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像友人 — 第 2 章 春天

春天

自從那個冬天分開後,我們再不像之前那樣緊密聯系,這些年,偶爾聯系,問一下各自最近的生活,叮囑一下要注意些什麽,雖然大多是他叮囑我。

我在大四實習那年,工作就非常困難。

不為了工作內容,而是因為工作形制,向來自由散漫的性子,對上朝九晚五每日坐班的工作,讓人覺得非常壓抑且窒息。

那段時間,我每日睡前都非常焦慮,要到淩晨才能迷迷糊糊睡幾個鐘,頭發大把大把的掉,爸爸媽媽見我的狀态一日比一日差,也開始着急。

他們最初以為是我和這個公司不對付,可是讓我去到他們的公司之後,我依舊是這樣。

期間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我原本就有焦慮的情緒在,只是平時我沒有注意到,不喜歡的工作方式,正好放大了我不安的情緒。

當我看心理醫生的第二個月,還沒有克服心焦時,爸爸媽媽先坐不住了。

那天晚飯後,我們坐在院子喝茶,爸爸先開口,“音啊,你明天就去辭職吧。”

媽媽放下茶杯也附和,“是啊,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爸爸媽媽真的看不下去……”

媽媽講着講着紅了眼,我覺得很抱歉,為什麽自己會那麽脆弱,心髒有些發脹,喘不過氣,回看那幾個月朝五晚九的生活,我只覺得我的心變得麻木,軀體也變得僵硬。

“可是我不工作,要去幹什麽呢……”我靠着媽媽,晚風吹來,有些涼意。

爸爸抿下一口茶,寬慰我,“阿音啊,爸爸媽媽那麽多年努力工作,創造好的生活物質條件,就是為了成為你的底氣,讓你輕松快樂生活的。”

我的鼻子開始發酸,“對不起”。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傻孩子,我和你爸爸永遠養的起你,你就放寬心,慢慢找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最主要你要開開心心好好的。”

就這樣,畢業兩年來我依舊可以閑散的生活,感謝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這兩年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家當貼心小棉襖女兒(雖然可能漏風時間更多)和偶爾在社交網站po一些攝影照片,這兩年也小有粉絲。

今年春節前,初中的群裏突然活躍,點進去一看是大家在張羅準備開同學會,不知道是誰翻出當年春游的照片。

一張張看過去,回憶良多,照片上大家的小孩模樣,真的是久違了,圖片一張張劃過,我的視線停留在一張照片上。

照片裏就他一個人,背着雙肩包,站在一棵樹旁,像是在等人。

其實他背的書包是我的。

春游的前夜,我把零食塞得滿滿當當,第二天歡天喜地去春游,誰知下了大巴沒走幾步就覺得費力。

可憐巴巴拉住林澤,他笑着搖了搖頭,從我背上接過書包,也被重量驚訝到,“零食而已,你怎麽裝的跟啞鈴一樣重啊。”

“其實…裏面有一聽可樂”,我呲牙。

“你……”

春游的這組照片都是班主任拍的,拍林澤的那張照片時,他正等着我在後面翻零食,我正好被樹擋住,照片拍出來畫面上只看得見他一個。

回憶被一通電話打斷。

初中的好朋友打來電話,“喂,音音啊,怎麽樣,同學聚會你要去嘛?”

“我還沒想好欸,你去不去呀?”

“我當然要去咯,除了我們幾個這幾年還有聯系,我想看看其他人現在都怎麽樣了,對了,林澤呢?”

“我不太清楚他,我們有段時間沒有聯系了。”

電話那頭變得震驚,“什麽?你們居然還在兩地分居!”

我一時語塞,“什麽兩地分居……”

“說真的,你們兩個一直是我們大家默認的一對的,以至于上次聽你說你們不在一個城市了,聯系也變少了,我真的是大為震驚。”

放在幾年前的周音音身上,她也是這麽想的,以為很多原本擁有的東西,會長長久久永遠的保持原狀,就這樣熟悉的運轉下去。

這兩年,雖然我的生活也還是順利,但是也學會了,聚散有時,人生不如意沒有□□,也有六七。

和她聊過些有的沒的,她告訴我一件喜事。

“音音,我要結婚啦,三月你來當我的伴娘吧。”

“真的!”

我恭喜她,答應春天去當她的伴娘。

挂掉電話後,我給林澤發去消息,“群裏說的同學聚會你要不要去啊?”

當天沒有得到回複,第二天也沒有,第三天我正在超市囤購過年的零食,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裏他先道歉,“我本來要回消息,臨時有事一耽擱,就忘了,剛剛突然想起來。”

“你最近也很忙啊?”

“嗯,年前項目都要收尾。聚會的事,你要去的話告訴我,我來。”

往小推車裏扔進幾包薯片,我想了想開口,“算了吧,我不想折騰,不去了。”

他的耳朵向來靈光,幾包薯片的聲音就能聽出來

“在超市啊”

“嗯”

“少拿點可樂,注意你的牙”

我的手正觸及貨架上可樂的鐵罐,有些心虛,但是虛張聲勢,“知道太多會被我滅口”。

我又想到前幾天的那通電話,“鄭欣怡結婚三月要辦婚禮,我要去當伴娘。”

“是好事。”

“嗯,可是我們這裏過去她那邊沒有直飛,會在你的城市轉機。”

明明他已經不在這裏,我還是習慣性說是我們這裏,總覺得他其實沒有走,只是這些年沒有見到他。

“你有沒有時間,請我吃飯啊”

“你訂好機票把航班發給我,我來接你”,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其它情緒。

挂電話前,他說:“新年快樂,阿音。”

除夕夜收到了他發來的壓歲錢,一如往年除夕,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三月初,南方已經在過春天,我落地他的城市,在機場航站樓見到他時,确切的愣了愣。

快四年不見,這些年我印象中的他還是停留在那個少年時期,可是今日站在眼前的林澤,眉眼不再青澀,雖然穿着休閑,也掩蓋不住周身散發出的沉穩氣息。

長久存在手機那端的他,反而更令我熟悉,眼前見到的人,久別重逢,像是一夕之間從少年人長到了成熟的模樣。

林澤,過往十幾年來我最熟悉的人,卻在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變得陌生。這生出的陌生感,讓我有些手足無措。

他接過我的行李推車,問我想吃什麽,一切都那麽自然,我有些恍惚,像是早年間他來接我回家尋常的一個午後。

我努力的消除內心奇異的感受,故作平常開口,“你定吧,是你的地盤欸。”

“好”

我們來到一家中式餐廳,打開菜單,是上海菜。

等我點完餐後他又補了兩道小食,炸酥肉,蟹粉土司,“這家的酥肉和蟹粉應該都是你會喜歡的味道。”

“不怕這些年我口味會變嗎?”

“變了的話,那很多東西都要重新來過了。”

何必重新來過,我們現在反正也各活各的,我心中默默嗆聲,莫名有一股氣生出來。

餐桌上我埋頭只管吃,确實,酥肉和蟹粉土司的味道都好得讓我欣喜,他似乎看見我筷子的落向偏向他點的菜多,嘴角翹起,有些得意的模樣。

轉機時間不寬裕,吃過飯後他又匆匆送我回機場,途中他問我

“今天為什麽不開心”

“沒有啊,我哪有不開心”,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今天自己的不對勁。

他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到機場地下停車庫,向他道別轉身正要拉開車門,他扣住我的手腕,“你為什麽不開心,阿音,我做錯了什麽嗎?”

“沒有,不是你的錯……”

我沒有轉過頭去看他,眼角視線落在他扣在我腕上的手。

他把語氣放的柔軟,“你要不要,到我這裏來。”

我不明所以,“啊?”

身側的毛孔似乎都感受到他靠近了一寸,我轉過頭,我的心頃刻變得慌張。

“留下來。”

“留下來幹嘛?啃你啊”,我故作鎮定。

“你回家啃老,不如到我這裏來啃我。”

“我…我有什麽理由啃你啊?”

“在我這裏,你想用什麽理由就用什麽理由。”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啊……”,內心除了莫名其妙和慌張外,我隐隐感受到有些東西在破土。

“我不是說胡話,我等很久了,阿音。”

“你你…你,我…我”,張開口結結巴巴,心髒跳得更加無章法,我的腦子在這一刻裏宕機。

當下撥開他的手,抓起包包,逃一樣的打開車門奔向電梯,一氣呵成。

等到穩住心神,要進安檢時,才發現,自己的行李還在他的車上,我懊惱地抓頭。

去拿?

不行,現在看到他我腦子還會宕機。

算了算了,不要了,都重新買。

可是相機,電腦,包包,要花一筆錢呢……

正在抓狂,身後來了人,“要跑也要把東西帶全啊。”

我硬着頭皮轉身,接過行李,還是不敢看他。

“路上注意安全”

“嗯”

“你可以慢慢想一想,音音”

“嗯”

“回程給我發消息”

“嗯”,習慣性答應又覺得不對,“我回程才幾天啊林澤,不是讓我慢慢想嗎?”

“抱歉,我總是想再快一點。”

我語塞。

鄭欣怡來接機發覺我情緒不對,反複問我,我向她坦述就在幾個小時前,發生了什麽。

“啊啊啊!”她握着方向盤尖叫一番,“我就說嘛!就說嘛!那麽多年了你們還在過家家,一點實質性進展都沒有。”

“你在開車啊,能不能淡定一點”,我有些頭痛,不應該現在告訴她。

“放心放心,我會注意的,不過說真的,這些年我們這些外人可都是旁觀者清啊,硬是看着你們當了這些年的青梅竹馬,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一直以為,我跟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可是從小就是朋友,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們會像這樣一輩子下去。”

“一輩子當朋友?”

“嗯”

“醒醒吧你,你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從小到大成習慣了,他在的時候你感受不到,他離開的這些年,你就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勁?”

我說不出話,她似乎真的說到了症結。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的,早年林澤還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忽視掉的東西,這幾年他離開後,你未必不清楚。”

她繼續說道:“只是你和他認識的太久,久到習慣了把一切都默認成友誼,十幾年的關系你一下難以轉變過來。”

此後幾天,心不在焉的參加完婚禮,返程時,我沒有告訴林澤,自己如果有第三視角,肯定看的到自己的狼狽。

回到家中已經是夜裏,路燈下庭院裏簇簇綻放的櫻花,溫柔素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