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初二

當我第二天知道梁晉軒給林希送了詹姆斯簽名籃球時，我那醜陋的心瘋狂扭曲，恨不得把那100塊貼梁晉軒腦門上。

直到過年前，我都泡在畫室，洛媽媽喊我去她家吃飯，我也不去。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我才釋懷，誰叫這兩人感情非比尋常呢。

大家都期待着過年。大年三十這一天，爸媽就忙裏忙外的。我和林希也沒閑着，去超市囤糧。最後一個上午營業，超市早就人山人海，人聲鼎沸。林希不愛吃零食，由着我挑。廣播一直《好運來》《好日子》輪放，我整個人都被震得咚咚響。索性速戰速決，看到吃的就往購物籃掃。

回去路上，遠遠就看見有個高高瘦瘦的人背着挎包朝這邊走來。我仔細一看，是曾旭。他一身運動服，頭發倒是長長了，像春雨後的草坪。

我朝他招手，他也看到了我們，小跑了過來。

“哥，林音。”他和我們打了聲招呼。

“你放假啦？”我問。

“對。我和我爸媽今天回老家，經過你家小區，我就順路來一趟，年後又要去集訓，怕沒時間。叔叔阿姨說你們去附近超市了，我想着到超市了再給你打電話。”

“你找我有事嗎？”

曾旭不露聲色地看了眼林希，見林希站着不動，說：“也沒什麽，給你們帶了些福建特産，我放你家了，用袋子分好的，到時候麻煩你帶給彭夫之他們三個。對了，還有這個。”他從身後挎包裏掏出一個文具盒大小的小布袋，“這是福州角梳。教練給我們一人送了幾把，我一個男的又不用，送給你一把吧，當作你的生日禮物。”

我滿心歡喜地接過，“謝啦。”

曾旭背好書包，說：“我得走了。我爸媽還在等我。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代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好，再見！”

“再見！”

說完，曾旭就飛奔而去。挎包在身後一跳一跳的，像在通關的馬裏奧。

我沖他背影大喊：“未來的世界冠軍，加油！”

他聽到我的聲音，回頭，手握拳揮舞着，喊道“一起加油！”聲音逆着風，帶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随後，他漸漸消失在遠方。

梳子是玄黑色，彎把形。手柄處刻了一串藝術字母，我試着拼讀，好像是“linyin”，又不大确實。我将梳子放進口袋。提着兩大袋零食的林希往前走着，“人在都走，傻站着做什麽。”

我也跟了上去。路上的每個人都是大包小包，笑臉有盈盈。我們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梁晉軒和洛媽媽去美國見他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我們沒什麽親戚，大年初二就有點無聊了。

之前聽周老師說他老家在荊南古鎮，離市區大概一個小時車程。古鎮保留了許多明清古建築群落，最絕的是群屋環抱，巷道相通，戶戶有水，沐浴晨光、把酒邀月，最是恣意。我聽他描述，當即心馳神往，心生搖曳，他也只好答應我有機會一定帶我去他老家寫生。

我把這個想法說給林希聽，他正在研究玩電動，手都沒停，就拒絕我。“不行，大過年的，去別人家做什麽。你想出去玩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

我雙手抓着游戲手柄，一個勁搖晃着，“什麽叫別人，他是周老師，我們很熟的。而且我又沒說去他家，是去他老家荊南古鎮。”

“他不一定在老家；就算在老家，今天大年初二，他不一定有空；就算有空，他不一定想接待我們。你們充其量只是師生關系，還沒有到有私交的地步。”

天知道我多讨厭林希念經。平時悶葫蘆一個，教育我時話一籮筐。

“那我們自己去總行了吧。到了那，順便問他方不方便，不方便我們就自己玩。爸媽聚會去了，你總不能讓我悶死在家吧。我過兩天就要去集訓，去考試了。我想考前放松一下都不行嗎？”我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游戲手柄，“問你話呢。”

林希顯然在動氣的邊緣，他看了看我，說：“明天早上去吧，現在都下午了。”

“我聽說晚上有表演，我們現在去，正好趕上。然後——”

“林音，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現在去，行李倒是一下就收拾了，但車要找好吧？今晚如果回來，要确保有車吧？如果不回，要确保還有酒店吧？現在不是平時，大過年的，大家都回老家了，車不好打；景點肯定人多，不一定有酒店。這些都沒計劃好，怎麽去？”

我知到女娲造人時為什麽捏兩只耳朵了，就是确保你能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我深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心情，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齒道：“這不是在計劃嗎？你到底去不去？”

我沒再說話，把手柄丢他手裏，盤坐在沙發椅上。我在等他松口。

“去就動啊，你坐着幹嘛。”林希關電視，把手柄放回電視機櫃。

我“yes”一聲，蹭地起來。

“等找好車和酒店再說。”林希潑冷水道。

沒想到車很好解決，市區有專線去荊南古鎮，平時半個小時一趟；現今過年，一小時一趟，最後一趟是下午四點。就是酒店有點難訂。我們在網上找了很久，都是無房。

我有些洩氣。“算了，算了，晚上看電影吧。”

林希繼續找着，“事在人為。”

“你以前不還說‘不強求，方為自在’，現在怎麽又‘事在人為’了。”

“到底是你想去，還是我想去？”林希松開電腦鼠标，問我。

“是我想去我想去。繼續找繼續找。”我又湊到電腦跟前，盯着屏幕。

浏覽了一個個界面，最後我們在荊南古鎮貼吧裏找到一個發帖人，叫“人在荊南”，自稱是荊南古鎮原住居民，家裏還有客房預訂，聯系電話：×××。後面還附帶了房間和古鎮照片。

“這個。你快打電話。”我指着電話激動道。

“等會兒。”林希翻完了這個帖子，又去看“人在荊南”個人信息，然後百度了他的賬號。随後翻開荊南古鎮百度百科，撥通了電話。

“你好，是‘人在荊南’嗎？”林希選擇了公放。

“是我，你們要訂房嗎？”是一個約莫二三十歲的男子的聲音。

“我想确定一下信息，能透露你家的具體地址嗎？”

“你加我□□，我給你視頻，你自己看。”

随後電話便挂了，傳來一則簡訊，是一串數字，7位數，老號碼。林希加了他，對方立馬通過來了視頻。

那時候的視頻還不是高清，但也能看清楚。視頻裏出現一個男子，齊肩發，中分。他朝我們揮手，身後是一排酒櫃，應該是他家門店。他把攝像頭緩慢轉了一圈，木制樓梯、桌椅、漏窗下的長沙發，依次出現閃過，而後停在了大門口。

門外是一個天井，有人從外面走過。随後攝像頭又緩慢移動，清晰地停留在在門牌號上，停了大概十秒。視頻裏又出現剛剛那個男子。

“這下确定了沒有？”他問。

“嗯，謝謝。我們想訂今晚的房，兩間。”林希說。

他對着鏡頭理了理頭發，“只有一間了。你們不是情侶嗎？”

“不是。”林希說。

“那難辦，今晚古鎮有活動，你們肯定訂不到房。你們想好了告訴我啊，待會兒別人預訂了，我也沒轍。”

我連忙接話：“我們訂，你幫我們留着。”

“成。最多留到晚上7點啊。到了古鎮門口打我電話，我去接你們。拜拜叻。”

“好。拜拜。”我說完，視頻就挂斷了。

林希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我拍拍他肩膀，說：“哎呀，這不是事急從權嘛。”

“你一個女生——”

“平時咋沒見你把我當女生。我們可是在娘肚子裏就互相看過了，有啥大不了的。再說，你又不是別人。”我笑道，“好啦，我們快點去清東西。我得想想，帶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