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她颠倒衆生[洪荒] — 第 19 章
随着鴻鈞心念一動,先天道體之軀重塑,水晶雁已在他掌中。
粉色的水晶雁質地通透,光滑細膩。盤旋的大雁造型像一個圓弧,觸手沁着涼意。桃花初綻一般的粉色,如夢如幻。讓他不出意外地回憶起了将這個水晶雁贈予他的人。
“玲珑……”
合道後,鴻鈞不知有多久沒有說過話。乍然發出的聲音,帶着些生澀與沙啞。
作為天道的一部分,要在洪荒找人是極其簡單的。可當鴻鈞的神念展開,除了手中的水晶雁,洪荒已無任何一絲她的氣息。
恍然間,鴻鈞憶起了一抹凐滅在金色火焰中的身形。他無數年間無波無動的心頭突然湧出了一縷焦躁。
下一刻他已然置身于西方。
須彌山下是一片綿延萬裏的焦土。殘留的太陽火餘勢剛烈霸道,燒得此間寸草不能生長,給原本就貧瘠的西方雪上加霜。
鴻鈞伫立了許久,驀然揮手,那一片空間土壤便似時光回溯一般,飛快倒放這些年發生在這裏的畫面——
漆黑的焦土被金色的太陽真火取代,火勢燎原。
于金色火焰中,草木焚燼,生靈滅絕。一只三足金烏振翅飛過,金色尾羽比鳳凰還要耀眼,透着一股洋洋自得的威嚴。
“奉吾為王者,活。不從者,死。”
鴻鈞跟在那只叫嚣要當王者的三足金烏的虛影後,穿過了另一個時空的金色火海。
火勢炙熱,好似無邊無際。隔着經年的時間與空間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種可怕的焦灼感。
不知過了多久,鴻鈞終于看到了那一抹粉衣。
她站在一棵菩提樹下,粉衣被火焰染成了熱烈又凄美的橘紅。那雙清亮含笑的眼中溢出了恐懼與不屈。
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她在火舌圍過來之時突兀地擡起頭,仰望無邊的蒼穹。
太陽真火燒空了她纖細秀美的腿,還在往上蔓延。她卻像沒有感覺一般,看着天上,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不知想起了誰?
“鴻鈞道友,我要走了……”
少女透着親昵的語聲恍如還響在耳畔。
鴻鈞眼看着最後一點粉意在火海中消亡。不知出于一種什麽樣的心理,他再次揮手,使虛空之景倒放。
金色火焰中重新出現粉嫩如桃花一般的色彩,又以極快的速度逝去。
一次,兩次,三次……
他不厭其煩地看着少女在火海中消亡,看着她生命最後一刻露出的微笑。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光由明轉暗再轉明,晨曦破曉,太陽星自東方升起,鴻鈞終于認識到一個事實——
玲珑死了。
“鴻鈞道友,我要走了……”
不會再回來。
眼前的焦土好像在嘲笑他的無能。
鴻鈞靜靜看着那一片金色的火海,腦海中回憶起曾經在心裏想要護她安穩的許諾。
太陽星走到天空正中,金色的光華灼得鴻鈞閉了閉眼。他從來沒有覺得,太陽星的光芒是如此灼燙,如此刺目。
那金色的火焰燒毀的不是西方的須彌山,更像是燒在了他的心裏,讓他感到焦灼,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古井無波的心中,似有情感的漩渦反卷上來。讓他突然間懂得了愛恨,懂得了歡喜,與懊悔……
“情緒波動百分之百?”
就在鴻鈞意識到玲珑之死的瞬間,藏于虛空的靈心觀測到整個空間沸騰起來的情緒波動,頓時又驚又喜。
她為了假死脫身,一手設計了玲珑的死亡。未免鴻鈞出手,還刻意把死亡時間選在鴻鈞合道之後。
靈心能夠熟練地在上帝視覺和個人視覺切換,但鴻鈞卻不熟悉這種類似天道的視覺。所以當他獲得天道的視覺,又被靈心刻意屏蔽了他的五感,鴻鈞的意識便陷入空靈之境。無限貼近于天道的錯覺。
自然,在這種錯覺下他也根本無法注意到靈心的死亡。等到他恢複意識,已經來不及了。
靈心設計了完整的劇本脫身,卻萬萬沒想到鴻鈞會因她産生這樣劇烈的波動。
百分百的情緒波動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未來道祖他具備了心魔誕生的基本條件!
如果說鴻鈞以往的心境就像一個無菌倉,古井無波,百毒不侵。可現在無菌倉從內部破裂了,心魔這個邪惡的病毒便有了滋生的□□。
靈心早已經放棄了讓鴻鈞真正産生心魔的念頭,只打算劇透一點未來,老老實實幫他體悟三屍俗念便罷了。哪能想到她還能遇上這種美事?
她當機立斷,從自己身上分裂出一顆粉光缭繞的心魔種子投入虛空。
這是玉宸根據後世經驗幫她總結出來的心魔之道。
心魔種子乍一出來,就開始吞噬心靈空間中沸騰的情緒。
以靈心的視覺,可以看到那點粉光一點點壯大,快速催生。最終變成了粉衣少女“玲珑”的樣子,俏生生立在她的身旁。
“心魔分/身一號玲珑,見過本體心魔。”
玲珑盈盈下拜,眉眼含笑的模樣讓用了很多年玲珑身份的靈心有種照鏡子的奇怪感覺。
然而那無損于她的興奮。
靈心知道她成功了!
心魔的分/身就如同植物的根須根須,将分/身留在鴻鈞心靈空間內,分/身所有吃到的情緒,都能化為心魔可以吸收的養分返給她這個本體。
從此以後,只要鴻鈞不徹底抹消對玲珑這個心魔的念想,她就不斷有高級補品可以吃。
就算鴻鈞抹殺了了玲珑,她也能夠給別的修士種下更多的心魔分/身。
但凡有一個分/身不滅,她作為本體就不會死。
多年來修為不能存進的靈心此刻難以克制自己的興奮。
過往的陰霾一掃而空,她仿佛能看到一條光輝璀璨的星光大道在身前鋪開。從此以後腳踩六大聖人,手撕狗比天道,走上魔生巅峰……
心魔吸溜了一口口水,真香!
身處于同一個心靈空間中,鴻鈞與靈心的悲歡卻并不相通。
即使內心的情緒波動達到了百分之百,鴻鈞面上依舊是淡漠無波的模樣。
短暫的懊悔後,他找到了緩解之法——
殺了那只名為帝俊的三足金烏。
這個念頭剛剛生發,鴻鈞就受到了天道的阻止。
【巫妖興,帝俊當為天帝】
那只貫會耀武揚威的金烏會統領洪荒妖族,承載妖族氣運。立天庭,成為第一任天帝。與地上的十二祖巫相抗衡。
直到下一次大劫起,或許他才會像昔日的祖龍元鳳一樣死去……
天道的意念冰冷蒼茫,裹挾了世界的意志。
【汝既已合道,當知天數不可違】
他當然清楚。天道至公,頭一條要遵守的,就是不能出手影響天地大勢所趨。一旦出手了,就是違背了他身為天道的原則,違背了他的道。
可……
鴻鈞平靜地問,“若吾一定要殺帝俊呢?”
【你做不到】
下一瞬,鴻鈞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景物如流光飛逝,變作漆黑的一片。他幻化出的身形也随之消散。
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觸。甚至連思維都變得滞澀了起來。
鴻鈞突然有了明悟。
他早該想到的。天道有了意識,就有了私心。怎麽會真的容忍他成為天道主宰?
合道的确讓他更接近大道,可代價卻是要失去他自己的意識,成為天道的傀儡。
鴻鈞隐隐能感覺到,他對本源之力的掌控越來越弱。但他并非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不知是因為合道還是其他的原因,此刻的鴻鈞可以清晰感覺到,他與“天道”的差距并沒有那麽大。他甚至覺得自己能夠反過來抹殺“天道”的意識,控制這片空間。
然而鴻鈞并沒有反抗。
真正擋住他的不是天道,是他自己。
頭一次,鴻鈞開始思索一些以前沒有想過的問題。
為求大道,他幾乎舍棄了一切,時間,精力,情緒,自己。他拒絕了一切無關修煉的存在。
可是成為天道是他想要的嗎?他一直尋求大道,可是什麽是道?道又在何處?他舍棄一切走出的求道之路,真的是對的嗎?
恍然間,鴻鈞又看到了碧水流波的洛水。翠綠的竹筏推開水浪,那對纖白秀美的玉足搖曳,粘着幾瓣粉紅的薔薇花瓣。白生生,粉嫩嫩,煞是晃眼。
她笑吟吟地喚他,“鴻鈞道友……”
那氣息清甜溫軟,似微風輕撫枝頭,吹動群英缤紛。
他伸出手,想要摘去那纖足上礙眼的粉色花瓣,卻握了個空。
再去看,粉意已被熾烈的太陽真火取代。
遺憾,懊悔,憤怒……
鴻鈞放任了自己的情緒滋生,如澎湃的浪潮沖擊彼岸,擊碎了長久以來困守自心的屏障。
屬于本體的記憶回籠,心魔境的都變得遙遠又模糊。
從來沒有什麽能困得住他,能困住他的,只有自己。
冥冥之中,仿若從心底出現一個聲音問他,【什麽是道?】
鴻鈞目光澄明,語聲徐徐。
“我即是道。”
【道在何處?】
“在我心中。”
剎那間,阻攔他的結界破碎了。
天道的封禁、太陽真火,乃至那粉衣女子玲珑,盡皆重歸于虛無。他的心中再無波瀾。
不知過了多久,灰蒙蒙的混沌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是他,又不是他。
鴻鈞輕易地辨別出了這個影子的身份,
“本我。”
三屍,即善念、惡念、本我。最難斬去的應該是本我,反而最先出現了……
心魔境破碎,意識歸位,現實中的鴻鈞睜開了眼。看着一團粉霧飛出,在他身前化作個粉衣的少女。含笑問他,
“鴻鈞道友,可得償所願了?”
少女俏生生的立在他眼前,微微歪着頭。她瑩白發光的肌膚襯得紅唇嬌豔。卻獨有一雙眼被粉紗遮住,看不清她眼中的情意。
鴻鈞看了她片刻,語聲淡淡,一如既往。可喚出口的卻是一聲,
“玲珑道友。”
靈心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揚起笑容,紅唇微翹,帶着幾分嗔怪的意味說道,“道友怎麽連我的名字都叫錯了?應當喚我靈心才是。”
說話間,她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她在鴻鈞的心魔境裏沒有用自己的真容,否則出來之後便是百口也莫辯了。
鴻鈞目光平淡,定定看着靈心,卻不言語。
在靈心快要頂不住這種沉默的深沉壓力之際,他卻突然放過了她。轉而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此番多謝道友相助,吾已尋得三屍之念。但要真正斬去三屍俗念,還需閉關一段時日。”
“道友不必言謝,我這次也收獲頗豐。”
靈心松一口氣,如實回了一句,她盡可能自然地詢問,
“一段時間是多久?”
鴻鈞答,“快則數十載,慢則幾百年。可以斬去一屍。”
“這麽久啊……”靈心摸摸下巴。心下琢磨着要怎麽跟鴻鈞分道揚镳。
她如今已經從鴻鈞身上實驗出心魔的修行之路,現在需要的是盡可能多的給其他修士種下心魔種子。
鴻鈞這個小白鼠已經失去了他的實用價值,她自然該跑路了。
留在靈心琢磨着怎麽開口之時,耳畔忽有一清潤男聲問她,“冰鱗魚的魚湯好喝嗎?”
靈心下意識回答,“好是好,就是吃多了有膩,我還是想吃梧桐木烤鳳凰……呃……”
話沒說完,靈心猛地意識到她在跟誰說話。剩下的話頓時卡了殼。
她擡起眼,對上那雙淡漠無波的天青色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怒。
在心靈空間裏無所不能的心魔膝蓋一軟,一時間欲哭無淚,
“鴻,鴻鈞道友……你聽我狡辯,哦不,我是說我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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