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90 章 歧途
第90章 歧途
她想要激怒善善,如今也确實激怒了善善。
濟善把自己的信徒藏在市井之中,除去自己明面上的騎兵之外,并不與善善正面對戰。
而她的騎兵胯下是閻羅駒,活死人根本恐吓不到這種畜生,相反善善的軍隊卻只能依靠步兵,一旦用馬,那些尋常的戰馬則一定會在被死亡包裹的陰影中潰散,不受指揮。
濟善的勢力藏在甘州以南,黎州青州這些地方。她的力量曾經被陳相青聯合皇帝一起消弱過,然而一點火星子沒滅幹淨,悄悄地還是燃着,并且蔓延的範圍很寬。
她學聰明了,不在一個地方大批地聚集信衆,把他們分散開,即便是被圍剿,也依然能于其他地方再生。
然而善善于她完全相反,她攻一個地方,就必定要把那個地方全部吃掉,占據之後,再往前走。
又過去三個月,濟善以甘州西部為界限,與善善屢次交兵。
濟善并不滿意陳相青那一次的态度,于是打了幾場後,假意大敗,把騎兵往回退,一直撤到定州,營造出想要逃回勢力範圍黎州的假象,以此模糊善善對自己信衆範圍的揣摩。
有一種說法是說逃命不能往家門口逃,否則便将仇敵引進了自己家,會危急其他家人。但濟善就可勁往黎州跑,騎兵撒開蹄子夜奔,眨眼就入了定州。
定州刺史先是派兵攔,沒攔住,再一打聽,見前面是濟善的兵,後面追着活閻王善善的兵,當即魂飛魄散,連夜帶着人逃了。
濟善進城的時候,主城幾乎都空了。
甘州再往下是定州,定州接黎州,善善見濟善的逃亡路線,就直接越過甘州打定州,想要将甘州包餃子,把手直接伸到黎州去。
陳相青不可能允許她們把仗打到自己家裏來,只好被逼着出武器。
濟善獅子大開口,一張一張單子開,把陳相青看得咬牙切齒。
他知道她的心思,她是自滿且容易驕狂的,她去激怒善善,一方面是為了摧毀白玉京的控制,另一方面,她也很容易因此而陷入對戰局的狂熱之中。這是祂們的本性。
她也清楚他的心思,陳相青必然藏私。
善善橫空出世後,整個南地恐吓不已,僅僅是她往定州來的消息,便已經吓得知曉風聲的人往南逃,或者繞路北上。
陳相青在這中間買低賣高,趁機收購大批低價莊子住宅,屯糧買鐵。
善善把整個平昭一分為二,以江平為起點,在國土上殺出了一條空白線。假若北方的皇帝想要派軍來鎮壓,那麽必定要通過數座鬼城,這個過程中得不到任何補給,看不到任何人煙。
而最為令人恐慌的人,南地的世族發現,皇帝不管。
奏表折子,請求哭訴,一概沒有任何回應。
皇帝不管!
無法言說的恐慌迅速在南地蔓延,世族本能地尋求穩當的依靠,這種情況下,除去了劉王兩家的陳相青,便是獨一份的香饽饽。
而恐慌層層向下滲透,但凡有些人脈關系的,也都知道了。
這些人無法通過與持兵之人搭上關系來保全自己,也壓根無力應對這種大勢力之間的彼此碾壓,于是只能逃。
逃的時候帶不走的東西只好快速抛售,他們在前頭抛,陳相青在後面收,收得盆滿缽滿。
單是據濟善所知,他手裏新入的山莊就有快百來個,南地的田是一年三産的,好些的山莊一年收成四千五百兩上下,糧食更不用說,幾千石。
信徒所見,他這些日子沒閑着,對外說是要往甘州去,實際上帶着兵占了兩個礦,一處鹽田。
青州原來是朗氏的勢力,但如今朗氏式微,城裏的鋪子漸漸都到了陳相青的手裏。這麽一算,他簡直是要富可敵國。
濟善把賬算了一番,忽然摔了筆,回過味來,大罵了陳相青一聲。
她被陳相青當刀使了。
或者說,他一舉兩得,又将消息告知了她,将她拉做同盟,一同對抗白玉京,又拿她擋在前面,對上了白玉京所控的仙人。
濟善出頭,他皆她掀白玉京桌子的時候,除掉南地十二州兩大家勢力。
再之後,濟善往前打,陳相青能夠趁機養精蓄銳,只吃劉王而家,濟善往回退,他能趁機吃整個南地。
啧。
他當初因為閻羅駒出的血,如今加倍收回來了。
濟善怎麽會願意,于是使勁從他手裏掏軍資,又叫他去阿黏手裏買閻羅駒以備後用。
善善一路大勝過來,在定州就連吃敗仗。
馬有靈性,戰馬尤其,背上騎個死人,面前沖來個死人,視線對敵方戰馬相交,又是一種極其血腥的兇悍生靈,立馬就崩潰了,咴咴大叫着狂沖,反而将自己的隊伍沖得四分五裂。
善善改用步兵,人海戰術往裏面填,也會被分流沖垮,攻一城,連攻一月也攻不下來,城下堆滿了屍體,惡臭味沸反盈天。
濟善守在城裏,得知善善開始瘋狂搜羅能與閻羅駒相抗的馬匹,以及大型攻城兵器。
與此同時,陳相青給了濟善一個消息,講那個叫阿黏的黑商。
此人放出手中有閻羅駒的消息,已經放了許久,但卻不賣。一直到善善橫空出世,惡名遠揚,活閻王的名聲越大,她手中的閻羅駒越值錢,但依然不賣。
濟善說:“她在等你買麽?”
陳相青搖頭:“我問過了,依舊不賣。她如今不賣,攢在手裏會生恨。如今閻羅駒的價格太高了,她會因此惹來殺身之禍。她生意做到這個程度,不該這麽貪婪,貪得失了理智。”
濟善沉吟片刻:“你是說她要把馬賣給善善?”
“你小心她。”
“可既然如此,她當初為什麽早早放消息給我們?待價而沽也要有個限度。”
“我也這樣想,暫且沒動。”
又過十日,善善發覺自己真的攻不下濟善所守的這座城。
她開始像濟善預想的一般,大肆吞噬周遭的百姓,把他們驅使上戰場,企圖拿人活生生疊出一個跨越城牆的階梯來。
這個時候,陳相青再度聯系濟善:“那個黑商動了,果然是要驅馬往定州來。”
濟善求之不得,說:“放她過來!”
濟善還真扛不住她那可怕的人海戰術,凡人将領用“人海戰術”是個比喻,善善是真人海,源源不斷,活人踩在死人上,如同浪潮一層一層湧上來,叫人看着頭皮發麻。別說是攻城,善善能拿人把整個城都填滿。
大量的死人催生出可怕的疫病,疫病大規模傳播,又将無數苦苦掙紮的人推向信奉仙人的道路。
如果不像善善一樣,以戰養戰,她早晚要被從定州打退的。
濟善意識到她們的手段其實是一樣的,當年她通過死亡誘逼凡人成為信徒,如今善善用戰争逼迫凡人成為傀儡。
只是善善的手段更為激進,她不拿人當人,不……人對她而言就只是人,而她是仙。
她隐隐有些明白石瑁為什麽死。
或許是在那個深夜,他看着滿地寂靜的活死人,終于明白,信奉仙人,不是拯救。
陳相青從來也不信奉她,更不向她許願。
善善既然能夠連續吃掉數城,阿黏的存在自然也不是秘密,當她終于聯系上阿黏,令她驅馬前來見自己的時候,善善終于在連日的敗中,感覺到了一些寬心。
她還專門撥出傀儡,半路去接阿黏,一直把她帶進自己的駐地。
阿黏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連眼睛也不露出來,善善圍着她轉了一圈,好奇地問:“你為什麽把自己包成這樣?”
阿黏回答:“疫疾泛濫之地,不得不防。”
“沒關系呀。”善善用很甜美的聲音說:“只要你信奉我,就永遠也不會死。也再也不用擔心生病啦。你看——”
她朝身後指去:“他們都信奉于我。”
在那些人裏,上到一地父母官,下到普通人家,都擡起頭來看阿黏。
笑得和善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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