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出來，圍爐夜話

林希2號就返校了。爸媽趕在3號下午回，4號大清早送考。聯考地點不遠，在H大。

這是難得的沒有林希的時刻。兩人的重心自然落在了我身上。

“你再檢查一下，身份證、準考證、畫畫工具。”媽在玄關處換鞋，提醒道。

這是她第三次說了。加上林希之前的叮囑，我耳朵都快自我免役了。

我第一次發現她這麽愛唠叨。但心裏卻有絲甜。“帶了，帶了，帶了！不要再問了。”

爸從房裏出來，接過我的大包，笑道：“你媽這是提前得老年癡呆症了。”

媽顯然沒想到爸這麽說，嗔道：“你才老年癡呆，我這不是怕她忘了嗎？”

“行了，”爸走過去摟着她肩，“放輕松，你這麽緊張，林音會更緊張。”

媽看了我一眼，努力掩藏她眼裏的焦躁。“我沒緊張。她從小就丢三落四。我這是怕她忘了。”

“不會不會，包在我這呢。好了，快走吧，小心堵車。”爸催促道。

我帶着這份甜蜜的煩惱，火速跟上，穿鞋出門。

H大早已圍得水洩不通，因為有大考，社會車輛不準進入。離考點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就下車了。邊走媽邊念叨。

“我說了，不要開車不要開車，你偏不聽。這下好了，要走這麽遠。”

“林音，你快點，磨蹭做什麽。”

“這麽冷的天，你手套也不戴。到時候凍傷了，還怎麽畫畫？”

我實在聽得頭大。“媽，你能讓我清淨一會兒嗎？一早上就念念念，我頭都大了。”

她剛想張嘴，便被爸攔住了，“好了，好了，我們快走吧。”

考場外拉了警戒線，有警察在管制。考生排隊陸續從門口進入，送考者跟秧苗似的，插滿了考場外所有能落腳的地方。

我接過書包，深呼一口氣，說：“走啦。”

“我們在這等你啊。”爸喊道。

我點頭，摸了摸手上的紅繩，帶着好運入場。

考試一切順利，感覺是我手感最好的一次。考完送我到家後爸媽便走了。考試結果要兩周後才出，我也沒閑着，依舊每天去畫室。畢竟校考就在眼前了。

出成績的那天是周五，正好是臘八節，我和林希的18歲生日。毫無懸念，我過了。但查到成績的那一刻，依舊難掩心中的激動。天知道，這是多棒的成年禮。18年來，習慣了當落後分子和反面典型，沒想到我居然做成了一件事，一件我從沒想過的事。

我抱着林希歡呼，随後給親友們報喜訊。

“梁晉軒，我過了！啊，是洛媽媽嗎？洛媽媽，我美術聯考過了！”接電話的是洛媽媽，梁晉軒正好去樓上拿東西了。

“我們家林音真棒！今天這個日子值得紀念。對了，祝你和林希生日快樂，禮物我讓晉軒帶給你們，你們小年輕玩，我們大人就不摻和了哈。”

“嗯嗯，謝謝洛媽媽。”

挂掉電話後，我想給周老師和其他人打電話，但又怕他們不方便。索性發信息。周老師第一個回複：“值得祝賀，一鼓作氣，沖刺校考！”

爸媽聽到我的聲音，從書房出來。

“出成績了？”爸問，媽站在一旁。

我頓時難為情，只笑道：“我過了。”

爸一手摟住媽，拍了拍她肩膀。媽滿臉笑容，激動道：“我去廚房看看。”

他朝我豎了個大拇指，随後招呼我們倆進書房。

書房很大，兩面牆都是書櫃，一面都是書，一面下邊是書，上邊是一些古玩。爸坐在落地窗前的茶幾上，我倆坐在對面。

他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茶。林希用手去扶杯子，爸示意他把手拿開，小心燙。我則忙着發信息。

“你們呢，從小一塊長大，性格卻不一樣。品鑫沉穩、肯吃苦，學習好；林音你調皮、鬧騰，心思也沒放在學習上過。雖兄妹倆打打鬧鬧的，好在林希做哥哥的總是包容、照顧你。”

我插嘴道：“我也包容、照顧他好吧。”

“嗯，這點你也不錯。”爸首肯道，“今天你們就18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想當初，你們還是愛搶玩具愛打架的小屁孩呢。”

“說重點。”許是有了實力，我說話底氣都比平時足。換作平時，我都是安分接受教育的那個。又或許媽不在這，整個氣氛都輕松很多。

“你呀，永遠沒耐心。”爸抿了口茶，“這點得像你哥學習。我知道，高考是你們人生第一次大考，這半年以來，你們都成熟懂事了不少。林希你一直都沒讓我們操過心，上次你跟我說你想走單招學數學，我覺得挺好，可以試試。也不要有太大壓力，正常發揮就好。

“林音你讀書我們明面上從不過問，但一直都擔心你，每次拿到你期末考試成績你媽就睡不着。我工作忙，沒時間管你。你媽自己一直都是學霸，從沒吃過讀書的苦，沒法教你。加上你從小性子就烈，重話也不敢說，只好由着你去。你能走上美術生這條路，爸爸媽媽其實很開心。

“你們倆現在也成年了，有了一定的判斷力。能選擇、堅定心中所想，也算是找到了人生一大意義。爸爸呢，沒參加高考，沒什麽好的經驗傳授給你們。但有兩點你們要記住：不管遇到什麽，堅定自己的選擇。”

“第二點呢？”我放下手機，問。

“爸媽會有老去的一天。我們又沒什麽親戚，以後能相互扶持的，除了你倆各自另一半，就是彼此。今生能做兄妹，就是緣分，要珍惜。”

我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麽警世名言。雖然經常看林希不爽，但我對他絕沒挾私報複；好吧，我承認，林希雖然欠打，但對我還不賴。不過爸突然說到老去，讓我惆悵了一把。也不知歲月何時爬上了他的眼角和頭發。記憶中，他還是那個運籌帷幄、帥氣十足的老爸。

林希扶住茶幾上的茶杯，說：“爸，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的。”

爸看向我，我也跟着表态，“我也會的。”

爸欣慰地看着我們，随後走到書櫃抽屜處拿來兩個紅盒子。他打開，是兩塊玉，散發着幽幽琥珀光，溫潤剔透如漢時月。“這是你們爺爺奶奶留下來的和田玉。男戴觀音女戴佛，今天就交給你們了，留個念想。”說完，他将玉盒推到我們跟前。

“謝謝爸。”林希和我合上蓋子，各自說道。

“嗯，那就吃飯去吧。你媽今天親自下廚。待會兒可別打擊她。”

擡頭看窗，外面稀稀疏疏地飄着幾瓣雪花。風靜，樹止，時間凝固了，只剩雪花無聲飄落。若不細看，難以辨出，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好想看一場盛大的雪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