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 第 17 章 (2)
兩道人影隐約可見。
景雪望着前方,任由淚水翻湧。
直至人影消失。
西寒愣在原地,腦子一片混亂,不願相信所見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轉過身,艱難地邁開步子,臉色蒼白如雪,看不出任何感情。
西寒不敢走近,只好遠遠地跟着。
他曾說:"景兒,相信我。"
清由,你要我信你……你憑什麽讓我信你?景雪輕輕撫摸着念景樹上清晰可見的字跡,淚如泉湧。
突然,小腹傳來一陣刺痛。景雪下意識地伸手壓住痛處,單手撐住樹幹,慢慢蹲下。
見狀,西寒慌忙走過來扶住景雪,讓其靠着樹坐下。"娘娘,您怎麽了?"
景雪疼得冒冷汗,顧不上回答。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麽。
景雪擡起手,覆在另一手手腕上,随即欣然一笑。
西寒不明所以,憂心道:"娘娘?"
景雪恍若未聞,仍兀自笑着,臉上多了一抹柔和之色。
目光落于小腹上,景雪再次流下滾燙的淚水,心說:孩子,我有孩子了……
早年在人間,她曾無數次替懷有身孕的婦人把脈,對于這種奇特的脈相,早已無比熟悉。
見景雪又哭又笑,西寒頓時心慌,急聲叫:"娘娘,娘娘,您怎麽了?不要吓奴婢啊。"
"我沒事,沒事……"欣喜過後,景雪冷靜下來,看向身邊慌張失措的西寒,淡淡一笑道。
"您……"西寒顯然不信。
"真的沒事,放心。回去吧,我累了。"
☆、第 59 章
無聲的痛依然在心裏蔓延,永遠不會消失。自那一刻起,景雪的世界只剩下黑暗,而孩子,是這片黑暗裏唯一的一絲光芒。
銅鏡前,她輕撫小腹,微微一笑。
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景雪擡頭望向銅鏡,雙手突地一顫。
寂靜無聲。
兩人已有十日未見。
沉寂中,景雪垂下眼眸,起身邁步前行,不說話,不回頭。
"景兒……"清由輕喚一聲,打破沉默,聲音有些沙啞。
停了須臾,景雪開口:"太子殿下……還是去霖殿吧,那裏有人在等你。"
一字一句如同芒刺,一根一根□□清由的心。
"事實不是這樣的。"清由的話到了嘴邊,最終只是抿了抿唇,将其化作心聲。
那日,離開霖殿後,他急匆匆趕到亦軒殿,到了門前,卻猶豫了。
他無法解釋,仍舊無法解釋。
最後,還是進來了,只為看她一眼。
"景兒,你終是不信我。"
短短一句話,伴随着多少悲傷與無奈。
他的痛,景雪不是看不見。只是,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清由。她亦說服不了自己,霖殿前的那一幕,她忘不了。
兩人一前一後,靜靜地站着。
——
清由不再出現在亦軒殿,甚至也極少待在天宮。
無人知道,每日夜裏,景雪熟睡時,亦軒殿內總有一個淡藍色身影,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
鵲仙山,仙陽宮。豔陽高照,鳥語花香。這地方偏僻幽靜,不引人注目,它地處仙界界內,不與外界相接,一般不會遭到外族侵襲,是少有的風水寶地。
鵲仙峰上,數百個白衣仙人人齊齊排列,長劍揮舞。蒙秋一身白色長裙,右手持劍直直站立在前,審視着每一個人,時而也會親自上前糾正他們的動作。
清由沒有立即現身,而是遠遠觀望。在軒轅頂的比武場上,蒙秋面對對手沉着冷靜,不卑不亢,連勝數場,令人心生敬佩。
在那時,他便看出,蒙秋能擔大任。
"參見太子殿下!"蒙秋行的是男子之禮,雙手握劍,單膝下跪。
這一動作倒是令清由有些意外,不過細想想,也是,蒙秋是蒙之藝唯一的子嗣,銀鵲族唯一的王位繼承人,自當是從小被視作男子培養。
"免禮。"清由擡擡手,笑道:"蒙秋公主可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蒙秋擡頭,微微一笑:“太子殿下過獎了。不知殿下光臨鵲仙山可是有何重要之事吩咐?”
“談不上吩咐,相反,我是來找公主幫忙的。”清由說。
“哦?”蒙秋詫異。
清由笑着點點頭。
……
“太子殿下,您回來了。”剛到南天門,聶醒便上前行禮。
清由微微颔首,聶醒又問:"您此行如何?"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清由輕描淡寫說着。
"屬下不明白,殿下為何會選中蒙秋公主?"這才是聶醒真正想問的話,蒙秋到底是女子,有時難免優柔寡斷。
"你可別小看女子,"清由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蒙秋自小管理鵲仙山,不管是在謀略,還是在自身修為上都輸于男子。況且,銀鵲一族雖屬小族,但在衆多小族中卻是最有聲望的。若有銀鵲族這個主心骨游說及帶領,其他族定然就少了顧忌,那麽這事也容易多了。”
聶醒沉默地點點頭。
清由又只身秘密去了蟲族、雲雀族、鼠族、兔族,正如他先前所料,在利益面前,他們縱然皆有所顧忌,但最後還是決定放手一搏。
這一忙,又過了将近一個月。
一如往常,他仍舊每日悄悄去亦軒殿,坐在床邊,看着景雪的睡顏,如此,便心滿意足。他只希望,在這段時間裏,景雪能安安靜靜地度過。待他有了堅固的後盾,不再任人左右時,定不再讓她受半分委屈。
——
正天殿前。
"臣妾參見太子殿下。"淩聽雨欠身行禮,柔聲道。
清由并未言語,點點頭後,徑直繞過淩聽雨,踱步向前。
沒走幾步,突然停下,轉身盯着淩聽雨,問:"你頭上的玉簪從何處來的?"
淩聽雨不禁身子一抖,眼神躲閃。平素見着清由的眼睛只覺心傷,而此時,卻是一陣發怵,仿佛整個人在頃刻間便要被灼燒成灰燼。
她悄無聲息地調整了下情緒,取下玉簪,擡手直視清由道:"回太子殿下,這是昨日太子妃娘娘賜給臣妾的。"
清由半眯着雙眼,一把拿過玉簪,緊緊捏住,說:"當真是……她給你的?"
這是他送她的信物,她曾答應過要每天佩戴,而今……
淩聽雨輕輕點頭,"太子妃說這玉簪不好看,正好臣妾看了喜歡,因此……"話音未落,清由已怒氣沖沖離開。
念景樹下,景雪撐着腦袋閉目養神,她今日沒有挽發,只是簡單将頭發捆了一下,垂在後背。白衣長裙順着石椅垂落,青絲稍亂,秀眉微擰,看上去倒添了幾分慵懶之美。
"參見太子殿下。"侍女們輕柔的聲音響起,景雪的心微微一顫,緩緩睜眼,只見清由負手而立,面向自己,臉上帶有濃濃的怒氣,眼神冰冷。
清由胸口起伏,拿出玉簪,問:"你把它送給別人?"
這是他初次用這樣口吻跟她說話,憤怒、責怪、冰冷。
眼神落在玉簪上,景雪的心一沉,站起身,左手下意識地往頭上探去。
什麽都沒有。
"我……"景雪欲上前解釋,不料未及出聲,她的手腕已被清由扣住,兩人緊緊貼近。"我的東西你就這麽瞧不上眼?一轉眼便丢給了淩聽雨?"
景雪茫然不解,她不知道玉簪為何會在清由手上,更不知為何他連一句解釋都未聽便認定事實。眼前的人,突然變得好陌生,以前,他溫潤如玉,每一舉手一投足都令她溫暖,此刻,他卻殺氣逼人,令她心寒。
景雪看着清由的眼,心狠狠刺痛,曾以為,他懂她,卻原來,并不是這樣。
"是又如何?你人能都送給她了,我送個玉簪有什麽?"她凄然一笑道,"一支無用的簪子,毀了也不可惜。"
脫口而出的話傷的不只是清由,更是她自己。
清由的手猛然一抖,五指收緊,心如刀割:"呵,要毀也只能由我來毀。"
哐當一聲,白玉碎落一地,來不及阻攔。
手腕被扯得生疼,景雪恍然不覺,望着滿地的碎片,淚落兩行。
清由緩緩松開手,垂下眼簾,拂袖而去。
景雪猶如失了魂魄,盯着碎玉。腦海裏他為她插玉簪的畫面還在閃現。
宮女們始終低頭,未敢出聲。
良久後,景雪才挪動步子,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白玉。
西寒慌忙上前,卻聞她說:"我自己來。"
偌大的天宮,霎時靜谧無音,只餘淚珠的嗒嗒墜落之聲。
☆、第 60 章
魔族侵擾,仙魔嶺戰事告急。身為仙界太子,清由将再次率兵征戰。
"娘娘,明日……您去南天門嗎?"西寒小心翼翼問。
"不。"景雪道,果斷堅定,毫無猶疑。
西寒想了想,又說:"此次魔族大舉入侵仙界,太子殿下怕是要去很久……"
"他是太子,自有千千萬萬人相送,不差我一個。"
聞言,西寒急聲道:"娘娘,過去這麽久了,您跟太子殿下還不能放下心結?"
"有些事情,放不下的。"景雪說着,側頭看向布滿裂紋的白玉簪,心念道:簪難全,情難再。
——
景雪平躺着,閉上眼,心緒難平。她的冷漠,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只是裝的。當她得知清由要離開天宮時,她的心忐忑不安。
……
"天宮一旦發生什麽事,就讓信銅雀帶信到仙魔嶺。"清由整理好書案,輕聲道。
"是。"聶醒拱手答,清由的心思,他自是明了,不需道破,沉默須臾,又問:"殿下,您明日便要走了……不去見見娘娘嗎?"
清由朝亦軒殿的方向瞧了瞧,沒有回答。
他在賭氣。故而,這些日子他沒再去見景雪。
而今,他要走了。
寝殿還是如常安靜,靜得只聽得見呼吸聲。
清由放輕腳步,緩緩走到床邊。景雪被子裏的手指不禁輕輕一抖,這熟悉的氣息,仍讓她有隐隐的期待。
景雪始終沒有睜眼,清由也始終沒有說話。
清由薄唇輕啓,終未出聲。他多想輕喚一聲:"景兒……"他望着這張日思夜想的臉,忽覺已有千年不見,終于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輕輕吻向她的唇。
無人知曉,這一吻,傾注了多少的思念與愛戀。
景雪呼吸着他的每一寸氣息,心再次被其完全占據。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不敢動彈。
少頃,清由起身,他怕把她弄醒。最後徹底離去。
聽着遠去的腳步聲,景雪睜開雙眼,瞬間濕了眼眶。
南天門前,十萬天兵天将迎風而立。清由一身戎裝,君水、君火二位将軍緊随其後。天帝、王母,當然還有淩聽雨,以及天宮大臣們皆現身為他們送行,氣勢浩蕩。
清由回頭望向亦軒殿,最終轉頭,揮手高呼:"出發!"
眨眼間,全軍如閃電般消失于南天門前。
"回去吧。"迎風殿的轉角處,景雪遙望着那個銀色身影,直至他離去。
西寒靜靜地跟随,不解地問:"您為何不與太子殿下見一面呢?"
"沒必要。"不是她不想見,而是當她要靠近時,卻出現了另一個身影,淩聽雨。那些令她心痛的事,揮之不去。
天宮出兵不久後,仙界邊境的許多地方也相繼遭到魔界侵擾,引起了巨大騷亂,其中以長陵一帶為最甚。而不周山在不久前剛歷經過一場大戰,尚未恢複元氣,容易攻打,自然而然也是首當其沖。
一轉眼,三個月已過。
仙魔兩界開戰的消息早已傳遍六界,景園身在萬花嶺,終日憂心如焚。于是,他決定向零落梅辭行。
"落梅,我要走了。"
"嗯,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零落梅笑了笑,道,眼睛略泛淚花。本來,她一早便該讓他走,只是,她又讓自己自私了一回。只因她想再與他多相處一些時間,哪怕只有一天。
景園恍惚了一下,又道:"落梅,我知道,你一直想為零大王報仇,但如今妖界內亂,相互厮殺,花族勢單力薄,不宜參與其中……"
"我知道,不論何時,我都會以花族族人為第一位。"
"是我對不住你。"景園放下心,接着說道,歉疚溢于言表。
零落梅搖搖頭:"沒有什麽對不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而父王的死,或許……早就注定了。"
越是如此,景園越是自責,他寧願她怪他,罵他。
清風徐來,淡淡的梅花香襲入鼻間。景園放眼望向遠處一望無際的梅林,心想:最後一次見這美麗的花海了。
臨走時,心裏竟是舍不得。
"袁大哥,以後,你都會記得萬花嶺的梅林嗎?"零落梅問,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滑落。
"會的,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會記得。"
沉默後,景園轉身對着零落梅,露出淺淺的笑,說道:"我該走了……"
"袁大哥……"零落梅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景園看着她,投去詢問的目光,待她往下說,卻見她搖搖頭道:"沒事……"
零落梅微微低頭,垂下眼簾,盡力不讓景園看見自己的悲傷。
景園的心底劃過一絲失落,面上卻了無痕跡,終是笑着說出:"保重!"
零落梅擡頭,笑臉相送。
很快,身影淹沒在梅林上空,宛若一陣輕風吹過,了無痕跡。
"保重。"零落梅怔怔地望着景園離去的方向,動了動嘴唇。"永別了,袁大哥~"
——
景雪獨坐在念景樹下,滿面憂色。
狐仙族再次遭難,她卻仍身在天宮,什麽都做不了。長陵以及羽、狼等其他幾個大族皆早被魔界牽制,自身難保,如今的不周山孤立無援。
這一次,無計可施。
"參見太子妃。"景雪的思緒被拉回,擡頭一看,只見淩聽雨正由身邊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走來。
景雪皺眉:"雨妃有事?若是無事,我便回去了。"
"怎麽太子妃這麽不願見到臣妾?"淩聽雨柔聲問。
景雪停住腳步,沒有答話。
淩聽雨又說:"如今不周山搖搖欲墜,想必太子妃很憂心吧?"
景雪眯了眯雙眼,仍不言語。她想,只要她不搭理她,她也就會走了。
可淩聽雨哪是這樣容易放棄的人,她燦爛一笑,道:"以狐族如今的實力,能存活至今,已實屬不易了。"
淩聽雨步步靠近。
"呵呵,只可惜這一次,恐怕沒有那麽好運了。"
"狐仙族的命運如何,不用你一個外人來說。"景雪冷聲說道。
淩聽雨又笑了笑,走到景雪跟前。
"太子妃娘娘不可能看不出來吧,魔界先是在仙魔嶺發起戰争,将天宮的兵力全部引至那裏,後又陸續侵擾仙界邊境,牽制長陵等地,目的就是要讓狐族孤立,然後一舉攻下不周山。"
"你究竟想說什麽?"景雪壓住怒火。
"一百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為什麽命運如此不公?你一出生就是太子妃,大哥對你念念不忘,太子對你百般寵愛。而我,愛不能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站在他身邊……"淩聽雨的眼神忽而暗淡下來。
景雪沒料到淩聽雨會突然說這些,有些意外,也開始警惕起來。知道她不懷好意,卻猜不出她究竟意欲何為。
"不過,"頓了頓,淩聽雨又展開笑顏,說:"太子妃又如何?很快就不再是了。"
淩聽雨城府深沉,這一點,景雪早知曉。只是,往日的淩聽雨在人前不僅溫順端莊,就連說話行事也極為謹慎,今日的做派卻出人意料,這更加令人看不透。
"知道你和太子殿下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淩聽雨問道。
景雪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她擡眸盯着淩聽雨,散發着隐隐的怒意。
淩聽雨毫不掩飾地陰險一笑,說:"縱然再深情,他也不可能不在意心愛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情意綿綿……"
"你對他說了什麽?"景雪心裏咯噔一聲,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扯住淩聽雨的手腕,問。
"你跟我大哥的往事啊,你們如何相依相愛,如何相攜相伴,如何海誓山盟,我還告訴他,你早就是我哥哥的人了。他信了……"
"你閉嘴……"景雪吼道,雙手狠狠一揮。
"他信了……"腦海裏只有淩聽雨的話不斷回響,雙腿不由自主地後退。
"娘娘,您怎麽樣?"小枝的呼喊聲忽而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淩聽雨咬牙吃痛,手捂肚子,額頭冒出層層細汗,嘴唇煞白。
"血,流血了……娘娘,娘娘。"
聞言,景雪猛然轉頭一看,只見鮮紅的血水已浸濕淩聽雨的衣衫,正不斷流向地面。
此時,西寒聞聲而來,見此情景吓得不知所措。"怎……怎麽會這樣。"
景雪來不及多想,上前欲替淩聽雨把脈,卻被小枝攔住。
"太子妃娘娘,雨妃娘娘縱使再不是,您也不能這麽狠心啊……"小枝帶着哭腔說道。
西寒大罵:"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這跟太子妃有什麽關系?"
"是太子妃推雨妃娘娘的,奴婢親眼所見……"小枝道,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宮女們,"她們也看見了。"
西寒側首看向宮女們,卻見她們皆默默低頭不語。"不可能,這當中一定有誤會……"
淩聽雨已昏死過去,景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方才是故意激怒自己,為的就是此刻這一出。
"好了,她都已經昏過去了,與其争論這個,還不如先把她送回霖殿。"景雪鎮定地說道,随即喚來宮女。
小枝不敢再多言,與宮女們一同扶起淩聽雨匆匆離去。
"娘娘,這可怎麽辦?"西寒急得手心直冒汗。
"有些事,該來的總會來,既來之則安之。"景雪說,眼睛瞟向地上未幹的鮮血,不禁心頭一嘆:一個犧牲自己骨肉的人,心有多狠!
見到鮮血流出的那一刻,她想過要救淩聽雨的孩子,但她白景雪不是聖人,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心底的同情便頓時煙消雲散。
"可是,倘若這件事傳開,您就百口莫辯了。王母娘娘恐怕也會借此事來責難您,日後您要如何在天宮立足……"
"在天宮,我的處境還能壞到哪裏去?"景雪搖頭冷笑,心說:最壞……我不做這太子妃便是了。
——
☆、第 61 章
白狐宮前,景園站着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明明只相隔幾個月,劫後重生歸來,竟對這裏既熟悉又陌生。
周圍盡是來來往往的将士,空氣中滿是肅殺的氣息。
"大哥……"安華欣喜若狂地跑過來,緊緊抱住景園,眼淚嘩嘩直下,"大哥你終于回來了,還好你回來了,要不然我……"
景園伸手寵溺地摸摸她的後腦勺,說道:"傻丫頭,大哥沒事……"
片刻後,安華止住哭聲,破涕為笑,說:"有大哥在,真好。"
"不哭了?"景園取笑道。
安華紅着臉尴尬地笑了笑,自知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
"好了,我先去依雲殿見母後。"
"大哥……"安華臉色突變,拉住景園。
景園疑惑地看向安華,心裏隐隐不安,問:"怎麽了?"
"王後,王後她……"安華吞吞吐吐,不知道該如何說,也不敢說。
"母後怎麽了?"景園拽住安華的肩,雙手變得顫抖。
"大哥,王後已經走了……"安華道,"就在你失蹤的那晚……"
安華的話,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靂,将景園的心撕裂。"母後,母後……"
景園松開手,轉身朝依雲殿跑去。
依雲殿內,空空蕩蕩,蕭索一片。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母後,兒臣不孝,兒臣沒用,兒臣保護不了您……"景園噗通一聲跪倒在殿中,陷入絕望。
"太子。"辛兒顫抖着聲音輕聲喚道。
"辛姑姑,母後……"
"王後在仙骨園,您去看看她吧。看到您平安歸來,娘娘總算能安心了。"
景園點點頭。
——
如西寒所言,淩聽雨的事發生後不久,王母便來到亦軒殿。
"母後若是來興師問罪的,那請恕兒臣無話可說。"景雪站在王母身邊,低頭道。
王母怒視景雪,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治你嗎?"
景雪仍舊低頭,一言不發。
王母轉頭對殿門前的守将吩咐道:"從今天開始,我不想看到太子妃再踏出亦軒殿半步,否則唯你們是問。"
面面相觑之後,守将們齊聲道:"遵命!"
景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心想,王母并未真正重罰她,恐怕還是顧忌清由吧。
"娘娘……"見景雪面色蒼白,西寒擔憂地問道,"您,沒事吧?"
"沒事。"景雪說道,苦笑:白景雪,這次,該死心了,他已跟別人有了孩子……
——
安華躲在角落裏,望着遠處的白色背影,歉疚與心痛交織着。她陪着他,從天亮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
三天了,景園跪在瑤姬墓前,未發過一言,雙手的五指已血肉模糊。
"大哥,對不起,我不能說出真相,請原諒我的自私……"安華心說道。她怨真妃,可那畢竟是她的母親,倘若真妃的所作所為遭揭,她便是狐仙族的罪人,在不周山必将再無容身之處。
不知何時,景園已到身旁,安華擡頭一看,只見他滿臉倦容,神情木然。
安華一時無語凝噎,眼角瞟到景園的手。"大哥,你的手……"握着這雙沾滿鮮血和泥土的手,安華無聲落淚。
景園動了動眼珠,看向安華,啞着嗓子說:"我沒事……"
安華再次看向他的臉,抽泣道:"怎麽沒事,你這樣折磨自己,王後見了會有多心疼……"
"都過去了……"景園道:"從現在起,我會振作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真的嗎?"安華擦幹淚水,放心了些。
"嗯。"景園點頭。
……
王母早已對知情人下令不得提淩聽雨一事,故而此事很快便被壓下,仿佛從未發生過。
景雪終日待在亦軒殿,雖說是禁足,卻讓她過了幾天安寧的日子。不必理會俗事,也不用見不想見的人。
——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斜射在竹屋,披上一種朦胧感。
門前,安齡負手而立,雙眼直直地望着遠處山頭的夕陽。自今日無意中得知魔界攻打不周山的消息,他的心再難平靜。
"白大哥……"紫兒輕柔甜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齡微微側頭。
一種奇怪又複雜的感覺萦繞心頭,安齡不禁轉回頭。
相處了幾個月,紫兒對安齡的脾性有了幾分了解,雖然他話很少,也幾乎沒有表情,但她知道,每當他不高興或是有心事時,眉頭總會輕微皺起,一如此刻。
"有心事?"紫兒再次開口。
安齡沒有答話,仍看向遠處。
紫兒也不生氣,乖乖地站到他身邊,靜靜地陪着。他不想說,她便不多問,一直以來,皆是如此。
安齡朝身旁微微一瞥,眉頭漸漸舒展。
翌日一早,紫兒拿起桌上鋪平的紙,上面俨然只有兩個大字:珍重。
猛然打開安齡住過的房間,早已沒了他的身影,一陣酸意湧上心頭。"白大哥,你還會回來嗎?"紫兒輕輕靠在門邊,紙張被捏成一團。
"父王。"景園行禮,恭敬地喚道。
白唏眼睛一亮,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景園,卻又忽地僵在空中,緩緩收回。
"回來就好,起來吧。"聲音沙啞而顫抖。
"謝父王。"景園淡淡道,起身,再無話可說。
回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兩人皆忙于對抗外敵,難有休憩,幾乎沒有像此刻這樣安安靜靜地相處過。另外,瑤姬的死,景園多多少少歸咎于白唏。
景園擡頭一看,白唏的頭上又添了許多白發。
父子倆沉默了一會兒,景園開口:"父王,如今不周山情況您認為如何?"
"不太好……"白唏清了清嗓子,說:"就目前的形勢,不難看出,魔族目的是要在不周山打開一個的缺口,進而入侵仙界。近期,他們用在這裏的兵力越來越多,狐族的兵力卻越來越弱,長此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或許,我們可以向他族借兵?"景園提議。
"借兵?"白唏道,随即搖頭,"其他族群同樣遭到了魔界侵擾,皆是自身難保,怎會借兵給他人。"
景園想了想,又說:"魔界侵襲的只有邊境族群,那麽地處內部的呢?不可能也無兵可借吧。"
白唏皺眉思索。堂堂狐仙族,一度是仙界最風光的大族,如今卻落得向別人借兵的地步,作為首領,白唏自是不情願低頭,可這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更是不願任其毀于自己手中。
"父王,兒臣認為,為今之計,狐族唯有借兵才能渡過難關。"景園說道。
"也只有如此了。"白唏嘆氣。"你心中可有何想法?"
"蜂族和銀鵲族實力較強,長期以來,與狐族交好,想必會借兵。"
白唏點頭,"好,那此事便交由你了。"
"是,兒臣定不辱使命。"景園高聲道,眼神堅定。
——
天宮淩霄殿。
"恭迎太子殿下!"兩旁的衆仙躬身道。
清由信步走到天帝王母跟前,銀色盔甲還未褪去,跪地拱手道:"參見父皇,母後。"
"免禮。"天帝道。王母笑而不語。
"啓禀父皇,魔兵已盡數退去,因恐其再次席卷而來,君水君火二位将軍,以及一部分天兵尚留守在仙魔嶺。"清由說道。
"如此甚好,太子辛苦了。"天帝滿意地笑道。
清由面無表情,低頭不語。
這一仗,仙界雖然勝了,卻傷亡慘重,于清由來說,是敗了。
出了淩霄殿,聶醒上前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妃如何?"清由颔首,問。
猶豫片刻,聶醒說:"太子妃……被王母娘娘禁足了,在亦軒殿。"
"什麽?"清由緊皺眉頭,"因為何事?"
"屬下無能,不知。"聶醒低頭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有事要讓信銅雀帶信給我嗎?"清由微怒。
"屬下知錯。"聶醒道,心下不安,不知為何,他隐約感覺清由今日有所不同。
"罷了,我知你是為我好。"清由斂了斂神色道,轉身走去,盔甲褪去,黑色長衫加身。
踏進亦軒殿,暖意襲來。清由輕輕推開寝殿門,一眼望去,見景雪閉目靠在玉桌旁,嘴角不覺微微彎起。
"景兒。"清由輕喚。
熟悉的聲音傳來,景雪睜開雙眼,起身看向清由。
再見時,恍若夢境。
兩人相視不語。
玄色長衣襯得清由身子愈發修長,只是,也多了幾分冰冷和疏遠。
景雪回過神,欠身道:"恭迎太子殿下!"
"你……"清由抿抿嘴,又氣又心疼,"我不在的時候,你還好嗎?"
"謝太子殿下關懷,臣妾很好。"景雪說。
她的字字句句猶如磐石堵在清由心口,既沉重又冰冷。在他面前,她從未這樣說過話。
景雪突然而來的大轉變,清由不明緣由,很生氣,卻只能極力掩飾,強顏歡笑:"好就好。"
他的怒火,景雪如何看不見,只是,她只能這麽做,因為她心裏有一根刺,怎麽也拔不出。
沉默間,清由步步靠近,景雪來不及後退,已被他拉入懷中,緊緊扣住。
景雪不禁愣住,很快又反應過來,随即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但毫無作用。
"不要動……"清由輕聲道,聲音低沉,"景兒,我好想你。"
聞言,景雪放棄掙紮,情不自禁落下淚,心說:我也想你。
清由的懷抱總是令她依戀,予她溫暖,讓她無法抗拒。
良久後,清由慢慢松開雙臂,道:"我走了。"
景雪垂下眼簾,避開清由的目光,靜默不言。
☆、第 62 章
幾日後,清由收到兩份密信,一份來自風尹,另一份來自蒙秋。
不久後,清由幻出靈火将密信化為灰燼,喚來信銅雀,拍拍它的翅膀,道:"去吧!"
信銅雀宛如一道金黃色的光,很快消失不見。須臾後,聶醒也退了出去。
"太子妃娘娘。"殿門守将的聲音響起,清由擡頭一看,景雪正走來。
"我來,是想向太子借兵。"景雪徑直行至書案前,說道。
"借兵?"清由詫異。
"是。"景雪點頭。
清由了然,起身說道:"景兒,你知道,天宮的天兵皆是剛從仙魔嶺回來的,尚處于疲乏時期,我不能現在把他們送回戰場。"
"難道沒有其他的天兵了嗎?"景雪急切問道。
"剩下的都駐守在仙魔嶺。"
"我知道了……"景雪喃喃出聲,失落而去。
清由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
正天殿前,景雪回首一望。她不怪清由,他有他的難處,她知道。只是,這一次,她想陪伴在親人和族人身邊,與他們并肩作戰,哪怕無法扭轉局勢。
"參見太子妃娘娘。"聶醒行至南天門前,正好遇見景雪,"娘娘這是……"
景雪說道:"我要回不周山,麻煩聶将軍向太子殿下轉告一聲!"
"這……"聶醒一時為難,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然而,在他思索之際,景雪已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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