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她颠倒衆生[洪荒] — 第 65 章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
相比起在封神一戰中獲勝的元始來說,為衆生截取一線生機的通天更符合“不求回報”“對衆生一視同仁”的标準。
他曾是意氣風發的教主,也有很多張揚大膽的弟子,但弟子們無不是敬愛他這個師長的。更不用說那些終生也不見得能見到聖人的生靈。
所以過去的無數個會元裏,玉宸一直都是個清清白白的聖人。
胸懷大愛的玉宸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與欲/望挂鈎。
直到他重生回來,遇見了靈心。
少女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扇動,紅唇嘟起,桃花眼裏蓄着純淨的水光,像只乖巧的小貓那般親昵地蹭他,用爪子撥弄他的道袍。
然後仰着頭,嬌聲嬌氣地沖他叫喚,
“師尊,我餓了。”
她表現得多麽像只柔弱無害的小貓,嗷嗷待哺。
可玉宸清楚不是。
她是貪婪的魔,誘人的蠱。
即便光明正大地向他展露胴/體,那雙醉人的桃花眼裏也沒有多少真心。
一切的真誠,都是通過那張紅豔豔的嘴和細白柔軟的小手來表露的。
“……西出函谷化胡為佛……號多寶如來……創大乘佛教……盂蘭盆會相請……”
太清的聲音傳入耳中,玉宸不知道他說到了哪裏,只是僵直的立在原地,看着那只小貓鑽進自己袍子下面。
絹布上的金色符文與頂上的天道禁封銘文交相輝映,繞着少女纖細的腰肢旋轉。
連化形都還不能完全……
“夠了!”
青衣的聖人後退半步,猛然低斥一聲。呼吸略沉。
這舉動也不算違背人設,符合他對太清不耐煩的心态。
站在玉宸後方的太清聖人聞言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些低落。
“通天,你的性子半點也沒有改。”
玉宸自然不會說他的這聲訓斥是對誰。
平複了一下過于沉重的呼吸,他好似随意地掃了掃衣袍,盤膝坐回蒲團上。
淡淡地說出最後的臺詞,
“太清聖人請回吧。”
“那盂蘭盆會……”
“盂蘭盆會,吾自會遣善屍而去。”
“如此,也好。”
白發蒼蒼的太清聖人大概是認清了弟弟的記仇,不再多勸說什麽,轉身離去。
“五百年後,吾再來此。”
厚重的殿門開了又關。室內重新恢複沉寂。
玉宸沒有去撿地上的絹布。
他維持着面對太清之時的冷臉,眉心緊皺,鋒利的劍眉斜飛入鬓,中間縱起兩道淺淺的紋路。
“靈心,你太放肆了。”
那語聲略沉,好像在訓斥自己最不争氣的弟子。
迫人的威壓籠罩整個大殿。靈心看着青衣的聖人,歪了歪頭。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以為自己面前不是那個寵溺她的玉宸,而是最初在心魔境中随時可以抹殺她的聖人。
但靈心并不害怕他的冷眼。她太清楚玉宸對她的縱容。
從她第一次進入他的心魔境,以龜靈的身份走過封神之戰以後,這位飽經滄桑的聖人就對她敞開了心門。
靈心甚至有九成九的把握确信,在這個世界,他的心門只對她敞開。連另一個他通天都不會有她的待遇。
玉宸給了她這樣的信心,所以她不僅不怕,她還敢要的更多。光明正大的要。
少女輕輕去揪他的袍角,那張小嘴翹起,委屈裏藏着不悅。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卻聰明地在家長面前維持乖巧的模樣。
畢竟她很清楚面前的聖人吃軟不吃硬。
“可是師尊太香了……吃起來還甜甜的……”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縱容,怎麽能怪她呢?
喂不飽的小貓望着聖人無辜地眨了眨眼,伸出一點舌尖掃過嫣紅水潤的唇瓣,仿佛還在回味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甜味。
她步步緊逼,原本揪着他衣襟的手也順着青色的袍角爬上他的膝蓋。好像這樣就能抓來虛無缥缈的情緒,讓他直面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望。
半遮在道袍下的喉結微微滾動。他看到少女充滿期待地問他,
“玉宸,你也喜歡的對不對?”
喜歡,嗎?
玉宸驀然恍了恍神。
那雙潋滟的桃花眼朦朦胧胧,好似醉了一場三月的煙雨。即使沒有了遮蔽的眼紗,他依舊看不到她的真心。
作為第一個真正指導靈心的人,玉宸對心魔的特性并不陌生。
對心魔來說,她并不會覺得自己方才所做的事有什麽不對,也不認為需要付出什麽真心。
正如她從他那裏學了神交之法就迫不及待問能否跟別人用,正如她一邊撩撥元始,一邊還能對老子做口型。
那些都不過是幫助她獲得更多力量的手段。
一次生死,靈心懂得了恐懼,眼紗不複存在。可那并不代表,她真的有心了……
玉宸閉了閉眼,擡手按住她試圖再度使壞的小手,沉聲道,
“你只專心化形,莫要貪想其他。”
頓了一頓,他到底還是不忍對靈心太兇,掌中蘊起無形的法則之力,貼到她的手背,低聲補了一句,
“未化解的血咒還有許多……吾不會,餓着你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愈來愈低。可聽在靈心耳中依舊清晰明了。
她就知道,玉宸對她狠不下心的。
确定這一點,靈心抽出手,阻斷了法則之力的輸送。嘟着嘴說,
“可我不想吃這個。”
青衣的聖人皺起眉頭,像是再看挑食的不懂事的熊孩子。
“不要這個,你需要什麽?”
“情緒。”
靈心回答的不假思索。
“就像我這一次感覺到恐懼,進益很大……我覺得我需要很多不一樣的情緒。”
任法則之力再好,情緒才是心魔的主食。
玉宸原本還認為靈心是不懂事胡鬧,等仔細聽了她的敘述,才若有所悟。
吞食法則和別人的情緒力量,可以算做積累。但想要獲得真正的圓滿,往往最關鍵的那一步不是來自于外界,而是取自本身。
靈心複生後用文字的方式在絹布上抱怨過天道。說天道殺她之前說了一句,祂是為了“助她修行”。
如今想來,恐怕天道所言是真的。
“恐懼和憎惡,我大概感覺到了一些,但其他的太難了……我覺得我的腿出不來就是因為這個,不是因為神魂未聚全。”
她說着話,見玉宸似乎在沉思,抱着他的手臂搖晃撒嬌,
“玉宸,幫幫我吧。你肯定有辦法的。”
這句央求倒是滿滿的真誠,充分表現出心魔的渴望。
然而一向寵愛她的玉宸卻皺起眉頭,半晌沉吟不語。
他了解心魔的無情,也始終縱容着她的無情。
只因這不長心的丫頭是無盡孤寂折磨中的一點明光,是他苦澀回憶裏僅有的甜美。
過了好一會兒,玉宸終于在靈心期許的目光中開了口。他俯身将絹布拉到近處,用一種極為鄭重的口吻詢問道,
“七情者,喜怒哀懼愛惡欲。你已得懼,難道不會怕嗎?”
靈心有些茫然,“我要怕什麽?”
怕天道嫌她命太大,讓她再死一次?
玉宸搖了搖頭,低醇的嗓音依舊溫和,卻多了肅穆。緩緩道,
“吾可以幫你走捷徑,但你真正開了心竅,日後或許會有悲傷。你不怕嗎?”
靈心聞言一臉茫然,她未曾有過發自內心的悲傷。對這種情緒感受最深的一次是受了天魔域那個老鄉的影響。
如果是那樣的悲傷……
“悲傷有什麽好怕的。”
她回答的毫不經心,但從玉宸的語氣中判斷出他确實真的有辦法,大喜過望。只央求他,
“好師尊,你就幫幫我吧。”
玉宸輕輕嘆了口氣。為了靈心的懵懂。
她雖然摘掉了眼紗,但身體并不凝實,也不完整。按照靈心自己的說法,這都是因為她自我對情緒的感知不完整的緣故。
就像天道說要助她修行就把她殺了一次那樣,七情她本來都應該由自己慢慢領悟。
可玉宸的時間不多了。
他不能讓靈心一直陪他待在這暗不見天的心魔境中。
除了這個,更重要的是他也有私心。
哪怕他的理性告訴他應該在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的情況下及時止步。可他的私心卻不想這麽快就放手。
——那一點即便消散也希望在她心裏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的私心。
“好,吾幫你。”
青衣的聖人咽下喉頭未盡的言語,将滿眼期待與興奮的少女擁入懷中。與她額頭相貼。
一縷神念觸須探入心魔的核心,與其相互纏繞,一陰一陽,仿佛天生就要長在一起。
興奮被另一種外來的刺激取代,靈心霎時在他膝上軟成了一灘春水。
與神交相似的開始,相似的快感,導入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
她感到有什麽灌入內核,在胸中激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如熊熊燃燒的火焰,又似霹靂雷霆,暴烈而危險。讓她想要從玉宸懷中跳起來,大聲嘶吼。
青衣的聖人按住了她,嗓音低醇,每一個字卻清晰有力。
“這是怒……”
胸口的火焰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又被另一種取代。如連綿不斷的陰雨,又似沉重的巨石壓在心頭。讓她鼻頭發酸,想要落淚。
玉宸揉了揉她的眼角,黢黑的眼眸裏有着化不開的墨色。
“這是哀……”
沉重的悲哀又轉為冰冷刺骨的寒涼。有幾分熟悉,又不是那麽熟悉。
她在他的懷中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是懼……”
一道鋒利的意念刺破了寒冷,似刀劍铮鳴,蓄勢待發,極具攻擊性。
“這是惡……”
連着經歷了四種負面情緒沖刷,繞是每一種都只是短短的片刻,靈心也不能承受。
她充滿抗拒地推搡他,
“不要了,我不要了……”
玉宸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撫摸。嗓音微啞,盡是愛憐。
“沒有了,都過去了。”
與她情緒上的負面影響相反,這些不同情緒的灌入帶來的好處卻是巨大的。
無數分落于洪荒各處神念碎片自然流向這裏的靈心。在她因痛苦而抗拒之時,她的雙腿已然從痛苦中生長了出來。
手掌拂過靈心剛剛長出的腿,玉宸把身形完整但尚未凝實的少女打橫抱起,輕輕放在了木案上。
他的溫柔與愛憐打動了她。讓她緊張的呼吸從輕微到粗重,繃緊蜷縮的身體也放松了。轉而主動伸手勾着他的肩膀,依賴地貼近他,如黃莺鳥兒婉轉啼唱。
“玉宸……師尊……”
玉宸回應了她的依賴。
他的手指穿過她順滑的青絲,将自己的情緒如潮水般傳感到心魔的核心,再激發出她本身的感覺。
不同于之前的四種負面情緒,這一次的傳感時間格外的長久。他的嗓音也愈發暗啞。
“這是喜……和欲……”
迷迷糊糊地,靈心聽到聖人溫柔而低啞的聲音,包含了許多複雜無奈的情緒。
“所有的情緒裏……吾希望你感受最多的……是愉悅……”
他低下頭,用一種近乎于虔誠的溫柔吻過她的眉眼、鬓角、鼻梁,最後落于唇上。
那一瞬間,仿佛有緋紅的薔薇在唇齒間溫柔的綻放,馥郁,溫暖,醉人。
又仿佛有煙花在腦海炸開,一切的美好在這一刻引爆,顫栗感從足尖蔓延到頭頂。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疊加在一起,又無比的兼容。
過了許久,玉宸才說出最後幾個字。
“這個……是愛……”
“別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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