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53 章
“昨晚的車禍,是在這個位置吧。”馬爍開門見山地問道。
“嗯……”交警隊長轉身喊道,“把他倆帶過來。”
肇事司機失魂落魄地走過來,朝着馬爍一點頭,眼中已經失去了精神。
“把昨晚的經過再說一遍。”馬爍說道。
“昨晚……昨晚我不應該闖紅燈……”
“不是問你這個。”馬爍打斷了司機的話,“算了,我問你答吧。你們運渣土的一共幾輛車?”
“七輛。”
“平時都這個時間段運渣土嗎?”
“對。”
“運了多久了?”
“你說這個工程嗎?”肇事司機問道。
“對。”
肇事司機看了眼老板,唯唯諾諾地說道:“有半個月了吧。”
“每天都這麽跑嗎?”馬爍說道,“過路口也不看燈?”
老板急忙上來解釋:“不是,我們……”
“沒問你!”焦闖喝止了老板,轉身對肇事司機說道,“你如實交代,我們不會為難你。”
“你是第幾輛車?”馬爍問道。
“第三輛。”肇事司機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前面的車過去之後,會不會用對講機通報路況?”馬爍問道。
肇事司機點點頭,說道:“他們都說路口安全,我們才……”
“你們每輛車之間差多長時間?”
“大概兩分鐘吧。”肇事司機說道,“出工地的時候比較慢,就拉出檔子了。而且夜裏我們也不敢開太快,基本上一分半,兩分鐘一輛車。”
說到這裏,他偷偷看了一眼馬爍。
“事故發生後,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現象?”馬爍問道。
“沒有啊。”
“你有沒有第一時間找到死者?”馬爍繼續問道。
“沒……沒敢……”
“說說這個經過,從你剎住車開始說。”
“剎住車後,我就下車了。”肇事司機看向煙雨朦胧的前方,“當時周圍全是塵土,什麽都看不見。我看了眼車頭,沒人,我也不知道那人在哪。因為我剎車剎了六十多米,所以就往回找。找到了一只皮鞋……”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喘了幾口氣,說不下去了。
“然後你幹什麽了?”馬爍問道。
“然後我就想到,完蛋了。我就繼續往回走。”
“為什麽?”
“我要叫停後面的車啊。”肇事司機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已經走不了了,我不能讓後面的車再撞到我。”
馬爍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之後多久回來尋找死者?”
“半小時吧。”
“半小時?你就不想想他萬一還活着呢?”焦闖喊道。
“不可能活着了。”肇事司機慘然一笑,“我們幹司機的都懂,只要路上看到鞋子,百分百就是死了。”
“你嘗試着回想一下,你快要撞上他的時候,有沒有按喇叭?”馬爍問道。
“當然按了。”
“他有沒有動?”
“沒有。
“你從多遠看到他的?”馬爍問道。
“當時煙塵很大,基本快到路口才看到。”司機看了看身後的車道,“最多十米吧。”
“你當時的速度有多快?”
“70。”
“确定嗎?”馬爍瞪着他問道。
“确定,我們這個車限速70。”車隊老板接口道。
“打的是遠光還是近光?”馬爍又問道。
“我們都打遠光。”
“70公裏時速,每秒大概20米。”馬爍說道,“遠光基本上能照100米,打個折算80米,死者至少也有四秒的反應時間。”
車隊老板往前走了一步,委屈地說道:“我們也覺得這個人是來自殺的……”
“誰叫你們闖紅燈的!”交警喊道。
車隊老板立刻低下頭不說話了。
馬爍看着路口,雨漸漸小了,但遠處的黑暗中陰雷閃動。焦闖給交警使了個眼色,一個交警帶着車隊老板和肇事司機離開。
過了良久,馬爍終于說道:“不是自殺,是謀殺。”
“為什麽?”焦闖問道,臉上抑制不住地興奮。
“如果他是自殺,撞第一輛渣土車就完了。”馬爍看向交警,“第一輛應該也闖燈了吧。”
“沒一個不闖的。”交警說道。
“為什麽躲開第一輛,第二輛,非要撞第三輛呢?”馬爍說道,“因為一個車隊通常會選擇同一條車道,這樣相對安全。第一輛開道車的車速最慢,警惕性也最高,他不敢貿然動手。而且前兩輛車通過後,他才能确定車隊會在右側車道行駛,然後在這條車道上等第三輛車。”
“他在右側車道上等?”交警皺起眉頭,“他為什麽要等?你說開道車警惕性高,這我理解,但是第二輛車開過來的時候,他沖出來不就得了?”
馬爍看着交警,說道:“我說的是兇手。”
交警吓得抖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
“他的意思是兇手看準了車隊在右側車道走,把受害者放到車道上。”焦闖向交警解釋,然後對馬爍說道,“死者無法逃脫,說明被什麽東西困住了。”
“是的。”馬爍點點頭,“等渣土車撞過去之後,兇手再找到死者,把禁锢裝置撤掉。而且他很确定司機不會去找死者。”
“為什麽?”交警問道。
“我猜那只鞋是提前脫下來的。”馬爍說道,“他利用了司機的迷信思想,看到地上有鞋,就以為人死了。”
“萬一司機去找被撞的……受害者了呢?”交警問道。
“就像剛才司機說的,出事之後他最要緊的是去警示後面的車隊,不要撞到自己的車,更不要撞到自己,這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被撞的人。”馬爍吐了口氣說道,“就算他有心過去看看,當他發現那只鞋,也會自我暗示對方已經沒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兇手趁着司機去提醒後車避險的工夫,把死者身上的禁锢裝置拿掉了。”焦闖說道,“能把人固定住的裝置可以很容易拆下來嗎?而且遭遇那麽大的沖擊力,會不會變形?”
“你們……稍等一下。”交警忽然說道。
兩人轉身看着交警,交警說道:“昨天我們處理現場的時候,找到了些奇怪的東西,當時不确定和這個事故有沒有關系,所以就……”
交警一邊說一邊走向隔離帶,撿出一個滴着水的蛇皮袋子,從裏面掏出兩短一長三節木棍,正好能拼成一根手杖。
馬爍在燈光下仔細觀察這三節木棍,在兩節短棍的中間和兩頭都有明顯的砂礫感,長棍兩頭也有,這是撕掉膠布後殘留膠粘上的沙土。
馬爍讓焦闖雙手背在後面,抓住一節短棍,然後蹲在他身後,把長棍搭在短棍中間,長棍夠到腿肚子。
馬爍蹲在地上問道:“死者多高?”
“173。”交警在一旁說道。
“你呢?”馬爍擡頭問道。
“我嗎?182。”焦闖回答道。
馬爍站起來,掂量着手裏的短棍說道:“這就是那個禁锢裝置,還是海南黃花梨的。”
“這就是?”交警張大了嘴。
“這個案子移交給我們吧。這是謀殺案。”馬爍轉身朝皮卡車喊道,“讓支隊技術科到交通隊把屍體拉走。”
“你要屍檢嗎?”焦闖問道。
馬爍看着手裏折成三段的黃花梨手杖,說道:“單靠這東西很難把一個成年男子困住。我懷疑他被下藥了。”
“死者段育明,大魯村資産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念到這裏,小趙擡起頭解釋道,“大魯村就是車禍發生的地方,五年前搞開發,村裏為了管理開發收益成立了資管公司,村書記段建發任董事長,他是段育明的父親。”
“現在一個村都能搞資産管理公司了?”焦闖打了個哈欠,現在已經後半夜了。
“這是時下比較流行的做法。”小趙說道,“以前村裏拆遷,直接把錢分到各家各戶,很多人連賭帶嫖沒幾年就敗光了。錢花光了又沒有別的謀生手段,這些人又成了不安定因素。所以後來再拆遷的村子就引以為戒,村子變公司,資産集中管理,每年給村民分紅。”
“這個方法倒不錯。”焦闖點了點頭,“你挺懂啊。”
小趙羞澀一笑:“我家就是村裏的,和他們情況差不多。”
“我去,咱們這兒還藏着個拆二代呢。”焦闖打趣道,其他人也跟着精神了一點。
“拆多少錢那也是浮財,還得老老實實上班。”小趙撓了撓頭。
“段育明的家裏人聯系上了嗎?”馬爍問道。
“正要彙報這個情況呢。”小趙說道,“段建發,也就是死者父親,大約一年前出車禍死亡了。”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就在這時,一聲巨雷忽然在窗邊炸響,震得桌椅發出一陣嗡嗡聲。
過了良久,馬爍終于問道:“段建發車禍的資料,你們找到了嗎?”
“找到了!”小趙立刻打開另一個檔案袋,“事故經過是這樣的,段建發每天晚上都要親自視察工地,然後坐着輪椅回家。事發當晚,他操縱輪椅通過十字路口時,忽然停在路中間,這時候沖過來一輛卡車,把他撞死了。”
“輪椅怎麽能停在路中間呢?推不動了嗎?”焦闖問道。
“電動輪椅。”
焦闖點了點頭:“就是失靈了呗。”
“對。”小趙點點頭。
“也可能是被遠程操控鎖住了。”馬爍忽然說道。
會議室又瞬間安靜下來。
焦闖咳嗽了一聲,說道:“咱們這兒好像還關着個這方面的專家呢。”
“給我看看。”馬爍向小趙伸出手,小趙畢恭畢敬地遞過檔案袋。
馬爍抽出文件翻看,看着看着,忽然把文件扔到桌上。焦闖拿起來一看,卡車司機的名字叫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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