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圖書館

一路無話，兩人來到北京涮羊肉火鍋店。

每個紅木桌上架着小火爐，火爐上袅袅生煙。整個店熱氣騰騰，與屋外的寒冷是兩個世界。

我們來的時間有點晚了，正好有一個二人桌空出來。

也不知道怎麽吃的，只知道再擡頭看鐘已經十點了，胃好像沒了知覺。

“我去結賬。”見所有碗碟一掃而空了，我說道。

“一起走。”梁晉軒拿起椅子後面的大衣。

“說好了我結賬啊。”我起身。

“看來現在零花錢有餘了。”他笑道。

我們朝收銀臺走去。

“放心，吃火鍋的錢還是有的。”

“行，希望下次能吃更貴的。”

我遞上單子和錢，對店員說結賬。

“我可沒錢。”

“二丫頭現在愈加摳門了。”

我接過零錢，放進包裏。

“該摳的摳，這樣才有錢沖浪。”說完，我讪讪地笑了，看向他：“我的意思是交話費。”

梁晉軒會心一笑，“了解。”

但那表情，明顯是在看一個資深網瘾少女張嘴說瞎話。

我只好背好書包，往外走。

門剛打開，一股風灌來，把我猛地一推，我差點往後一跌。

梁晉軒立馬在身後接住了我。有了支撐，我一下就站穩了。

“謝謝。”

“你這吃飯的錢可不能省，不然風真能刮走你。”

我被他打趣得臉紅，争辯道：“我沒有省，我已經很久沒去網吧了。”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被套路了，只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剛只是沒站穩。”我強調道，“不跟你說了。”

說完，我便走了。

深夜的小吃街冷清了不少，不少攤販都打烊了。

我們靜靜走着，看路燈将影子拉長，重疊，變短。

不一會兒便走完了，校門就在不遠處。

“想不想看看這個點的圖書館，順便消消食？”梁晉軒問道。

圖書館有什麽好看的。我想。

“你确定帶我去圖書館？”

“嗯。”

“你看我像是進過圖書館的人嗎？”

“所以第一次進圖書館是晚上，不也是特別的一次人生體驗？”

有點道理。

“那走吧。”我說。

和上次一樣，順利進去校園。梁晉軒帶我走了條小道，不一會兒燕大圖書館就在眼前了。

現下是十點半了。整個圖書館燈火通明，在寂靜黑暗的校園裏，沉穩又厚重。好像整片天地的光亮都聚集在這裏，又從這裏散發開來。

梁晉軒帶我從側門進入，這一片是自習室。每間自習室都還有不少人，還有人冒着嚴寒在屋外看書、背書。

“他們在做什麽？”我的眼我的心都受到了刺激。

“考博、考研、考證、準備出國的，都有。還有混進來準備高考的。”梁晉軒淡淡說着，“他們其實也不知道能不能達成目标，但就這麽努力着。因為不努力一定不會成功。”

我張了半天嘴，最後問道：“這就是大學？”

“這只是大學的一部分。”

燈光打在他們頭頂上，仿佛是在進行某種洗禮一般神聖。

梁晉軒也是這樣嗎？為了一個目标，就這麽一腔孤勇的努力着。

這和我們這些高三學子心中的大學大相徑庭。在我們心目中，大學是天堂，是解放，是自由。再也不會有早讀和晚自習，不會有各種考試和試卷，不被老師和家長管着，這才是大學。高考的意義不也如此嗎？

可現在，我突然發現，并不如此。

高考，只是人生衆多目标中的一個目标而已。嘩啦一下，高考在我心中，更重要了又不那麽重要了。

“好了，我們回去吧，很晚了。”梁晉軒說道。

“嗯。”

回去路上，我問梁晉軒：“你也會這樣待圖書館嗎？”

“大多時候是在宿舍，我喜歡封閉的空間。”

“你不是學霸嗎？”我問道。

“我不是學霸，我只是比別人多了些定力和努力而已。”

“學霸一般都是這麽自謙的。”

“我記得你小時候成績也挺好的，特別是數學，經常考得比林希好。還記得嗎？但你後來慢慢就考不過林希了。你有想過為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如果我沒記錯，也就三年級前可以和林希較較勁。那時候數學多簡單啊，針對這種情況，毫無疑問是題目沒什麽難度。

“林希比你踏實。”

我不解。

梁晉軒看着我，說，“你要相信，一個人如果從小就學習，一步步訓練自己思維，他的感悟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會慢慢提高，久而久之，自然會學什麽都快，一點就透。又因為學什麽都快，越學越多，又反過來進一步訓練了他的思維能力。如此相互促進提升，這個人自然就成了學霸。反過來，一個人從小不學習，從不去訓練自己思維，他怎麽能一下子摘到最高的桃子呢？又因為經常摘不到桃子，沒有學習動力和定力，如此惡性循環，自然就成了學渣。”

“知道啦，我是學渣。”

“不，你是璞玉。”

“那你覺得我這塊璞玉能通過校考嗎？”

“就沒有第三個答案嗎？”

“比如？”

“校考只是你絢爛生命中的一段歷程。”

元宵節剛落下沒多久，路燈都打着燈籠，流光溢彩，卻不及他的話讓人心動。

路燈排開，延伸到黑暗中的遠方。我的心也蘇蘇爽爽蕩漾開來。這只是我絢爛生命中的一段歷程。

不知不覺便到了酒店門口。

“明天什麽時候的車？”梁晉軒問。

“上午十點。”

他點頭。“我們早點出發，8點半吧，怕路上堵車。”

他說得很自然，好像理應如此。

“不用了，麻煩你幾天了。我和柳女士打個車就到了。”

“既然知道麻煩幾天了，也不用在意多這一次了。”他笑道，“大不了，下次再請我吃次火鍋。”

他總是邏輯自恰，讓人坦然接受。

“好。”

說完，我們便告別了。

第二天一大早，幾天不見的太陽挂在東邊的枝頭。整個城市有了早春的氣息。

在高鐵站分別時，梁晉軒叫住了我，從書包裏遞給我三個四開的本子。

“這是什麽？”我接過，随意翻着。

“這是我根據你暑假的情況，整理的最基礎的理科知識點和往年題型。”

暖陽撒在身上，暖暖的，瑟縮的身體情不自禁緩緩舒展開來。本子上的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給我的？”

“嗯。你回去複習時間有限，不适合做大題難題，要主抓基礎。只要該拿的分拿到，就能應對文化考試。 ”

“記住，只抓自己能抓住的。你不是要考年級第一，你是要考美術生裏的第一”梁晉軒強調道。

他站在陽光裏，四周嵌着一道柔光。

“謝謝。”我抱着本子。

柳女士站在不遠處等我，遠處傳來進站檢票的廣播。

一下子，時間顯得很緊急，而我好像還有好多話沒說。

“快去吧。等你好消息。”梁晉軒笑道，笑得那麽好看，如沐春光。

“嗯。再見！”

“再見！”

車轟隆而過，本子靜靜置于桌前。窗外春和景明，窗內旖旎缱绻。

春天來了，花，悄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