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35 章 出獄嗎

第35章  出獄嗎

厝火幫同白山軍一個調子,都是打着為民除害的名號,招攬各路人士。兩者不同的是,白山軍打仗攻城,厝火幫是劫富濟貧,亦為人暗中傳信聯絡,殺人運貨,常于市鎮內穿梭往來,一次出動人數大約在十人以上,五十封頂。

亂世之中,白山軍走的是明路,勝則成,敗則輸。一敗塗地,那麽首領連帶着手下全得砍頭。

厝火幫走的是暗道,八方往來,暗中行動。廣集了人手,也都潛伏在暗處,彼此并不知曉,行動時以暗號為令。

如此行動的理由是保護幫內兄弟,畢竟入幫的大部分都是貧民百姓,兩肩荷一口,一旦事兒犯到權貴或者官府手裏,只能被抓去等死,還動辄連累家小。

許則遠道:“當晚我親眼所見,行動兄弟遠超五十人,殺了縣令之後便搶了糧食揚長而去……”

“往日這些事厝火幫也曾見過,但奇怪的是,就那一晚的行動。水和縣內的兄弟竟無一人得到知會,并且事後,在鬼市上也并未曾有那批被劫走的糧食消息。他們私吞了。”

“私吞貨物,這是幫內嚴令禁止的。厝火幫是殺人越貨,但貨必須出手,并且是市上的最低價。我們不賺這個錢,就想在這世道求個公正。米貴鹽貴,老百姓吃不了,我們便低價賤賣,讓大夥買得起。”

“縣令死後,我就在想大概厝火幫已經變成了某些人以公謀私的器物。”

他道:“道上其實早有傳言,只是我始終不信。直到你們這些人來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我就想通了,你們不過借水和縣博弈。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什麽都不是。”

濟善:“你能與水和縣內外的厝火幫人士以暗號聯系上?”

許則遠點頭:“可以。不過,你打算怎麽做?厝火幫人員散亂,大夥兒的消息彼此傳遞,只知與自己交接的人,再往上就不知道消息來自何處了。就算我能聯系,也只能聯系到比我略高一階的,那厝火幫內真正的人物,我還沒那個資格與他們搭腔。”

“假若我猜的不錯,你們厝火幫內人士,很講義氣?”

“這是自然!大夥都是受不了這世道壓迫才上了梁山的,誰出事,不幫襯一二?這幫內兄弟彼此拉一把,是天經地義的,彼此相助,放才能走的長遠,否則大夥入了幫,只出力,不落好,這成什麽了?”

許則遠道:“這互相幫襯麽,也是傳暗號,哪個兄弟犯了事,約定好時候日子,碰面行動便是。大多在夜間,輕易不露臉。”

說到這裏,許則遠解釋道:“這聽起來不夠豪氣,不像綠林好漢,可正是有了如此做派,才能護住厝火幫內的兄弟。”

“這樣方面你們将事情栽到別的勢力身上,”濟善道:“比方說亂匪。”

“沒錯。亂匪,盜賊,入室的歹人,尋仇的,讨債的,官府的,”許則遠笑笑:“總之,沒死證,就不是我們厝火幫。”

濟善點頭了然,她低頭思索片刻,手指在膝上輕輕敲打,片刻後忽然笑了一笑,擡起頭來道:“我有法子了。來。”

“你聯系自己的就是,就說……”濟善想了想,朝他招招手:“就說,我逼問你亂匪事宜不成,命人将你重傷,又将你家人下獄威脅,已經砍掉了你家老人的一條胳膊。讓幫裏的兄弟速來營救。”

許則遠瞪着一雙眼睛看她,沒明白。

“去就是了。”

“記得還要再加一條,我已經知道了他們手裏那批糧的去向。”

“明白。”

二人假戲真做,将許則遠意意思思地打了個皮開肉綻,又找了個由頭,把他一家老小去抓來。

許則遠的暗號放出去時,濟善就照例去陳相青書房喝茶,練字,打哈欠。

陳相青最近忙得很,總不在書房,而李哲來來去去,也是忙的腳下生風。他每進來一回,第一眼都是瞧濟善還在不在位置上,瞧見她了,就要皺眉,再拿了東西出去。

如此幾回,李哲終于忍不住了,冷冷道:“濟善姑娘近來清閑啊,水和縣的事務已了?”

“沒。”濟善喝幹杯裏的茶,将茶盞向他一扣:“給我再沏一壺來。”

李哲不是尋常下人,只給陳相青沏茶,濟善此舉,讓他把臉色氣得一變,冷笑了一聲扭頭就走,當天再沒返回書房。

濟善便慢悠悠地從自己的位置上,挪到陳相青平日所坐桌後,一格一格地拉開抽屜,翻翻找找,再精準歸位。

到了第二日晌午,她的人來報講許則遠極其家屬皆已投入獄中,她便将手一揣,溜溜達達地摸去了關押嫌犯的大牢。

許則遠麽,是被照本宣科地挂在了牢裏,濟善只隔着牢門瞧了他一眼,看他垂着個頭裝半死不活,就十分滿意。

随後她将腳步一轉,邁向關押重犯的大牢。

濟善在陳相青那裏十分猖狂,隔三岔五摸點東西出去當,最初人家當鋪的人拿到寶貝,一瞧上頭戳着平南王府的印,大為驚駭,愣是推着不敢收。

平南王府還從未落魄到要出去當東西的境地,這寶貝十有八九是贓物,豈是能随便收的?

濟善只好又借了砍頭客的手,将手中物件盡數賣了出去,開了個戶頭,陸陸續續得了數筆相當大的進賬。

砍頭客同她開玩笑,說她如今:富得很有點吓人,是不是接下來就要在城內買地置辦房産?

但砍頭客即便是說笑話,也不會很好笑,于是濟善就沒聽出來她的笑意,很認真地看着她搖頭:“不。”

随後濟善從中取出一筆錢,開始天女散花地往外撒。買手下,買人情,買人心。

濟善如今已經明白錢是個多好的東西,她靠着散出去的錢,得知了譚延舟的近況。

他已經被從平南王的軍帳中被轉移出來,挪到了城中大牢內。

其實已經被轉移進來将近半月,只是濟善一直不聞不問,沒去打聽,故而不知。

她也沒想過向陳相青去問,濟善若是問的話,陳相青大概會如實告訴她,但她不急着将人救出,還不到時候,因此也就覺得沒必要去向陳相青陳情,也不想再羅嗦。

大牢威嚴,石牆鐵門,還未曾進牢,都仿佛能聽見其內鎖鏈聲響得冰冷。

這關押重犯的大牢輕易不能進,看守攔她,她熟練地摸出陳相青的信物一亮,在對方猶豫間,她身後的兩個侍從喝道:“不長眼的東西,不瞧瞧這是什麽人,你也敢攔!”

說着擡手将人一搡:“公子的人,也是你開罪得起的?!”

看守摸不清她的路數,但認得陳相青的信物,只好忍氣吞聲道:“實在是被關押者事關重大,咱們不敢随便放人進去。”

濟善道:“我就自己一個人進去,你跟着,不就行了?公子叫我來見譚延舟,代他傳達幾句話而已。還是說,你在這兒堵着,我去将公子叫來親自給你說?”

兩個看守都遲疑,半推半就地被她手下兩人搡開。大牢內獄卒巡邏,迎面走來一隊又一隊,實在人手密集,但濟善掌着一塊兒陳相青的信物,如入無人之境,即便有人有異議,也沒人真敢攔。

是了,這就是陳相青手下平日裏橫行霸道,狐假虎威的壞處。

她能嚣張,是因為前人嚣張,李哲嚣張,而她只不過是順着前頭人走過的路,将自己的腳印印上去而已。

牢內必然有耳目,此刻按兵不動,卻會向外通報她來了,或許還不等她出了大牢,陳相青,再不濟是李哲,便會知悉此事,但無關緊要。

好風憑借力,白送到眼前的便宜,幹嘛不使?

她不怕人知道。

她嚣張行事,就是要讓人知道。

于是濟善狐假虎威,如願見到了譚延舟。

他瘦了許多,骨頭架子撐着一副皮囊,而囚衣罩着骨頭架子。身處監牢,倒也衣面潔淨,盤腿而坐,閉目養身。只是形容憔悴,看着精神遠不如之前。

濟善在他面前蹲下來,喊他:“譚延舟?”

他先是睫毛一顫,卻閉目不動,濟善只好把手伸進去推他,身後不放心的獄卒上前一步道:“賊人積污,莫髒了姑娘的手。”

“譚延舟。”

譚延舟才睜開眼,眼神震動,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半響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她說:“你不認得我了?”

譚延舟咧開嘴,蒼白幹燥的嘴唇被扯得開裂,滾出殷紅血珠,他眼神浮動,還是虛的,卻先笑了起來:“認得,濟善仙人。”

他頓了頓,道:“好久不見。”

濟善歪了頭:“你篤定我是仙人?”

譚延舟終于掀起眼皮,看了她身後的兩人一眼:“否則你活不下來。”

濟善說:“不用瞞,他們都知道,是陳相青讓我來的。”

如同往一譚靜水裏投入了石子,他眼神泛起漣漪,頃刻之間變得灼灼:“他如何對你?”

“柳長年知道你被他擒,要來救你,”濟善道:“他讓我殺柳長年。我本不想動手,沒辦法,還是做了。”

“歹毒,”譚延舟咬牙道:“我知道他偏愛做這些誅心的事!陳相青拿我威脅你?”

濟善張了張口,想解釋,然而沒解釋,她說:“我來告訴你一聲,你知道就好了,柳長年已經走了。”

她忽地湊近了譚延舟,莞爾一笑,聲音極低地,幾乎只能認清口型:“你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