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 第 9 章 (9)

話,任由他抱着,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其實昨晚景雪雖然腦子有些模糊,但神智并非不清醒,只是醉酒之後,心底的感情突然變得更加強烈,以至于無法抑制。當她抱住清由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再也不想放手了。

原來她對他的情,已經這麽深。

至于這感情是什麽時候有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得知他為她受傷的那一刻,或許是在他事事為她着想的時候,或許更早。

只是她自己未曾發現。

清由看着她,臉上盡是滿足:“景兒,此生,唯願與你,相知相伴,永不分離~”

他溫熱的眼眸,此刻和景雪貼得那麽近,叫她情不自禁入迷。

景雪伸手撫摸着他的雙眼,兩百年前,就是這雙攝人心魂的眼睛,給了她片刻的溫暖,也印在她腦子裏兩百年。那時,她不知道自己跟他會有今天。

忽然,透過清由微敞的領口,瞟到一道疤痕,看上去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劍傷。她伸手觸碰了一下,不禁蹙眉:“這是什麽時候弄的?”

清由低頭看了一眼,心頭忽而一陣莫名的刺痛,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景雪驚訝地看着他,這麽深的傷口,養傷都要好長一段時日,怎麽可能不記得呢。

“嗯~我只記得,大概一百年前,我在扶山醒來時,這傷口就在了,師父們說我昏睡了近十天。但是,傷怎麽來的,之前經歷過什麽,我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清由回憶起那天的事,至今還覺得很奇怪,接着又道,“這都是陳年舊事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必再想。”

“怎麽會這樣?”景雪更是感到不可思議,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刺傷清由,而他也完全失了記憶。

思緒紛飛中,眼前的人給了景雪一個吻,她也無法自拔地回應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脫身,往窗外一看,“唔……現在快午時了吧,往日我早起來了,西寒怎麽沒來敲門?”

“早來了,看你睡得這麽沉,我就放假讓她休息了!”清由笑道。

“什麽?來過了?我怎麽一點聲音都沒聽見。”景雪拍了拍腦袋,翻身下床,“不行,得趕緊起來,讓人知道我這麽晚還睡着,豈不要鬧笑話了!”

清由無奈地笑了笑,“你是太子妃,誰敢取笑你?”

“還說,還不是你,都不叫醒我,母後見我沒去請安,回頭又該說我了。”景雪說着,坐到銅鏡前梳妝打扮起來。

“母後說你就讓她說了。”清由穿上藍衫走到景雪身後。

見他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景雪白了一眼:“是啊,說的又不是你。”

清由俯下身子,拿出一根玉簪子,□□景雪挽起的秀發中。

“嗯?這是……”景雪好奇地摸了摸,往銅鏡裏一瞧,只見那白玉上面刻了好些紋路,雖然不太清晰,但看得出很精致。

“這上面的流雲也是我親手刻上去的,以後你可要每天都戴着,讓我看到。”清由說道。

景雪起身對着清由,笑問:“這算是……定情信物?”

“嗯……”清由點點頭。

☆、人間仙境

經過三天的救治,零落梅終于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但由于受傷過重,至今只能在床上躺着。這幾天,景園時時刻刻都陪伴在側。

“哎~你現在還受着傷,不能下床,快躺回去。”眼看零落梅就要下床,景園急忙阻攔。

“袁大哥,我躺了三天,骨頭都僵硬了,想出去走走。”零落梅蹙眉道,回想起來,她可從來沒有躺這麽久過。

“可你……”

“就在門口曬曬太陽,沒事的~”零落梅用懇求的口吻道,景園無奈,不忍心拒絕,“好吧,我扶你!”

“好啊!”零落梅立刻展露笑顏。

零落梅吃力地走着,時不時地偷瞄景園一眼,聽杏兒說,這些天他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

“袁大哥,你那天怎麽會突然出現啊?”零落梅讓景園扶着,坐到石凳上。

“我……我那天睡不着,所以就出來……出來……”景園吞吞吐吐,突然想不出什麽合理的理由,心想大晚上的,一個人出去能幹什麽啊。

“又出來看星星?”零落梅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問。

“嗯,對,看星星,那晚星星很亮。”景園閃爍着眼眸,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呢,你堂堂公主,怎麽會在自己的地盤上遭人追殺啊?”

“這……有點複雜。”說及此,零落梅的眼神暗淡下來:“那些人是受人指使的,而且他們熟悉萬花嶺的地形,知道将我引到北嶺邊界那人煙稀少的地方再下手,所以我大概能猜到那人是誰。”

“你說的是你妹妹吧?”這一層,景園早已想到,只是不敢确定。

“你也猜到了?”零落梅詫異。

“很容易想到,零大王只有你和二公主兩個女兒,将來這萬花嶺必定要傳給你們其中一個,而你是長女,又深受花族百姓愛戴,王位很可能就是你的,故而很自然你就成為她的眼中釘了。”

“我以為你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不可思議……”景園不禁想到安齡,他至今也不敢相信他會想置他于死地。

零落梅一直覺得景園身上有一種神秘感,如今看到他眼裏的落寞,她更确信了這一點,但他不說,那她也不問。

“今晚陪我看星星吧!”

景園怔了一下。

“你不是那麽喜歡看星星嗎,我也想試試。”

“呃……可以啊。”

——

果不出所料,景雪去正天殿請安時,王母又擺出一副冷臉。

景雪暗嘆,昨日的絕世好琴可算是白搭了。

“娘娘,您今日心情很好啊,完全不像受了冷眼的樣子。”西寒見景雪仍舊滿臉笑意,說道。

“我跟王母娘娘是天生八字不合,總不能每次從這裏出來都苦着一張臉吧。”

“依奴婢看,娘娘今天這麽開心是因為太子殿下吧!”西寒嘿嘿笑了幾聲,小聲道。

景雪淺淺一笑,并不否認,囑咐道:“對了,我跟王母娘娘的事別向太子提起啊,少得給他添堵。”

西寒:“是~”

……

景雪坐在念景樹下,望着正天殿的方向。等待清由歸來,已經是她的習慣。只是在過去的一年裏,清由不在天宮,等也只是空等,而今,想到他很快就會朝這裏走來,她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

“處理完政事了?”景雪起身笑問。

“嗯。”清由笑着負手走來,牽着她的手坐下,又說:“信銅雀回來了。”

景雪兩眼一亮:“嗯?可有大哥的消息?”

清由微微一笑,無言,伸手撫了撫景雪的發,許久,才道:“它找遍了整個仙界,卻未尋到任何蹤跡。”

景雪的心頓時冷得生疼。

“景兒,”清由緊握住景雪冰冷的雙手:“仙界尋不到,或許他未身在仙界也未可知,我會讓信銅雀繼續尋找,不要放棄。”

“嗯~”景雪哽咽。

——

卻說,安齡耐不住深重的愧疚,離開不周山後,猶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日日買醉,游走到人界。

“你瞧,這人已經好幾天像這樣喝得爛醉如泥,倒在街邊不省人事了。”一年輕的店小二嫌惡地指着安齡道,只見他四仰八叉躺在客棧門口,手中還拿着一酒壇子,青絲鋪滿地面。

“唉,也不知道選選地方,這樣橫在門口,可叫我們怎麽做生意?”掌櫃說着,踢了踢安齡,見他仍舊一動不動,又道:“小二,快去找幾個人來,把他搬走。”

“可惜了這一表人才的模樣,竟是個無所事事的酒鬼。”

“是啊,這麽年輕的一個大男人,卻自甘堕落。”

……

路人們搖搖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

不久,幾個青年自客棧出來,擡起安齡往街對面的牆角一扔,頭磕到牆面的石子,鮮血直流,他竟也渾然不知。

“公子……”一女子蹲下身子,“公子,你還好嗎?”

女子一身素衣,身材嬌小,聲音甜美,容貌秀麗,惹人憐愛。

安齡微微睜眼,朦胧中,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輕兒,輕兒……”安齡小聲呢喃着,沉重的眼皮再次落下。

女子見安齡無響動,又看看他額上流淌的血,恐他有性命之憂,于是将其扶起,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這女子名喚紫兒,年方十九,從小父母雙亡,孤苦無依,靠每天上山采草藥為生。紫兒天生心善,經常給村子裏的人看病,且不收診費,鄰裏皆喜愛這位漂亮又大方的小姑娘。

這些年,有不少人來向紫兒提親,但都被她一一婉拒了,衆人都不明所以,畢竟她一個女子,老大不小了,怎就不願成親呢?

而紫兒一點也不着急,她想着,人活一輩子,要嫁就嫁自己心愛的人,否則寧願孤獨終老。

因着紫兒喜靜,平日又要采藥,所以住在了偏遠的山腳。山腳下有一條小河,紫兒的竹屋便是依水而建,屋子兩旁栽滿各色各樣的鮮花,遠遠望去,倒似人間仙境。

紫兒将安齡安置到竹榻之上,替他擦幹淨臉,包紮好傷口。靜靜地看着安齡的睡顏,紫兒恍然發現眼前的男子竟是長了一張十分好看的臉,她見過的男子中無一俊俏如斯。雖然發絲淩亂,衣衫也沾染了泥污,但其身上的出塵氣質依舊引人注目。

想着想着,紫兒的小臉蒙上一層笑意。

黃昏時分,山頂上的一抹夕陽透過窗戶射入室內,伴随着空氣中飄散着的淡淡花香,給人一種清新之感。

安齡習慣性地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

“你醒了?”安齡起身的瞬間,紫兒正好端了藥進來。

安齡未語,只望着這純淨的笑顏,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直來心心念念的另一人。

紫兒走到安齡跟前,放下藥,道:“頭會痛嗎?我看你額前的傷口挺深的,流了很多血,不過你放心,用了我的藥,保管不會留疤,兩天就好了。”

安齡別開頭,淡淡地問了句:“這是哪?”

“我家。”紫兒笑說,又端起藥碗,遞給安齡,“先把藥喝了吧!”

“不必了。”安齡冷漠道,他乃仙界的上仙,不過磕了下頭而已,傷口在個把時辰內便能自動痊愈,不需這些凡間的俗物,然紫兒一介凡人又怎明白這個,她只當這個氣質不凡的男子是嫌棄自己,眼神裏透出幾分委屈。

紫兒的情緒安齡盡收眼底,卻絲毫不為所動。步步為營活了幾百年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心軟的白安齡。

安齡側頭看向碗裏的藥,從倒影裏看到頭上纏着的紗布,心終究是被觸動了。

“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嗯。”紫兒乖巧地點點頭。

“為什麽?”安齡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

“你當時昏迷不醒,額頭又受了傷,我怕你出什麽事……”

“你又不認識我。”在他看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

紫兒用怪異的眼神盯着安齡,心想這人未免太心冷了吧,不認識就不能救了麽?

“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安齡打量了紫兒一眼,見她身形瘦弱,獨自把他這個大男人弄回來,想來吃了不少苦,雖說是多此一舉,但畢竟她是一番好意。

“謝了!”安齡幹淨利落地端起碗喝完藥。

見安齡喝了藥,紫兒終于放下心,感覺自己的醫術得到了肯定一般。

“我叫紫兒,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白安齡。”安齡放下藥碗,走向門口,負手而立。

“白安齡……”紫兒心中默念着。

看着眼前如仙境般夢幻的景色,安齡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內心竟對這裏産生了幾分向往之情。

“白大哥可是喜歡這裏的景色?”紫兒站在安齡身旁,笑問。

安齡頓了頓,沒有說話。

☆、深夜出診

既然已經肯定了心中所想,零落梅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要親自找零冰梅談談。

“姐姐來了~”零冰梅不冷不熱地笑笑,心下已約摸知道她所為何來。

零落梅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哦?不知姐姐要說什麽呢?”

“你我終究是親姐妹,為何不惜派出殺手來取我性命?”此時的零落梅與平時那個娴靜溫柔的大公主已判若兩人,神情冰冷,言語淩厲。

“我沒有,姐姐,你可不能信口雌黃,這要叫別人聽見了,傳到父王耳朵裏,那妹妹還有活路嗎?”零冰梅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零冰梅,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零落梅蹙眉,怒道。

“你說我派人殺你,可有證據?空口說白話,幾句話就想把這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莫不是以為我柔弱可欺?”看零落梅的口氣強硬起來,零冰梅也不再做作。

“罷了。”零落梅看着面前的女子,嘆了口氣,道:“這次的事我不會告訴父王,也算是對得起你我這麽多年的姐妹之情了,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退讓,如若你仍不知悔悟,我會做我該做的事~”

看着零落梅離去的背影,零冰梅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

亦軒殿。

“姐姐……”安華的聲音劃破了寝殿的寂靜。

景雪揚揚手,笑說:“回來了,過來坐~”

景雪離開扶山後,安華一人在那裏住了幾天。

兩人相對閑聊許久。

“對了姐姐,大哥……”安華擰眉道,“有消息了沒?”

景雪搖搖頭:“太子殿下已經派人尋找,相信再過些時日就會有消息了。”

“安華來了。”兩人談話間,清由走了進來。

“太子殿下!”安華起身行禮。

景雪也起身相迎。

清由瞧了景雪一眼,又轉頭對安華道:“在扶山住得可好?”

“很好。”安華回答。

清由點頭,淺笑不語。

安華微微低頭,朝一旁的景雪看了看後,道:“安華先行告退~”

清由在軟榻上坐下,笑問:“安華是來問你大哥的事的?”

“嗯。”景雪點頭,臉上愁容揮之不去,“她是個好妹妹。”

“景兒,放心,會找到的。”他起身輕輕抱住她,安慰道。

——

“噔噔噔……”一陣急切又響亮的敲門聲打破了黑夜的靜谧:“紫兒姑娘,紫兒姑娘……”

紫兒開門一看,只見一老婆婆神色匆匆地站在門口,不停地喘着粗氣。

見狀,紫兒急忙扶住婆婆,問:“王婆婆,出什麽事了?”

“紫兒姑娘,我孫兒……麻煩你快随我去瞧瞧我孫兒。”

“好,您等我一下,我拿藥箱。”紫兒二話不說,從房間拿來藥箱,又望了望安齡住的對面房間,關門離去。

……

紫兒放下藥箱,在床沿坐下,先給床上的孩子把了把脈,又仔細檢查了他的嘴唇和眼睛。

“紫兒姑娘,小魚兒怎麽樣?”王婆婆邊擦着額頭上的汗珠邊慌張地問。

“婆婆放心,他這是吃壞了東西,我拿幅藥給您,趕快去熬了,讓他服下,把肚裏的食物吐出來就行了。”紫兒說着,從藥箱裏拿出幾味藥。

不久後,小魚兒服了藥,果真将肚子裏的東西吐了個一幹二淨,人雖然仍虛弱,卻已漸漸轉醒,王婆婆激動得直抹眼淚。

“王婆婆,小魚兒近日可是吃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紫兒疑惑地問道。

“不曾啊,也就和平常一樣,飯菜從來都是我親自弄的。”王婆婆又想了想,道:“哦,這孩子吵着要吃糕點,所以我今日上街給他買了盒梨花糕。”

“梨花糕?還有剩的麽?”紫兒眼睛一亮。“有,有……”王婆婆趕緊拿起桌上的糕點遞給紫兒,“你看,就是這個。”

紫兒掰了點梨花糕放進嘴裏,臉色微變,道:“這糕點已經壞了,不能再吃,吃多了是要出人命的。”

“啊?”王婆婆顫抖着雙手,望着床上的孫兒,哭泣道:“是祖母害了你,是祖母的錯,我怎麽會連糕點壞了都看不出來?”

“王婆婆,這不能怪您。”紫兒安慰道,問,“你在哪裏買的梨花糕?”

“就是城南那家劉記糕點鋪,他們怎麽這麽喪盡天良,這壞了的東西怎麽能賣,這不是要人命嗎?”王婆婆又怒又氣。

紫兒:“婆婆,我再開副藥給您,小魚兒喝了,身體恢複得快些,我明日再來看看。”

“好,好,有勞紫兒姑娘了……”

夜色如水,皎潔的月光灑落大地,因四周環山,漆黑的樹木映襯得小路越發的明亮。

紫兒心不在焉地獨自行走在路上,全然忘了黑夜的恐懼。

“劉記是有名的百年老店,怎麽會賣過期的食物呢?要是再有其他人去買了他家的糕點,出現像小魚兒一樣的情況可如何是好?不行,明天我要去集市一趟,親自看看。”紫兒如是想着。

突然前方竄出兩個男人。

“喲,大哥你瞧,這大半夜的還有一個這麽水靈的美人等着咱們呢!”其中一個稍年輕的搭着另一個滿臉胡子男人的肩道,手中提着個酒壇子。

“你眼花啊,明明是兩個,真是的。”大胡子男人扔掉酒壇子,玩味地笑道,搖搖晃晃地朝紫兒走來。

“是你眼花,這根本就是一個。”年輕男人反駁道。

盯着面前這兩個滿身酒氣的人,紫兒不禁害怕起來,拔腿往後跑。

怎奈她一個女孩子終是敵不過兩個大男人,沒跑兩步便被人硬生生拽住。

“哎~小美人別跑啊,陪兩位哥哥玩玩。”

“別過來,你們想幹什麽。”紫兒使勁掙脫手臂。

“你說我們想幹什麽呢,嗯?”大胡子男人搓着手,口水直流。

“別碰我,走開……”慌忙之下,紫兒被石子絆住,倒在地上,只能緩緩向後挪着身子。眼看着男人的手就要伸過來,紫兒一聲尖叫,不停地揮打雙手。

“啊……”忽然聽到兩聲慘叫,紫兒方回過神,睜眼一看,只見地上倒了兩個人,跟前站着一白衣男子。

“白大哥……”

安齡看着她,沒有說話。

少頃,紫兒的心回歸寧靜,慢慢站起來。

紫兒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背着雙手,依舊沉默,遂轉而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兩個男人。

“他們……”紫兒上前幾步,欲去探聽他們的呼吸。

“他們沒有死,只是暈了而已。”安齡道,眼眸清冷,“不過你若想,我可以結果了他們。”

“不不不……不必了。”紫兒急忙道,生怕安齡真的會殺了這兩人似的。

“這樣的神棍,根本死有餘辜。”安齡的話沒有一絲溫度,聽得紫兒脊背發寒。

“算了,你也教訓了他們了,留其一命吧!我們回去吧。”紫兒露出一絲微笑,拉着安齡往前走。

“你一個人,為何這麽晚了還出診?”語氣裏帶有一絲責備。

紫兒:“王婆婆家的孫兒生病了,我……”

“不能天亮再去?”安齡皺眉。

“病哪能耽誤啊,要知道大夫晚一刻到,病人就可能喪命。”說到治病救人,紫兒立刻頭頭是道。

“有這麽脆弱?”安齡生來是神,自小修仙,有靈力護體,當然不知道人類的脆弱。“其實以前都有人送我回來,只是王婆婆家就只有婆婆和孫兒兩人,所以我就一人回了……”

——

☆、仰望星空

“沒想到像這樣仰望星空,還別有一番滋味,仿佛心裏的憂慮頓時沒了。”零落梅坐在草地上,雙臂抱腿,感嘆道。

景園坐在一旁:“嗯……”他以前也沒發現,星空可以這麽美。

“對了,你已經跟你妹妹把話說開了,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零落梅搖搖頭,輕嘆一聲道:“照舊喽,我不想鬧得太僵,父王年紀大了,不能讓他因我們姐妹不和而擔心。而且,經過上次刺殺事跡敗露,我想短時間內,冰梅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動作~”

景園側首看着零落梅,饒有深意地點了點頭。

“你呢?”零落梅忽,“靈力還是沒恢複?”

“沒有。”景園眼裏閃過失落。

“慢慢來,會有辦法的!”零落梅安慰道,“反正我們萬花嶺又不會趕你走。”

景園搖頭微微一笑。

——

犀山,輕墟殿內,朗輕兒一襲紫衣正對鏡梳妝。

看着銅鏡裏微有些蒼白的臉,朗輕兒淡淡苦笑。“漓兒,知道大王去哪兒了嗎?”

她又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眼裏露出暖意。

“回王後,聽犀牙殿那邊的人說,大王一早去了南山,估計晚些才回呢。”漓兒答道。

“嗯。”朗輕兒點點頭,還有半年孩子就該出生了,如今她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對于朗子易,她只是習慣性地詢問而已。

“娘娘,奴婢扶您去外面曬曬太陽,走動走動吧!”漓兒眼看着朗輕兒眉間的愁緒,心裏難受得緊。

“好!”

花園裏一片鳥語花香,朗輕兒的心裏卻是一片暗淡,光明已經遠去了太久,她早忘了溫暖的滋味。

望着蔚藍天空中炙熱的陽光,淚落兩行。

腦海中閃過親人的影子、朗子易的影子、還有安齡的影子,過去的點點滴滴。

“娘娘……娘娘怎麽哭了?”漓兒趕緊拿出手帕替朗輕兒擦幹淚。

“無事。”朗輕兒起身,“漓兒你說,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照奴婢看,肯定是個男孩。”漓兒道,其實她倒是不怎麽會看,只是若是男孩,那自家主子日後就有了依靠,這是她所希望的。

“是嗎?我也希望是個男孩。”朗輕兒若有所思地說道。

相對女子來說,男子多了太多選擇。此生,她嘗盡了身不由己的苦,怎願讓自己的孩子也受此折磨。

——

太陽初升時分,紫兒再次趕往王婆婆家給小魚兒複診。

婆婆告訴她,鄰裏還有其他人也出現了同樣症狀,于是她急匆匆地去一一查看。

因錯過了救治的最佳時機,很多病人已躺着下不來床,且很大一部分人早已失去生命跡象。

王婆婆家是幸運的,小魚兒人小,吃的量少,又得到紫兒的及時救治,撿回了一條命。

眼睜睜看着這麽人喪命,紫兒怒火中燒,決心要幫鄉親們讨回公道。

南城,劉記。

紫兒悄無聲息地走進糕點店。

劉記不愧為百年老店,其內客人絡繹不絕。

紫兒拿起一塊梨花糕聞了聞,果然,跟昨晚王婆婆家的一樣,是變了味的。于是又拿起旁邊的桂花糕、桃花糕、梅花糕……

一旁的掌櫃見狀,蹙了蹙眉,一臉不喜。“姑娘,糕點易碎,您這樣……我們不好做生意的。”

紫兒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掌櫃的,能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角落裏。

“請問你們這些糕點是何時做的?”紫兒盡量微笑着問。

掌櫃打量了紫兒一眼:“瞧您這話問的,誰不知道我們劉記的糕點都是當天做當天賣的?”

“是嗎?”紫兒的臉微冷,“那我怎麽聞着其中一些有怪味啊?”

“姑娘你可不能亂說啊,我們店的糕點怎麽可能有怪味?您若是買東西,小店歡迎,你要是存心來搗亂,那請離開。”

“這些糕點分明已經壞了,你們是在禍害人命……”紫兒絲毫不退讓,但她的話還未說完,掌櫃便示意門口的小厮,道:“送客!”

“不要攔我,掌櫃的,我們村裏已有幾個人吃了這店裏的糕點死了,今日不讨到個說法我是不會走的。”紫兒推開小厮,大聲說道,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顧客乃至行人皆茫然地看着紫兒,後又看着掌櫃,希望能聽到他的解釋。

掌櫃的臉氣得發紫,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

“大家聽我說,”紫兒見機繼續道:“這些糕點有很多都壞了,不能吃了,吃多了是會喪命的。”

“啊?什麽?壞了?”

“怎麽會,劉記可是老字號了……”

“不能吧,我們經常買這裏的糕點吃也沒事啊。”

……

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太相信,紫兒急切地說到:“是真的,大家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我們村裏問問,好幾戶人家有人因吃了這些糕點而死了。”

“大家不要聽信饞言,劉記的糕點一向好吃又新鮮,大家都是知曉的,怎麽可能出問題,姑娘莫要亂說。”掌櫃瞪着紫兒,咬牙切齒道,“姑娘若是再在這兒危言聳聽,就不要怪我把你送到衙門了。小四小五,把這位姑娘請出去。”

說着,兩個小厮沖上來,拉着紫兒往門外一扔。

重重跌落在地的紫兒,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不禁悶哼一聲。路人看着紫兒遭到欺負頓感不平,偏生又不敢出手相助。劉記的東家是本地的大戶,人家財大氣粗,又和縣令頗有交情,誰敢惹他們?

紫兒吃力地起身,死死盯着劉記大門。“我今天一定要替死者讨個公道。”

于是,紫兒來到縣衙擊鼓鳴冤。随着一聲拍案響起,衙府門口擠滿了人。縣令身穿官服,一臉肥肉,圓鼓鼓的身體往案前一坐,顯得有些滑稽。

“堂下何人,為何擊鼓,素素道來!”

紫兒瞧了瞧兩旁面無表情的衙役,卻不害怕,不卑不亢道:“回大人,小女子秋塘村秋紫兒,為狀告劉記賣過期糕點而來。”

“狀告劉記?這是怎麽回事?”

“誰知道啊……”

“這小姑娘膽子真大,敢告劉家。”

……

聽得堂外漸漸吵鬧,縣令眉頭一皺,拍案道:“安靜!秋紫兒,你說劉記賣過期糕點,可有憑證。”

“秋塘村那幾戶人家裏的逝者和未吃完的糕點就是憑證。”

見縣令剛欲說話,一衙役跑到他身旁,低語道:“大人……”

縣令臉色微變,輕咳一聲,道:“你說有憑證,那憑證在哪兒?再者,你說的憑證本官怎知是真是假,難保有人故意陷害劉家,若是他們因吃了別的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而死,豈不是冤枉了劉家?”

聞言,紫兒大驚,說道:“大人,事實擺在眼前,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秋塘村查探一番。”

“行了,依本官看,你根本就是成心誣陷劉記,你可知故意誣陷他人是要坐牢的?”縣令一派義正言辭的樣子,“秋紫兒,你可知罪?”

“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請恕民女不知錯在何處。”紫兒暗罵縣令狗官,表面上卻不得不依禮行事。

縣令眯起雙眼,沒想到這小小女子竟如此膽大,絲毫不畏懼官威。“秋紫兒,若你現在認罪,本官可對你從輕發落,也可免了這皮肉之苦,如何?”

紫兒怒道:“大人,身為父母官,您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人定罪,百姓有冤也得不到申訴,您可對得起歲歲納稅供奉您的百姓?”

此時堂外又是一片嘩然,衆人紛紛讨論起來。

“這不是逼人認罪嗎?”

“就是,苦了這姑娘了。”

“聽說劉家和縣令交情匪淺,這縣令又怎會幫着別人判劉家的罪?”

“看來紫兒姑娘注定要吃虧了!”

……

“肅靜,肅靜!”縣令氣得臉色鐵青,紫兒的話簡直是在打他的臉,就沖這一點,他今日也不會讓這丫頭好過,“秋紫兒,本官再問你一遍,這罪,你認是不認?”

“紫兒,無罪可認!”紫兒沉靜不變,縱是在場的男子也暗暗欽佩。

“好,來人,”縣令狠狠地瞪着紫兒道,“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便是男子也要少半條命,何況紫兒乃是個弱女子。

紫兒被人架着脖子,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身體上的疼痛使紫兒的臉色頓時蒼白,額上的汗珠如細雨般滑落,可她依然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至昏厥。

“大人,昏過去了。”衙役道。

縣令看了看紫兒,又看了看堂外的百姓,道:“關入大牢,押後再審。”

☆、公堂獲救

許久之後,紫兒因背上刺痛而發出低吟聲,緩緩睜開雙眼,見安齡正負手站立對着自己。

安齡看着趴在地上的紫兒,眼裏滿是愠怒。她淡素的衣裙上血跡依稀可見。

“白大哥……”紫兒扯了個笑容,聲音無力,“你怎麽在這?”

安齡徑直走到紫兒身邊,淡淡道:“我帶你走!”

“不,”紫兒阻攔道,不經意間看見倒在牢門外的獄卒,“白大哥,劫獄是大罪,紫兒不能連累你。再者,我若是就這麽走了,豈不等同于認罪?如此一來,官府就會以畏罪潛逃之罪追捕我,我便一生都要躲躲藏藏了,我不想要過這樣的生活……我相信這世上是有公義的,即便縣令昏聩,也會有其他人為我主持公道,還有村子裏的鄉親們。”

……

“你當真要在這裏等死麽?”安齡看了看紫兒身上的血跡,語氣多了些許柔和。

“白大哥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真是個笨女人,被打成這樣,還笑得出來,安齡想着,無言以對,伸手附上紫兒的後腦勺,紫兒陷入昏厥。

三日後,再次開堂。

紫兒被衙役強行押着跪在堂前。自前日醒來後,身上的傷口竟自行愈合了,且精神也似乎比之前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