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39 章

馬爍躺在地板上,直到窗外變成了黑色,依然一動不動。

房間裏堆滿了東西,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他一直以為收拾東西是件非常簡單的事,用武桐給他的半天調休就能輕松搞定,沒想到東西越翻越多,簡直像捅了馬蜂窩。

和收舊家具的大爺約好了明天上門拉家具,現在的情況別說上門了,連進門都費勁。他忽然想應該把另外那套大一些的房子給馬優悠住,無論舒适度還是投資價值,那套房子都比這套要強得多。而且那套房子剛裝修沒幾年,買好家具就能入住了。

就這麽決定了,一會去康養中心當面和馬優悠說吧。上次護士說馬優悠最近情緒不好,馬爍決定多陪陪她。

可即便把大房子給馬優悠,他也不能住在這個一片狼藉的房子裏。他看着牆上的時鐘,這個鐘還是馬優悠和媽媽從宜家買回來的。時間停在2:50,應該停很久了,明天就把電池換了吧。

這時手機響起,他拿起來一看,是武桐打來的,于是坐起身接起電話。

電話聽筒裏沒有聲音,馬爍叫了兩聲,一個膽怯的男孩聲音響起。

“喂?馬叔叔嗎?”

“江臨嗎?你媽媽在旁邊嗎?你怎麽了?”馬爍警覺地連續問道。

“沒事,我在呢。”聽筒裏傳來武桐的聲音。

馬爍松了口氣,聽到武桐對江臨說道:“你自己和馬叔叔說吧,說啊。”

江臨磨叽了一會,說道:“馬叔叔,我想請你吃飯。”

“吃飯?”馬爍樂了,“你為什麽要請我吃飯啊?”

“表達……感謝……”江臨斷斷續續地說道。

“噢。”馬爍笑着說,“請客可是要花錢的,江臨有錢嗎?”

“有錢!”江臨的聲音立刻變得洪亮清脆。

“你想什麽時候請叔叔吃啊。”

“明天吧。”武桐接過手機,“你在幹什麽呢?”

“我……唉……”馬爍看着滿地狼藉,“我在收拾屋子呢,準備把舊家具都賣掉,再重新裝修一下。”

“馬叔叔,我明天幫你收拾吧。”江臨在一旁叫道。

“好啊。”馬爍痛快地答應道。原本令人頭疼的明天,竟然開始期待了。

徐炳輝看着杜芃的頭部 CT膠片,看來僞造顱內出血死亡的計劃行不通了。

“考慮一下交通意外嗎?”徐炳輝看着膠片問道。

邦叔搖了搖頭,說道:“太明顯了。”

徐炳輝又翻了翻杜芃的體檢報告,說道:“可他身體很健康。”

“沒有絕對健康的人吧。”邦叔陰冷地笑着,“再說這是生是死,還不是你們醫生說了算。”

徐炳輝感覺後背一陣發冷,皺眉道:“你不覺得莫名其妙的死了更容易招來警察嗎?”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邦叔說道,“說到警察,那瘸丫頭的哥哥好像就是警察。”

“你說話注意點。”徐炳輝用筆尖指着邦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好好好。”邦叔擡起手,連說了三個好,然後緩緩說道,“今天早上我送我侄子過來,他和我說,他想向那位小姐求婚。所以咱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對了。”徐炳輝摩挲着額頭,喃喃道,“今天她還送了他一個小米手環。”

“什麽?”邦叔問道。

“小米手環。”徐炳輝冷冷道,“優悠送給杜芃一個小米手環,不僅能時刻定位他的位置,還能監測他的生命體征,比如心跳和血氧濃度。現在讓他猝死的難度更大了。”

“真他媽麻煩!”邦叔罵道,“這個小婊子!”

“她為什麽要送杜芃手環?”徐炳輝質問道,“她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

“她能察覺到什麽?”邦叔不屑道,“無非就是想貼他,跟他結婚不就等于搬了座金山回家嗎?要不然誰會搭理個臭瞎子……”

徐炳輝難以忍受邦叔的粗鄙,于是拍案呵斥道:“你嘴巴放幹淨點!”

“好!您是大善人,您說了算。”邦叔猥瑣地笑了笑,嘬了嘬牙花子,然後說道,“不過呢,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往後您還得多擔待。”

“這件事如果搞不好,讓優悠的哥哥發現破綻,那咱們就都完蛋了。”徐炳輝低聲說道,“優悠也不可能平白無故送他手環,所以我覺得還是從長計議。”

“不行。”邦叔立刻搖頭,“他倆要是結婚了,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那你說怎麽辦?”

邦叔用一雙鼠目盯着徐炳輝,過了半響才說道:“我覺得現在的關節在那個女孩身上,如果能解決了她……”

“你他媽瘋了!”徐炳輝低吼道,“她哥是警察!”

“那又怎麽樣?”

“你還想讓我幫你殺兩個人嗎?”徐炳輝怒道。

“關鍵是辦成這個事兒,死幾個人,那都是次要的。”邦叔又露出标志性的猥瑣笑容,“如果那個女孩出意外死了,這事沒準還真就好辦了。”

“你想切斷他們的聯系,也用不着殺人吧。”徐炳輝冷冷道,“你給杜芃換一家康養中心不就行了嗎?實在不行帶他出國呆一陣子。等他倆涼了再說。”

邦叔張開嘴巴,嘬了嘬一口黃牙,然後說道:“不行啊。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徐炳輝問道。

“是啊,我身體也不太好。”邦叔說道,“所以我必須死之前把他帶走。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這麽着急,畢竟是親侄子。不過徐總,您也不要想着鑽空子。如果我死之前這事還辦不完,你就得替杜芃給我兒子兩千萬。否則,您就等着警察找上門吧。”

徐炳輝瞪着邦叔,過了很久才說道:“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也該讓我看看你手裏的證據了吧。”

“你想看什麽證據?”邦叔冷冷地問道。

“我上次就說了,你不能用一件破救生衣就讓我幫你。”徐炳輝說道,“如果連這點誠意都沒有,以後咱們怎麽在一條船上呆?”

邦叔點了點頭,說道:“這樣,我去撿塊孩子的骨頭,你拿去化驗,看看是不是你的種。”

“好。”徐炳輝點頭道,“我去做DNA鑒定。”

“那我就告辭了。”邦叔起身,看着窗外的夜幕感嘆道,“多美的夜晚啊,又到了喝啤酒吃烤串的時候了。”

“你還有閑心喝酒?”徐炳輝冷笑道。

“當然。我的人生已經倒計時了,要及時享樂了。”說完這句話,邦叔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徐炳輝從寫字臺下面拿出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看到他了。”聽筒裏傳來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我會盯緊他。”

“好。”

一陣沉默,但男人并沒有挂斷電話。

“還有什麽事?”徐炳輝問道。

“有人在監視你的辦公樓。”

“誰?”

“那個坐着輪椅的女孩。”男人說道,“下次見面,你們最好換個地方。”

馬優悠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的碎石路,操縱着電動輪椅緩慢移動,盡量不發出聲音。她的手心裏全是汗水,不時瞥向面的拐角,拐角後面是個小花園。邦叔從辦公樓裏出來後,就拿着電話奔向小花園,看起來像是着急和什麽人通話。

“他同意了。”邦叔的聲音傳來,“按計劃進行吧。你最近表現得自然點,不要讓那小子懷疑。”

“啊——”他忽然呻吟了一聲,緊跟着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

“又他媽犯病了。”邦叔恨恨道,“我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拖了。”

“行了,這些事回去再說。”邦叔說道,“我先出去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馬優悠想要倒車,但車輪被一塊石頭卡住了。她加大扭矩,車輪原地打滑了兩圈,終于跨過了石頭。障礙消失,但馬優悠沒來得及收動力,于是輪椅以巨大的力量往後沖過去,一頭紮進草坪裏。

哐當一陣巨響,輪椅撞到灌木上,幸虧沒有翻車。馬優悠系着安全帶,沒有被甩出去,但是也吓得不輕,于是抱着腦袋尖叫了起來。

“你怎麽了?”邦叔的聲音響起。

馬優悠擡起頭,看到一臉警惕望着自己的邦叔。

“我……路過……”馬優悠驚慌地說道。

邦叔看了看四周,然後走進草坪,把輪椅推出來。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邦叔冷冰冰地問道。

這個花園後面就是圍牆和市政綠地了,馬優悠心裏一顫,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邦叔站在馬優悠身後,堅硬的手掌忽然搭在她的肩膀上,距離她柔軟的脖子只有幾公分,一股帶着煙草味的臭氣鑽進她的鼻孔。

她用全部力氣維持呼吸,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慌張,然後輕聲說道:“随便逛逛。”

“哦。”冷冷的聲音從耳後傳來,鑽進了馬優悠的脖子。

馬優悠看不到邦叔的表情,也許他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殺掉自己呢。

“大晚上的,不要亂跑。”邦叔說道,“這要是摔到坑裏了,找都找不到。”

馬優悠渾身顫抖了一下,因為她忽然想起後面的市政綠地正在挖溝,四五米深。邦叔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

“我知道了,謝謝邦叔。”馬優悠鼓起勇氣說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哥馬上就到了。”

“他來看你嗎?”那只散發着臭氣的手悄悄離開了馬優悠的肩膀。

“最近他都住在這裏。”馬優悠回答道,“家裏裝修。”

“啊,那是好事啊。”邦叔冷冷道,“裝好了要請芃芃過去玩。”

“那當然。”

“我送你回去吧,這麽黑。”邦叔一邊說一邊推着輪椅往回走,“你家裝修要多久啊?”

“不知道,我哥在弄。”馬優悠說道。

兩人緩緩向前走,直到看見了一個監控器,馬優悠終于松了口氣。

“就到這吧,謝謝邦叔了。”馬優悠說道。

馬爍看着馬優悠的手機屏幕,眉頭緊鎖在一起。今天吃午飯時馬優悠送給杜芃手環,然後杜芃就回家了。從APP的監測記錄來看,杜芃一下午都在家。既然如此,邦叔為什麽要過來見徐炳輝,他在給誰打電話?他們有什麽計劃?不讓誰懷疑?

這個邦叔越來越讓人起疑了。馬爍看着手機屏幕上杜芃的照片,琢磨到底要不要警告一下他。

“我剛才問過杜芃了,他說他沒有離開這裏的打算。”馬優悠說道,“既然不是辦理離院手續,邦叔去辦公樓幹什麽?”

“他在辦公樓呆了多久?”

“至少半小時吧。”

“他出來後沒有離開,而是直接去了後面的小花園打電話?”

馬優悠點了點頭。

“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馬爍鐵青着臉說道。

“好。”馬優悠委屈地低下了頭。

若在以前,馬優悠一定會和自己争辯的。就像她和同學們第一次去酒吧喝得昏天黑地,手機關機都沒注意。結果馬爍開着車到處找她,腦子裏全是《飓風營救》中男主角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走的畫面。

馬爍找到馬優悠已經臨近午夜了,馬優悠因為馬爍的出現,讓她在同學面前很沒面子,兩人在同學面前大吵了一架,後來還為這件事堵了半個月的氣。

馬爍覺得自己太嚴厲了,可能又要讓馬優悠認為自己是累贅了。他想緩和一下氣氛,于是故作輕松地說道:“我還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咱家不是兩套房麽。你住那套新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