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 Away — 第 21 章 ☆、沒有永恒
『35』
我所等待的歲月痕跡流連在了記憶的角落,我可以聽見你的悲傷,卻無法聽見你所說的永恒。
坪和冰靜離開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只是在某個早晨,忽然班裏就消失了他們倆。并且從此再也沒有出現。沒人知道這段日子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只有知情的人知道,至少他們已經試圖去尋找屬于他們真正的快樂了。而唯炫也如釋重負地握住沁潇的手,繼續着兩人幸福的未來。
相視一笑,默契早已暗含。
可是,總還有些什麽,宛如含苞未放的花朵,被隐藏在時光最暧昧的角落。
時間流走到這裏停住了。
我叫雨落淩萌,唯炫小時候遇見的那個女孩其實就是我。
遇見他的時候,我6歲,剛上小學一年級。
那時我是班裏最瘦小的孩子,放學後走在路上抑或是下了課的走廊會常常被比我大的孩子推倒,我從來不喊痛,只是直直地瞪着他們。直瞪得他們惡狠狠地轉身離開,留我一人獨自坐在髒髒的地上。支撐身體的手上常是斑駁的擦痕。身邊人來人往,可沒有我的朋友。
有時,我會聽見他們議論我說我自閉,也有人說我是自大,明明弱小還不屑跟他們說話。我沒有辯解的欲望,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相信。管他們呢。只是我從來沒想過,像我這樣的人,還會有人主動接近。
一次放學路上,遭遇再次重演,我滿不在乎地瞪着他們,拉了拉松懈的書包帶子,不知怎的有些難過,鼻子酸酸的,沒有馬上起身。是唯炫溫柔優雅地向我伸出手将我拉起,拍拍我身上的塵土。真奇怪,那時還同樣是孩子的他竟就可以被稱為優雅的存在了,之後我常想他女朋友該是個多麽幸運的人呢。而我若不是我,也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愛他了。可那時的我只是戒備地盯着他。
他問我痛不痛,我不說話。我不想和任何人結仇,也不希望任何人對我好。因為那都是會消失的。
“其實剛剛我老遠就看到了……你……沒事吧?”他聲音真好聽,清脆中有種莫名的安定。
我放柔目光,卻依舊不想說話,于是躲着他的視線想走。
他卻輕輕地拉着我的手暗示我別走,力道不大,只要我願意我随時可以走。若是以往,我會頭也不回地離去;而他,也許再不會向我搭話。可那一刻,我的身體竟有些不聽使喚。
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別走好麽?你的眼睛好亮,好像會說話。”呵,真奇怪,怎麽他會這麽想?在別人看來,我只是個不讨人喜歡的孩子而已。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他,帶着些許審視的味道,仍舊沒有洩露任何情緒。
“我好像不太受歡迎,那……你叫什麽名字?”他有些為難地摸摸頭,而不像其他人一樣,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問我:“你為什麽老不說話?啞巴啊?”
對他本能的防禦一點點瓦解,凜冽的表情也略略柔和了一些,卻依舊沒有理他,撇開他的手就要走,卻聽見他在背後大聲喊道:“我叫唯炫。”我的身體晃了晃,始終沒回頭。
我以為那就是我和他終結,我以為十多年後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面容早已模糊。
沒想到第二天就在學校正正地遇見了他,大概是上帝的旨意吧,之前半個學期沒見到過一次,或是即使見過也擦肩而過。
雖已習慣他們的欺負,我也逐漸養成了除非必須,否則不出教室的習慣。至少教室裏大都有老師和漂亮女生在,男生自然不敢太膽大妄為。而這天,中午時分,我一個人低着頭小心地沿着欄杆慢慢走着。同學們大都在教室吃飯,而我打完飯之後趁着人少出去上廁所。盡管如此,還是不能大意。
走到某處時,前方有白襯衣的少年擋着了路,我習慣性地想繞過他,可能因為穿白襯衫的男生很少,我心血來潮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正笑意盈盈盯着我看:“你的眼睛真好看,好像會說話。”
我不滿地回道:“這句話說過啦。”聲音很輕,像是對自己說一樣。
“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此時開心仿佛吃了蜜的表情穿過身體纏繞進我的心裏,我也不小心露出了一抹微笑。盡管很快就收回了,他卻眼尖地發現了。
“女孩子就該多笑笑。”笑得眉眼更彎了,我不理他,兀自想走。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班的?”身後的他話中依舊帶着濃濃的笑意,越說卻越顯得平靜。
對我來說,他就像我黑暗的人生路上第一盞燈,抓住了它,至少在短暫的旅途中不再那般黑暗。可是即使我的一生那般短暫,它也無法陪伴我走到最後,我無法忍受失去的痛苦。況且,如果我的眼睛本身就被布蒙着,即使外面的光再強烈也只能隐約看到朦朦胧胧的光圈,不見其他。
從廁所回來時我刻意繞了遠路,遠遠地從樓道的另一邊見他形單影只倚着欄杆的身影,竟有幾分落寞。
今後大抵不會再遇見他了吧,即使再見,興許也如同平行線一般,唯一的交集只是隔岸相望。那時的我不懂,只覺得不再見他,我的人生反而越加平靜。
『36』
幾天後的一個放學後我磨磨蹭蹭等差不多一半多的人離開,只剩十來個值日生,才從座位上起身回家。哪怕如此謹慎,還是在意料中遇見了在路邊玩游戲王的他們。我試圖低頭避開,眼尖的慕臨定一見到我便停下游戲似笑非笑:“你怎麽老陰魂不散。”
我只是狠狠地瞪着他,不說話,卻不知這樣的我顯得越發楚楚可憐,他們才始終沒有失去興趣。
“快滾吧。”聽到這話我一驚,試圖從他旁邊繞開,卻猝然被抓住手臂往路旁一甩,膝蓋着地,左膝生生的疼痛。我一咬牙,沒喊出來,只是忍着疼痛緩緩擡起膝蓋,一顆尖銳的小石子磕在左膝蓋上。血絲已透過淡色長褲滲出來。
“說話啊,別老盯着我看,你說話搞不定我就不欺負你了。”
幹脆破罐破摔,我換了個姿勢坐下來,依舊保持不變的眼神。
“阿定,去游戲廳吧。”同伴嬉笑着過來拉他,他這才随同伴離開。我默默地抱着腿,膝蓋上的血絲越滲越多也仿佛只是夢境而已。而疼痛,早已麻木。以往的這時候,有時我會坐到天有些黑了才重新動身回家,忙于工作的爸爸和媽媽要8點左右才能回家。
“你沒事……”視線所及的白襯衫随風飛揚,氣喘籲籲的,話說到一半驟然停下。
我不說話,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勢發呆,心裏卻暗暗想到了他。
“我帶你去我家上藥吧。”大抵是見了我的傷,他的聲音有些慌亂,伸手想拉我起來。我朝他搖搖頭,又重新将頭深埋。
“我剛剛老遠你見你被欺負了,盡管已經用跑的了,還是趕不上……趕到時他們都準備走了。我……就沒驚動他們。你不是怪我吧?如果他們剛剛沒打算走,我是絕對會保護你的。”這個世界的虛僞的人太多了,他只是路過而已,我只裝作沒聽見。
只是,像我這樣的人,也值得特地編個謊話來欺騙麽?
“你這樣傷口會感染的。雖然我不太懂,應該要用酒精消毒。”他的聲音和嘈雜的環境混在一起,我怕讓自己糾結了,忍痛起身想走。剛站起來的那一剎那,腿有點麻,而之前麻木的痛感卻驟然加劇。我吃痛地咬着嘴唇,身子晃了一下還是站不住。
眼見着又将重重跌回地上,我的心竟如池水般安靜,那一刻我明白,我是不必掙紮了,無論是對命運還是對他。
他及時地扶了我一把,我不知所措,只好蒼白地對他笑了笑以示感謝。擡起頭時,第一次近距離直視他清雅的面容,含着淡淡笑意,眉頭卻微鎖。
“別逞強。”那一刻,我深深地淪陷了自己,猝不及防,驚恐得愈顯蒼白。
“是受傷了麽?”和藹溫柔的聲音在視線不及之處響起,我忙站定,見是一位摸約三十多歲的少婦,嘴角的弧度異常溫和,這讓我想起了之前的母親。
“嗯,摔傷了。阿姨你能幫幫她麽?”唯炫焦灼卻不乏鎮定的聲音在離我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一下一下地撞擊着我空洞的心,激蕩起一陣陣的回聲。
“帶她來我家店裏吧,就在前面不遠。”我感激地對她點點頭,眼淚卻不知不覺已在眼眶中打轉。明明他們欺負我我都不哭,怎麽偏偏這時候哭了,這不是顯得很脆弱麽?
懷着這種想法,我極力維持着表面的淡定,由唯炫扶着緩步移動,直到一家叫“清怡面館”的小店。她帶我們到裏間,眯着眼對我笑着:“沒事,先坐一下吧,我去拿藥。”
這時,耳邊一陣溫熱,聽見他輕聲說:“想哭就哭吧。”
那時,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在衆目睽睽之下,伏在他肩頭,抓着他的衣服就哭。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也可以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而他,只能斷斷續續安慰我:“沒事,我在。沒事了,真的。”他沒叫我別哭,我便哭得更兇,他動也不敢動,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我。突如其來的溫熱成為了我今後十多年的念想,每次我難熬時想起那天他明明稚嫩狹窄卻足以成為我依靠的肩膀就足以熱淚盈眶,可我再也沒有哭得那麽盡情。
阿姨示意他扶我坐下來,我仍不松手,一意孤行地撲在他懷裏哭,不知怎的,覺得似乎一放開,此生所有的溫暖都會離我而去。他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對身後的她搖搖頭。
整個人輕飄飄地騰空了,溫暖的手緊緊擁着我将我沉入他懷裏,怎麽,原來被人愛是這般的溫暖。沉浸于此無法自拔,待回過神時我依舊撲在他懷裏哭,而我們都坐着,阿姨正小心翼翼地卷着褲腳。“啊。”我不禁驚呼,怕極似的整個人埋入他瘦弱的臂膀裏。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柔聲道:“別怕,不看就不疼了。”
可我之前傷到,自己卷褲腿時從來沒有哭過,自始明白被愛原是如此幸福。此刻的我已經無法脫離他了。
我沒有再叫,只是安靜地在他懷裏抽泣,該是過了很久,天都黑了。我急急忙忙從他懷裏掙脫,拭去淚水,從裏間出來,對在店裏忙碌的阿姨道了聲謝,這才想起了他。
他也已從裏間出來,面上盡是焦灼與無奈,嘴角卻輕輕上揚至一個好看的弧度,深邃的眼也渲染上笑意。真是,優雅得不像話。
我臉頰一熱,沒頭沒腦地抛下一句:“謝謝,我該走了。”便匆匆往家趕,卻也只是在之後才聽說那天他的笑意始終沒有退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改動很大,寫得我自己都有點壓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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