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86 章 激怒
第86章 激怒
江平城位于中原,環境得天獨厚,前身是五縣,如今并為一城,長河插城而過,身傍三州。平安年代獨它格外繁華,打起仗來,也就它最是在風雨之中飄搖難定。
江平縣令上任八年,是個黑發白須,身量矮小的漢子,自己上不得戰場,但很有一套守城的辦法。
他上了城牆,先是打眼往外望了一望,沉聲問:“來的是哪方的隊伍?”
說完一頓,自己又接上道:“這樣氣勢兇煞,是南地來的重兵錯不了了!”
縣尉火急火燎地趕上城來,便聽他吩咐:“只将重甲兵派出城去應戰,破甲弩多少架?”
“破甲弩餘剩八十架,全在城北……”
“調來!”
江平這段日子時運不濟,接連挨了幾個洲的打,幾日前剛将北面來的隊伍打退,南面又來了一隊虎狼!
這樣的局勢縣令也遭遇過,他心中有數,破甲弩從城北運來,不過半個時辰,再裝上箭矢擺開架勢要不了半柱香。
如今守南的隊伍都配重甲,盔甲上下護身,就連頭頸都能嚴嚴密密地護在硬殼之下,一般的刀劍對這樣的隊伍是無計可施的,須要先破甲,盔甲一破,裏面人自然是被撬了蚌的軟肉。
重兵壓城之際如同象蹄高懸,但同樣的,他們行軍起來速度也非常緩慢。哪怕在城牆上已見隊伍,實際對方要真正走到江平城下,還要起碼一個多時辰。
縣令吩咐下去,就暫且緩了心思。細細思索來,他對身旁的縣尉說:“南地怎麽有這樣大的膽子,從鄰着這三州口裏奪食。別人的重甲兵打不過,難道他們就打的過了麽!”
縣尉立刻道:“南地向來是野蠻肆意的,如今又動亂……那樣貧瘠兇惡的地方,糧食兵器全數靠搶,再不往外讨食,自己就餓死了。我們哪裏用怕他們!”
話音剛落,城牆裏外一齊喧嘩,縣令猛然趴在牆上伸出脖頸,同時那縣尉就趕忙下了城牆,拿耳朵往地上一趴,臉色巨變。
地面震動的悶響極其駭人,縣令把目光遠放,只見城外那烏壓壓一條緩慢行進的戰線之中,霎時突出來七八條長隊,有如閃電,轉眼就已經逼近城下!
“騎兵,是騎兵!”縣尉狂喝:“重甲兵出城!!”
只是騎兵?
縣令忽然地困惑了,騎兵只配軟甲,拿騎兵對重甲,跟以卵擊石有什麽分別?莫說是長槍了,就是用刀,也奈何不得這盔甲,他們撞上來就是死!
縣令沒有下城去,因此他得以看見了,當兩支隊伍迎面遇上的時候,那支古怪的騎兵士兵揮旋單臂,迎面一啄,随即流水一般散開。
這些騎兵并不與重甲兵正面相抗,只是似黏非黏地,繞着重甲隊伍一碰,立即散開換個方位,然而他們碰到的那一片隊伍,就坍塌下去。
縣令駭然怒張雙眶,他猜出了這支騎兵手裏使得什麽——鶴釘錘。
一枚鐵重錘,配上一支毒喙般的鐵刺,巨力往盔甲上一砸,連人的頭骨都能隔着盔甲活活地砸凹下去!加上這鐵刺一敲,如今是江平的隊伍成了蚌中軟肉!
他還未來得及下令撤退——此時撤退是完全來得及的,退一萬步說,即便不撤,騎兵一直這麽砸,就是砸到破甲弩來,也殺不了多少人。
他們能亂了重甲的陣,卸了重甲的行動力,但卻極難殺死裏面的人。
有一錘斃命之巨力者,能找出幾個人來呢?
如雷般的嘶鳴聲響徹天際。
到了這一刻,縣令才冷汗直下,心肝髒腑都讓凍住了。
什麽怪物!
騎兵一呼而退,而騎兵越衆而出,震耳欲聾的鳴叫聲中,馳騁着朝江平城沖了過來!
騎兵沖城,屬實不算新奇,然而這幫騎兵胯下的,馬不像馬,象不似象,身形龐大至極,身量足有兩匹馬那樣大,蹄聲如同雷暴,尖嘯聲遠遠就聽得見。
對上這樣的騎兵,都不用對付人,光是對付坐騎,就知道打起來會有太慘烈,傷亡會有巨大。但縣令到了這一步,他知道這批騎兵不是來沖城的。
縣尉還在呼喝指揮,腳步紛沓,甲冑亂響,縣令卻已然被浸入了冰水中一般,只是大睜着眼睛,什麽都聽不分明了。
江平的重兵皆被打陷了盔甲,重傷之下負重難行,個個站立片刻就要摔倒,只能眼睜睜看着打了鐵釘的馬蹄當空而下,腦髓血肉都在盔殼裏迸射了。
城門開了又關,城牆之上的人圍觀了這場單方面的屠殺。
江平城門大開。縣令撐着氣站在城門之中,瞪圓了眼睛等着看手段雷霆狠厲至此的敵人。
先進的依然是騎兵,耀武揚威地揮着手裏的鶴釘錘,呼呼作響。
忽然領頭的騎兵鶴釘錘脫手,一頭砸進縣令腳邊的地裏,濺起來的泥土碎屑打得一邊縣尉一個哆嗦。
來者很利落地揭了頭臉盔甲,露出一張女人的臉來,端正秀美,縣令就不可思議地愣住了。
“我叫濟善,從此便是此地的郡守!”
她說,聲音夠大,夠亮,夠清朗,發布着自己的宣言:“以後你們就是我的了。”
縣令人傻了。
他總以為攻打來的是甘州,再不濟也是南地陳,何,劉之流,然而——
這誰啊!
誰破了江平城防守,将這塊鄰三洲的地方收入囊中?
濟善最初一番沖鋒陷陣,把人疲累壞了,額發汗津津地貼着額頭。
因此她沒耐心跟這些愣頭愣腦的中年男人糾纏,呼一聲收回鶴釘錘,她重新戴上盔甲,騎馬徑直朝城中去了。
濟善很不客氣,既然這裏成了她的地方,她進城之後也不管隊伍,聞着飯菜香味,她随便進了一戶客棧去,往桌子上一坐就要吃飯。
那老板戰戰兢兢上了桌子,見她下箸飛快,專往肉碗裏伸。
濟善專心致志,在一片戰戰兢兢中,把飯食吃得一幹二淨。
放下筷子咳了一聲,她見四周,沒閑功夫搭理自己,她兀自下了飯桌,推開門出去了。
她之前從平南王手中救下來的人,倒是習武的,叫石瑁,穿甲佩刀,在門外等她。
這人也倒是虎背熊腰,如今身子好了,瞧着魁梧。
見濟善出來了,石瑁就彎下腰對着她說:“隊伍都安置好了。”
“縣令老實麽?”
“現下看來是老實的。”
濟善搖頭說:“盯緊了,他必有不老實的時候。騎兵跟鶴釘錘的事,一樣也不能傳出去讓外面知道。”
她吃飽喝足,就又有力氣去巡視自己的新領地。濟善叫了一幫縣裏的富戶地主、大小官吏來,給他們辦宴席,讓他們“認認主”。
酒過三巡,等每個人都保證了自己以後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濟善才站起來,拍了拍縣令的肩,心滿意足地走了。
在她身後,那屋子門到窗都關緊了,鎖嚴了,濟善對郡佐耳語般的道:“把話放出去,從現在開始,誰敢往江平外走,往外面傳一星半點的消息,我就放火,燒了這一屋子的人。”她慢吞吞地補充:“從這屋子開始燒起!”
這個縣令對于江平城百姓來說,是個安穩安定的象征,守城這麽多年,大小算個英雄。為了保穩,別的郡來犯,就是把城牆炸了,也不會願意去炸江平的縣令。
濟善生的豔麗,臉頰豐潤,嘴唇豔紅,眼珠子亮的攝人,甚至在即将過去的昏黑傍晚中,都閃爍着顯而易見的光亮。叫人一望,都知道她是個慣于磨牙吮血的兇徒。
石瑁于是答應了一聲,依言辦下去。
濟善想的很明白,既然要打,她就先打。
她手裏是有東西的,黑袍人既然要帶着仙人引而不發,她就得把事情挑明了,讓他們不得不行動。
這一點她的思路同陳相青是一樣的。
但她還多了一跳。
黑袍人認為仙人可控,笑話。
難道她可控嗎?難道陳相青以前那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法子,能把她給馴服了?難道後來陳相青懷柔地又是給權又是給錢,能讓她滿足了?
只要她們是她,那就不可控。
她必須得讓她們,先和自己一樣,從黑袍人的手中跳出來。
要打,可以,但是黑袍人躲在後頭,操縱着仙人打,不行。
江平挨着的另外三個郡,分別屬于三個不同的行州。他們将江平視做嘴邊的一塊兒肥肉,只是沒咬下來而已,濟善這餓綠了眼睛的狼越過三州,單刀直入,一口吞下了江平城,濟善立刻就成了他們的肉中刺。
左接甘州,右接中原慶科。
南地大多在陳相青的掌控中,不會賭她的路。因此當濟善帶着象騎重甲踩着他們邊境過時,并沒有兵敢出來征讨。餘下的兩個州,一個剛經歷了暴亂,一個還在摩拳擦掌。
濟善在江平,無論她先打哪一個,陳相青只要在背後将她援兵與退路一斷,她立刻三面受擊。
因此這個地方雖說是塊肥肉,但都是試試探探地打,真下了功夫打進來,也未必能夠守得住。
濟善将錘子搭在頸上,說:“不守了,拿了東西就走吧!”
她倒是無所謂這一個地方,她就是拿點東西走,順便看看,其他仙人的勢力到哪一個程度了。
果不其然,善善知道自己守地裏的一縣被打下來了之後,立刻就被氣瘋了。
從來沒有人忤逆冒犯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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