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36 章 朗氏家主之死

第36章  朗氏家主之死

第二日夜裏,大牢遭劫。

這完全出乎了徐則遠的意料。

厝火幫勢力滲透黎州已久,在牢中竟然都能尋出內應來。他們便趁着那個叫小老三內應的接應,悄悄進了五個人進來,僞裝成獄卒的模樣進了大牢。

“兄弟!”

厝火幫的人低喝一句,看見裏頭的許則遠擡了頭,他們便知道這個人還活着,于是快手快腳地開鎖,将他的鐐铐除去,架起來問:“咱爹娘祖父呢?”

許則遠低聲道:“順着外頭這條道往裏走,就是……”

“好!”

厝火幫人皆一身夜行衣,蒙面戴巾,有兩個人給他換了一身衣裳,而另外三人便按照他所說,朝裏頭走去。

小老三在路口提着燈給他們放哨,身為獄卒,他裏外打點,提前給同僚買了好酒,做了個賭局,叫他們多吃多玩些,自己替他們巡邏。

待做成了這一件事,小老三決定便也脫身遁走。他性子狂傲不羁,做獄卒原只是依了家中安排,然而自從得知老家父母因遭同鄉搶水被打死了之後,他再也沒安分心思了。

待不下去,他提起腳來就走!當土匪去!

然而在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小老三忽然耳朵一豎,聽見了吵鬧無比的聲音。他心下一緊,以為是同僚吃罷酒回來了,他打了個唿哨給兄弟,擡腳往外走,又忽然覺得不對。

這是沖門的聲音,并非是同僚吃罷酒的閑散步子!

小老三立刻沖回去,一把抓住厝火幫的兄弟:“咱們還有人?”

“就進來的五個!其餘在外頭接應呢,這大牢又不是誰家,還能随随便便進人不成?”

小老三把人一推說:“躲起來,全躲起來,娘的,劫大牢的來了!”

厝火幫人道:“還有哪個劫大牢的?咱們不就是劫大牢的!”

小老三怒罵道:“咱們這點兒人算個屁!”

許則遠猛地擡起頭來,還來不及說話,只聽得“砰!”一聲,內牢的大門叫撞開了,小老三立刻往裏頭跑,放開了嗓子喊:“劫獄——劫獄啦!”

随着他的喊聲,內牢大門如同開閘似的,潑進來一股人流,持刀帶劍的,個個刀劍滴着血。

小老三一見這副場景,心裏咯噔一聲,心說壞了,自己為了給厝火幫的兄弟行方便,把獄裏的兄弟害死了。

許則遠算不得什麽要緊的犯人,就算一時失查,讓人把他給救走了,也落不着死罪。可這回進來劫獄的都是一幫惡岔子,是真殺人,真行兇!

小老三也不躲了,大吼一聲沖上去,拔刀便砍,不敵對方人多勢衆,幾下被亂刀砍死。劫獄的人群跨過地下的屍體,烏泱泱沖進牢中,看見牢門就砍,不多時竟是将裏頭的犯人都給放了出來。

許則遠同另外兩個厝火幫的兄弟傻了眼,呆在牢房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得了自由的犯人們,能爬得起來的,全爬起來了。這幫犯人裏,有老百姓,也有窮兇極惡之徒,大呼小叫,随便在半道上撿刀撿棒,就揮舞着沖出了大牢。

這事情一下子就鬧大了!

“許則遠!”厝火幫的兄弟問他:“這是怎麽一回事?你知不知道今夜還有人會來?!”

這種情況下,許則遠還能說什麽?

難道他還能說,我是得了平南王府二公子身邊一個女人的指使,同她一起算計了你們?結果沒想到她做事如此出乎意料,把小事化大,大事化得不可收拾了!

這話說不了!

于是他嚅嗫片刻,搖了頭。

牢裏畢竟只靠火把和油燈照明,厝火幫兄弟警惕地盯着外頭,沒注意許則遠的動作,他只好又說了一遍:“不知道。”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則遠意識到,從現在開始,他不得不同濟善一條路了。

厝火幫從來最忌諱背叛,他向外人透露厝火幫,還按照外人的指使引來的兄弟,這是犯大忌。事情一旦敗露,按照道上的規矩,他要被割舌頭的!

他原來以為……他原以為濟善只是想引出厝火幫的行動。

許則遠懷疑當初在水和縣殺人搶糧的,是厝火幫內統管這周邊三縣的小頭目。

這小頭目得了濟善知曉糧食去路的消息,難免心生疑慮,要來見一見被從牢內救出的許則遠。

可事實告訴他,他想錯了,濟善壓根就不是打的這個主意!

劫獄的人亂糟糟地沖進來,又亂糟糟的簇擁着什麽人走。許則遠睜大了眼睛,也無法看清他們到底帶走了什麽人。只是在隊伍的最末尾,許則遠看見了一個身着黑袍的身影,那人在經過他牢房門口之時,忽然擡頭。火把上的火焰飄搖,照亮了黑袍人的半張臉。

那冷靜的,含笑的,美得令人心冷的半張臉。

那是濟善。

她竟然親自來了!

當夜,黎州城內大牢遭劫,獄卒一百二十人,死九十八人,其餘傷者存活。

而幾乎是在大牢遭劫的同時,陳相青仿佛是準備已久,于半夜造訪了平南王城外軍帳,報青州朗氏與反賊白山軍勾結,從牢中救走重犯譚延舟。人證物證具有。

平南王聞言大怒,命其領兵奔襲前線,讓朗氏老實老實。

第二日正午,陳相青策馬趕至洛江大營,入營半刻後,陳軍發動對沿岸朗氏駐兵的突襲。

正在吃中午飯的朗軍:?

身子不爽躺在塌上的朗正清:???

為了誰才配在朗家話事争得不可開交的朗氏子女:????

朗正清最初知曉陳軍過江的消息時,他還只是大怒,在病榻上直起病體喚來下屬,緊急吩咐事宜。

到了關鍵時刻,朗正清是清楚自己那幾個廢物子女頂不上什麽用的。不頂用,他也不很着急,雖說在朗正清看來,陳軍是突然抽了,但抽得不很出乎意料。

兩軍對陣,皇帝那頭兒跟瞎了似的,一本折子沒回,已經把意思表現得很清楚。你們自己打去吧!朕不知道。

這便早晚要來上一仗的,只是武仗和嘴仗的區別罷了。

朗星珠候在爹爹房外——不止是她,朗家的子女全在房外扒着,心裏都清楚這是表孝心的大時刻,萬一爹一時着急,就把什麽權給了呢?

于是都擠在一塊兒不走。

朗星珠看這個陣仗,還沒太明白。然而姐姐對她說,你準備好,朗星珠。假若這次你不曾争到家主之位,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朗星珠聽完心裏愈發顫顫的,她私下給府裏照顧過她的奶媽子傳了個消息,讓她從後門放柳長年進來。

這個時候,大哥等身邊都有人,就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她心裏燒得慌。

柳長年之前問她要不要管,目光裏充滿期盼…她倒是想管呢,可輪得到她麽?如今說不準能輪到了,還不快把柳長年放進來助力?

柳長年進來了,是一身下人的布衣,習武少年的身形好,站在那兒也是标杆似的。看着讓人安心。

朗星珠同大哥又吵了幾句,硬說着柳長年救過自己的命——此事府中倒是人盡皆知了,又講他不過就是個逃荒的,如今已經做了自己下人,才強把他叫來了眼前守着。

他們一同站在門外廊下,一時見門開了,是前線心腹的消息來了,一時見門關上,是裏頭的人在秘密商議。

朗星珠對這種緊張的氛圍不大适應,她記憶中少有的,大夥都這麽神色緊張蹑手蹑腳,一次是祖奶奶去世,一次是她娘去世。

忽然之間,裏面大喊一聲,是家主朗正清的聲音,門嘩啦一聲開了,朗星珠站在那裏緊張地看過去,裏頭的人朝她招手。

“來,郡主!”

她手足并用地挪了進去,聽着門在身後關上了,傳消息的人也走了出去,就朝着爹很輕地笑:“爹……”

朗正清擡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當初救你回來的是什麽人!”

朗星珠被打倒在地上,驚慌地睜大眼睛:“爹……”

朗正清把塌上的密信掃到地上:“你自己看!”

朗星珠撿起那密信,看了兩行,手發起抖來。上頭寫陳軍打着朗氏勾結反軍的旗號起兵肅清,這便同之前的兩家之争不是一碼事了!

平南王是做什麽的?不就是給皇帝鎮壓南地,平亂剿賊的麽?

一旦朗氏被扣上了遭犯的帽子,平南王是能殺了他們的!

至于朗氏幹沒幹過,壓根不重要。朗星珠聽姐姐說,亂兵頭子譚延舟,他反的難道是朝廷?他反的就是平南王,可是入獄不到一月,他照樣成了朝廷要殺的反賊!

“我再問你一遍,你知不知道救你是什麽人?!”

這是什麽意思?

朗星珠耳朵裏嗡地一聲,難不成爹的意思是說,柳長年是陳軍,不,白山軍的人……勾結的證據就是他救了她,又大大咧咧進了府,被當作恩人招待過……

“你回來做什麽!”朗正清指着她的鼻子:“你到底回來做什麽!你這孽畜,你這沒用的廢物!”

朗星珠眼淚忽然下來了:“爹,怎麽辦爹——”

“我當初就不該保下你,我就應該将你給它吃了去!讨債的畜生!”

“來人,把她給我拖——”朗正清指着她發抖,咬牙切齒的一張臉,在朗星珠的注視下扭曲了,他的半張臉忽然僵硬了起來,指着朗星珠,就這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朗星珠驚叫:“爹!”

她撲到塌上去,卻見朗正清的眼還大睜着,眼珠子還在動,只是口角流涎,動不了了。

朗星珠明白過來,爹這是急火攻心,一時中風。她下意識回頭要叫大夫,可是已經跑到門口了,她忽然站住,緩緩轉過身來。

朗星珠再度走到床榻邊,撿起了那份密信。

如果大哥進來看見了這封密信,那她就完了。是她禍水東引,是她造成了這一切,是她把爹害得中風。

陳氏與朗氏徹底撕破了臉,她絕無可能再去做什麽王妃,今日之後,也再也當不了尊貴的郡主。

她徹底完了。

朗星珠的淚大顆大顆滴落,她忽然把這封信塞進嘴裏,兇狠地咀嚼着,望着病榻上的爹,目露兇光。

朗正清豈能看着她吞下密信,蠕動着嘴唇:“來人,來人——”

一聲喊的比一聲大。

“來人!”

朗星珠如同被這一聲刺激了,她撲過去,掐住了朗正清的喉嚨。

“別說,爹,噓,別說,別說,求您了,別說…..”

她臉龐漲紅,整個人都在克制不住的發抖,眼淚砸在父親的臉上,額頭上,由額頭往下,滑進朗正清大睜的眼睛裏,又順着眼角滑出。

朗正清流出了一滴淚,終于一動不動了。

她顫抖着看着床榻上的死不瞑目的男人,忽然咕咚一聲跪了下來,咚咚咚用力咳了幾個響頭。

朗星珠哆嗦着往外爬,爬到門口,她喘了良久,扶着門框緩緩站了起來。

“柳長年——”

她将門打開了一條縫,不露臉。

“進來,我爹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