極堃殿的星禦仙君。”

外院弟子的語氣畢恭畢敬,仿佛說大聲點,都是對這位仙君的亵渎。

對于他們這種态度,闵苒并不奇怪,大部分昆侖外院弟子,都來自世俗界,也就是所謂的凡間。

而極堃殿在凡間的影響力,應該是最大的。

上到各州郡的國師、主教,小到各個村落看守靈廟的道柷、守火人,都可以算作是極堃殿的勢力範疇。

試問那個凡人在小時候生病哭鬧時,沒有被家裏長輩帶着去廟宇中請香祭拜,順便求一張平安福讓孩子帶在身上呢。

這恐怕是所有世俗界孩童對神靈最初的印象,慈愛又神秘。

帶着這種印象,哪怕後來有機緣被選送到了各大宗門的外院,這些弟子內心對極堃殿依然有着本能的敬畏。

晏暖和闵苒自然不會對這位極堃殿的星禦仙君像外院弟子們那麽崇拜。

甚至兩個人,對這位星禦仙君,隐隐有幾分排斥。

這種感覺很難明言,就是一種本能的提防。

昆侖自己就有四位仙君,還有一個領悟了法則之力的準仙君。

而晏暖和闵苒恰好就是謝辭君和楚仙君的嫡傳弟子。

旁人看仙君,那是高高在上,一怒之下可以讓讓山河倒置、宗門廢立的頂級仙君。

無不畢恭畢敬,滿心敬畏。

可闵苒卻看慣了自家師父喜歡下棋,棋力又臭,然後拼命悔棋,悔棋不成,甚至用術法去挪動棋子的憊賴舉動。

對仙君那點神秘的仰望早都消弭殆盡。

至于晏暖,一個三天兩頭要幫師父應付債主,收拾爛攤子的弟子。除了親情還能省多少仰望,那真是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正因為晏暖和闵苒對所謂的化神仙君沒有驚懼敬畏的濾鏡,他們才能更多的從一個修士的角度去觀察仙君們。

除了極北雪原昊天殿的開陽仙君,常年不離雪原無緣得見。

其他的幾位仙君,為着各種會議和慶典,總是能在昆侖上遇到的。

有性格極為親和,渾身充滿讓人舒适愉悅的自然氣息的冥鈞仙君(正一道門),也有為人高傲,不屑跟低階弟子說話的三皛仙君(魂寰太上長老)。

正一的鸾君仙君不像冥鈞仙君那麽和善,氣息自然平和。

卻非常喜歡跟年輕的小弟子們開玩笑。

每次侍奉鸾鈞仙君的弟子,都會被他随手展示的各種幻術抓進去出不來。

總要小弟子們吓得大哭,鸾鈞仙君才會放他們出來。

不過這也并非沒有收獲,一般被鸾鈞仙君抓入幻境之後,多多少少都能反過來洞察到自己真正的內心,然後如破境界的壁障,更進一步。

因此明知道侍奉鸾鈞仙君會被他捉弄,每次鸾鈞仙君來做客,争搶過去侍奉的弟子,還不老少呢。

只有極堃殿的星禦仙君,他不像顯世仙君那麽浮誇淺薄,也不想鸾鈞仙君那麽整蠱搞怪。

在所有仙君裏,星禦仙君王星極是最好侍奉的仙君。

侍奉他的弟子幾乎沒有什麽活可以做,大部分的事情,都會被極堃殿的侍女們提前做好。偶爾用到随時待命的昆侖弟子,做好做壞,都不會有人挑剔。

而且每次臨別,都會有極品靈石打賞。

是的,星禦仙君是所有化神老祖裏最大方的人。

事少錢多不挑剔,試問這種仙君哪裏找。

故而每次星禦仙君來做客争着給他做侍者的昆侖弟子能搶到打起來。

還是顏令甄後來看不慣這種風氣,氣得拿出掌令大師姐的派頭,罰的罰,罵的罵。

所有輪值侍奉任務的弟子一律做大輪轉。

該誰就是誰,不許争搶。

這才止住了這股歪風邪氣,沒有把臉丢到外面去。

也正因為如此,晏暖才因為內門弟子輪值,去侍奉了這位大名鼎鼎的星禦仙君一次。

就是那次,讓晏暖對這位星禦仙君,內心充滿了抵觸。

……

開始的時候,晏暖作為輪值弟子,把在得知星禦仙君要來拜訪的時候,提前去了瑤臺峰的甘泉宮,仔細用了輕靈術把房間徹底清理了一番。

然後還開啓內庫,按照五行屬性,配置了甘泉宮裏的各種擺件。

大本來以為這種準備已經萬無一失。

可等到星禦仙君駕臨之際,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過簡單。

星禦仙君落駕之前,就有十六名極堃殿的侍女提前就來到了甘泉宮。

侍女們非常客氣,尊敬的稱呼晏暖為師姐,并經過她的同意後,才開始動手整理甘泉宮。

她們的打掃可不像晏暖那樣掐着除塵決和輕靈術,把房間裏的灰吹一吹就算收拾了。

那些侍女們紛紛挽起袖子,直接用聚水決凝成一桶桶清水,打濕抹布後,開始逐寸的動手擦拭甘泉宮。

從房梁到窗棱,從桌面到床腳,連一個細微的縫隙都沒有錯過。

這番舉動讓晏暖驚呆了。

她修真以來,就沒見過有人真的用擦拭的辦法去清理房間。

修真之人,早就有各種法決和法術,誰還傻兮兮的親自動手擦拭灰塵啊。

這些極堃殿的侍女們,就能硬生生的完成所有的除塵,沒有用任何法決。

這還不算,這些侍女們甚至從随身芥子空間裏取出了整套的家具和裝飾,只用了不到三刻鐘的時間,就把甘泉宮從裏到外都重新布置了一通。

至于晏暖特意從內庫取出來的五行擺件,人家謝了又謝,然後打包收了起來。一件都沒留。

晏暖注意到,她們在擺放地毯的時候,小心翼翼的調整了好久。

直到地毯的邊角跟地磚上的縫隙貼合的整整齊齊,一點空餘都沒有,才算作罷。

這種講究到極致的做派,讓當時的晏暖憋足了一口氣。

等到這些侍女徹底收拾好甘泉宮之後,她們依然沒有休息。

晏暖曾經按照昆侖待客的規矩,主動邀請她們去竹海聽濤閣去玩,也可以去曦和峰參觀游覽。

極堃殿的侍女們都微笑着婉拒了,然後她們就按照各自的位置,安靜又無聲的站立在那裏,仿佛一個個人形的玩偶。

是的,她們不去休息,也沒有去參觀。

而是站在指定的位置,一動不動。

這種情形讓晏暖毛骨悚然了很久。

雖然後來星禦仙君拜訪昆侖的事情非常順利,那些侍女們也認真的完成好了自己的工作。

在星禦仙君臨別之前,侍女領隊還代表極堃殿送給了晏暖一個荷包,裏面裝着足足有十枚巨款的極品靈石,作為答謝。

可晏暖依舊對極堃殿,對那個大方又不挑剔的星禦仙君,充滿了本能的排斥。

回到落華峰,晏暖十分用力的搓胳膊,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長出了不少雞皮疙瘩。

最後,極堃殿侍女領隊贈與的極品靈石,沒能在落華峰過夜。

晏暖剛回來,就發現又有行商的債主上門,拿着謝辭君龍飛鳳舞的餓欠條,讨要酒錢。

好巧不巧的,正好也是十枚極品靈石。

于是晏暖的那次打賞,連在手心裏握暖的時間都沒留夠,就被再次支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