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5 章 加入

第5章 加入

“姑娘原不是為報酬,而是一位為情,敢想敢做的女子。失敬,失敬。”

他認真的思索一番,真情實意道:“這個嘛,姑娘若是想得到他,只是進平南王府,怕是不行。”

“依着姑娘的出身,即便是進了王府,也只能做個妾。侍妾的日子……”譚延舟一搖頭:“為所欲為,怕是不行。”

濟善愁了。

受傷的陳相青就難吃到口,若是他養好了傷,躲在滿是守衛府兵的平南王府裏,這沒肉吃的日子,可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譚延舟看濟善愁容滿面,道:“在下冒昧問一句,姑娘是想得到平南王府裏的陳相青呢,還是只想得到陳相青?”

濟善不假思索:“當然就是陳相青。”

“他是不是平南王府中人,同我有什麽關系?”濟善不悅道:“他是王府裏的人才礙事。”

“好!”譚延舟一拍巴掌:“姑娘果然不是那攀權附貴之人,我譚延舟就欣賞這般性情!”

他笑眯眯的,給她出主意:“既然如此,姑娘與在下,其實是殊途同歸了。”

“反了平南王,生擒陳相青,”在不甚明亮的燈火下,他翹了眼角:“那姑娘對陳相青,豈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李盡意說:“這大哥說的有道理啊!”

濟善瞧了他一眼,發現這小兔崽子不僅自來熟,還特別會來事兒。

他自己在平南王與柳村之間,先将屁股挪去了柳村那頭,随後就開始同村裏人,一唱一和的想将濟善留在柳村。

她低頭道:“我想一想。”

最好的情景,是她想個法子進入平南王府,悄無聲息的潛到陳相青身邊,趁他不注意,把他給吃了。

不過人又不是個肉骨頭,被啃上了不可能不跑,哪怕是正在睡夢中,也一樣會醒。

先殺再吃呢,她又不願意。

陳相青被她啃過一遭,跟她打的有來有回,誓死捍衛自己那一身血肉,如今想必生出了警惕之心。

想了半天,她只吐出了一個字:“唉。”

“那好吧。”濟善說。

*

“哎呀!”李盡意在地上扭起來:“姐姐,打什麽平南王,你看柳村多好,吃得飽飯……”

濟善一腳把他出溜開。

“既然如此,便在此處住下吧。”譚延舟去揭藥罐子,聞了聞味,一臉菜色的又将臉縮回來。

他終于放下鐵杵,不知道從哪裏摸來一個長柄勺子,伸進去攪,繼續道:“我有心護柳村的村民,也有意為這天下吃不飽飯的老百姓,讨一個活路。”

“只不過譚某孤身一人,實在勢單力薄,腦力有限。白山腳下,有普通百姓,也有,進過仙府修行的人。”

“譚某這點兒本事,在姑娘眼中,大抵鬧了許多笑話。”

濟善心想,他把我當個仙府出來,會打仗的了。

她道:“沒有,我什麽都不懂。”

譚延舟只是笑:“什麽叫懂?譚某人也是既不通治民,也不懂醫術,還不是硬着頭皮做。現下看來,做的還不算太差。”

譚延舟大概是平常村裏找不到人聊他的大計,憋的狠了,抓住濟善,口若懸河,大談特談,講的那七八個小爐子全熄了火。

他挨個将藥嘗了一遍,還邀請濟善共嘗,濟善也不拒絕,端來就喝。

兩個人喝一口嘔一聲,譚延舟邊嘔,便在紙上寫寫記記,還詢問濟善的感覺。

濟善說:“我覺得…嘔…很難喝。”

“說仔細一些,口感呢?!”

“口感,惡心…嘔…舌頭,麻。”

譚延舟立刻記下:“有麻痹效用……頭暈不暈?還有哪裏麻?”

“哦,喉嚨麻,那可能有毒。”

“沒事,”譚延舟缺心眼似的,大咧咧的說:“毒素不強,你麻一會兒就好了。來,喝口水。”

李盡意蜷在她腳邊睡着了,小小的打着呼,兩個大人在屋子裏連說帶嘔的,都沒能把他吵醒。

濟善起身去端水,一站起來走開,他立馬就醒了,攆後腳跟兒的小狗似的。

他哭唧唧的喊了一聲,濟善沒聽清他喊了句什麽,端着水又坐回去,他立馬抓住濟善的裙擺,又在她腳邊伏身接着睡。

譚延舟看了道:“可憐介的。”

他又把話頭講回去了:“若是任由平南王如此,任由各方霸主如此,這般可憐的孩子,只會越來越多。”

“饑民難道僅是天災一項造成的?是老天,各地的賊子,和那不做主的皇上一同造就的啊!”

“姑娘難道忍心看着這世道,便這樣渾渾噩噩下去?”

濟善被他一場接一場的長篇大論,說的暈頭轉向,在糊塗之餘,她心裏也弄明白了一點。

此子非池中物。

天下各方割據,亂世将至,這個守着一個小村子,将此處治理得井井有條,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青年,眼睛早已經出了柳村,盯住了外頭。

亂世裏會有一場大風,若是乘風而起,能把泥腿子的草莽,一直刮到九五至尊的龍椅上去。

她揚起頭,在昏然的燈光中,隐隐約約記起,在十幾年之前,也有這麽一個人,出身草莽,向她求一個如願以償,求一個英雄大義。

那個時候,她還在高臺之上,還吃着供奉。

然而不知道為何,漸漸的,那個人不來了,她沒了供奉。

再後來,連承諾的祭品也是一等再等,非得她親自下來,否則吃不到嘴。

然而,天下,亂世,災禍,黎民百姓,這些都同她沒關系。

濟善搖了搖頭:“你說的這些,太高遠了。我只是想吃一頓飽飯。”

譚延舟那張嘴,不知道就怎麽這麽能說。

接下來,他又對吃飯一事論起來,從旱澇天災,說到播種,從治民耕種之道,說到挑選種子,從天象說到地時,從苛政說到算稅。

就連煮飯,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放多少水,多少糙米,多少精米搭配起來,口感才最好。

一直說到天亮,連續響亮的雞鳴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他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繼續道:“今日就先到這裏吧。與濟善姑娘一敘,真是相逢恨晚,一時啰嗦許多,還望見諒。”

“至于姑娘的下榻之處,就暫且在柳丫頭家,如何?她如今一個人住,也不需避男嗣的嫌。算是方便。”

“柳丫頭心熱,應當是不會拒絕。她住的同這裏近,出門直往上走,門口種着大槐樹的就是。”

“還有……”

濟善從來沒覺得雞叫聲這麽美妙,她一手拽起李盡意,連滾帶爬的跑了。

*

柳丫頭見她來,還很驚喜。

熱情洋溢的将濟善迎進了門,她安排着濟善洗漱了,濟善滾進房裏,往床上一挺,倒頭就睡。

待她黃昏時分醒來,李盡意就坐在她床邊的地上,自娛自樂的玩編草螞蚱。

見濟善醒來,他獻寶似的舉起手中的螞蚱:“姐姐看!”

草繩黃黃綠綠的,編的十分逼真。

“編的好。”濟善道:“不要老是坐地上。”

李盡意哼哼唧唧的起來,拍屁股上的灰:“我去地裏掐了許久草,怕坐髒了你的床。”

“那你還是坐地上吧。”

李盡意原本已經意意思思的往床上坐,聽完這句話,他小臉一垮,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他靠在濟善床邊,說話唧唧歪歪的,撒嬌撒的九曲十八彎。

濟善閉着眼睛聽了一會兒,聽出來他的大致意思,就是老調重彈,讓濟善無論如何都不要丢下自己。

剛撿的時候,看着李盡意還挺伶俐,不知道這孩子這麽膩歪,這麽煩人。

濟善一腳把這耳邊嗡嗡的沒完的小蠅子蹬開,起身穿好外衣,去院子裏找人。

她原是想找點兒水喝,順便問問柳丫頭,知不知道陳相青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結果她一出房門,就見譚延舟坐在大堂,見她醒來,展顏一笑,笑容璀璨。

“姑娘醒啦?昨夜我們講到耕種,還沒開始正經談起義之事,走哇。”

濟善突然覺得,這柳村她一刻都要呆不下去了。

*

濟善在柳村呆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裏,柳村人喊着口號,聚集來了周遭的大批流民,以及他方同樣看不慣平南王的有識之士。

在她的胡亂指導下,柳村布置出了據地,編出了隊伍,繼續沿用了之前的口號,并且打出了一個白山軍的旗幟。

柳丫頭再見她,就總是做着一個大大的笑臉,叫她:“小善軍師!”

濟善是軍師,譚延舟也是軍師,村長才是那個擺出去領導衆人的頭兒。

兩個軍師一天到晚不幹正事,譚延舟鼓搗他那些藥的時候,濟善就坐在一旁看,吃完桃子吃甜瓜,吃完甜瓜給譚延舟試藥。

柳丫頭有時候進門,瞧見這兩個軍師,臉都被屋裏的熱氣蒸的白裏透紅,可愛可喜,就非常滿意,認為柳村大有前途,蹦蹦跳跳的煮飯去了。

濟善始終認為平南王不是好反的,不過她在這裏呆了半個月,也知道了譚延舟為什麽敢如此大張旗鼓。

柳村的位置,上挨臨州,在仙府白山旁邊,下接黎州,同平南王相對。

臨州刺史與平南王并不和睦,白山軍不往臨州城裏頭鬧,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柳村的白山軍視若無睹。

而白山軍雖說是将周遭的老百姓哄的熱血沸騰,烏泱泱拉起了一大幫人,但在平南王眼中,也就和一幫土匪差不多,壓根不放在眼裏。

眼下平南王在打南方邊陲的士族,沒功夫騰出手來收拾白山軍。

故而一時之間,白山軍壯大的很自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據柳丫頭幾日前來報說,竟然有了将近五六千人。

油餅很大,濟善吃着費勁,邊吃邊時不時撕下來一塊,喂一旁的李盡意。

一個餅即将吃完的時候,柳丫頭去而複返,悄悄推開門,她做賊似的走到譚延舟身邊,說:“軍師,村長好像是要不聽話。”

譚延舟神情很平靜:“說說看。”

柳丫頭瞧了濟善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繼續說:“前兩日,有人借着投奔的由頭,來見了村長,然而沒有留夜,天不亮就走了。”

譚延舟把藥倒進碗裏:“哪邊來的?”

柳丫頭思索了一陣,低頭答道:“我想,平南王那邊?”

譚延舟搖頭:“臨州刺史的人。”

他毫不避諱地輕聲說:“平南王一貫自滿,看不起我們,他寧願直接調兵來将白山軍趕盡殺絕,也不會派人來。”

“我們又沒有礙刺史的事。”

“将近六千人啦。”譚延舟輕飄飄地說:“最開始的時候不以為意,可若是換了你,在你的治地裏,有将近六千的亂民,你怎麽想?”

他朝着濟善一笑:“你說呢,小善軍師?假若你是臨州刺史,你做什麽?”

濟善想都不用想:“招安。”

“不全招,招一部分,遣散一部分,最好是叫我們自己人讧起來,打起來。”

譚延舟補充完了她沒說的話,然後他停也不停,仿佛早已料到今日:“丫頭,去,同村長說,準備打上陽城。”

柳丫頭遲疑着不動:“倘若,他不願意呢?”

譚延舟不說話,端起熱氣騰騰的藥碗,自己抿了一口,略一皺眉。

“刺史要招安,他要投誠,這正是談條件的時候。”

濟善一邊嚼餅,一邊口齒不清地說:“上陽城在黎州境內,若是打下來,是他投誠的好籌碼。”

譚延舟笑了,丹鳳眼笑眯眯的:“看看人家,丫頭。”

“她是軍師嘛!”柳丫頭一跺腳,扭頭跑了。

要是說,濟善也能清清楚楚,有理有據的說,但這些話是自己從腦子裏蹦出來的,她心裏其實是空的。

她不想當軍師,但是柳村人這麽叫她,她也沒抗拒。

咽下餅,她看了譚延舟一眼,忽然覺得方才的一幕很詭異。

她不認多少字,丫頭認字,她不認識人,丫頭将白山軍的情況把控的清清楚楚,連村長見了人,人是什麽時候走的都知道。

丫頭自然而然的來找譚延舟講這些事,臉不紅氣不喘,看上去,要遠比濟善有主意。

柳丫頭真的是個鄉下丫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