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564 章 :仙琅閣臺
第564章 :仙琅閣臺
明夷于飛!
仙琅閣臺位于城主府的正北方向,也是整個城主府最高的一座閣臺瓊樓。
在仙琅閣臺的正對面,是一片修整的無比整齊的鏡湖,上面有三座小小的懸香玲珑燈。
月色透過懸香玲珑燈,可以在平如銅鏡的水面上,投映出九輪明月。
想必在秋高圓月之夜,這仙琅閣臺燈火璀璨之時,一定是月色和星光交輝,河燈共煙火一色,妙不可言。
然而今夜,當容與來到仙琅閣臺的時候,只有那高臺處尚有些許燈光隐隐透出。
而周圍夜色濃稠,連一絲聲響都無,靜谧詭異得吓人。
如今整個城主府都被各種禁制大陣布滿,容與這一路走來,可謂步步殺機。
越靠近仙琅閣臺,禁制的反制就越強烈,能找到的空隙也就越少。
容與費了很大一番周折,繞了後花園走能差不多半圈,才勉強靠近了仙琅閣臺的下方。
然而讓容與覺得有些詭異的是,在仙琅閣臺周圍,明顯有幾個位置是陣法空白的點。
這些地方理論上要麽是故意埋伏的陷阱。
要麽就是留給高手輪值的地點。
容與通過珍珑環探查到了這幾個地方,可它們卻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就好像那些殺陣的爪牙都被人抹掉了,只留下吓人的空殼,擺在這裏一般。
這點讓容與百思不得其解,沒道理在重中之重的地方,然而出現了明顯的守衛漏洞啊。
在小心的刺探沒有危險之後,容與只能直接穿過這些殺陣,他沒有更多的時間浪費在外圍的禁制迷陣當中。
終于,容與靠近了仙琅閣臺的外圍。
在外面走了好幾圈,容與也沒有找到所謂的通往地下的通路。
有那麽一瞬,容與認為是王喜騙了自己,他随口撒謊,只想讓自己快點完成審訊。
可容與不甘心,他有反複用珍珑環查探,終于在貼近左側臺階的地方發現了一些破綻。
原來不是沒有通往地下的通道,只不過這個通道被現在的防禦大陣給擋住了。
不知道王喜是不是故意隐藏了如此重要的消息,那個通往仙琅閣臺地下的通路,必須在整個仙琅閣臺大陣落下之後,才能呈現出來。
一旦仙琅閣臺的大陣開啓,整個仙琅閣臺會淩空升起,而那個通往地下的通道就會被大陣直接覆蓋,遮擋得嚴嚴實實,根本沒辦法破開。
要想開啓地下通路,必須先關閉仙琅閣臺的總陣。
容與的心往下一沉,他本意是想要避開仙琅閣臺上面的主殿。
因為從王喜口中得知,這些日子來探查洲際傳送陣實效的各門派長老,都被他們困在主殿。
那些人都是個宗門裏資深的修士或長老,容與如果有選擇,一點都不想要對上他們。
可如今,他卻一定要上去看看,看一看那關閉仙琅閣臺的大陣樞紐,到底是不是在主殿當中。
容與依然利用珍珑環找到通往主殿的路,珍珑環的指示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的。容與在這裏跟它消耗了很多時間。
因為越是核心的大陣,留下來可以破解和借力的地方就越少。
當容與靠近閣臺主殿的時候,聽見裏面居然吵成一團,十分混亂。
容與在廊外,透過半開的窗棱縫隙,隐約能看見裏面的情況。
大概有三十幾名修士被困在主殿當中。
古怪的是,其中有大概十幾名修士是或倒、或靠在地上,顯然已經受傷,無法正常支撐身體。
而有數名修士則分別在推開桌椅的大廳四角,正在破解着裏面的陣法。
随着其中某個角落修士的動作,那大廳角落裏的陣符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閃爍之色。
然後對應的,大廳地面中心地方的陣紋也發出了一陣波動。
可接下來,原本躺在中間的一個青衣修士卻猛的身體抽搐,大叫一聲,全身不斷顫抖,面露痛苦之色。
那青衣修士身邊有個一直拉着他手的瘦子修士,見狀沖着牆角大吼,“唐子怡,你到底會不會破陣?!我師兄又被你得這麽痛苦,你是在救人,還是害人?!”
牆角一個頭發都有些混亂,嘴角挂青的修士罵罵咧咧的回嘴,“老子不會?!老子七歲就把破陣當游戲了。再啰嗦,你行你上啊。這究竟是誰弄得缺德陰陽鴛鴦陣,要破困陣就要先敲掉煞魂陣。”
那瘦子修士聽聞更是氣急敗壞,“剛剛歐陽權師兄說了,我師兄身上有蠱蟲,這煞魂陣是可以壓制蠱蟲的陣法。一旦煞魂陣被破壞,我師兄體內的蠱蟲會立即反噬。”
唐子怡又用力扯頭發,“行行行,我這不也一直在嘗試不破壞煞魂陣,然後解開下面的八荒困神陣麽。”
“這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缺德,能想出把煞魂陣和困神陣合在一起弄成了陰陽鴛鴦陣。我要破困神陣,就要動煞魂陣。可一動煞魂陣,各位道友身上的蠱蟲就會反噬。”
“假如不是束手束腳的受制,別說一個困神陣,就是再來三個,老子早就破開了。”
聽到這裏,容與大概明白了,這些高階的修士為何能被困這麽久。
洲際大陣忽然出現了意外,守護各大洲際的宗門肯定要派人來探查,這其中大部分被派來查看情況的人,都是陣法或者符紋上的高手。
可傳送陣那邊,從白衣女修到王喜,都以有心算無心,從他們一傳送過來,就用盡各種手段,将殇屍蠱植入這些修士的體內。
顯然,他們也怕打草驚蛇,所以不能一個不漏的植入子蠱,尤其是高階修士這邊。
但就算是只有十來個中招也足夠形成牽制。
當這些高階修士們發現自己被困在這個仙琅閣臺之後,就面臨了這樣一個問題。
強行破陣,那些中蠱的修士會立刻反噬致死。
可要想不破壞上面那層壓制蠱蟲的陣法,根本沒辦法解開下面的困陣。
這些陣法高手們投鼠忌器,這才遲遲無法破陣,蹉跎至今。
“不行,還是不行。”唐子怡在反複探查了角落的鴛鴦陣後,發現自己沒辦法安全的破解,他煩躁的用力踢了一腳牆角落,發洩自己暴躁的情緒。
結果那牆角也是煞魂陣的一部分,他發洩的一踹,又觸發了煞魂陣的反噬。
有一個委頓在地臉如金紙的修士發出了一聲暗啞的嘶吼,雙手用力往上抓撓。
“唐子怡,你這是幹什麽?!莫非你魂寰想要謀殺同道不成!”那修士的同門立刻喝阻了起來。
原來這個人是魂寰的高階修士,還姓唐。容與覺得,此人多半就是那個魂寰小領隊趙平郡口中的唐長老,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輕。
唐子怡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身旁一個蓄有小胡須的男修轉身喝罵,“你們想幹什麽?!這時候不是前幾天求着我師兄破解陣法的時候了?那時候一口一個道門一脈,叫得跟入了魂寰內門一樣,那叫一個親切。”
“這才幾天不到啊,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了。還想給我師兄扣一個謀殺同道的帽子?!呸!咱們幫忙還幫出個真兇出來。師兄,咱們不破陣了,看誰能耗過誰?”
剛剛那出聲喝阻的人有些讪讪的,低聲嘀咕道,“誰扣帽子了,這不是你們每次嘗試破陣,都是我們師弟受罪麽,不能輕點嗎?”
那魂寰的小胡子修士顯然是個暴脾氣,“還輕點?!要不是為了照顧你們這群蠢蛋,我們至于被困在這裏這麽久嗎?都是因為你們,我們才縮手縮腳,至今沒辦法出去。如今外面的情形還不知道到底怎麽樣,你們不着急,可我們着急!”
有人不愛聽這話了,“說誰蠢蛋呢,不就會點破陣的技能麽,看把你們給能的。”
那小胡子修士冷笑一聲,“誰被人下蠱了,誰就是蠢蛋。”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試試!”
本來大家被困多日,且有同門或至交被人暗中下蠱,心情已經十分焦躁。這小胡子修士說話這般直接難聽,簡直讓人肝火騰空而起。
那小胡子修士卻依然不跟低頭服軟,他振振有詞的說,“難道我說錯了嗎,傳送陣有問題,大家過來查看,自然應該多加提防,謹慎行事。”
“可你們卻依然還能莽撞的別人近身下蠱,卻忽然不覺。這難道不是蠢蛋又是什麽?”
他這話說的極為刺耳,可一時間那些中蠱的修士和他們的親友,卻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只是有人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們不過是倒黴而已,又不是所有修士都像你們魂寰那樣,人人滿身都是各種防護法寶。”
容與聽到這裏,心頭一動,認真探查。
發現果然躺在地上的,多半都是散修或者小宗門的修士。
而魂寰、正一、丹霄門等大宗門的修士,少有中蠱的。
一方面跟他們身上都有些高階防護靈器有關。
另外一方面,容與覺得王喜他們多半拿出了一些高端的坐具或者極品靈茶款待大家。
有少部分散修一時不查,就中了招。
那小胡子修士見大家都不說話,就繼續說,“如果是往日,有同門受到了惡人陷害中了蠱蟲。那我魂寰能幫上忙的,絕不會袖手旁觀。畢竟,那害人的邪修才是罪該萬死。”
他剛剛把人得罪了個遍,如今卻有往回拉了拉話。大家就更不說話,等待他後面的話。
那小胡子修士繼續說,“可如今有人費了這麽大周章,停了四個大洲的傳送陣,又等我們來了,就框我們進入城主府。你們覺得對方的圖謀是什麽?”
大家其實這些天也在反複的猜測對方的目的。
可是他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為什麽。
這種事一做出來,就是跟天下為敵。
哪怕天地再大,這世間也難有其容身之處了。
所以大家雖然讨論了好幾天,也沒有什麽頭緒。
那小胡子修士就說,“我猜不到,可我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只是困我們在這裏這般簡單。一定是生死攸關,甚至門派存亡的大事。”
終于,人群裏有人忍不住了,“你說了這麽半天,到底想說什麽?”
小胡子修士狠狠心,直接說了出來,“既然是生死攸關,那就容不得婦人之慈了。各位,我要提議快速破陣,必須在三刻之內打開困陣,不計代價。”
他這話一出,有一部分人互相對視,不再說話。
可也有十來個人立刻站了起來,“你們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計代價?!”
“是不是要直接打開困陣,讓我師兄(弟)去死?”
“你們要這樣,大家不如同歸于盡。”
“誰敢弄死我師弟,我就弄死誰!”
那些有至親被殇屍蠱寄生的修士們立刻翻臉了。
因為一旦暴力破陣,先不說陣法如何,他們的至親就會直接被殇屍蠱反噬,成為半屍的怪物。
這種事比當面殺人還要殘忍,沒有人能眼看自己的親友活生生因為陣法反噬而變成半屍。
那小胡子修士也急了,“我也不想這樣啊。可不犧牲他們,難道我們就白白的耗在這裏,最終眼睜睜的看着大家一起去送死嗎?!”
“都幾天了,我師兄還有正一道門的歐陽師兄,眼睛也熬花了,頭發也掉了不少。可沒辦法,這種陰陽鴛鴦陣不是人力能算出來的,它裏面聯動的點數太多,千頭萬緒。一個失算就會導致失敗。”
“我們不是不想救各位道友,可現在是沒辦法的事情。必須要破陣了,來不及了。”
大家其實明白小胡子修士說得是實話,可實話不等于真理。這要是犧牲旁人,也許還能默不作聲躲在一旁。
可如今要犧牲的人,都是自己的師父,徒弟或者師兄弟,在修真界中,很多人親緣淺薄,師門的關系往往相處百年之久,那是比親人更親密和牢固的關系。
要犧牲自己的親友,在場的修士沒有人能接受這個提議。
小胡子修士見那些站起來的修士不同意,就轉頭看向躲在一旁的人,“那你們呢?難道你們也願意這麽白白的消耗着,跟着一起送死嗎?”
那些修士被他問到了臉上,眼神閃爍,開始游離躲閃了起來。從內心上來說,沒有人不着急離開這裏,可真要推出別人去送死好讓自己破陣,大家都是修真一脈,這話也不太好開口。
不過現在有小胡子修士帶頭,終于有人開口了,“修真本就逆天改命,生死都是機緣。如今困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我支持這位魂寰道友破陣的想法。”
有一個人開口,其他的人也終于低聲跟着,“我也同意。”
“還有我。”
“我也是。”
瞬間,那些維護親友的修士變成了閣臺大殿裏的少數派,他們緊張焦急,卻毫無辦法,只能紛紛掏出法器威脅,“你們要膽敢強行破陣,大家就同歸于盡。”
容與就是這個時候,踏步走進了閣臺大殿的。
其實他剛才站在外面,已經有殿內的修士察覺到了他的存在。
不過都到了這般田地,殿外的人是敵是友已經不重要了。監視也好,探查也罷,都幫不上他們什麽忙。
大家沒想到的事,那個看起來修為只有築基期的小修士,居然在旁觀了半天之後,主動走了進來。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容與的身上。
容與能走進來,也是經過了一番思量之後的打算。
他可以不進來,可這殿內的矛盾已經激化成兩派,如果一旦動手,就有損傷。這可是整個琨城,至少是在城主府裏,戰力最高的一群修士了。
容與覺得他要想去救天魔女,怕是需要更多的力量牽制住容枚的那群女修才行。
而且容與剛剛聽到小胡子修士提及了一個關鍵點——非人力能算出來,這讓容與心頭一動。
算符紋和符陣最厲害的,就是當初白家雪冰女修的籌法。而如今那個籌法的兩枚姑射山人令,可都在他的身上。
最後退一萬步,哪怕他的珍珑測天環沒能算出破陣的點。
那麽他也有辦法直接催動母蠱讓在場這些被蠱蟲附體的修士直接反噬而亡。
這樣魂寰和正一的修士就不至于束手束腳,同樣可以快速破陣,成為拖住白衣女修等人的強有力的幫手。
想到這裏,容與才選擇進入大殿,親自探查符陣的情況。
容與手裏依然舉着那枚珍珑測天環。
如今珍珑測天環周身所有的星位都在閃爍的發亮,然後一層層的星環快速的旋轉,晃得人眼花缭亂。
容與不斷用神識和靈力溝通這珍珑環,并在它的指引下,緩緩的繞着大廳走了一圈,在四角之地停留的時間格外的長。
在容與進來并探查這個陣法的時候,原本吵鬧的大廳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注釋着容與。
這個看似只有築基期的小修士,展現出來的行為讓人覺得十分特異。
“這位道友,你這是在幹什麽?”當容與沉默不語,繞着大殿走了一圈之後,那小胡須修士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容與擡手,指間靈氣聚集,屈指彈出。
啪,啪,啪,啪。
分別在大殿的四格角落的某處,将靈力彈射了上去。
然後容與指着那四點說,“這四個地方,一起用陰陽之力,同時敲擊下去。可在不破壞煞魂陣的情況下,破除困陣。”
一聽此言,大家都興奮了起來。
“這位小道友,你此言可是真的?”
剛剛一直主持破陣的魂寰唐子怡和正一歐陽權開始快速的判斷起來。
他們兩個都是陣法大家,大概判斷出了困陣的節點方位。
只不過礙于煞魂陣的勾連,沒辦法精确找出着力點。
如今容與借用珍珑環算出了具體的破陣關卡處,他們兩個根據落點反推,倒是比旁人快上了幾分。
兩個人掐着手決測算完畢之後,立刻輕輕點頭。
“可行。”
接下來的事,就不用容與操心了。
這些長老們立刻找出精通陰陽之力的人,分四個方位站好。然後在唐子怡和歐陽權的引領下,一起找準那四個破陣關卡,用力轟下。
咔,咔,轟隆!
伴随着整個大殿的一陣晃動,仙琅閣臺緩緩的落下,而封印門口的數重殺陣也在閃爍之下,直接崩塌。
困住衆人多日的大陣,真的解開了。
衆人發出了一陣長短不一的歡呼,立刻就有人閃身要往外闖。
容與卻高聲說,“整個城主府都被下了重重禁制,建議大家不要分開為宜。”
稍微慢點的人,都扶起了自己的同門,正在想辦法嘗試帶他們一起走。
容與不予跟衆人多糾纏,只是說,“整個琨城怕是都被人下了蠱,這裏危機重重。魂寰正一等弟子都被安排在南面靠近湖畔的院落裏。大家不妨先結伴去召集人手,再一起闖出城主府。”
這話讓急于離開閣臺的諸位高階修士和長老們略微冷靜了一些,大家亂哄哄的搶先撤離的心情開始緩和了下來。
唐子怡和歐陽權對容與微微颔首,“多謝道友告知,我等是要先彙合門派弟子的。”
頓了頓,他們又主動邀請其他人……”如若不棄,就請諸位道友暫時與我等通路,也好守望相助。”
雖然剛剛在大殿裏因為破陣,大家鬧得有些不愉快。
可生死危難關頭,有名門弟子能帶頭闖關,面子這種事就算不上什麽重要的事了。衆人都沒有異議。
只有容與微微搖頭,“既然諸位已經脫困,就請抓緊時間尋人尋路。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衆人顯然沒想到他就這樣離開,不由都楞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又救了他們的人,身上充滿了疑點。
可人家從頭到尾都只幫忙,如今要主動離開,似乎也沒什麽理由阻攔。
歐陽權看着容與手中一直舉着的珍珑環,眼神有些微閃爍,但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唐子怡果斷的開始分辨庭院中的大陣,并在前面帶路。
在他身後,大部分修士都小心的跟着唐子怡的步伐,唯恐踏錯一步。
容與此時已經舉着珍珑環繞過了仙琅閣臺的正面,來到了左側旋梯處。
當仙琅閣臺正殿的大陣被破開之後。果然在左側旋梯的後方,出現了一條幽深的通道。
那通道裏有一些微光隐隐的閃爍不定。
那光線太暗,具體要看,卻又看不清楚。
容與深吸一口氣,舉着珍珑測天環就踏進了通道之中。
容與剛剛走進去不就,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順着牆根摸了過來。這個人長得獐頭鼠目,原本他也是大廳中被困的一員。
可是他既非某個門派的弟子,也不是什麽來修複大陣的陣法師。這人本就是個散修,因為大陣關停被困在了琨城。
然後三混兩混,就跟着衆人來到了城主府。
他本來是想說不定能跟着這些名門正派鬧到一些補償。
沒想到此行如此兇險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
所以剛剛在大殿之內,他一直躲在旁邊,從頭到尾都沒怎麽說話,全程當了一個隐形人。
當容與進來,手持珍珑環破了困陣之後,這個人的心裏就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不用多精通陣法的人,也能看出來容與破陣的關鍵,就是那枚珍珑環。
尤其容與現在外露的氣息不過是個築基大圓滿的低階修士。
大殿裏的很多人都看出容與手裏拿的是個寶貝了。
但這裏大部分的人都是名門修士,哪怕眼熱,也不至于想要搶奪。
其他小宗門和散修,感念容與的救命之恩,自然也不會起什麽歪念頭。
只有這個修士,他是一個人來的,又沒有什麽親人中了蠱蟲被容與救了。
他見容與修為地位卻手持重寶,立刻就起了歪心思。
故而當容與不與大家一路,往樓後轉去的時候,這個人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面。
此事如此緊張緊繃,他一個不起眼的散修主動離隊,居然無人注意。
而仙琅閣臺周圍這一圈的陣法都是主陣法,并沒有其他的殺陣禁制。
所以這個人輕而易舉的就追上了容與。
他眼瞅着容與鑽進了那條坑道,更是心頭火熱。
連逃命都不着急的人還能為什麽?
機緣啊!
這坑道裏面一定有難得一見的珍寶或功法。
可惜,馬上就是本座的了。
這個人無聲的咧咧嘴,同樣一閃身,也鑽進了密道之中。
……
容與手持着珍珑測天環走入坑道,可出乎意料的是,走進坑道之後,才發現這裏面并沒有多少符紋禁制的痕跡。
坑道裏隐約閃爍的管光點是一枚枚嵌入坑道兩側的星蘊石。
這是一種帶着微弱星辰能量的碎晶石,論價值和價格都跟斂星洞上的星辰石不可同日而語。
可它依然是很多修士會用來布置居所,啓迪神識的上品選擇。故而價格同樣不菲。
如今,它們卻被鑲嵌到這樣的坑道之上,簡直可以用暴殄天物來形容。
容與簡單的掃視了一下,發現這些星蘊石的排布,隐隐跟斂星洞上有些接近。但又不完全一樣,斂星洞上的星辰石的布置要遠超這裏。
此地,就仿佛是一個照貓畫虎的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仿版斂星洞。
容與內心更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每次見到天魔女都是在斂星洞裏,而此地又被布置成了斂星洞的樣式——雖然粗陋無比。
那麽,莫非在天魔女真的被挪到這裏了嗎?!
想到這裏,容與的心往下墜了墜。
一直以來,容與以為大宮主扣住天魔女,只是為了讓自己聽話,天魔女是制約自己的一個人質而已。
可今天,他開始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也許從頭到尾,大宮主對天魔女就有了什麽難以見人的意圖,而制約自己,只是他順帶的一個目的而已。
倘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那他到底要用天魔女來實現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大宮主那些不可告人的手段,容與覺得後脊背都是冷汗。
不,千萬不要。
剛剛,容與還在希圖這裏管着的能是天魔女。
因為只有這樣,他能救出天魔女的幾率才會高出幾分。
可随着簡陋版的斂星洞坑道的出現,容與有開始在心底祈禱,千萬不要是天魔女。
因為如今整個琨城都是被殇屍蠱附體的居民,幾乎沒有一個活人。
那麽被他們如此慎重,又小心挪過來的天魔女,難道會是那個例外麽?!
容與不願意往下繼續想下去。
他原本急促的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條坑道不斷向下,越極為狹長。
容與舉着珍珑環走了一路,也沒有遇到任何禁制的提示。
也許布局的人對自己的殺陣極為有信心,不屑于在這樣的地方繼續浪費時間吧。
「咔嚓」,忽然有一聲輕微的聲音自己身後傳來。
容與在黑暗中輕輕頓住了腳,他側起耳朵傾聽。
「咔嚓」,又是一聲。
仿佛有人在摳什麽的聲音,而且距離剛才又近了不少。容與忽然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摳牆上那些星蘊石所發出的聲響。
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并且肆無忌憚的在偷星蘊石。
到底是什麽人呢?
容與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也走入這條坑道,不過他已經決心先弄死這個人。他收起珍珑環,取出辰龍之槍,暗暗運轉內息轉化成魔息。
黑暗當中,魔息殺人最為無形。
身後的咔嚓聲越來越近,身後那個人似乎是一路走一路撬牆壁上的星蘊石。
可忽然之間,「咔嚓」聲停止了。
容與在黑暗中等了很久,那咔嚓聲也沒有再響起。
是發現了自己?還是拿夠了星蘊石走了?
容與不知道。他嘗試用魔息往來路的通道上試探過去,可卻什麽都沒有試探出來。
容與心裏有了一個荒誕的想法,有人在更後面追上了這個小偷,然後殺了對方。
似乎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講得通。
容與又等了一會,身後依然沒有任何聲息傳來,他用魔息在通道上畫了一個魔陣。
這是有一個非常簡單也沒有什麽功效的陣法。
一旦有人強行通過,魔陣就會破碎。
而容與的魔息會感應到。
做完這些,容與就繼續往甬道深處走去。這一次他維系着自己的魔息運轉,就這樣像通道的最深處前行。
這條通路一直往下,走了沒有多久,容與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有些腐臭的味道,這股味道很淡,不像是什麽動物之類的腐敗味道,倒像是某些礦石混合燃燒的氣味。
而容與頭頂的甬道也變得狹長又高起來,從平整的甬道到起伏不平,腳下也變得有些粘膩潮濕。
這裏不再是人工開鑿的甬道,而是一條不知道何時形成的地下坑洞,坑洞大概有兩層,往下看去,有一排手臂粗細的鯨魚油灌注的火把,每隔數丈就點燃一根,一路通向底部。
在最下面的地方,有個圓形的深坑,周圍有一圈火把在燃燒。
不過距離太遠,容與看不清下面具體的情況。
在有光亮的照明的地方,有一些簡單開鑿出來的臺階,可以順着下去。
其實以修士們的能力,就算是光滑如鏡的山壁,也難不住他們的。容與強忍着心底的焦慮,順着火把往下層坑洞爬去。
在火把照耀不到的對面山壁上,似乎有不少石筍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
在火把光影的投射下,仿佛正在起舞的妖魔一般。
容與收斂了心神,一步步往下走。
他走的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區區兩層樓高的坑洞,也不過數息之間就到了底。
在地下有一圈淺淺的水渠一樣的溝。裏面還有一個巴掌深的水,繞着坑底一整圈。水溝不算寬,不到半尺的樣子,連三歲的孩童也能擡腳跨過去。
而繞着水渠,數枚小兒手臂粗的鯨魚油火把就插在周圍的山壁上。
在那圈水渠正中間的石臺上,有一層一層,宛若梯田一樣的臺子,每一層都有細細的水流不斷緩緩的流到下一層,最終流進外面的溝渠裏。
而石臺最上層的有蒲團大的臺面上,盤膝坐着一個閉目垂發的女人。
容與對她的樣子極為熟悉,正是天魔女。
容與站在溝渠外,無聲的張了張嘴,卻沒辦法發出聲音。
眼淚不能遏制的從容與的眼中留出,滴落到了下面的地面上,深入石縫不見了蹤跡。
天魔女依然六感全封,她的面容平靜無恙,雙腿盤膝坐在石臺上,不知道那石臺本身有泉眼還是下面設置了什麽聚水陣法。
總之,有小股的清水不斷的湧到下面的石臺上,她的雙膝和下半身都浸泡在石臺聚集的淺水池中。
這似乎都沒有什麽問題。
可天魔女微微合攏放在身前的雙臂上,有兩道醒目、猙獰又粗大的血紅色符紋,它們蜿蜒的盤旋在天魔女的雙臂之上,仿佛是兩條不斷在吸血的蛇,微微鼓起,色澤詭異。
而天魔女腹部,高高的隆起,就好像懷胎十月的婦人那樣,又大又圓的隆起。
雖然在那肚皮的外面有薄薄的衣服蓋在上面,可那肚皮下面不斷湧動的東西,不時的就頂起了天魔女的衣襟,這裏凸起一個包,哪裏拱出一個團,十分明顯。
容與握緊拳頭,狠狠用牙齒咬在了自己的手上,用力。
一股鹹腥的味道在容與的口中蔓延開來,他痛苦的難以自抑,心口仿佛被噬心蠱大口的啃食着。
容與最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大宮主把天魔女,做成了蠱母。
而他,回來晚了。
難以描述的懊悔反複的淩遲着容與,他用力拉扯着自己的頭發,用手狠狠的摳進自己的頭皮,然後拼命的拉扯。
一大縷頭發被容與硬生生扯了下來,那種頭皮都要被扯掉的劇痛并不能緩解容與心中的懊惱和悔過。
自己為什麽要自作聰明?!
容與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大宮主的本性,當大宮主安排他去龍淵找昆侖的麻煩時,容與內心居然暗自竊喜。
他當時覺得,這是一個脫離大宮主掌控,并可以暗中給他添亂的好時機。
容與甚至籌謀良久,拿到了兩枚姑射山人真令。
容與覺得自己成功了,他暗中籌劃并颠覆了大宮主的陰謀,還可以在他眼皮子下金蟬脫殼,救出天魔女,逃離極堃殿。
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容與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
大宮主從安排他前往龍淵那一刻開始,就打算對天魔女下手了。
所謂給他機會讓自己遠離極堃殿,無非就是調虎離山之計,支走自己好對天魔女動手。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是因為自己的背叛觸怒了大宮主嗎?!
天底下有那麽多女修,有那麽多人,為什麽一定要是天魔女,一定要是自己的母親?!
容與恨,他恨自己太過魯莽沖動。
容與也悔,他後悔自己跑去龍淵進行了錯誤的選擇,才讓天魔女被做成了母蠱。
容與無聲的哭泣着,他甚至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好恨啊!
好恨啊!
容與用力抓撓自己的皮膚,随着他的動作,他的臉頰上出現了一道道重重的傷痕。
細微的血的氣味在洞穴中慢慢的擴散,也許是血液的味道刺激到了什麽,天魔女肚腹上的凸起動蕩得越發激烈,仿佛有什麽要掙紮着沖出來那樣。
容與不是沒見過那些母蠱的可怕之處,此刻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站在這裏,更不應該用鮮血去刺激母蠱。
可容與卻完全不在意,他眼神冰冷的盯着那不斷蠕動的母蠱,手中的星辰槍越攥越緊。
殺了它!
這是容與唯一的想法。
可母蠱還在天魔女的肚腹當中,一旦殺了母蠱,天魔女就會直接爆體而亡。
容與舍不得。
大概感受到了容與的殺意,母蠱在天魔女的腹中越發的掙紮起來,随着它的鼓噪不安,在幽黯搖晃的火把光裏。
仿佛有什麽黑色的水流順着石筍蜿蜒而下。
容與微微擡眸,然後眸子凝縮。
哪裏是什麽黑色的水流,哪裏又是什麽石筍。
在整個兩層坑洞的周圍,那宛如石筍一樣層層疊疊懸挂起來的都是屍蛹,而那些宛如黑色水流一樣蔓延過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殇屍蠱。
難怪這裏不用任何陣法和禁制。
不需要,有這麽一個可怕的母蠱,和難以計數的殇屍蠱在,就是最好的禁制,有去無回。
容與終于明白了,這滿城以百萬計的殇屍蠱到底從哪裏而來。
原來,就是這裏。
在仙琅閣臺的正下方,就是養蠱地。
而他的生母,則是百萬蠱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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