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53 章 無路可逃
第53章 無路可逃
譚延舟臉上的笑容因他最後幾個字而消失,神色冷凝一瞬,才複又挂起笑容。
“陳二公子猜呢?”
陳相青也沒打算從他口中問出什麽,他不過想順口往譚延舟那張假面皮上戳個窟窿罷了,聞言笑了笑,将臉直接轉開了,側頭吩咐李哲:“上路。”
譚延舟無聲地繃了臉,依然是笑模笑樣的,上前一步,與濟善并肩了,扭頭看她,企圖從她眼中看出什麽主意來。
然而濟善臉上幹幹淨淨,眼神也是幹幹淨淨,沒一點含着情緒的意思,只是朝他一笑,如同朝花晨露,鮮豔可愛。
譚延舟受感染,也真心實意地朝她笑,陳相青一眼看見了,就心煩意亂地想,這廢物又在裝模作樣地耍什麽?
陳相青與濟善是一夜泯恩仇了,然而他的馬群還得有人來頂這個帳,譚延舟就很合适。
假若譚延舟不同他作對,那麽随他興風作浪去,二人見面,憑本事說話,可他興風作浪作到了濟善頭上,陳相青便無法再坐視不理。
但很快,一個問題出現在了陳相青心中。
白山軍是落到譚延舟手裏好,還是落到濟善手中好?
譚延舟與他自然是有些往昔交情,但更多的是新仇舊恨,他躲着偷生還罷,一旦争起來,都是不憚對對方下死手的。
尤其譚延舟很有點春風吹又生的意思,而濟善本事又大得離奇,要是讓他生到濟善身上去了,那就麻煩了。
可,若不是譚延舟,濟善拿了白山軍……
也是同樣的,春風吹又生!
陳相青食指與拇指互相搓了搓,忽然想:她搶馬群,到底只是為了馬,還是為了幹預自己的布置?
假若只是想要馬,南地的緒州有馬場,向北購馬也有路子,何必鬧這一出?
濟善的“懂”與“不懂”,都是不可預想的,陳相青垂下眼睛,朝濟善伸手。濟善十分自然地走上前來,将手交給他。
将濟善柔軟的手握在手心,陳相青輕輕摩挲着她的指腹,再度下定了決心,不能再把她放出去了。
一行人各懷心思,在山野中急行,因為有哨,馬群始終未曾散去,團團地聚集着,或近或遠。
陳相青所說的近路,是幾個月前因為山洪而被堵死的山路。朝廷原在此地預挖一個礦來,但之後此時不了了之,陳相青來此勘察時發現了這個山谷,便将此地據為己有。
但挖礦時地面上設的劄道與掘到一半的礦洞山路都還在,只是無人再去,逐漸被野草所覆蓋。
若不是昨夜一時情急,他也想不起來這一出。
勉強炸出路來後,他們取道逐漸遠離了山林,馬群被火藥炸開的聲響所驚吓,咴咴叫着鑽回了山中去。
陳相青心中十分肉痛,沒往後看一眼,率先踏上了這條路。
而譚延舟滿懷心事,總是走着走着就看濟善一眼,他就看着濟善含着一抹笑,走在陳相青身後,腳步輕快。
他本能地覺得這笑容不對,但卻沒多想,走了兩步,他反應過來。
濟善是為了馬群來的,如今她都把馬留在山裏了,白受番苦挨頓打,這是在笑什麽呢?
在山裏跋涉的時候,他還不懂,然而一出了山,到了鎮上,譚延舟立馬就明白了!
他們落腳的鎮子叫順就,鎮子不大,平平靜靜的,富的人富不到哪裏去,窮的人卻可以很窮。
然而再窮,也是萎靡不振的窮,因為當叫花子也讨不來幾口吃的,常常為了弄吃的費勁一身精力,還是幾日飽幾日饑。
他們走在鎮子上,筋疲力盡,濟善還顯得精力充足,率先選了一處面攤落腳。這種時候,其餘人沒有挑的,跟着她都落了座,叫了面。
老板手腳麻利地一碗碗端上面來,熱氣騰騰的清湯面,還是素面,切了些鹹菜在上頭充作面碼。
陳相青挾了筷子,習慣地望了老板一眼,心裏無端地覺得怪異,但究竟是哪裏怪異,他說不上來。
于是他喝了三杯桌上味苦的粗茶,沒吃幾筷子面,在其他人埋頭朵頤時,将目光投向了濟善。
對于常人的吃食,濟善向來沒什麽興趣,但這回卻不大熟練地拿起筷子,左一根右一根地挑起來吃。
她吃得十分孩子氣,吃鹹菜的時候就只吃鹹菜,吃面的時候就只吃面,不知道伴,從上往下吃,先吃鹹菜,再吃面,最後喝湯。
陳相青看得好玩,很想知道若是在她面前一排列開各類菜式,她會怎麽吃。
一想到昨夜她的模樣,陳相青的心軟了下來,覺得這碗面是虧了她的,蠢蠢欲動的很想給她點好東西。
金銀珠寶,房契田土,珍玩奇卉,名菜佳肴,這些都好,他都願意給,濟善或許不知道它們的好處,但他只是想給。
濟善全然不知陳相青的念頭,喝掉最後一口面湯,她也咂摸了一點滋味出來,鹹菜味重,面的味淡。一個嚼在口中嘎吱嘎吱,一個嚼在口中軟綿綿帶着韌勁,濟善舔了舔嘴唇,品出了與肉完全不同的口感與味道。
這讓她心情非常愉悅,那種始終折磨着她的饑餓感在消退。或許正是因為消退了,她才能品出味道來。
陳相青與她,譚延舟同坐一桌,李哲同其他人是下人,另坐一桌。
濟善放下筷子,肩膀一歪就湊向了陳相青,輕聲說:“把哨子給我,你走不了了。”
陳相青凝視着她的眉眼,見随着她這輕聲細語的一句話,那銅兵與整個面攤子的人都站起來了,朝自己包圍過來。
陳相青也放下筷子,知道自己是又着了她的道。
還不知道是怎麽着的,但已經清楚自己再落下風,他将五指張開,按在桌子上,在心中問自己,濟善可不可愛?
他是真覺得可喜可愛,神情可愛,行事可愛,吃碗素面都吃得可愛。
她可不可惡?
也是真可惡,狼心狗肺,哪怕是捉來的野獸也能喂出幾分熟,知道咬人不逮着自己咬了,可自己原諒了她,好聲好氣地與她将講和,還是得了眼前此景。
白花心思,白花功夫。
他那一刻仿佛是氣得過了頭,反而心裏靜下來,問她:“你想要什麽?”
濟善笑着再湊近他一些:“你!”
她接着說:“把青州放給我,我就放你回去。”歪了歪頭:“你不回去也可以呀,陪着我。我很喜歡你的。”
陳相青也笑了起來,咬牙切齒地微笑:“我若是不給呢。”
濟善猛然後仰身子,雙手一撐桌面占了起來,她臉上始終帶着一點笑。那絕對不是孩子的表情。
陳相青握住了自己的刀,輕聲說:“你非要同我鬧到這一步。”
濟善低頭望着他:“我不要回去被關在屋子裏,有人喂,就有一口吃,沒人喂,就沒有。”
“我可以自己找食吃。”她張開雙臂,在她纖長的雙臂下,衆多的手與腳擺動着,包圍了整個攤子:“你看,這些都是。”
她向後退去,那些布衣百姓打扮的人們便沖了上來,陳相青拔出到來環顧,忽然知道自己之前覺得不對的地方在哪裏了。
他們的神态同面攤老板一樣,而老板的神态,與那個銅兵是一樣的!
他站了起來,身旁幾桌卻是稀裏嘩啦倒了一地。李哲掙紮着翻在地上,連刀都沒拔出來。
面有問題!
他沒對面起疑,因為濟善吃了,譚延舟也吃了。
但濟善的主意都在心裏,譚延舟在她心裏也并不比陳相青親熱特殊多少,她敢給陳相青吃,不敢給譚延舟吃?
或許是濟善對藥沒反應,或是她那一碗沒有,她毫無影響。譚延舟搖搖晃晃想站起來,最終也被放倒。
老百姓沒什麽拳腳可言,不足以捉住陳相青,但因他們都好似感覺不到痛楚,一舉一動都不收力,不懼怕,也使他沒了施展的餘地,帶不走任何一個人。
有人把李哲提了起來,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濟善站在一旁,伸着手,不容拒絕:“把哨子給我。”
陳相青喘息着冷臉,不說話,濟善也不說話,持刀人卻将刀往李哲的脖子裏割。
看着一線血順着李哲的脖子淌下來,陳相青恨了一聲,擡手甩出骨哨,趁着濟善去接之時,擡腳踢翻面前的滾湯爐子,躍出了人群的包圍。
濟善看着他逃脫包圍,逐漸消失在自己眼中,她沒下令讓追,只是看着。
面攤子與兩旁對面的攤子,都在打鬥中叫掀翻了。她看了一會兒,把哨子收好,走到對面傾倒的攤子上,撿了一枚果脯塞進嘴裏,默默地咂摸了一會兒滋味。
果脯的味道又與面和鹹菜截然不同,是甜的,酸的。
她把果脯連肉帶核都咬碎了咽下去,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個味道,就像喜歡陳相青一樣。
濟善一粒接一粒地吃果脯,把攤子上沒落到地上的吃空了,她才轉頭對着身旁的人笑道:“你要逃到哪裏去?”
*
陳相青腳程很快,已經走過了大半個鎮子,半途瞧見路邊拴着馬,便停下來換馬。
馬主人倒是好說話,收了他的花囊就去解馬匹缰繩,卻在将缰繩往他手中遞之時,神色忽然一變,笑問:“你要逃到哪裏去?”
陳相青的寒毛瞬時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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