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278 章 滋味

第278章 滋味

明夷于飛!

明輝早就知道了白芊芊失蹤的消息。

甚至他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白芊芊魂燈熄滅的消息。

然而當他看到月夜池塘邊,那抹纖細窈窕的背影之時,他依然忍不住叫了一聲,“芊芊?”

這一刻,明輝是多麽希望他的美夢能夠成真,期待着白芊芊會活潑的回頭,然後頑皮的笑着說:怎麽樣,吓了你們一跳吧?哈哈……

可淚眼婆娑中,他只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女轉過身來,眉眼中挂滿了擔憂的神色,“明輝師兄,你還好麽?”

明輝想了半天,又用力甩了甩頭,這才遲疑的說,“你,你是南香子?”

南香子點點頭,“嗯……”

明輝恍惚了片刻,他不理解的反問,“你怎麽打扮成這樣了?”

南香子和白芊芊的樣子其實不像,白芊芊是鵝蛋臉,南香子的臉更偏圓潤一點。

白芊芊平時總把頭發披下來,在頭頂梳着一個青雲髻。而南香子則在頭上編了很多辮子,做出很漂亮精致的造型。

可今天,南香子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又把頭發放了下來,還梳了最簡單常見的青雲髻。

從背影看,竟然跟白芊芊有了幾分相似。她轉過身來,換了這種打扮,人也仿佛一下子大了兩歲似的。

第一眼看上去,明輝甚至沒有認出南香子。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南香子,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明輝看着南香子,眼淚強行在眼中忍住,“你這樣的打扮,差點讓我認錯人。”

南香子一直憂心單又沉默的看着明輝,聽明輝這樣說,才輕輕的搖頭,“明輝哥哥,你知道香香姐最後一天,是在教我雷符布陣吧?”

大家為了尋找白芊芊,這件事不知道核實過多少次了,明輝本人都曾經來三番五次的問過南香子。

南香子繼續說,“這是芊芊姐最後教我的東西,我發誓一定要練好。如今,我終于練好了,可她……”

南香子的語音哽咽,她停頓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從芊芊姐失蹤開始,我就不再是自己了。我要把芊芊姐的心願,一個個的實現。”

此刻,月上東山,照的月夜下的荷塘,仿佛籠了一層薄薄的銀紗一般。

而少女特有的暗啞嗓音,這樣平淡緩和的語氣說出來。

反而比以往南香子那種铿锵有力的聲音,更多了三分堅持的味道。

明輝沉默良久,才說,“你有心了。”

兩個人在荷花池畔對立站了很久。

南香子忽然問,“明輝哥哥,芊芊姐失蹤那幾天,你怎麽不在?”

這句話,仿佛一柄燒傷了的利刃,插在明輝的心上。

是啊,他怎麽不在呢?!

無數次,無數次明輝都後悔了。他不應該收到梁昭的通聞靈鶴,就屁颠屁颠的跑了過去跟他彙合。

結果這家夥卻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根本聯系不上。明輝在約定的地點等了好久,也沒見到梁昭,只能返身回來。

害他白折騰了一趟不要緊。可偏偏,白芊芊就是這兩天出事的。

明輝無數次的埋怨自己,倘若那兩天他不出去,那是不是白芊芊就會躲過這一劫呢?!

他想過各種可能,每一種都讓她痛徹心扉。

無聲無息的,明輝對着荷花池默默凝視,可他雙目之中的眼淚,卻慢慢的流淌下來。

修仙之後,修士們就很少流淚了。

一朝骨鳴踏上修真之境,修士們的靈臺清明。就算是五感偶有觸碰,卻也不會過于哀恸到難以自制的地步。

他們更常見的方法,是釋放一道追思靈符放到九霄雲上。

明輝這樣對着荷花池流淚,可以說是傷心到極處,情緒難以自控的表現了。

南香子默默的走到他身後,低聲的問了一句,“明輝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歡芊芊姐?”

這個問題,明輝沒有回答他。

他甚至沒有轉身,也失禮的沒有道別,直接轉身離開了荷花池,只留給南香子一個落魄憔悴的背影。

南香子依然站在了荷花池旁邊,目送明輝離去。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這樣的站姿到把她跟以前相比,拔高了一大截,乍眼看上去倒仿佛她忽然長大了幾歲似的。

南香子的雙手倒握在身後,用力攥緊,“從今天開始,我已經不再是南山家那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了,明輝哥哥。”

然而南山劍塢,從來就不是一個和氣溫暖的地方。

南香子這種忽然改頭換面的變化,還是家族內部引起了很多争議的。她的言辭行動也好,術法悟性也罷,甚至心性身高都和以往有了極大不同,這對于白家修士還有一些跟南山交好的精英子弟來說,自然是喜聞樂見的。

大家都覺得,南香子可能是因為哀恸至親的逝去。

所以這才在心境上有了較大的波折變化,故而迅速的成長起來。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對南香子的變化喜聞樂見的。

比如說,南明瑾和南明瑜,兩位南山劍塢的嫡系姐妹。

這兩位乃是南山劍塢嫡系一脈的佼佼者。

她們兩個是雙生姊妹,根骨出生就是赤華榮佳體,乃是頂級的器修根骨。

所以南明瑾和南明瑜從小就得到了家族最好的資源,而她們也沒有辜負家族的期待。

從七歲骨鳴開始,不到五十年的時間裏,已經沖到了八階儲海境。被南尊禮稱為南山雙姝,并放話全族,等這兩位天才的南山雙姝築基之後,要親自去求了萬修聖君,引她們去望舒峰重點培養!

由此可見,南山劍塢對南明瑾和南明瑜的重視程度。

開始,南山劍塢推出了南香子并說她是白家遺孤的時候,南明瑾和南明瑜把南香子當成一個小醜。

外面的人不知道南香子的底細,她們兩個可是一清二楚。那丫頭,整天拈輕怕重,根骨一般又悟性奇差。

全靠嘴甜會拍馬屁,只有南十五那個傻子會罩着她,才能讓她在南山劍塢打混下去。

南明瑾和南明瑜兩姊妹向來看不上南香子,覺得她人蠢且毒。

南明瑜更是送了南香子八個大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故而當家族推了南香子出去時候,南明瑜還偷偷跟姐姐說,“挑誰去不好,非要挑南香子,我看尊主這次要遭了。”

南明瑾性格沉穩,還叮囑妹妹,“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少說話,勤練功。”

兩姐妹等着看南香子的笑話。

果然,南香子的淺薄和浮躁,很快就讓白家的修士覺得不太對,他們又奇怪于血脈法器的顯像,又鄙夷南香子的為人。

南香子總是不自知的送上門去讓人輕視,簡直要看瞎南明瑾的眼珠子了。

然而一切,都在南香子昏厥之後,大變了樣子。

別人都覺得南香子這是以為心疼白芊芊心境大變,而知恥後勇,奮發圖強。

可這不能說服南明瑜,她一萬個不同意。

南明瑜偷偷的跟南明瑾說,“這都是糊弄傻子呢吧。因為傷心過度昏厥七天後,醒來了就機緣大爆,練什麽成成什麽,還升級進階了。姐,你信麽?”

南明瑜不等南明瑾回答,“誰愛信誰信,反正我不信。大家都是修士,從我們第一天骨鳴就知道,別的都能撒謊作假,只有這修為,是來不得半點僥幸的。你根骨好,就升級快;你人勤奮,就靈氣升。”

然後南明瑜伸手往後一指,“就那丫頭,平時懶得恨不得整天躺床上不起來。咱們姐妹從七歲開始,哪天不是五更天就起來練功儲氣打拳壓腿。她呢?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是擡舉,一年她能來個三十次嗎?”

此時二人都在家族的練功廣場上,晨曦初露,時辰尚早。周圍除了她們兩個再無旁人了。

南明瑾用力往後壓開自己腿上的經絡韌帶,“那你說她是怎麽了,她這幾日的雷符布陣的盛威,你也是看到的。”

南明瑜幫着姐姐下腰,然後嘀咕,“那誰知道啊。不過我懷疑還是宗主給她什麽好東西,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就是什麽天大的好機緣。”

南明瑾一遍練功一面細細思考,“那能是什麽呢?就算是仙丹,也沒聽過能這麽快的啊。我覺得南香好像真的聰明了,那天我看到一個叫做齊雪的師姐給南香說了一招劍法。要從前,她絕對學不會,可那時候齊雪只講了一遍,她就學會了。”

聽到這個,南明瑜更是生氣。她不是小姑娘了,知道家族的資源有限,肯定要有個先後。

可論資質,比修為,看血脈,憑背景,怎麽也輪不到南香子那個小雜種啊?!

南明瑜跟她姐嘀咕道,“以前就有人說過,說南香是尊主跟凡人女子生的私生女。我還不相信呢,現在想來,那必然是真的。不然……”

南明瑾忽然用力掐了一下南明瑜。

晨曦之中,南香子一身素服長發的,來到了這片家族的練武場。

這個時間還早,練武場上也只有她們三個人而已。一看到南香子來了,南明瑾立刻打住了南明瑜的嘀咕。

南明瑾暗中揣摩了一下,估計南明瑜剛剛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估計南香子不會聽到的。

一時間,場地上的氣氛就有些清冷起來。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個占據一邊開始做基礎拳法的動作。

當基礎拳法練習完畢,大家就要開始各自選修的功法進行錘煉了。

南香子忽然往南明姊妹這邊走來。

南明兩姐妹就停下手,看着她。

南香子冷冷的說,“我要練習雷符布陣,你們讓開。”

南明瑾深呼吸一下,沒有說話。

南明瑜素來口齒伶俐,外加她剛剛還憋了一肚子氣,張口就來,“憑什麽,這裏這麽大的地方,還不夠你打滾的?”

南山劍塢的練武場非常大,長寬五十丈都有餘。南香子布陣雷符雖然需要場地,但也用不了這麽多。

她的找茬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剛才的話,她一定聽到了。”這是南明瑾的第一個想法。

她快速的在腦海中尋找一些緩和的話語,想體面的解釋一下南明瑜的說辭。

可她沒想到的是,南香子出手了。

南香子見南明瑜回嘴,立刻伸手,一把就扯住了南明瑜的發髻,狠狠的向下一拉。

南明瑜一聲慘叫,就被她揪住後腦,整個人倒仰在地上。

而南香子另外一只腳已經同時踹向南明瑜的身體。

慌亂之中,南明瑜開始的時候還想雙手護頭。但很快的她就顧不上頭發了,她開始尖叫着用手抵擋着南香子的踢踹。

然而南香的踢踹越來越快,連環不停。她穿着雙白色鱗甲獸皮的小靴子,那靴頭都是硬硬的帶尖鱗甲,每一腳踹過去,就仿佛一把鐵錘砸在身上一樣。

南明瑾連忙沖上來,“你幹什麽,哎呀!”她尖叫一聲,一道紫電雷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她身前暴起,貼着她的頭發,擦着她的臉頰。

南明瑾甚至聞到了紫電雷光燒焦了頭發的特有臭味。

南香子在剛剛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動聲色的把雷符布下了。

南明瑾往旁邊側繞一步。

「啪嚓」一聲,她身前又有一道爆裂雷符驟然響起。

“你站住,如果你再往前走,下次我可不會這麽客氣了。”南香子威脅着,可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腳下依然不停不滿的揣着南明瑜。

這個時候,南明瑜疼得已經快喊不出來了。

南明瑾連忙求情,“南香妹妹高臺貴手,大家都是南山子弟,看在同源同宗的份上,請南香妹妹放過舍妹吧。”

南香子停下了腳,可依然扯着南明瑜的頭發冷笑,“同宗同源?我是野種私生子,怎麽跟你們這些正宗嫡系的大小姐比?”

南明瑾狠狠閉了閉眼睛,她果然是聽到了。

“剛剛都是我們姐妹不對,南香妹妹你高擡貴手,以後我們姊妹也不敢再背後說你閑話。南香妹妹,我們錯了。”

南香子冷冷的看着南明瑾,又拎着南明瑜的頭發,“聽到你姐姐的話了?以後,你還敢不敢再背後再亂放屁?”

南明瑜嚎哭着讨饒,“不,我不敢了。我知錯了。”

南香子冷冷的在南明瑜耳邊說,“早這樣不就結了?下次我讓你滾,你最好滾的快點。”

說着左手做了收勢,右手把南明瑜扔垃圾一樣的抛下了。

南明瑾嘗試了走了幾步,見雷符真的沒有被激活,這才飛快的扛起妹妹,轉身就走了。

看着南明姐妹倉惶狼狽的背影,南香子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迎着朝陽,她嘴角挂着一個甜美的微笑。

這種感覺,真不賴啊。

跟南山劍塢的氣氛不一樣,香茅子一回到赤焰劍塢,又引來了巴成志大呼小叫的聲音。

“天啊,天啊,小師妹你在太玄峰不是摸到什麽仙丹吃了吧,你都煉氣九階了!”巴成志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慘叫。

慕樂生和匡凡都是恭喜了小師妹。

兼諸真君檢查了一下香茅子的內息經絡,發現它們都沒有問題,也正式的恭喜了她。

如今,香茅子可是整個赤焰劍塢除了兼諸真君,修為最高的人了。

兼諸真君頻繁點頭,“好啊,好啊。其實下面劍塢的弟子在峰頭上挂名修行的不少呢,可這才去了兩個月不到,就能突破境界進階成功的,真是寥寥無幾。”

聽到這話,巴成志涎着臉湊過來,“師父,那是你不疼徒弟,你要把我也送到四個主峰去,不用多,就一年,我老巴也能升級啊。”

兼諸真君笑着搖頭還沒說話。

匡凡說了一句,“二師兄,你在劍塢根本就不練功。”那意思,你去了天峰也是白去。

巴成志揮手,“你少,少廢話,那不是咱們劍塢靈脈幹涸麽。我要在天峰,那我整天全用來打坐練功,肯定練覺都不睡了。就跟小師妹一樣!對吧,辛師妹?”

香茅子看着巴成志耍寶,可她不會撒謊聊天,只能幹巴巴的說,“二師兄,我在太玄峰白天要跑腿打雜,晚上要幫忙打工還債,也不能整天都用來打坐練功的。”

衆人都發出了善意的哄笑,弄得老巴臉又紅深了一層。

不過香茅子還努力安慰巴成志,“二師兄,水合最近在太玄峰幫忙煉制靈酒,他的進步可不小。他自己感覺境界已經松動了,估計也就這兩天,就能進階到七階通靈境界。”

巴成志一聽就不幹了,“水合那小子着什麽急,他才多打點歲數啊,就這麽着急進階幹嘛。”

巴成志這是真的有些着急了,本來在赤焰劍塢他就墊底。不過師兄弟三個沒所謂,匡凡是個練功狂,每天瘋子一樣的打坐練功。巴成志覺得自己不能跟他比。

至于小師妹麽,那是個小怪物。別說修士,連怪獸都跟她比不了。

這丫頭升級進階跟別人吃齋飯差不多。

她不是人,是怪獸!

所以老巴雖然在赤焰劍塢墊底,內心卻并不太着急。不是我不用功,是同門太變态啊。

可水合這臭小子,蔫了吧唧,一肚子壞水的摸樣。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要跨過六階,往七階最後的煉氣階段沖刺了。

這刺激太大了,巴成志真的忍不住了。

從這天開始,巴師兄每日也早晚都打坐練功,煉器打铠也不再偷懶,這倒是香茅子沒想到的意外之喜呢。

——狐貍有話——

汪汪汪,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