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臺小姐的葛朗臺生涯 — 第 3 章 (1)

作為一位吝啬鬼,老葛朗臺一直是我們的瑪格麗特小姐是偶像,無論前世抑或今生。

巴爾紮克在《歐也妮·葛朗臺》中寫道:“……葛朗臺這句話,把現在這個時代□裸的暴露了出來。金錢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風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這句話與馬克思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于更加明确形象。

我們的瑪格麗特小姐認為,老葛朗臺與馬克思一樣,是個偉大的智者。老葛朗臺甚至比馬克思做得更好。至少老葛朗臺給自己、給自己的女兒提供了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而不像馬克思一樣,一度生活潦倒,連自己都無法保全。在這一點上,老葛朗臺無疑是一位大師,悶聲發大財的大師,低調的大師,生活的大師。

瑪格麗特重重的在心中握拳,我将來要像父親一樣,做父親那樣的人。

老葛朗臺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兒的時候,瑪格麗特已經在門邊等了很久了,以至于拿侬敲擊牆壁的聲音同時驚醒了兩個人。

瑪格麗特向年邁的父親問好之後,父女兩個人就讨論起公債計劃來。瑪格麗特手上剛剛積攢了六千法郎的款子,也托付給父親,準備購買公債。

不得不說,葛朗臺和瑪格麗特是十成十的相像的父女倆,一樣的考慮自己為優先,一樣的注重自己手裏的財富。查理·葛朗臺那是哪根蔥?不好意思,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跟你不熟,我收留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不要妄想我為你做得更多,我們真的不熟。

晚飯的餐桌上,歐也妮也好、拿侬也好、葛朗臺太太也好,都表示了對故去的巴黎的葛朗臺的哀悼,并表示要為他戴孝。瑪格麗特什麽都沒有說,而葛朗臺嘀咕了兩句,也就同意了。不過,也是,三十年前,他們兩兄弟就斷絕了關系,二十三年前,葛朗臺從報紙上知道弟弟要結婚的事情後,特地趕到巴黎去,卻被自己的親兄弟給嫌棄,幾乎趕出來。葛朗臺會高興?會心甘情願地戴孝?

這天晚上,對于歐也妮來說格外地難熬。不過,葛朗臺無所謂,他盤算着如何應對他兄弟破産自殺的後續事情。瑪格麗特也無所謂,她忙着做自己為做完的衣服翻新的工作。

索漠城裏幾乎每個人都在讨論葛朗臺出售葡萄酒的那一下辣手以及巴黎葛朗臺的破産和查理的到來。葛朗臺沒有遵守價格同盟的行為,受到了廣泛的指責,幾乎索漠城裏每一個中上階級的葡萄園主都在臺·格拉桑府上對葛朗臺破口大罵。

不過歐也妮不知道,她從來就沒有關心過這些。而瑪格麗特猜到了,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父親,相信自己的父親能處理好一切的。所以瑪格麗特一聽到父親休息的命令,立即收拾好了手裏的東西,回房去休息了。

第二天晚上,葛朗臺那場有名的表演就開始了,而葛朗臺太太和歐也妮也被趕回房間睡覺去了,唯有瑪格麗特,被父親恩準留在了堂屋。

其實葛朗臺的那些裝瘋賣傻的把戲,無論是克羅旭一家還是臺·格拉桑一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葛朗臺名下的財富迷花了他們的眼,讓他們一個個往陷阱裏跳。

瑪格麗特在邊上看得是津津有味,這樣的戲實在是太精彩了,就是舞臺上也難得看見。送走了公證人和銀行家,葛朗臺就去叫拿侬,準備将金子運走,去買公債。轉身,就看見了自己的小女兒閃着星星眼。

“哦,父親。您真是太厲害了,不花一分錢,就保住了家裏的名聲。”

“你不覺得我心腸太狠,不願意救你叔叔?”

“哦,父親。如果叔叔心裏有您,他自然會向父親您求救。可是叔叔事到臨頭都沒有寫信過來,那就是他的不是,與父親有什麽關系。”

“好孩子。”葛朗臺摸摸女兒的頭,“我現在要出去,若是你媽媽問你,你就說我下鄉去了,回來吃夜飯,知道嗎?”

瑪格麗特點了點頭,親自舉了燭臺,送父親出門。這天夜裏,葛朗臺忙着将金子換成庫券,而歐也妮則忙着将金子丢進她心中的愛情的海洋裏。

不過這與我們的瑪格麗特沒有任何的關系。因為我們的瑪格麗特正在計算着時間,還有多久,災難才會降臨。美國的南北戰争至少還要五十年左右,而在這段時間裏,法國将不再是樂土。哪怕自己再有錢,也無法在法國一輩子平平安安。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葛朗臺抱着對妻子的信任,将家裏的事情都交給了葛朗臺太太,而瑪格麗特則絞盡腦汁,将自己的每一分錢都積攢起來,以備不需。在家裏最有可能反對的兩個人都不在狀态的情況下,歐也妮進入了愛情的春天。

歐也妮·葛朗臺,這個單純的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完全被查理·葛朗臺迷住了,像個傻瓜一樣,品嘗着愛情帶來的一切,甜蜜、不安、羞怯,等等。

而查理·葛朗臺呢,見識過巴黎的繁華、腐朽、堕落的紙醉金迷的花花公子,又怎麽會看上一個傻傻的、倒貼的鄉下姑娘?查理對歐也妮的情感,說白了,不過是拿歐也妮來填補人生低谷時期的空窗,這裏面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混合的親情、感激和虛榮,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了查理要出發去印度的時候了,葛朗臺家彌漫着這一股傷感,而查理則拿着一些小配飾送給葛朗臺家的人。歐也妮的鑽石搭扣、葛朗臺太太的金頂針、葛朗臺的袖鈕,瑪格麗特沒有要查理原先準備的東西,卻要走了查理手中的一把槍,還讓查理教會了她打槍。

葛朗臺一家送走了查理·葛朗臺,又過上了平靜安詳的日子,至少在表面上是。

老葛朗臺忙着看戲、跟巴黎人打擂臺,葛朗臺太太依舊慈愛地看着她的女兒,瑪格麗特依舊将自己的大部分心血放在了自己的小小的産業上,唯有歐也妮,将自己的大部分的心力,放在了對查理的思念上。

表演(補全)

表演

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我們的瑪格麗特小姐決定做一次忏悔。

瑪格麗特知道,克羅旭神甫是個很謹慎的人,不然自己的父親,老葛朗臺也不會跟他走得那麽近,還将很多事情交給他去處理了。可是本教區的忏悔神甫卻不是,忏悔神甫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喝了酒,就會多嘴多舌。只不過,這位忏悔神甫很有些來歷,加上也沒有鬧出什麽事情,大家才一直容忍他而已。

這天,是查理離開後的第一場彌撒。做完彌撒,歐也妮沒有立即跟着母親回家去,反而提出要去書店,葛朗臺太太當然答應了女兒。

瑪格麗特看姐姐在拿侬的陪同下走遠以後,就拉着母親的手,道:“哦,媽媽,我也有點事情,我能離開一下嗎?”

葛朗臺太太道:“我的小瑪麗,這可不行。你年紀還小,而且有好人家的姑娘,沒有家人或者女仆的陪同,可不能到處亂跑。”

瑪格麗特道:“那姐姐不是……”

葛朗臺太太道:“我的小瑪麗,你姐姐已經成年了,而你還不到十歲。你姐姐去書店,有拿侬陪同。而你卻要離開我的視線。這可不行哦。”

瑪格麗特道:“哦,媽媽。其實我只是想找神甫而已。媽媽,其實我知道,對我那位剛剛離開的表哥,我做的有些過了,我想做個忏悔。媽媽,可以讓我離開一下嗎?”

葛朗臺太太道:“那好吧,瑪麗。不過,要記住,媽媽就在這裏等你,你可不能亂跑,知道嗎?”

瑪格麗特立即點點頭,行了個禮,跑開了。

本教區的忏悔神甫照例呆在那個格子籠子裏。當瑪格麗特向他打招呼時,他還叫着“下一位”呢。

瑪格麗特道:“哦,神甫。您可不能因為我年紀小、個子矮就略過我吧。”

神甫道:“好吧,我的小小姐。你有什麽煩惱,需要我幫忙呢?是你的新衣服不夠了,還是你的媽媽忙着照顧你的姐姐,忽略了你呢?”

瑪格麗特道:“哦,神甫。我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才不會為了那麽無聊的事情來做忏悔呢!我只是有些煩惱而已,而且這跟我剛剛離開的表哥和我的姐姐有關。”

葛朗臺一家是索漠城裏第一名人,巨大的財産,為他們一家鍍上了金子。很多人都在談論葛朗臺一家的一言一行,甚至有人還研究葛朗臺一家的言行舉止。可以說,葛朗臺一家的行動是當地某些人的行為準則,關于葛朗臺一家的一切,總會在索漠城裏引起廣泛讨論。

神甫就道:“那麽,我的小小姐,是因為什麽事情,讓你如此煩惱呢?”

瑪格麗特道:“我最近在生我姐姐的氣。天氣這麽冷,加上今年家裏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都跟她說過了,媽媽幾年的袖套沒有做好,我又不會做,希望她能夠幫個忙。可是她到現在都沒有動手的意思。我給媽媽做的披風都做了快一半了。”

神甫道:“也許是你的姐姐有別的事情要做。”

瑪格麗特道:“她還能有什麽事情?跟那個花花公子查理談情說愛?”

神甫道:“哦,我的孩子。也許你的姐姐只是想要安慰對方。畢竟你的叔叔剛剛去世,不是嗎?”

瑪格麗特道:“哦,神甫,你想想看。哪有安慰對方,一定要跟對方接吻,甚至摟摟抱抱的?我不止一次,看見她們兩個偷偷摸摸的在門洞那裏,抱在一起,還接吻。叔叔走了才多久呀!”

神甫也噎住了,這要他怎麽回答?按照教義,內地地區奉行的是禁欲主義。歐也妮這樣的行為已經過節了。至于查理……

瑪格麗特憤憤地說:“還有那個查理,明明父親剛剛過世,卻忙着給自己的情婦寫信。對方還是個有夫之婦耶!他既然有了別人,為什麽還來招惹我姐姐?賣弄風騷。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迷得姐姐昏了頭,居然要父親把家裏所有的財産給他!”

神甫道:“這是真的嗎?”

瑪格麗特道:“我親耳聽見歐也妮跟父親這麽說的。說要給查理還債!”

神甫還想說什麽,就聽見瑪格麗特道:“其實,父親從一開始就打算幫叔叔的忙的。可是,那個查理,自己的父親出事了,卻跟一個沒事兒人似的,天天圍着我姐姐轉,每天不到十一點就不起床。我父親天天早出晚歸是為了什麽?我天天起那麽早,去林子裏挖土,為的又是什麽?”

神甫道:“哦。我的小小姐。也許他只是太傷心了。”

瑪格麗特道:“他傷心,我們就不傷心嗎?有時間談情說愛,就沒有時間工作嗎?他父親沒了,他不知道為他父親表示哀悼,卻有時間有心情勾搭女孩子?教義上都要求我們要知道感恩呢!他父親将他養到這麽大,他卻不知道為自己的父親的過世而傷心。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麽?”

神甫道:“哦,我的小小姐。你父親要幫你叔父的忙,是怎麽一回事情啊?”

瑪格麗特道:“我的叔父破産自殺了,這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叔父已經故去,既然無法挽回他的生命,也就只有挽回他的名聲,為他的兒子的将來鋪平道路了。所以,父親一直都在忙這個。我們家薄有資産,可是要我們一下子拿出四百萬,還是很困難的,尤其是我父親幾年前剛剛買了法勞豐。若是急着将法勞豐出售,那既不合算,也會被人壓價錢,那樣,就不可能湊齊足夠的錢了。”

神甫道:“那你父親是怎麽做的呢?”

瑪格麗特道:“具體的我不知道,不過,據說要拖一下時間,不過這要花很多錢,因為要跟那些債主們打交道,很麻煩,要打很多官司。我們今年的葡萄酒總共才賣了二十萬,還不知道夠不夠打三場官司的呢。而叔父的債主有好多好多的。”

瑪格麗特頓了頓,道:“所以,我才這麽讨厭那個查理。自己天天睡懶覺,天天勾搭女孩子,還那話迷惑了我姐姐。這樣的壞蛋,根本是對我父親的侮辱!”

神甫道:“你看,你也說了,這是那個查理的不好,你姐姐只是被他蒙騙了,不是嗎?去跟你姐姐好好說說,兩人早點和好吧!”

瑪格麗特道:“可是,可是,每次我姐姐都光顧着那個查理,将家裏的東西都給他吃。查理在家的時候,都是快十一點才起床,然後姐姐就将能找到的東西都放在他的面前。每天中午,我回到家裏的時候,餐桌上什麽都沒有,連廚房的爐竈上都空了。我肚子餓,姐姐還唧唧歪歪的,要我将我養的雞殺了,好招待那個查理。我跟我姐姐說,我餓,而且我是家裏最小的,就不能留一點給我嗎?可是姐姐每次都說,那個查理可憐,要我多讓一些。他有什麽可憐的?我肚子餓死了,姐姐為什麽不為我想想?我每天去林子裏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找松露,好給叔父還債!那個查理什麽都不做?就知道睡覺、跟姐姐摟摟抱抱……”

神甫道:“哦,我的小小姐。的确,你的姐姐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她一時之間忽略了你,這的确是她的疏忽。不過,既然那個查理已經離開了,你就不妨跟你姐姐好好說說。到底她是你的姐姐,而且也是被蒙騙了,不是嗎?”

瑪格麗特想了想,謝過神甫,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離開了。

沒兩天,我們的瑪格麗特·葛朗臺小姐的忏悔內容,就被宣傳開了。原著裏,葛朗臺的背信棄義、違反價格同盟,将葡萄酒賣給荷蘭人和比利時人,曾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憤慨。所以,在後來葛朗臺處罰歐也妮的時候,索漠城的人,才沒有一個人為葛朗臺說話。

不過,瑪格麗特的忏悔傳播開以後,就有人說:“我們的老區長也太可憐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又碰上一個花花公子侄兒,加上一個被男人迷昏了頭的女兒,也難怪他會急着将酒賣了。打官司的錢可要不少呢。”

這下子,葛朗臺的行為在索漠城一下子高大了起來。不少窮人和與葛朗臺沒有利益瓜葛的人都在說葛朗臺的好話,而莊園主和葡萄園主依舊腹诽他,在人前,都在稱贊葛朗臺的高尚行為。

瑪格麗特從自己的小侍女的嘴裏知道忏悔的效果以後,在心裏冷笑:我親愛的姐姐,這下子,你要怎麽辦呢?這一回,你可占不了道德上的制高點了,将來父親會把自己的財産留給誰呢?我與你之間,誰才是父親的繼承人呢?

瑪格麗特一邊做着披風,一邊看着歐也妮懷念查理。等披風做好以後,瑪格麗特還當着克羅旭一家和臺·格拉桑一家的面,送給了自己的母親。披風的左下角,還歪歪斜斜地繡了葛朗臺太太名字的縮寫。

葛朗臺太太披着它做了幾次彌撒,大家都知道了瑪格麗特·葛朗臺小姐說的都是事實。

金洋

在老葛朗臺和瑪格麗特·葛朗臺忙于各自的産業的時候,葛朗臺家的産業在不知不覺中又多了三分之一。

葛朗臺的公債收益可觀,而瑪格麗特在尋找松露上面,展現了令人贊嘆的天賦技能。索漠地區的黑松露,在巴黎市場上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無數的淘金者來到了索漠城,當地也有人花了不少錢訓練小豬,尋找松露。不過,誰都比不過瑪格麗特在尋找松露上的能力,無論是人,還是豬。

這年的年末,公債的行市以外的好,老葛朗臺難掩他的好心情。因為在原本三年才能夠達到的八百萬家私,如今只要兩年就可以達到了。

瑪格麗特·葛朗臺的心情也很好,因為她已經連着幾次挖到了價值上萬法郎的松露了。每一次,都被她換成了金幣。

從這一點來說,老葛朗臺與瑪格麗特還真是父女倆。同樣喜歡金子。

而歐也妮也越發思念查理。這一點來說,歐也妮跟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樣,一戀愛就發傻。無視了查理另有情人,也無視了查理對舊情人的冷酷。她每日裏拿着查理留下的梳妝匣,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叔父與嬸娘的畫像,想象着情人的模樣。終于,有一天被她的母親,葛朗臺太太知道了她與查理交換寶物的事情。

“天呀!”葛朗臺太太道,“你統統給了他!到元旦那天,你父親問你要金洋看的時候,你怎麽說?”

歐也妮眼睛發直,一個上半天,母女倆吓得半死,若不是瑪格麗特來叫她們,她們都要把正場的彌撒給錯過了。

歐也妮看着妹妹,她知道,她妹妹有錢,而且還有不少金洋。每次松露的收益,都是由臺·格拉桑太太專程送到家裏來的,據說,不止一次帶來了價值上萬法郎的金子。

所以,這天中午,葛朗臺太太問歐也妮如何打算的時候,歐也妮就攔住了妹妹:“好妹妹,你身邊有金洋?能借我一些嗎?不多,只要六千法郎就可以了,過了元旦就還你。”

瑪格麗特放下罐頭,擦擦嘴,道:“我的确有一些金洋。不過,我的好姐姐,你必須告訴我,你打算拿來做什麽。”

瑪格麗特知道歐也妮将金洋給了查理的事情,這件事,在原著裏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後果。葛朗臺一家名聲掃地,葛朗臺太太生病、過世,父女二人之間情分全無。不過,瑪格麗特沒有想到,歐也妮居然會向自己借金子。

歐也妮不知道瑪格麗特知道她把金洋給了查理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的妹妹很讨厭查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把金子給了查理的話,說不定,就不會借給自己了。她如此想到。

歐也妮道:“妹妹,你……我看你每天都能找到松露。所以,我也想去找找看。不過我沒什麽經驗。而且我曾經在林子裏試過,結果,我才知道,自己沒有這個天分。所以,我想,買一只受過訓練的小豬試試。”

瑪格麗特重重地将罐子摔在餐桌上,道:“我親愛的姐姐,你當我是傻子嗎?找松露?你告訴我,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居然會想到找松露?外面下雪呢!”

歐也妮道:“我不是說,現在找。我是想等春天來了再找的。不過,那種找松露受過訓練的豬,必須現在預訂。”

瑪格麗特道:“姐姐。你想跟誰訂呢?訓練員是誰?距離外面家有多遠?什麽時候讓妹妹我見見呀?“

歐也妮說不出話來了。葛朗臺太太道:“歐也妮,你不該撒謊的。瑪格麗特,事情是這樣的。你姐姐把金子給了查理。可是……“

瑪格麗特道:“所以,需要跟我借金洋,好蒙混過關?媽媽,您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問我借錢,居然還撒謊,更過分的是,居然是為了欺騙父親。”

葛朗臺太太道:“瑪麗,你姐姐也是沒辦法了。要是她早一點跟我說,我還可以寫信到巴黎給擡·格拉桑先生,他有辦法收一批差不多的金洋寄給我們……”

瑪格麗特更是生氣:“媽媽,如果你這樣做了,那跟巴黎那些殺死自己丈夫的壞女人有什麽兩樣!父親不但遭到了他一直寵愛着的大女兒的背叛,更被自己朝夕相處了二三十年的妻子背叛,那會要了父親的命的!”

葛朗臺太太道:“可是……可是……”

瑪格麗特道:“媽媽,我該慶幸,您知道這個消息晚了幾天嗎?我該慶幸您沒有時間些寫信嗎?媽媽,您可知道,父親這些日子一直在為叔父家的債務勞心勞力嗎?您可知道我們家的錢根本就不夠還上叔父家的四百萬的虧空嗎?您早幾天知道這件事情又能怎樣,寫信給格拉桑先生嗎?若是對方要抵押品呢?您拿什麽做抵押?您的嫁妝早就根據婚約協議,托付給父親管理了。若是您簽寫了抵押文書,那就是違反法律!您要我們家成為城裏的笑話嗎?您要我将來都無法擡頭做人嗎?還有,若是有人拿到了這份文書,逼迫父親将法勞豐給他,那我們該怎麽辦?我們家已經背負不起債務了!您希望家裏破産嗎?您希望看到我被人拉走,賣去做奴隸、做流莺還債嗎?媽媽,不要以為女兒在騙您,我在所長先生借給我的書上,看到過類似的案例!”

葛朗臺太太呆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看着小女兒含着淚,卻倔強地忍着,不肯留下。葛朗臺太太心軟了。自己還有個小女兒需要自己照顧呢!這些年,自己一直跟大女兒親近,忘記了,自己還有個才剛剛十歲的小女兒。大女兒已經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事情背負責任了。可是小女兒還小呢。自己長久以來的忽視,一定讓這孩子感到孤單、感到害怕了吧!

葛朗臺太太這才想起,自己的丈夫曾經說過,将來家裏的財産将由自己的大女兒繼承,而小女兒恐怕不會有什麽嫁妝了。一個姑娘家,沒有陪嫁,又能有什麽好親事?也難怪,這孩子對金錢看得這麽重。她沒有安全感呀。

葛朗臺太太還想說什麽,瑪格麗特已經跑開了,遠遠的,傳來瑪格麗特的聲音:“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負責。姐姐,我希望你能夠跟父親說實話,至少,父親很寵愛你。只要說開了,父親就不會生氣了。”

爆發

然後,就是那命中注定的那一天。

原本,葛朗臺太太是想勸女兒跟她父親說實話的。不過,歐也妮認為,妹妹一向崇拜父親,她的話不能完全相信。所以,葛朗臺太太還是跟原著裏一樣,沒有帶着女兒去老葛朗臺的卧室拜年,而是借口天氣冷,想要生個火,然後,讓女兒們到自己的房間梳洗,再去堂屋給老葛朗臺拜年。

老葛朗臺雖然乍聽見這個,有些意外,也說了原著裏的那番說辭,遮掩自己的驚訝。不過,他還是同意了妻子的要求。

瑪格麗特知道了以後,第一時間拿起自己做的袖套——其實也不能說是袖套,不過是拿翻新了的毛線,織了一塊長方形的布,然後在适當的地方釘了兩排一共六個扣子,使得纏在手臂上不會掉了而已。

瑪格麗特将禮物交給父母的時候,還紅着臉、不好意思地說:“哦,爸爸媽媽,我只學了織布,所以,請不要生氣。我已經盡力了。今年我們家裏事情多,媽媽每年必做的袖套都沒有完成。還有爸爸,今年也辛苦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對比小女兒的貼心,兩手空空的歐也妮就更加尴尬了。老葛朗臺甚至想起了城裏的流言,在弟弟故去的這段時間裏,自己的女兒卻跟那個花花公子在談情說愛!就是她妹妹提醒她,要求她給她母親做一幅袖套,歐也妮也沒放在心上。老葛朗臺很生氣,他注意到,今年冬天自己的妻子沒有帶袖套。

歐也妮也太不知道體諒她媽媽了。連瑪格麗特都知道給自己的母親準備披風,還知道提醒她,記得給葛朗臺太太準備袖套。可是,到頭來,葛朗臺太太還是沒有收到袖套,還是瑪格麗特做了代替品出來。

同樣,葛朗臺太太也注意到了丈夫的神色。她雖然心疼歐也妮,可是這一次,她突然不想為歐也妮說話了。瑪格麗特那麽忙,還給自己做了兩樣東西,歐也妮比瑪格麗特大十三歲,卻不知道給自己做些什麽,明明瑪格麗特已經提醒過她了。

不得不說,父母總是會比較孩子們的。聽話的、乖巧的、會讨好大人的孩子,總是會得到更多的寵愛。葛朗臺太太心中的砝碼,重重地落到了瑪格麗特這一邊。

同樣,家裏的另外兩個成員,兩個女仆,拿侬和卡索諾,也覺得小小姐瑪格麗特·葛朗臺更加溫柔善良。因為,在這一天,她們也得到了來自于小小姐的禮物,每人一枚小小的銀幣和一雙薄薄的棉布做的袖套,這樣的袖套也只是耐髒,并不會保暖。

歐也妮的心,完全被查理·葛朗臺給填滿了,其餘的一點點的心思也忙于應付父親,好度過今天的難關。瑪格麗特的行為,被她完全忽視了,同樣被她忽視的,還有家裏其他人的反應。

不過,要說,這次的老葛朗臺之所以如此高興,是因為他今天收到了臺·格拉桑先生通過驿站寄給他的本季度的利息,超過三萬法郎。葛朗臺将今年的收成,二十萬法郎,和小女兒瑪格麗特的小小家私,都買了公債。行市已經到了八十九法郎,葛朗臺在這兩個月裏面賺了百分之十二,以後每半年可以收入可以坐收近六萬法郎,不用付捐稅,也不需要什麽修理費。當然,小孩子是不能參加證券交易的,瑪格麗特的那部分将由老葛朗臺保管,老葛朗臺只要給瑪格麗特寫一份文件,然後将賬本給瑪格麗特看一看就可以了。

這一點上,老葛朗臺對瑪格麗特非常滿意,因為瑪格麗特在寫財産托管文件時,非常爽快。而且瑪格麗特也不像內地的其他人那樣,不相信公債投資,反而主動要求,委托自己棒她一起進行公債交易。她只要求看賬本而已。

趁着妻子與女兒在梳洗,葛朗臺去驿站拿錢,葛朗臺太太起來以後,沒有見到老葛朗臺,便先帶着兩個女兒去做彌撒了。等到她們回到家裏,就看見了眼冒金光的葛朗臺。

那紮紮實實的堆滿獨輪車的錢袋,讓葛朗臺嘗到了做公債的甜頭。他想要自己的兩個女兒拿出金子,跟他一起做公債。

所以,葛朗臺在堂屋裏等着女兒們歸來。門一開,瑪格麗特仗着年紀小,跑在最前面,一把撲過去,抱住了父親,給了父親一個軟軟的親親。歐也妮也跳上去摟着他的脖子撒嬌。而走在最後面的葛朗臺太太則顯得莊嚴又穩重。(參看原著)

【以下原文:】

“啊!啊!孩子,”他親了女兒的兩腮,“我操勞都是為了你呀,你看到了嗎?……我要你享福。要享福就得有錢。沒有錢,什麽都完啦。瞧,又是一枚全新的拿破侖,特地為你從巴黎弄來的。好家夥,家裏一點兒金子都沒有了。只有你有。小乖乖,把你的金子拿出來給我瞧瞧。”

“嗨!天太冷了,咱們先吃飯吧,”歐葉妮回答說。

“哎,那好,吃完飯再看,是不是?能助消化。——臺·格拉桑那個胖子居然弄來這東西來。喂,孩子們,吃呀,又不花我的錢。他不錯,對臺·格拉桑,我很滿意。好家夥給查理幫忙,而且是盡義務。他把我可憐的兄弟的事情辦得很好。 嗚……”他塞滿一嘴,歇了片刻,說:“好吃!吃呀,太太。你吃呀,至少教你飽兩天。”

“我不餓。我虛弱得很,你是知道的。”

“啊!知道!你盡管把肚子塞足,放心,撐不破的。你是拉·斐德裏埃家的後代,身子骨硬朗。你倒确實又黃又瘦,可是我就喜歡黃顏色。”

等着當衆處死的含羞忍辱的死囚,也不比等待飯後大禍臨頭的母女倆更害怕。老葛朗臺越是談笑得起勁,母女倆就越加心裏發緊。做女兒的倒還有一個依靠,她可以從愛情中汲取力量。

“為了他,為了他,”她心裏默念道,“我千刀萬剮也甘心。”

想到這裏,她望了幾眼母親,眼光裏閃爍着勇敢的火星。

“把這些都撤走,”格朗臺在十一點鐘左右剛吃完飯就對拿侬說道,“桌子不要動。我們要痛痛快快地看看你的小金庫,”他望着歐葉妮說道。“說小,其實也不算小,光從面值算你就有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了,再加上今天早晨的這四十法郎,差一法郎就是六千。好,我給你一法郎補足六千。因為,你知道,乖孩子……哎,你怎麽在聽我們說話。擡腿走吧,娜農,幹你的事去,”

老頭一發話,娜農趕緊溜走。

“你聽我說,歐葉妮,你得把你的金子給我。爸爸要你給,你不能不給,知道嗎,我的小乖乖?”

母女倆都不說話。

“我沒有金子了,從前有過,現在沒有了。我還你六千法郎現款,你照我的吩咐辦,把錢放出去。現在再別想什麽壓箱錢了。等我嫁你出去的時候,——這也快了,——我要給你找個未婚夫,給你一筆本地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最體面的壓箱錢。聽話,小乖乖。現在機會難得,你可以拿你的六千法郎買公債,每半年你能得二百法郎的利息,還不用付稅,不用找補什麽費用,不怕冰雹、霜凍,不怕發大水,旱澇保收。也許你舍不得跟金子分手吧,是不是,小乖乖?還是去給我拿來吧。以後我再給你攢,荷蘭的、葡萄牙的、莫卧兒的、熱那亞的,再加上你每年過節我給的,不出三年,你又能重建這小金庫的一半了。怎麽樣,好孩子?擡起頭來。快去拿,心肝兒。你真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