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77 章 暗流

第77章 暗流

來聯絡、會見陳相青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而他正在預備着攻下甘州。

甘州是個好地方,富庶,地肥,過了甘州,再往上就是中原。

何過金道:“若我是甘州刺史,如今都吃不下飯。”

說起南地八州,頭一個便是陳相青,但實際上這八州并非完全掌握在陳相青手中。八州同謀,真正由陳相青全權支配的,只有巴州、青州,與賀州。

而何過金生得膀大腰圓,出身何氏,前朝祖父做過節度使,如今也算是終于繼承祖志,手握一州兵馬,講起話來粗聲大氣。

“我聽說,那甘州刺史可是個女人?”何過金大聲道:“哈!她不知用了什麽花花手段弄來了刺史的位置,不知花了多少錢,如今連本都沒回,又要拱手讓出咯!那女人啊,現在恐怕整日躲在被窩裏哭呢吧!”

陳相青道:“她來歷…不好說。”

“有什麽不好說的?!”何過金道:“甘州論兵馬不如我們,不過占據地方優勢。也不算什麽。”

陳相青同他無話可說,只微微地笑,閉着嘴當啞巴。

除去何過金,如今在南地八州同盟中與他平起平坐的,還有劉雄安,王自行。

甘州當然是個好地方,在他們眼裏,也當然算不得兵強馬壯,可是打下來甘州,算誰的?

他吸納了原來青州朗氏的人馬,若要出兵,當時是出大力,收益的時候,自然也出大頭。

只是劉雄安與王自行這二人,很不服他。

若是甘心屈居人後的泛泛之輩,也不會敢在這時舉旗來入他的夥。

陳相青敢斷定,他前腳把兵派出去,他們後腳就敢拆自己的臺。

何過金還在聒噪不止,陳相青吹了吹手中的茶盞,貌似無意般道:“劉雄安有個小女兒,生得貌美嬌嫩,之前同他去做客,倒是給自己相中了一樁好親事,如今大約在忙活訂親。”

何過金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大笑:“這年頭,丫頭子們膽子大得很!哪兒像咱們之前吶,姑娘不敢出門,便是出了門,也決計不敢正眼瞧男人。我幾月前娶了個妾,膽子大得出奇,你猜怎麽着?她同我講啊,她之前打過仗,殺過人!哈哈哈,她那小體格,還說打了縣城,打了鎮子呢,我問她,你打下來的是哪個縣呀?她就不吭聲了,兩眼發直,撒謊!”

陳相青皺了眉頭,沒說話,何過金道:“劉雄安那老東西,旁的不說,論起義氣是這個”他比一個大拇指,又道:“如今他嫁女兒,我得好好準備一番賀禮,對了,那小丫頭看上了哪家的小子?我怎麽毫無消息?”

陳相青喝一口茶,慢悠悠道:“姓王。”

何過金臉上的笑容終于緩緩消退了。

“姓王?王家的兒子?王自行的?”

陳相青又喝了一口茶,點頭,又說:“你不是也有個閨女麽?”

何過金道:“你,你如何知曉的這個消息?可保真?他們……”話沒說完,也不必說了。

言盡于此,陳相青放下杯盞走了。

講義氣?笑話,人家都在背後結親家了,你說,他是同你好,還是同親家好?

進攻甘州一事,被陳相青攥在手裏,不放,拿着燒手。

他一旦打甘州,中原不可能毫無反應,相反,唇亡齒寒,一旦甘州陷落,下一個便是中原。

而中原地域開闊,論氣候論習俗都與南地大為不同,更有它的富庶與繁華。

這是陳相青不輕舉妄動的重要原因。

當年他謀想時,從南往北打,騎的是閻羅駒。除了南地的兵之外,其餘地方再沒有應對閻羅駒的經驗,騎兵出動,必能勢如破竹。

然而閻羅駒被濟善一手給掏幹淨了,甘州刺史晚上睡得好不在他不知道,陳相青晚上想那些馬想得都睡不着,便是睡了,夢裏大多也是濟善,上蹿下跳地不知在忙活什麽,總之不是在幹好事。

他端着茶,在夢裏念叨濟善的上蹿下跳,要她安分些,濟善嗯嗯啊啊漫不經心地應着,還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忽然巨響一聲,不知道是什麽被她推了還是踩了,險些把陳相青手中的茶盞打翻,他終于怒目,忍無可忍地起身,回頭喝道:“濟善!”

她回嘴:“你不是也想讓我這麽做的麽!”

這麽一喊,他就醒了。陳相青幾度呼吸,回憶夢境,又想到按消息,濟善如今已經離了平南王府,捂着眼睛慢慢笑了。

笑出了狠意。

是的。

如果是這件事情……

而平南王賣馬的消息,在過了足一月餘,終于傳到了陳相青的耳朵裏。

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陳相青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賣馬?誰賣馬?平南王?誰?我爹?

他哪兒來的馬?!

他要退了,退到哪兒去?他難不成終于良心發現,活不下去了,打算刨個坑将自己給埋了麽?

這不可能啊。

緊接着陳相青立刻反應過來,那個要買賣馬的人,絕對不是平南王,而是濟善。

他了解自己那個爹,賣馬這事兒聽起來都丢份兒,他便是要退了,也決計不會用這個由頭來放消息。

這是濟善放出去的消息。

陳相青晚上更睡不着了。

濟善安分了這些時日,終于要開始行動了。

他們的行動是千軍萬馬,她的行動是桌子一掀,挨個把桌上坐的人踢下去。

比起五年前,如今想要斷濟善的傀儡,更加難上加難。

琢磨了兩日,何過金來找他商讨劉,王二人結親一事。

何過金與劉雄安是舊相識,總覺得二人是兄弟,親熱過陳相青的。如今劉王二人一結親,他才忽然清醒了,明白過來人家打的什麽心思。

何過金倒也不傻,他清楚得很,劉雄安之所以放棄自己,舍了個女兒出去,是因為自己對于雄霸八州并無意圖。

他很看不慣劉雄安這副天下還沒開始打,便要鬧內亂的德行,故而劉雄安也不巴着他,扭頭便同他人吃一鍋飯去了。

他看不慣,也不會放任劉雄安來亂,到時候誰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牽連進去?他來與陳相青結盟,是賭上了何氏前途的,容不得他人野心作亂。

陳相青聽他細細說完,道:“先別忙。”

何過金點頭:“我知道,此事忙不得。”

“不,我是說…”陳相青沉吟片刻:“這段時間,收兵,回府,守好家門。”

“嗯?”

陳相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地動了。”

濟善的野心,說起來大得吓人。

她說一次,是個念頭,說第二次,是個設想,說第三次,就是預告了。

陳相青知道,她不會總像個孩子一般大聲嚷嚷,她嚷完了,話落在地上,就得長出點兒什麽來。

陳相青便猛然沉寂下去,收斂了,甚至将兵都收回了營,關馬似的關了起來,連遛彎兒的機會都沒。

何過金說他治軍太嚴,在自己的地盤上麽,何至于連叫離家近的回去看一眼都不許?總也把人放出去樂一樂麽。

陳相青不許。

他不許,何過金有一隊人馬駐紮在他的賀州,也不好放肆自己手下的兵馬,只好也勒令部下把人按住了,千萬別在別人的地盤裏撅蹄子找事。

劉雄安與王自行的親事結的隐秘,并未大辦,對他們而言,還未到将親事廣而告之的時候。

見陳相青忽然間好似對甘州失去了興趣,每日都在府中閑着,劉王二人自然坐不住。

本來麽,他們四人便應當同氣連枝的,便是其中有人結了親家,也是正常,但二人心中有鬼,自然心虛。

劉雄安上門來做幾次客,話裏話外的,想要再舍一個女兒來。

他自己就生得儀表堂堂,如今的妻子是續弦,樣貌也極美,女兒也豔麗得十分出名。

陳相青如今都無子嗣,外人對此議論紛紛,劉雄安倒想,若是與他結了親,倒也比那個王自行好些。

陳相青八風不動,對他年輕貌美的女兒毫無興趣,抓着他那茶盞左一杯右一杯喝個沒完,問便道:“消火。”

劉雄安入了夜,轉念一琢磨,又帶出了自己清秀俏麗的幼子。

陳相青:“……”

他“嘶”了一聲,私下懊惱道:“此人怎麽跟個老鸨似的?”

“王自行就跟這麽個人結親家?”

其實此事稀松平常,尤其各個世家,他們為何穩固百年屹立不倒?靠的還是人。

靠着嫁娶,将大量人才貴客,籠絡入家族之中。

而陳相青既不娶,身邊也不養人,連個掩飾都不做,已然在外頭被傳成了變态。更有甚者,說他表面上清心寡欲,實際上府內地下全是關起來的美貌少女少男,都等着他活吞手撕。

陳相青聽着編排自己的言論,吃着攤子上的小馄饨,好氣好笑。

他私心懷疑這些言論也是濟善散播出來的。

但無處辨去。

她知道自己不在乎,能知曉,這樣做就像一個隔空的鬼臉,對他扒着眼睛吐舌頭。

也好,陳相青從不壓制這些流言蜚語,也不辯解,眼瞧着說親的那些媒人都不來了,他樂得省心。

每當一個媒人從陳相青府裏落荒而逃時,他就仿佛聽見濟善一本正經的,又暗藏蔫壞的笑聲。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然後意識到四周響動的并非她的笑聲,而是自己的思念。

陳相青在府中等了又等,風平浪靜,直到北地安穩,皇帝終于騰出手來,派兵前去處置位于中原二州的前太子黨。

陳相青知道,機會來了。

甘州終于處在了一個前狼後虎的局面,逃不開了。

不止他知道,何過金同劉王二人,也都催了又催,恨不能将陳相青提上馬,朝甘州絕塵而去。

陳相青又等了三日。

依然是風平浪靜,他終于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