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251 章 :曲高寡合

第251章 :曲高寡合

明夷于飛!

香茅子眼看着闵苒揮筆寫完了那張紙,并加蓋了朱砂小印。而後,他就把那兩張符箓連帶盒子裏的東西,全部一起裝好,做了封印後丢在桌旁的筐裏。

香茅子立刻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闵苒。

闵苒轉過身,伸出手指,來回的在架子上輕輕的滑過,似乎在考慮接下來選擇什麽東西。

香茅子心裏用力的默念:嬰碧柳桃、嬰碧柳桃!

結果闵苒在她渴盼的目光裏,拿起旁邊架子上的一個藥鼎。

香茅子的肩膀不可見的往下塌了一下,卻沒看見闵苒的嘴角快速的往上微微一挑。

闵苒把藥鼎放在了桌面,香茅子沒有看到這個藥鼎上的玉牌。

所以也不知道它屬于哪種程度的鑒證類型。

但見闵苒「啪啪」在鼎爐上面敲了幾下,藥鼎下方的火符被激發了起來。

闵苒又從一個墨色的小石盒裏挑了一團拳頭大的昆侖地火丢入鼎下的火膛之中。

這是丹鼎升膛的标準起手式。

香茅子雖然自己也在小築裏學過,但是她的手法和速度,卻絕沒有闵苒這麽順暢自如。

她眨巴着大眼睛,認真的看着,默默的揣摩着闵苒的手法,并在心裏暗中默默記憶。

照理說,香茅子這麽直勾勾的瞅着闵苒做事,其實是不太禮貌的,而且也有點涉及到偷師的意味。

不過香茅子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個行為的不妥,自然也就不會主動回避。

而闵苒則是更不在意。

一來以前的望舒峰執事為了能逼着他把邢峰的文書結卷提前,別說直勾勾的瞅着這種小事,就是在他桌子上翻跟頭這種手段,也不是沒人試過。

跟這些舉動相比,看看怎麽了?這種只是安靜看看的小師妹,已經不能更乖巧了。

更何況,對于自己現在做的事情,闵苒根本不認為望舒峰那群黑皮武夫能理解。

他們,也就是打打殺殺的還比較能行。

故而,闵苒動作磊落,心無旁骛。

當鼎爐生爐後,闵苒就沒有再管它,而是從後面又拿出個類似「銅鏡」的東西。

這個東西的直徑跟鼎爐差不多高。銅鏡的背面是繁複的符箓紋理,而正面則是烏突突的麻面。

要說這是個銅鏡,其實并不是很恰當。因為它的正面并不明亮,是極細的磨砂麻面,只能映照出最模糊的影子。

闵苒把鼎爐和這個「銅鏡」放在桌子的兩側,相對放好。

然後,他又掏出了兩粒一寸左右長的金銀雙色棗核。

這兩個棗核一般大小,兩頭都是尖尖的,一頭是金色,另外一頭是銀色的,而中間的部分,确是金銀二色逐漸融合,渾然一體。

和普通棗核不一樣的是,這兩個金銀棗核的表面非常光滑,沒有一絲紋理。不知道是天然如此,還是後天打磨所致。

香茅子叫不出「銅鏡」的名字,也不知道「棗核」是什麽。憑香茅子目前的水平,闵苒拿出來的東西,還有用的各種材料,十個裏她有九個都不認得。

她瞪大眼睛,唯恐錯過一個細節,并把自己不認識的東西,都存在心裏,打算回去慢慢弄清楚。

闵苒認真的檢查了這兩枚「金銀棗核」,端詳了半天,似乎沒有檢查出什麽問題。終于把它們兩個擺放在面前的桌上。

然而從面前的筆筒裏,抽出一把竹柄銀針的筆出來。

靈筆有五行靈力,也有專精一種靈氣的。靈筆的材料選擇很多,有的用羽毛。有的用某種特殊的植物葉子,還有的用靈獸的毛發。

不過像這種筆頭是一根銀針的靈筆,香茅子還是初次見到。

那銀針不長,只有一分左右,筆頭卻泛着一股鋒利的銳氣。

闵苒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筆尖,似乎在試探它的尖利程度,然後滿意的點點頭。

随後,闵苒拿起了桌上的一枚金銀棗核,左手拈着它,右手持筆,開始在棗核表面上刻畫起來。

香茅子看着,發現他手指靈活的在方寸之地快速的刻畫。

香茅子直接開了眼竅,把棗核「拉」到眼前認真端詳。

闵苒的手指非常穩,右手針筆幾乎毫不停頓,而且一筆不錯的往下刻畫,轉折連貫,筆意順暢自如。

香茅子越看越奇怪,甚至皺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看不懂,而是,闵苒刻畫的這個符箓,她看起來可有幾分眼熟。

到底在哪裏見過的呢?

香茅子快速在記憶裏搜尋着。

随着闵苒針筆下符文逐步成型,香茅子越看越眼熟。記憶裏的這個符文呼之欲出,可就差那麽一點,卻想不起來。

香茅子抓心撓肝的,就差一點就能想起來了。

她沒忍住,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捶了兩下。

闵苒正好畫完第一個棗核,滿意的把棗核吹吹。

忽然看到站在桌子對面的那個師妹用力捶着自己的腦袋。

闵苒在內心微微一笑:呵呵,看不懂吧?很痛苦吧?嗯,後面你更看不懂了,別着急。

闵苒又拿起了另外一只棗核,同樣開始用針筆在上面描刻。

香茅子繼續看着,她發現這個上面的符箓跟剛才那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只不過棗核的方向對調。第一個是金角向上,第二個則變成了銀角向上。

兩兩相對,尖尖相抵。

這個念頭仿佛像一道閃電,劈進了香茅子的腦海神識中。

她想起來了,這個符,這個符她真的見過。

當年在小築外院,她第一次去逛雲瑤坊市,就看見過有人在坊市裏賣符箓擺攤,而且居然還是專門用來作弊的符箓。

這簡直讓香茅子嘆為觀止。

當初那個青衣少年荀陽子就曾經出售過幾種價高而奇葩的符箓,比如千裏同書符,還有随身借意符之類的。

後來香茅子因為這幾個符箓價格高,還用尋書球在書閣裏查找過符箓圖譜大全,想要練習這幾種符箓來着。

可惜因為實在太忙,她想要靠賣傳音符賺錢的大計,一直沒有來得及實現。

闵苒在金銀棗核上刻畫的這個符箓,正是基礎版本的随身借意符。

沒錯,就是那個能完全跟随對方筆意的随身借意符!

闵苒刻畫的符箓,簡化了很多靈韻符文,這樣會極大的降低了随身借意符的距離感。

不過最關鍵的符文,卻都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闵苒刻錄好了兩個棗核,把其中的一個丢入爐鼎當中,而另外一個則放在銅鏡鏡面上。

說來奇怪,這個鏡面上的棗核,金角朝上,竟然穩穩的「站」在了銅鏡之上。

然後闵苒就合上了爐鼎蓋子,開始在爐鼎上雙手解印,擊打不停。

随着闵苒的手法,爐鼎下方的火焰從藍轉黃,再到熾白之色。

而這個時候,銅鏡上的那個「棗核」則在銅鏡上開始不停的翻轉滑動。

随着它來回的移動,深淺不一的刻痕就出現了「鏡面」之上。

這些刻痕并沒有什麽規律,但是有的時候,那刻出來的半個筆畫,又似乎是某個符文的一半的樣子。

闵苒的重點在于鼎爐的操控上。

他控制着鼎爐,當鼎爐的蓋子開啓的時候,闵苒順手從前方一排白瓷小盤裏,抓了幾個樹枝狀的小段丢了進去。

鼎爐的蓋子重新合上。

闵苒的手印再次快速結印,一個又一個。

随着闵苒結印速度的提高,銅鏡上的刻畫也越來越快,符文的筆劃也逐漸接近了完整。

闵苒的手決乃是一套完整的善卷心意決。

這套手決是中階丹方基礎的手決之一,特點就是「穩」。用這套手決操控丹爐,它裏面融解并合成的幾率會極大的提高。

故而老師們都建議新手們多用這個丹決,去體驗丹藥在鼎爐裏慢慢融合的感受。

等熟悉後再換其他的。

善卷心意決的最大缺點,就是它比別的手決要慢很多。

随和闵苒手決提速,棗核在銅鏡上的刻畫也越來越快,可到了善卷決最後大融合的時候,棗核似乎無法跟上它的速度,在銅鏡上轉了幾圈後,幹脆停在原地不動了。

闵苒只能再次開啓鼎爐,又往裏投入了幾片木質的小塊,還有一些指甲大小的碎玉一樣的小塊進去。

重新開始催動善卷心意決。

這次棗核又重新在銅鏡上刻畫起來,可只到了一半的地方,就崩潰的不肯繼續了。

每當棗核停下來的時候,闵苒就中止了這次的煉制,開啓鼎爐,用手決起出丹爐裏的殘渣。然後重新投入一些其他的材料進去。

其實,這個一直重複的動作,是非常枯燥和乏味的。

可闵苒卻一再的重複着這個過程,孜孜不倦,毫無厭煩之意。

一次,一次,又一次。

偌大的明鑒書閣裏,其他的修士都已經逐漸忙完手頭活計,默默的離開了。漸漸的,書閣裏只剩了闵苒和香茅子兩個人。

闵苒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幾十次開爐,然後繼續施展善卷心意決的動作。

香茅子一直站在他對面,全神貫注的看着。

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闵苒雖然不怎麽在意她,可看到這位師妹能堅持到此刻,卻也佩服她的毅力。

她居然能堅持這麽久!

闵苒還以為香茅子很快就會覺得無聊,或者爆發脾氣,或者幹脆跑回去呢。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及這樣盯着自己不斷的重複、不斷的失敗,而且看起來還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連闵苒都不得不承認,望舒峰這個師妹,實在是個「狠人」吶。

香茅子并不知道闵苒的想法,她确實看得津津有味。

她發現闵苒師兄似乎在做一個了不起的嘗試,闵苒師兄似乎是要把丹鼎爐內部的變化和規律給總結出來!

煉丹是丹修的基本修行,可他們遇到的最大瓶頸問題,就是煉制丹藥的成品率以及成品丹藥的品階度。

好的丹修,煉制丹藥的成品率能達到八成以上,而且都是中階靈藥以上。

但是差的丹修,成品率往往還不到五成,甚至有些散修,成品率甚至不到三成。

而且他們的品階也多半都是低階靈藥。

這數萬年來,丹修們一直在尋找這提高成品率和品階度的捷徑,卻舉步維艱。

因為煉藥成丹,除了丹爐大小、好壞;藥物材料的配比;煉丹溫度和手決的控制,最最關鍵的,是神識的洞察和及時調整。

神識,才是煉丹時最關鍵的節點。它操控全局,并且能精微操作,在鼎爐內小部分的改變靈藥融合時候的要點。

比如溫度、比如熔煉速度,在比如靈藥運轉的速度之類的。如果這些細節比較穩定,成丹率和品相自然也就高了。

所以才說,丹修們神識的高低,往往就決定了他們煉丹的水平。

然而神識的修煉,到現在還是一個具有争議的話題。

別說各個門派截然不同,就連同一個門派內,用同樣的辦法去錘煉神識,結果也總是大相徑庭。

同樣的辦法錘煉神識,有人就能一日千裏的速度在提升,而有人幹脆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解決不了神識的問題,就沒有辦法解決丹修們操控丹爐內部變化精準度。

可剛剛闵苒采取的這些步驟,似乎就是在描繪丹爐內部變化的狀态。

倘若他真的解決了這個問題,那也就解決了煉藥師神識不足的問題。

香茅子甚至隐隐的覺得,闵苒師兄似乎在解決替代神識煉藥的辦法。

這個想法簡直太過驚世駭俗。

倘若它是真的,那麽以後就不再是藥師丹修們才能煉藥,完全可是用傀儡或者寶器來定制煉藥的工具了!

然而,闵苒師兄做的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香茅子不知道,她還在觀察。而且充滿了專注和喜悅的熱情。她這樣的行為,卻讓闵苒滿腹疑慮的。

闵苒覺得他的做法,別說香茅子一定看不懂。甚至在整個昆侖,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呢?

闵苒重新又開啓了鼎爐的蓋子,剛剛又失敗了一次。

打算重新再來一次的闵苒師兄,不禁微微嘆息一聲:哎,道之旅,吾誰與歸?!

闵苒師兄猛然生出一種曲高寡合的寂寞。

——狐貍有話——

陷入了瘋狂加班的狂潮,太可怕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