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66 章

馬爍和焦闖趕回徐炳輝家時,海澱支隊的人正忙着安裝各種設備。武桐帶他們下樓,告訴他們因為綁架案發生在海澱,根據屬地原則,海澱支隊會主導綁架案,如果發現綁架案和312案有關聯,就會把案子交給他們。

“徐炳輝怎麽說?”焦闖問道。

“他很同意。”武桐頓了頓說道,“我覺得他好像很想讓海澱支隊接手。”

“還是不想讓咱們接手?”馬爍接話道。

“你有什麽想法?”武桐問道。

馬爍直接說出結論:“綁匪就是312案的兇手,而且他和徐炳輝認識,很熟。”

“為什麽?”武桐有些驚喜,她看了眼焦闖,焦闖也點了點頭。

“和司機聊騷的魯娟是綁匪假扮的。綁匪用魯娟和王文佳約會的視頻勾引司機,這個視頻只有殺張宏的人手裏才有,所以綁匪就是他。這個推論你沒意見吧。”馬爍說道。

武桐點了點頭。

“綁匪怎麽知道司機愛聊騷的?”馬爍問道。

焦闖接口道:“綁匪肯定認識司機,而且知道他是這種色鬼。”

“綁匪是前天通過‘附近的人’加的司機。”馬爍分析道,“第一,他知道司機是經常用這種方式和女性搭讪。第二,他當時在司機附近。前天是周一,司機送完孩子上學,就去康養中心了。”

“所以綁匪當時就在康養中心。”焦闖說道。

“現在範圍又縮小了,他知道司機有這個愛好。但不代表他們認識。”武桐說道,“也可能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司機。”

“所以下面這點最重要。”馬爍說道,“綁匪知道周五是彩虹基金周年慶,也知道柴鴻會提前回家準備,他是看準了這個機會才出手的。如果正常周五接學生,他完全沒有機會綁到柴鴻。”

“周五正常接學生?”這回輪到焦闖愣了一下。

“那所學校是寄宿制,周五接,周一送。接送學生時整個一條街都堵得水洩不通。”馬爍說道。

“是嗎?”焦闖撓了撓頭,“這個信息你從哪兒看的,我還真不知道。”

馬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于是看了一眼武桐。

“所以綁匪還有一個特征。”武桐說道,“了解周年慶日程。”

焦闖的注意力果然被武桐吸引過去,說道:“這樣看,範圍可就不大了。”

徐炳輝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馬爍、武桐和焦闖在交談,心中湧起一股不祥之感。他知道這個案子已經交給海澱支隊,可那些東城支隊的人為什麽還不走?

他回到書房,從保險櫃裏拿出那部直板手機,确認沒有留下任何數據,然後取出SIM卡,把卡沖進馬桶。

他把手機放到書櫃裏,和老相機、望遠鏡、打字機、Walkman這些老物件擺在一起。

柴镛閣到現在還沒有露面,柴韻在外面哭哭啼啼。還有那些讨厭的警察,他們與其說是監視綁匪,還不如說在監視自己。徐炳輝甚至開始後悔了,還不如不報警。

“叮!”

徐炳輝劃開手機,竟然是女兒柴鴻的微信給他發來的兩條消息。他還沒來得及雀躍,就立刻墜入了萬劫不複。

第一條信息是個視頻,第二個信息是一句話:“別聲張,看完視頻。”

窦勇跪在黃土地上,鏡頭圍着他轉了半圈,能看到他的雙手和雙腳被綁在了一起。鏡頭又往前探了探,前面是一條巨大的深溝,底下漆黑一片。

“我叫窦勇,山西大同窦寨人。”窦勇低着頭自白道,“我有個兒子是個癡呆。我去年帶着他到北京治病,醫生說這個病沒治了。然後有個人過來找我,他年紀不大,白頭發。他勸我說我兒子活得痛苦,我也受罪,他可以幫我把我兒子送走。我實在是……養活不起了,就同意了。”

“本來我以為這就完事了,沒想到我的房東發現我兒子墜樓不是意外。他就威脅我去報警,或者把那個白頭發介紹給他。我害怕,就帶他去找白頭發了。他們怎麽談的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對不起白頭發,就問他能怎麽補償他一下。他就說讓我幫他撞個人。”

“我乍一聽也很害怕。他說沒事,警察不會找上我。他給我在渣土車隊裏安排了個活兒。有一天他找我,說他都安排好了。只要我出發前告訴他我的車排第幾就行。等我開到路口,發現有個人坐在輪椅上,我怎麽按喇叭他都不動。我一想應該就是這個人了,于是我比往常慢踩了一點剎車,把他撞死了。”

“然後他給了我五萬塊錢,讓我回家了。後來我也再沒見過他。”

“是他嗎?”一個男人說道,把一張紙遞給窦勇。

窦勇點了點頭:“是。”

“念。”

“靳巍。1101061992……”

徐炳輝知道,如果外面的警察看到這個視頻,他就徹底完蛋了。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徐炳輝對自己說,你和命運是一對死敵,現在就是你們的決戰。你要徹底打敗命運,為你遭受的所有屈辱和不公複仇。

他忽然鬥志昂揚,精神抖擻,好像每一個精神末梢都開始高效運轉起來了。

不能坐以待斃,你得主動出擊。

他沖出書房,走到客廳,對着正在忙碌的警察們喊道:“各位警官,請你們暫停一下,我想撤銷報案。”

“什麽!”負責人過來,“徐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沒有開玩笑。”徐炳輝嚴肅地說道,“陳隊長,請問你們能保證我女兒安全回來嗎?”

“誰也不能百分百保證。”

“你有多大把握?”徐炳輝追問道。

“這個要看情況。”

“所以我要撤案。我不能把賭注押在連多少把握都說不清的你們身上。對不起,我沒有諷刺你們的意思,你們很辛苦,我很感激。我只是說實話,我想給綁匪贖金,換回我的女兒。”徐炳輝看着刑警們說道,“我認為這個方法要比你們介入成功率高。”

“這是綁架案,我們必須……”

“這是我女兒。”徐炳輝打斷了陳隊長的話,“如果因為你們介入,綁匪殺了我女兒怎麽辦?”

“你給他錢,他也可能……”

“至少是五五開。”徐炳輝說道,“我願意用我全部身價去賭這50%。”

徐炳輝一邊說一邊悄悄遞給陳隊長一張紙條。陳隊長打開一看,裏面寫着:綁匪是熟人,他可能在監視我。

陳隊長點了點頭,悄悄遞給徐炳輝一部手機,然後對手下們一招手:“收拾東西,撤退!”

“謝謝。”徐炳輝低下頭,“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希望你女兒能安全回來。”陳隊長說道,“我也希望等她安全了,你再來找我們。”

警察走後,徐炳輝坐在書房裏,靜靜地看着書桌上的兩部手機,其中一部是陳隊長給他的。警察撤離時,陳隊長給他留了個紙條,告訴他警方就在附近,有情況随時聯系。

他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女兒柴鴻發來的語音通話請求。他拿起手機,走進隔壁的隔音室,關好門,然後接通。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徐總,你很明智。”

就是視頻裏說話的那個男人。徐炳輝說道,“我女兒還活着嗎?”

“活着。”

“我要和她說話。”

“不行。她現在沒空。”

徐炳輝揉着額頭,緩緩說道:“你想要多少錢?”

“五百萬。”

“好。”徐炳輝說道,“你要保證我女兒的安全。”

徐炳輝手機震了一下,他拿下來一看,綁匪用柴鴻的微信給他發來一張柴鴻的照片。柴鴻坐在椅子上,沒有被捆綁,也沒有明顯的傷痕。

“好,你不要傷害她,我會盡快給你錢。”徐炳輝拿起手機說道。

“你不用去籌錢嗎?”

“這是我的事。你說什麽時候要錢就可以了。”徐炳輝保持着主動。

“那就今晚十點,位置我再發給你。”

“好。”徐炳輝說道。

“你會帶警察來嗎?”

“不會。”

“如果你帶警察來,我會殺了她。”

“絕不會有警察。”徐炳輝說道,“你能監視到我家吧。警察剛才已經被我趕走了。”

“好,今晚九點我給你發消息,帶着錢來找我。”

“我會找人把錢送過去。”

“你要自己來。”

徐炳輝停頓了片刻,問道:“為什麽要我去?你只是要錢而已。”

“你不想接你女兒回去嗎?”

“我可以安排可靠的人。”

“你不敢來?”

徐炳輝大腦飛速運轉,意識到這個綁匪不是沖着錢去的,而是沖着他去的。

徐炳輝沉默了很久,終于說道:“可是警察還在我家樓下。”

“你不是說警察被你趕走了?”對方笑了。

“我在騙你。”徐炳輝摸着額頭,“警察怎麽可能真走了?我只是暫時把他們支開了。”

“只要你配合,我可以幫你甩掉警察。”對方說道,“你會冒這個險吧。”

“我要和我女兒通話。”

對方輕笑了一聲,說道:“你願意出來可不是為了你女兒,所以不要再假惺惺了。”

對,我願意出來可不是為了我女兒。

徐炳輝在隔音室裏坐了很久,盤算着往後該怎麽做。最後他删掉視頻,起身去餐廳,看到了兩眼紅腫的柴韻。她的幾個閨蜜在這裏陪着她。

要不是這些女人在場,徐炳輝真想質問柴韻,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爹跑到哪兒去了。

徐炳輝走到柴韻身後,雙手搭在她肩頭。柴韻身子一抖,本能地想要躲開,卻被徐炳輝牢牢抓住。徐炳輝俯下身,輕輕說道:“親愛的,我要和你說兩句話。”

見柴韻沒有動靜,徐炳輝兩手暗暗用力,柴韻只好起身和他走了。

“給這幾位美女再弄些下午茶。”徐炳輝指着家政員說道。

兩人來到卧室,徐炳輝關上房門,柴韻雙臂交叉站着。

“坐。”徐炳輝坐到椅子上。

柴韻顫聲質問道:“坐?”

她猛地掀開床罩,指着床單上的污漬質問道:“這是什麽!”

“噢。”徐炳輝平靜地說道,“餘詩詩喜歡吃葡萄。”

“你……你們竟然吃到我的床上來了!”柴韻低吼道,但她不想讓自己的聲音傳到外面那些閨蜜的耳朵裏。

“是啊。”徐炳輝說道,“你天天閨蜜之夜,我就只能帶餘詩詩回來了。”

“你無恥!”柴韻氣得渾身發抖。

徐炳輝笑了,說道:“那也沒有你爹無恥。”

“你不要什麽事都扯上我爸爸!”柴韻繼續低吼。

“為什麽不要?你和你爹都一樣。你們想要什麽從來不說,非得讓我自己去琢磨。但凡我有一點不願意,你們就變着法擠兌我,給我氣受。”徐炳輝說道,“你們一直把我當成外人,一個能生金蛋的雞而已。你對我有感情嗎?”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柴韻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女兒被綁架了!”

“這是我該操心的事,不是你。”徐炳輝說道,“而且你也不操心,你爹也不操心。外孫女都被人綁架了,他老人家到現在還沒露面。還有你,你除了在外面像個傻子一樣哭哭啼啼,給那些八婆幸災樂禍,你還幹什麽了?”

“我能知道該怎麽辦嗎?”

“所以我說你不操心啊。”徐炳輝欣賞着柴韻憤怒而無助的樣子,“發洩情緒誰不會?你坐那裏哭,你女兒就能回來嗎?就算回來,也是被大卸八塊送回來的!”

柴韻猛地抖了幾下,想到女兒将面臨的噩運,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那也是你的女兒,你就這麽說她嗎!嗚——”

徐炳輝站起身,走到柴韻身邊,把她抱起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我今晚就去救她。”

“什麽!”柴韻又抖了一下。

徐炳輝扶着柴韻坐在床上,柔聲說道:“我今晚和綁匪見面。對方要五百萬現金,要我給他送去。他答應不傷害鴻鴻。”

“真的嗎?”柴韻捂着嘴,失聲痛哭起來。

“你還想見到女兒,對吧。”

柴韻哭着點了點頭。

“所以我去做我該做的事,你去做你該做的事。”

“什麽?”

“首先,什麽都不要和警察說!”徐炳輝小聲說道,“否則鴻鴻真會被人大卸八塊。”

柴韻恐懼地點了點頭。

“然後,你去和爸爸說,我放棄集團10%的股權了。”

“啊?”柴韻睜開眼睛,空洞的眼神裏恢複了一絲生氣,她驚訝地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有個條件。”徐炳輝捧着柴韻的臉,“讓爸爸做我的主要投資人,并投資兩個億。集團的股份至少值十個億,他賺大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徐炳輝用拇指擦掉柴韻臉上的淚水,新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你知道嗎?我為了你,為了咱們的家,我受盡了委屈。”徐炳輝說道,“我求爺爺告奶奶拉來的投資,結果投資人出車禍死了。但我不能停止上市,所以我必須再找一個投資人,目前只有你爸合适。但咱們都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的。所以我才想到這個方法,用我的股份換他救場。股份我可以不要,但康養中心必須上市,它以後是你和孩子們安身立命的靠山。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也……”

“你別說了,我去找他說。”柴韻捂住徐炳輝的嘴,哭道,“以後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和我說,不要再用那個女人傷害我了。”

徐炳輝品嘗到柴韻手掌裏的淚水,順勢摟住她,低聲說道:“好了,不哭了,我今晚就把鴻鴻接回來。後天你們一起漂漂亮亮的參加周年慶。”

“好,我這就去找爸爸。”

“我讓司機送你過去。”

“不!你把他開掉。”柴韻恨恨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好,我這就把他開掉。”徐炳輝松開柴韻,輕聲說,“讓你閨蜜送你去吧,你們一起去,這樣我能安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