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2 章 我吃吃吃
第2章 我吃吃吃
濟善握着那把刀,并不貿然靠近,圍着他慢慢的打轉。
随着步伐,裙擺不斷拂過她白嫩泛紅的腳跟,她踩在地上,走的很實,很穩。
陳相青的眼睛眯起來,這腳步不是一般的小女兒步伐。
尋常姑娘走路講究一個步步生蓮,婀娜多姿,走得風情搖曳,而濟善走的謹慎而紮實,走出了一派殺機。
這是圍捕獵物的腳步。
濟善看見陳相青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沉下肩,做出一個抵禦的姿态。
“我無意與姑娘沖突,但持刀作态,”陳相青開了口,聲音很沉:“不知姑娘何故如此?”
沒想沖突,只想吃肉。
濟善舔了舔幹巴巴的,帶着一絲血腥味的嘴唇:“你又好看,又很香。一定是個好人。”
她軟綿綿地說:“我們商量一下,好不好?”
濟善突然站住了,臉上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同時陳相青腦中警鈴大作,猛地一俯身。
下一刻,濟善手中的刀刃逼至他眼前,陳相青閃電般擡手,捏住濟善手臂猛然一擰。
刀當啷一聲落地的同時,濟善不退反進,猛然前蹿,陳相青後退,卻被傷勢牽制,動作慢了半拍。
濟善沒有咬到脖子,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反倒被陳相青一把掐住脖子。
陳相青力氣極大,濟善感覺自己仿佛是被一只鐵鉗卡住了,動彈不得,便只好一個勁兒的在嘴上使勁。
陳相青笑了一聲,聲音裏毫無笑意,氣息從她額上撲過:“食人鬼。”
“早聽說臨州此地,有食人陋習,鄰裏互食兒女,集市叫賣人肉……啧。”
濟善充耳不聞,又咬又舔。
她咬破了他的下巴,像個想要鑽進罐子裏的蛇似的,用尖尖的牙齒去勾傷口裏的嫩肉。
濟善滿口都是陳相青的氣息,帶着兵戈殺伐氣,帶着戰亂的鐵血與男子氣息,随着血一口一口的咽下去,濟善覺得這也是很好的味道。
獨屬于某一個人的味道。
呼吸交錯,靠的近了,氣息炙熱,是黏的,纏的,帶着彼此皮肉的柔軟和熱度。
濟善的唇舌幾度擦過陳相青的下唇,擦出了濕淋淋的痕跡,把這場吞食吃出了難以言喻的暧昧黏稠意味。
感到舌尖舔過下巴傷口的一剎,陳相青無端感覺脊背如同瞬間通電一般,說不清是寒意還是別的什麽。
他僵直了脊背,忍無可忍,用力把她往後一拎:“別吃了!”
濟善被他單手拎起,舔了舔嘴上的血,神情好似只被從竈房拎起來的偷腥貓。
陳相青被她咬了一下巴血,她也吃了一嘴血,鼻頭上還沾着血跡。
濟善一個勁兒舔臉上的血跡,嫩紅柔軟的舌頭靈活的舔過嘴角,又試試探探的去舔鼻頭。
陳相青盯着她,大覺奇異。
她的神情簡直不像個人,反倒像是某種動物,一只山野的野獸。
怎麽會是這麽個東西?
“你受傷了,”濟善說:“給我舔舔。”
“你……!”陳相青嫌惡地一蹙眉,随後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罷了。”
他一松手,濟善蹭一聲蹿向落刀之處,卻在手指觸碰到刀身的前一刻,眼瞧着陳相青一腳踩上。
“要吃肉,不是非得吃人不可。”
陳相青吃力的站了起來,很快穩住身形,居高臨下的望着她。
“你也是個可憐人,生在臨州這般貧瘠醜惡之地。”
“同我一起回府,你到底是救了我,口腹之欲,我還是滿足得起。”
濟善歪了歪頭,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聽得懂麽?”陳相青指了指耳朵,放緩聲音,口齒清晰地慢慢道:“跟我回去,我給你吃肉,吃一輩子。”
“在這裏殺了我,只能吃一頓。”
濟善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也對着他做了一個同樣的動作。
她擡起手,指了指耳朵,聲音慢慢地說:“給我吃一條手臂,放你走。”
“狡猾。”濟善嗓音是輕軟的,不适合大聲:“你們黎州人,騙出去就殺掉。”
陳相青:“如何得知我是黎州人?”
“味道。”
陳相青臉上的表情變了:“你吃過人。”
濟善來不及搖頭,他臉色驟然沉下去。
濟善不覺有異,沒察覺眼前的人有怒氣,她嗅了嗅空中,去抓地上的刀,不防被陳相青擒拿臂膀,狠狠按在地上。
“咳咳!”
陳相青被牽動傷處,咳了兩聲,沉聲道:“食人不改,不以為恥,簡直可惡!”
濟善又舔了一下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珠望着他,滿臉的不以為意。
随後她擡起一腳踢在陳相青肋下,陳相青猝不及防一痛,手下松了力氣,濟善撲上來,已經一把抄起了那把菜刀!
陳相青擰身躲避,然而濟善力氣雖不及他,但動作卻異常敏捷迅猛。
陳相青只感覺耳邊呼嘯一聲,肩膀驟然劇痛!
肩膀被切開了一個大口子,血流如注。
濟善剁他的手,同剁大筒骨似的,下手一點兒沒猶豫!
陳相青伸手朝其面部而去,他似乎是遲疑了一瞬,拳頭抵達濟善臉上之前,變了手勢。
“啪!”地一聲,陳相青用手背打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陳相青力氣極大,一巴掌将濟善打得翻倒下去,而濟善如同一條蟒蛇,翻身下去的那刻,已經腰身一扭,又朝他咬過去。
濟善牙齒在空中咬出響亮的一聲,氣急敗壞:“小氣!”
陳相青一把将她按在地上:“畜生!”
到底是傷了,如今竟然連對付這個小姑娘都不複輕松。
兩人氣喘籲籲的對視,陳相青簡直想不通,事情為何會變成眼下這樣。
好端端的一場美救英雄,變成了互相搏鬥。
這姑娘生得這樣美,竟然同個畜生似的,一昧的只知道吞食人肉。
濟善也想不通,她望着陳相青憤怒的表情,餓的咬牙切齒。
再打下去,兩邊都占不到便宜,陳相青肩膀放血放的跟流水似的,他額頭沁出薄汗,退了一步。
“血,行不行?”
濟善眼珠移向一邊,煞有介事的想了想,回味起方才咽下的血,她饞得點頭:“好吧。”
陳相青偏過頭去,任由濟善撕自己的上衣。
濟善在他的身邊蹲坐下,把陳相青的手臂擡放在自己曲起的雙膝上,又用刀又用手,撕的嘩啦作響。
陳相青側撐着頭:“差不多行了,再撕衣裳成兩瓣了。”
話音剛落,濟善用力一扯,刺啦一聲,陳相青的衣裳從手臂一直裂到胸前,露出被血浸透的裏衣和軟甲。
陳相青忍氣吞聲的閉了閉眼。
他從前并不近女色,被姑娘湊得這麽近更是少有,濟善雖說跟個畜生似的,但是身軀和唇舌都柔軟,有一股淡香,叫陳相青忍不住繃緊了身子。
然而陳相青也沒得旖旎心思,他從未受過這般的恥辱,被人當做砧板上的肉品嘗舔食。
濟善捧着他的臂膀,陳相青瞧了一眼,感覺她像是捧着個玉米似的,又啃又咬又舔。于是又看不下去的扭過了頭。
随着大量血液被濟善用舌頭卷進口中,陳相青腦袋發起暈來,他伸手去推濟善,一時竟然推不動。
他皺了眉頭,不耐煩道:“可以了。”
随後他一扭頭,駭然可見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不再是一個纖細柔軟的姑娘,而是一只慘白的骷髅!
骷髅額間點着一粒朱砂,戴仙人蓮花頭冠,身披長袍,兩側雪白羽衣垂下,似鶴羽撲撒伏地。
而在這只骷髅身後,竟有無數森森白骨連綿而去,百萬枯骨堆積成山,無數只餓鬼望着他,朝陳相青爬過來,桀桀嘯叫。
“你吃得飽嗎?”蓮花冠骷髅頭問他,聲音輕而飄渺。
陳相青忽然想起那塊兒玉上所刻場景,竟然如此相似。
“為什麽,”蓮花冠的美人骷髅吶吶地問:“我們吃不飽呢?”
陳相青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向下墜去,頭頂是那骨山傾塌而下,要将他掩埋。
他墜落到一處荒野,翻身而起望向四周,見此處烏鴉嘶叫,草木枯黃,泥土盡數開裂,一個不慎便會踩進裂縫中去,拔不出腳。
然後,陳相青看見了一個很小的女孩子。
真的很小,作盛裝打扮,額頭上點着一枚朱砂,頭戴蓮花冠,身披羽衣。
仙人。
他下意識想。
她臉孔稚嫩雪白,盈盈剔透,朝着地上一瘦得皮包骨頭的饑民,她伸出去去,輕輕撫摸了對方的額頭,低頭聽男人說了些什麽。
随後她笑了,那張冰雪一般的臉,淡眉,上挑的眼,笑起來,如同冰天雪地裏驟然開放的花。
“好啊。”她清脆稚嫩的聲音說。
男人爬起來,朝她磕了三個頭,随後伸手急切的,匆匆忙忙的,扯掉了她的頭冠與羽衣。
陳相青大覺不對勁,卻無法上前,只能眼睜睜看着男人舉起那具稚嫩的軀體,如同捧着什麽稀世的珍寶。
男人連滾帶爬的将她帶進了一戶院子裏,使勁鎖上門,陳相青聽見男人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的狂喜。
“大哥!三妹!有吃的了!咱們有吃的了!”
“咱們不會餓死了!”
“有吃的了!”
陳相青背後驟然竄起一股涼意。
他看見衣衫被盡數扯落,看見手起刀落,看見那個小女孩子平靜而恬淡的臉。
陳相青一時之間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惡心,痛心,驚愕同時在他胸膛裏翻滾,令他幾欲作嘔。
陳相青是在爾虞我詐中長大的,上過戰場,殺過人,說一聲滿手血腥也不為過。
卻不曾料想過人間有如此一幕。
以身飼人。
這戶人家的兄妹,一個皮包骨頭,走路直不起腿,一身膿臭。一個躺在地上,氣若游絲。一個躺在門板上,眼睛半閉着,蒼蠅在眼皮上爬,幾乎要沒了氣息。
最初遇見小女孩兒的那個男人,還有力氣揮刀。
臂膀分離,腰腿分離,血接了一碗又一碗,骨成堆,肉成堆。
他們喝了血,開始從地上爬起來,吃肉,啃骨頭。
兄妹三人大啖血肉,抱頭痛哭。
随着頸首的分離,她佩在頸間的一塊兒什麽東西墜落在地,陳相青僵硬的走過去,輕輕把它撿起來。
一塊白玉,上面沒別的,獨獨只刻着兩個字。
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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