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78 章 同歸于盡
第78章 同歸于盡
拔營,發兵。
為了攻下甘州,他已以前将人馬整合,集合在了賀州。
如今發兵攻向賀州,急行軍十日。
攻城是個苦差事,但也是個好差事,誰在此刻出力,誰就在之後吃肉。
王自行身量魁梧,兇悍過人,劉雄安兵強馬壯,何過金經驗充沛,都自告奮勇要做頭一個攻城的。
陳相青無意攻城,就連行軍都懈怠,叫人搶了先。
其餘人都兵臨城下,他卻還在後頭慢悠悠的,只能看見他們的尾巴。
他在等。
那一幕,他在留下那枚玉,那封圖紙的時候,就想要看見。
到了今日,又生出了近鄉情怯般的意味。
*
甘州,尺羅城。
連天的炮火撕裂夜幕,将尺羅城外照得亮如白晝。
尺羅城頗有一番繁華景致,聲名遠揚。
王自行舉目遠眺,然而今夜他到了這裏,這份繁華可以就此結束了。
“大人!”副尉上石塔望臺:“尺羅守備降了!他們願意投降了!”
王自行披盔帶甲,野心勃勃,聞言就冷笑起來:“我的兵都到城下了,這時候想起來投降,早幹什麽去了?!”
副尉看他面露兇光,小心翼翼地勸:“咱們的意思,是只要尺羅肯降,咱們就息兵,沒必要在這上頭折兵損将……”
王自行置若罔聞,咬着一口牙笑:“上雷震炮,把尺羅城牆給我拆了!”
副尉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大大小小的武官都在,然而個個挪開眼神,聽命地調兵遣将,從後方撥雷震炮上來。
王自行是個武瘋子,軍中上下都知道。
王自行在眼前舉起一支千裏鏡,往尺羅城那頭望。
他的兵正在密密地往城牆上爬,如同螞蟻,然而尺羅城上方不斷地滾下圓木和巨石,轉瞬就将爬上去的兵砸成血泥。
副尉是真心為他,就差給他跪下了:“大人!”
王自行充耳不聞,很決絕地對自己的炮兵将領做了一個手勢。
半刻鐘後,在王自行的大笑聲中,巍峨屹立的尺羅城牆被轟成了一片齑粉。
軍隊随他朝尺羅城行進,輕騎兵打前陣,裝載了蒼鐵的箭矢朝向尺羅瞄準,時刻預備着萬箭齊發。
蒼鐵是一種好東西,以此改造的箭矢,箭頭在刺入人體內的瞬間就會炸開。
相比之下,甘州的弓箭手還在使用最原始的鐵箭頭。
上過戰場的士兵都說:“咱們的箭紮進人體內好像紮進去一根釘子,而蒼鐵箭是直接往人肉裏塞了一根炮仗!”
并且蒼鐵箭的造價遠比雷震炮要便宜,南地就是憑借大量制造蒼鐵箭,在平南王的帶領下,結束了與阿汨羅王朝持續百年的戰争。
在此之前,衆人都以為,平南王一掃南地,再之後北上,便是陳相瑀,陳相青兩兄弟大放異彩之時。
王自行從廢墟一般的城牆碎石塊上經過時,順手拔出了一只蒼鐵箭,不住冷笑。
什麽陳相青,黃毛小兒,他做得,自己也做得!
那是一支劣質品,它紮入了城牆,卻未能爆開。
副尉心中一顫,心想被這人發現,回去兵匠一幫人又要脫層皮了。
然而王自行表情沒變化,只是單手掰掉了箭頭,然後把上面的圖案轉過來給副尉看。
與傳統箭頭不同,蒼鐵箭的箭頭圓潤,上面刻了一個鬼臉,簡簡單單,如同小兒的惡作劇。
王自行愣了愣,又拔出一枚箭頭,上頭依然刻畫着這個鬼臉。
“這是什麽?”
無人能答。
忽然有斥候來報:“尺羅城是空的!”
王自行冷笑:“空城計?還是跑了?跑的這麽利落麽?”
“有人被綁在樹樁子上!”
王自行一挑眉毛:“押來!”
“快逃!”
被押來的那人倒也白淨,只是手腳都被打斷了,胡亂大喊着:“快逃!”
如果是陳相青在這裏,他一定會對眼前的景象很熟悉,掉頭就走。
可如今進城的是王自行。
他不退反笑,以為此人是瘋魔了。
“我沒瘋,我沒瘋!快逃啊!她要,她要毀了尺羅!”
尺羅城破在即,這是尺羅城內人人皆知的。
但即便死到臨頭,濟善的法子,對于尺羅城而言,也都是下下策。
誰都不敢用此法,因為這念頭堪稱數典忘祖,大逆不道。死後都要被列祖列宗在地下排着隊扇耳光。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幾十上百年,戰不過,寧死,會逃,願降,但絕不會冒出這個念頭。
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而濟善不在乎,她扭頭瞥了一眼被綁在樹樁子上的守城官,對這個陣前殺敵的酒囊飯袋,沒有半分或敬或憫的心思。
“轟!”
“轟!”
“轟!”
三聲炮響,退陣。
聽到熟悉的動靜,濟善心裏一動。
是王自行在進城了!
王自行兇名在外,發起瘋來,絕對會濫殺無辜,将百姓衆人屠個痛快。
縱火燒城,搶掠百姓,都是他愛做的事,也是他養兵發家如此迅速的依仗。不是所有人都有陳相青那樣的好底子,如今能夠起兵的人,要麽靠家中底蘊,要麽,便只能靠自己兇悍了。
除了逃跑之外,別無他法。
炮聲停歇,王自行的兵馬奔至尺羅城高處,擡頭仰視着面前宏偉得堪稱駭人的高塔,忽然之間傻了眼。
他們彼此詢問:“這是什麽?”
“為何會出現這等怪物?”
依舊無人能答。
濟善手持從平南王府中得來的,陳相青留給自己的那一張圖,緩緩地在其中一個地方點了點。
兩側偌大的石燈映亮了這座巨人,高塔上下全部由一種黃色的石頭打造,翠藤圍繞着塔身攀爬,在其上留下歲月痕跡。
尺羅人将此稱為黃石塔,或者說黃石塔,它拔空而立,簡直像傳說中的盤古神,俯瞰整個尺羅。
許多尺羅士兵死的時候,都會轉過身體,面朝黃石塔的方向,據說這樣魂靈便能跟随指引回到故鄉。
濟善拿着圖紙比對了很久,終于在得到商人消息時,靈光乍現,又尋來了更多輿圖,将每一個地方,一點一點地印描。
她終于發現,這張圖紙上所繪的,根本不是一塊區域,而是由許多個點所連接出來的,橫貫大昭南北的一條線。
而尺羅,就在其中的一點上。
每一個點,都被繪得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
濟善敏捷的卧倒在地上,将耳朵緊貼地面。
黃石塔外埋着銅鐵制的軌線,而這些軌線又與地下的鎖鏈相接。
此刻這些東西,成為了一道無形的密線,在地裏嗡嗡震動着,不斷地向濟善傳達着外城的消息。
地面的震動與聲響,來自南邊……濟善想,走華安門進來的。
過和光,走樂水,馬上要經過東市,她渾身的寒毛乍起來。
過了東市,立刻就進黃石塔!
黃石塔此時還有守衛數名不曾逃走,意圖要堅守到最後一刻。
濟善擡頭,見自己帶來的數人,還在同黃石塔的守衛糾纏。
她不禁大為疑惑。
到了這個時候,尺羅城內的百姓都撤走了,他們也該走了。
可他們依然死守此地,仿佛知道濟善是來幹什麽的,也仿佛黃石塔開門非同小事,守衛死守此地,沒有命令,絕不開門。
她跑上去,登得高了,幾乎已經能瞧見外頭王自行氣勢洶洶的軍隊。
兇兵逼城,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幫人還能在這裏扯着什麽“祖訓”“規矩”“天倫”,也不得不叫她贊嘆一句好心态。
更不得不覺得詭異。
這算什麽規矩,這又是哪裏來的祖訓?
她上前喝道:“帶着刀是用來比劃的麽?!開黃石塔鐵門,敢違者殺!”
守黃石塔的守衛,寧死不屈,忠心不二,這很好。
然而自此以後,她不需要對旁人忠心的人,濟善只需要對自己忠心的追随者。
她的人撲上前去,與其搏鬥,因為生性羅嗦,還伴有磕磕絆絆的講道理,同他們解釋這黃石塔大門非開不可的原因。
鐵門上鎖極厚重,濟善砍了幾刀,便手掌虎口血流如注。她低頭看了一眼,忽然覺得有意思,随意把血擦在自己身上。
“開門!”她爆喝。
其餘人一擁而上,拔出其他火铳射擊門鎖,齊心協力,推開了面前這扇沉重的巨門。
鐵門洞開,進去便是一道偌大天井,如同巨口。
天井寬而深,其下幽遠,一眼望去,根本深不見底。
站在邊上,能感受到從地下吹上來的陣陣狂風,以及那沉悶的鐵鏈運轉聲音。
人被吹的連站立都吃力。
“真如同……來自閻羅地獄啊。”有人喃喃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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