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508 章 :靈鈞子

第508章 :靈鈞子

……

噠,噠,噠。

輕盈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原本昏昏沉沉的香茅子猛的被靈力「催醒」過來。

香茅子聽着那熟悉又輕快的腳步聲響,知道定然又是那紫眸金瞳的少女過來了。

這段時間,香茅子處于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态。

每當少女靠近的時候,香茅子的神識就會感應到各種紛至沓來的感受——靈力運轉、聲音、情緒甚至還有隐隐的對周圍環境的感知。

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少女就會來到這裏,定期的為這個黑蛋做一些靈力輸入的手決。

香茅子并不知道這些手決有什麽具體用途,不過每次少女帶着古怪韻律的敲打蛋殼的時候,總是她神識最為清醒、感受也最為清晰的時刻。

顯然,少女的這種拍打手決,會讓這個「黑蛋」繼續生長,顯然極為适宜。

香茅子曾經想嘗試過去跟少女進行溝通,然而她的努力部以失敗告終。

無論怎樣的力嘗試,最終都是石沉大海。

試了幾次之後,香茅子終于意識到,自己處于一段被重新開啓的傳承印記當中。

在這段傳承當中,她只不過是個被動接收印記的對象而已。

甚至,接受傳承的主體,本應該是吞吞,香茅子不過是把自己的神識和吞吞攪合在一起。

故而在吞吞的識海傳承中,被連帶灌輸了這段印記。

傳承已被開啓,那麽吞吞又在哪裏?

香茅子嘗試了各種辦法,去尋找吞吞的靈識。

毫無蹤跡。

吞吞,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有那麽一絲微妙,難以言說的直覺——它應該就在這裏。

但不知道為什麽,吞吞從開始傳承印記那一刻開始,就完藏匿了起來。

香茅子迫于無奈,只能等待着每次少女過來拍打蛋殼的時刻。

試圖從這些規律中,尋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斷斷續續的,通過每次少女過來拍打蛋殼的交流,香茅子漸漸勾勒出了一個無聊煩悶的小姑娘。

那少女似乎把這枚黑蛋,當成了自己傾吐心事的黑洞。每次在拍打前後,總要對着黑蛋好生唠叨一番。

其內容從催促黑蛋快快破殼,好好成長。到吐槽自己練功的煩悶無聊,還有一些是控訴哥哥的不近人情,對她如何嚴苛,如何各種管制。

似乎這個少女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定期來照顧和拍打「黑蛋」。

然而少女的天性比較爛漫任性,總想着去外面見見世面。但是她有一個比較古板嚴肅的兄長,每次當少女提出這種類似的要求,那個少女口中的「大魔王兄長」就會狠狠叱責她,甚至對她加罰一些修煉的任務。

每每遇到這個情況,少女就會瘋狂在黑蛋面前痛斥自己的兄長為暴君、大魔王,希望他早日閉關,不要管自己的閑事之類的。

雖然少女對兄長的抱怨,在香茅子看來都是無稽之談。

認真練功不應該是每個修士必須盡力而為的本分麽?

不練功、不修行,怎麽能提升境界……

香茅子覺得那少女口中的兄長可是一點錯都沒有。

也幸虧她沒能跟少女進行什麽聯系溝通。

不然估計少女會跳起來對着黑蛋拳打腳踢一番。

不過少女最近幾次過來,口中經常念叨的事。除了兄長的管束和日常修煉的苦悶,新又多了一個名字「靈鈞子」。

這個人從一開始只是偶爾的出現,現在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少女的口中了。

最初,在少女口中,這靈鈞子完是個不知道進退深淺的蠢貨。

總是纏着要跟自己比鬥各種術法,偏偏學藝不精,總是輸掉。

那少女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小姑娘,她天生就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骜狠厲。

不僅出手極重,甚至還往往設下各種危險的賭注,讓那個靈鈞子事後去加倍賠償。

那些賭注包含了各種險地的兇獸毒蟲,也包含了某種極為罕見難尋的天地寶材。

少女最初說出這些賭注,是想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自己的家夥一點顏色看看。

卻沒想到無論賭注有多麽的危險困難,那靈鈞子總是默默的在事後完成賭約。

然後在送上這些戰利品的時候,又會繼續約定了下次的賭鬥。

少女從最初的輕蔑,逐漸轉為好奇。

她曾經幾次暗中跟黑蛋傾吐,“這一次那個家夥肯定回不來了,幽都那些家夥可從不吃素,估計會變成血食吧。”

“這次賭注裏的魇太精,只有白蝕洲的陰林道才有,那種地方怕是有去無回。”

“那家夥這下慘了,他輸我三枚螭龍玉殼。我哥哥可說了,那種東西早就滅絕了。黑蛋,你說那家夥這次還能完成賭約麽?”

漸漸的,少女對那個靈鈞子的算計,變成了各種好奇。

“黑蛋,我真是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找到了螭龍玉殼。雖然沒有三枚,僅僅是幾塊碎片,可他到底怎麽弄到的?!嘿嘿,我把螭龍玉殼交給了大巫就調制鎖靈膏,到時候拿來給你用啊。”

“黑蛋,今天那家夥只跟我學了一遍亂魄決,就真的直接拘到了校階魂令。莫非他果然是個天才不成?”

“嘿嘿,最近本宮主可忙着呢。一會我還要跟靈鈞子去采萸秾,他說找到了好大一片的。黑蛋你乖乖的長大哦。”

少女的行程變得匆匆忙忙起來,雖然每次對黑蛋的拍打呵護依舊一絲不茍,可卻沒有了往日伴随着黑蛋的耐心。

就算是那些唠叨傾訴,也壓縮成了短短幾句,還三句話離不開那個靈鈞子。

香茅子內心其實有些焦躁的。

畢竟,只有和少女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保持清醒的狀态,少女離開後,她往往會陷入黑暗和昏沉中。

哪怕香茅子盡力用意志力去抵抗少女離開後的昏沉,也不過是在失去了時間感應後,在黑暗中的煎熬而已。

所以香茅子是期盼少女能多跟「黑蛋」在一起的,只有這樣,她才能獲得更多清醒的時間。

可偏偏,那少女似乎越來越多的,都選擇了跟靈鈞子在一起。

甚至有次,在香茅子清醒過來時,聽到少女不住的道歉。從少女的道歉中,香茅子才知道少女因為跟着靈鈞子去了一處叫「嵴崅荒原」的地方,探查上古遺跡。來不及趕回,整整錯過了一個周期的手印拍打。

少女顯然對此極為愧疚,她不斷的對着黑蛋進行忏悔,唯恐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了黑蛋收到某些不好的影響。

少女甚至很自責的哭了起來。

香茅子在黑蛋裏,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适的地方。

但是香茅子依然氣鼓鼓的在心裏腹诽道:早就知道要有這麽一出,那靈鈞子能是什麽好人吶,你還總跟他出去。

……

那一天,少女十分認真負責的進行了手決的拍打,甚至陪着黑蛋唠叨了好久。

香茅子這才知道,原來少女已經跟靈鈞子成為了彼此信任的朋友,他們這幾次都探索了不同的上古遺跡,而且總能找到一些遺跡和傳承。

而這次之所以回來遲了,也是因為發現了元天巨龍的蹤跡才來不及的。

少女嘀嘀咕咕的說,“我以前就聽大哥說過,咱們這裏是沒有元天巨龍的,它們可都在十萬年前就消失不見了。”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幾百年,就一直有傳言說在崅嵴荒原看到過元天巨龍的蹤跡。那種地方怎麽可能有元天巨龍?!”

“但靈鈞子說他上次找到的螭龍碎片,也是在崅嵴荒原。所以我決定自己去看個究竟。可惜這次我們去的時間太短,還沒有找到什麽真正的證據。”

“不過黑蛋,我覺得崅嵴荒原确實有些東西在。如果下次還有時間,定要仔細去探查一番。

倘若元炁大陸真的有元天巨龍,那我大哥一定會去弄來龍魂喂你的。到時候你就可以破殼出世了!!”

香茅子這些天也聽到了很多信息,包不少地名和功法,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太孤陋寡聞的緣故,絕大多數的名字,她都聞所未聞。

以至于香茅子根本搞不清楚,這紫睛少女所處的地方,到底是哪裏。

可今天,香茅子又一次聽到了個熟悉的名字——元天巨龍。

先不說這少女偌大的口氣,居然想讓她的兄長去弄龍魂。

香茅子更驚訝的是,這少女弄來龍魂的目的,居然是為了飼養這枚大黑蛋。

一個要用元天巨龍之魂喂養的黑蛋,又會是什麽東西?

而且,以魂魄喂養飼育,這種手段,聽起來就有點邪魔外道。這少女,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香茅子雖然見識不算多,可她畢竟師從昆侖,又在落華峰跟着師兄師姐們受到不少熏陶。

雖然香茅子還沒有來得及跟着前輩們巡戍大陸周邊,去長長見識。

可名門弟子的學識和見聞,是遠超小宗門等弟子的。

香茅子根據這些逐漸積累的線索,隐隐得察覺到少女似乎并非什麽宗門子弟。

看她日常言辭和行為,倒是有幾分師兄口中魔修的味道。

魔修,是昆侖上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

香茅子想到這一點時,內心的感受非常複雜。

一方面,她堅定的相信,魔道中人務必除之勿盡。

可另一方面,在這段漫長的印記傳承之中,她站在黑蛋的角度去觀察和接受這段傳承,心裏那個堅定的除魔衛道的信念,有了一絲絲極為微小的動搖——魔修的小姑娘,原來也是這樣活潑和憊賴的。

她們一樣會吐槽兄長,一樣想溜出去玩,甚至也會因為懊惱愧疚偷偷的哭泣。

可大師兄又說過:吾輩昆侖,以神誓道,正身履劍,除魔誅邪。

在黑蛋中發呆的香茅子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倘若有一天真的遇到這個紫睛金眸的小姑娘,她能毫不猶豫的出劍麽?

倘若沒有接受過這段傳承印記,香茅子覺得自己定然毫不留情,生死相搏。

但現在她在傳承印記中經歷了這麽一場相随相伴的經歷,香茅子覺得自己的劍,軟弱了。

香茅子想了半天,也沒能想清楚這裏面的道理。

不過她已決定,要把這個問題記在心中。等回頭有機會了,定要仔細的去問問師父和大師兄,把它厘清才是。

香茅子自己還在這裏糾結發散,卻忽然感受到少女整個人撲過來,用力抱着黑蛋,把它囫囵個的擡了起來。

黑蛋可不算小,少女抱着它的時候,站立都有些困難。

而少女真正的目的,卻是要把黑蛋裝進一個皮革編制的儲物袋裏。

這下,香茅子自己都感覺黑蛋在瘋狂的掙紮,一股股不斷抗争的意志力從黑蛋身上散發出來。

這種感覺讓香茅子很難受,就仿佛在無盡的狹小空間裏,失控的旋轉那樣。偏偏,她有不能做出任何試圖阻止的動作來。只能硬挺着接受。

少女大概也感應到了黑蛋的抵觸,她柔聲安慰着黑蛋,“噓,噓。黑蛋乖啊,不要鬧。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整天呆在太一璇室不煩麽?”

少女這話一出,瘋狂抗拒的黑蛋瞬間就停了下來,只有香茅子的感應還在天旋地轉。

少女又加把勁的哄着黑蛋,“大哥和大巫都不讓你出去,死死的瞞着。可我知道,你其實是想出去的。對不對?”

香茅子感到一股股熱乎乎的氣流在黑蛋內部開始慢慢升騰起來,顯然黑蛋興奮極了。

少女咯咯輕笑了兩聲,“就知道你想出去。不過,我也不敢帶你去太遠的地方。否則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打斷我的腿。”

“我就帶你去後山溜達一圈,讓你也見見新朋友好不好。靈鈞子他說,也想認識你呢。”

香茅子聽到靈鈞子這個名字,本能的就有股不太舒服的感受。

可黑蛋卻已經被出去玩這個誘惑歡喜的要瘋掉了,黑蛋內部的溫度已經要變得滾燙起來,連蛋殼都有些微微燙手的感應了。

少女顯然也沒想到黑蛋這麽激動。

她又連忙噓了幾聲,“不要亂動啊黑蛋,整個岑崟殿可沒有什麽能瞞過我大哥的眼睛。所以你要想出去,就得進到靈獸袋裏去,這樣我才能想辦法偷運你出去的。”

少女和黑蛋嘀嘀咕咕的講和了好久,最終黑蛋還是妥協的被裝進了獸皮靈獸袋裏。

香茅子自己從來沒有被裝入過靈獸袋,那感覺又悶又黑,關鍵靈氣幾乎散逸淡泊到沒有,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憋悶感。

難怪吞吞那麽讨厭靈獸袋,哪有什麽靈獸會喜歡這種地方。

黑蛋顯然也非常憋屈,它不斷在蛋殼內翻騰打滾。

香茅子的感受就仿佛在一艘暴風雨中的小舟上,跌宕起伏。

那滋味,比剛剛黑蛋瘋狂旋轉還要難受幾分。

就在香茅子和黑蛋都痛苦難捱之際,忽然感覺到一片清光,黑蛋被從靈獸袋中放了出來。

“看,這就是黑蛋。靈鈞子,你不是一直好奇黑蛋麽,今天我把它偷偷帶出來了。”少女歡快的說着。

黑蛋被從靈獸袋放了出來,穩穩的放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之上,它此刻極為歡快,蛋殼內一波波的往外釋放着各種愉悅的震蕩。

不過那波動非常小,也只有同在蛋殼內的香茅子能感應得到。

黑蛋似乎很想在這片柔嫩的草地上滾起來,整個蛋躍躍欲試的要往外翻滾。

香茅子各種無語的聽天由命,倘若黑蛋真的到處亂滾,怕是她又要跟着翻滾倒轉,那滋味香茅子真的受夠了。

幸虧那少女感應到了黑蛋的亂動,她用手掌扶助黑蛋的外殼,牢牢把它按在原地,沒有給它翻滾的機會。

香茅子這才微微放心。

“無憂姑娘,這就是黑蛋麽,果然不同尋常。”清朗溫柔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上次你沒有來得及按時回來,不要緊吧?”

香茅子不由楞了一下,原來這個在傳承中陪伴自己多日的少女,居然叫做無憂。

無憂聽到靈鈞子還記挂着自己,聲音裏又多了幾分微微的喜悅,“幸虧沒有大事,黑蛋還是很有活力的,你看看它這個莽頭莽腦的樣子,可真讓人操心啊。”

靈鈞子輕輕嗯了一聲,又有些遺憾,“可惜上次沒有找到元天巨龍的蹤跡。唉,不然說不定黑蛋已經可以破殼了。”

無憂倒是頗有幾分灑脫,“哪有那麽容易呢,元天巨龍可是連我大哥都只是在上古巫箴中看到過一點記載。不過靈鈞子,你怎麽知道它們的?”

靈鈞子溫和的說,“我這輩子立志走遍這片大陸,探訪所有的遺跡和古籍。然後把它們彙編到一起,寫一部大荒洲卷集出來。

所以總是會去收錄各種上古傳說,不然在一開始,我又怎會堅持要同你打賭言咒和岑崟殿的消息。”

無憂因為用手按住黑蛋的外殼,香茅子就能隐約「看」到她的樣子,無憂似乎微微有些羞赧之意,“我,我最開始是覺得你在騙我,還想套取岑崟殿的消息,所以才會那麽針對你。”說完也沒有擡頭,用腳尖在地上輕輕踢着草叢裏的小石子。

靈鈞子的樣子依然無法感應出來,卻能聽見他溫柔的笑聲,“不要緊,我這個志向不太上得了臺面,總是被人誤解,并不稀奇。”

他越這樣體諒,無憂的樣子就越有幾分不忍。無憂擡頭,肯定的說,“放心,我一定幫你完成這個志向。以後你想知道什麽,只管告訴我,我去找大哥打聽探查,總比你一個人亂撞要快些。”

靈鈞子還是很溫柔,“那我先謝謝你了,無憂姑娘。”

雖然靈鈞子的語氣溫柔又舒緩,甚至帶着一點斯文。可香茅子聽着,總覺得這個人有點假兮兮的,說不出哪裏奇怪。

這大概就是劍修的直覺吧,劍修素來看不上這種叽叽歪歪的修士,态度倒是從容平和,可肚子裏總有說不完的算計。

就聽見靈鈞子又說,“上次我們沒有探查完崅嵴荒原,不如下次再去。如果無憂姑娘擔心黑蛋的孵化催熟,也可以帶着它一起去。說不定還能直接找到什麽元天巨龍的遺褪給黑蛋吸收。”

可這次無憂姑娘直接拒絕了靈鈞子的建議,“黑蛋不可能離開岑崟殿,這是今天我大哥要外出辦事,背着他偷偷把黑蛋運出來給你瞧瞧。等大哥回來,我可沒本事把它從太一玄室裏搬出來。”

靈鈞子也沒有再勸,反而道歉,“是我想當然了。”

無憂也沒在意,低頭微笑着輕輕撫摸黑蛋的外殼,順嘴說着,“黑蛋,這就是我新結交的好友靈鈞子,帶你認識他。我跟靈鈞子可是過命的交情了,要不是上次他舍命相救,我怕不能回來了呢。”

黑蛋親昵的往上拱了拱蛋殼,似乎在安慰無憂。

靈鈞子連忙說,“不敢居功,那時荒原上只有我們二人結伴,定當彼此救援才是。”

香茅子聽到這裏,才算明白為何無憂會對這個靈鈞子信任容讓。

想必他們上次外出游歷遇到了生死劫難,而靈鈞子出手救下無憂,贏得了無憂的信任和友情。

這倒也說得通,香茅子心想。

一時間,外面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麽。

香茅子能感覺到無憂的手指順着黑蛋外面蛋殼的凸起紋理,慢慢的勾畫着。

這動作有點怪怪的,黑蛋頗有些不耐煩,總想往外翻滾,卻不斷被無憂伸手掌按回來。

香茅子正在努力琢磨,這到底是在幹什麽。同時再一次懷疑,這段傳承會不會是被自己和吞吞弄錯了,誤打誤撞的開啓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段傳承中停滞了多久,卻覺得這段記憶又乏味且無聊。

這要是不能從傳承印記中退出去,自己不會永遠被困在這裏吧?!

想到有這種可能,香茅子重新開始忐忑起來。

“吞吞,吞吞!”香茅子再次努力的嘗試「呼喚」吞吞,總要找到吞吞,和它一起想辦法離開這段傳承才是。

就在這個時候,靈鈞子忽然開口,“無憂姑娘,我可以摸摸黑蛋麽?”頓了頓,他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遍尋山川,也搜集到了不少上古秘聞。可真正能接觸的元天靈獸卻一個都沒有。不知道能不能讓我也輕輕摸摸黑蛋?”

靈鈞子的語氣中有一點點羞澀之意,他提出來的要求十分溫柔,帶着一點點迫切的渴望。

無憂沒有立刻回答靈鈞子,她轉向黑蛋,輕輕的說,“黑蛋,也帶你認識我的新朋友好不好,你讓靈鈞子輕輕摸一下好麽?”

黑蛋剛剛還在跟無憂為了翻跟頭,這件事來回「頂牛」。而且香茅子能感受到,哪怕沒能在草地上打滾,黑蛋似乎也挺愉悅。

所以當無憂問它可否讓靈鈞子摸一摸時,黑蛋愉悅的又頂頂無憂,顯然是答應了的。

無憂就開口對靈鈞子說,“黑蛋答應了,不過你可要輕輕的,慢一點。”

靈鈞子似乎微笑了一下,他溫和的說,“好。”

香茅子聽到有輕輕的腳步靠近聲,踩在草地上,往前走了幾步。

光亮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蛋殼外面。

然後,一根修長的手指,輕柔的觸碰到了黑蛋的外殼上。

當手指觸碰到黑蛋外殼上那一瞬,微弱的靈力順着蛋殼的紋理滲透到了蛋殼裏面。

這股靈力極為輕柔隐約,倘若不是香茅子處于蛋殼內,她又好奇這個靈鈞子,刻意的貼到手指觸及的位置窺視。

怕是根本無法察覺到這股靈力的。

也正是因為有了靈力的輸入,香茅子的感知被靈力牽引,她能「感知」到靈鈞子了。

雖然香茅子一直在暗中腹诽這個靈鈞子,可當「看清」他的第一眼,香茅子還是被靈鈞子的容貌震懾了下。

這個人,比香茅子見過的所有人,都更像修仙者。

靈鈞子有一頭垂及到腰部的銀色長發,半披散着,頭頂帶着頂素蓮花修士冠,被根銀色長簪別住。

靈鈞子整個人看不太出年齡,畢竟修士一旦築基之後,容貌衰老就會特別延緩,一眼看去都是俊雅秀美之輩。

但是這個靈鈞子,就是比香茅子見過的所有修士,都多了幾分「仙氣」,香茅子也說不好,論容貌和長相,自家師父和師兄,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可這個靈鈞子就是更有一種「仙氣神性」,他的容貌俊雅、态度從容,此刻正神情專注的凝視着黑蛋,低垂的眼眸中仿佛裝着慢慢旋轉的星河,一不小心,就把人吸到裏面去了。

香茅子早就不是那個耶溪村的無知鄉村女童了,她乃是昆侖落華峰的嫡傳女弟子。

在她修行的這麽多年裏,見過大大小小無數個修真同門,自然早就打破了對修真者假象。

香茅子知道修真之人其實跟人間界凡俗之人沒多大區別,他們一樣會嬉笑怒罵,一樣會嫉妒和羨慕,甚至一樣有着懶惰和取巧的想法。

可這個靈鈞子,卻是香茅子從未見過的那種修士。

他看似和煦溫柔,可眼眸裏幾乎沒有一點感情,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漠視。

似乎,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着萬物衆生。

對,俯瞰!

香茅子忽然抓住了那種古怪的疏離感,這個靈鈞子看黑蛋的眼神裏,充滿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打量。

不知道為何,香茅子忽然忍不住退開了一些。

靈鈞子看起來很溫和輕柔,可香茅子卻直覺他那根輕輕搭在黑蛋外殼上的手指,宛如一根筆直犀利的銀槍,正在用槍尖抵住了蛋殼。

“靈鈞子,你怎麽了?”無憂的手掌沒有離開黑蛋,她見靈鈞子手指抵住黑蛋不動,就好奇的詢問了一下。

靈鈞子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羞赧,“我,竟不敢挪動手指分毫,唯恐傷及黑蛋。”

無憂哈哈的笑了起來,“你這麽輕輕地摸,自然不要緊,其實黑蛋的殼極為堅硬,就以你我的功力,哪怕力施為也無法傷及它半分。你可慢慢摸摸,就這樣,它很喜歡的。”說着,無憂還輕輕順着紋理來回撫摸黑蛋。

黑蛋果然極為歡樂,對無憂給出了活潑的回應。

“原來是這樣,那我試試。”靈鈞子柔聲說。

他依然用一根手指,輕柔的順着黑蛋外殼的凹凸尖角紋理,緩慢的來回移動。

動作慢且輕柔,哪怕無憂一直瞅着,也沒發現什麽異常。

可香茅子在蛋殼內,卻分明看見這跟手指慢慢劃動的路線,分明是一個個細碎鮮明的符文。

這種符文是香茅子以前從未見過的,它們彼此獨立,卻又相互吸引。符文宛如銀色的光斑,漸漸彙集到一起,仿佛夏日裏星河旋轉。

靈鈞子在假借撫摸蛋殼,偷偷以靈力繪制符文,注入到了黑蛋內部。

香茅子雖然完不認識蛋殼裏面的符文,可這樣偷偷摸摸的行為,能是什麽好東西。

現在,她完沒有辦法阻擋這些符文。

銀色的符文宛如一粒粒被點亮的星辰,書寫着從亘古傳到現在的法則。

香茅子那種不妙的感知越發濃重起來。

她有意識的避開這些慢慢彙集的符文。

符文随着靈鈞子的手指,越來越密集,旋轉也不斷加速起來。

黑蛋雖然碩大,但一個蛋殼內在總共能有多少躲閃的空間。

無論香茅子怎麽試圖回避,終究還是被那些銀色的符文逼到了絕境。

終于有一次她躲閃不及,那些銀色符文似乎感受到了香茅子的存在。

當一粒銀色符文沾到香茅子的意識後,其餘的銀色符文就仿佛聞到血腥味的狼群,瞬間蜂擁而上。

香茅子避無可避的被它們裹夾到中間,那些銀色符文快速的繞着香茅子旋轉,宛如一個巨大的牢籠,把她「扣」在當中。

然而,這也僅僅是開始。

完裹夾住香茅子的意識之後,銀色的符文忽然飛出了一粒,它直接轟然擊穿了香茅子。

意識,是沒有感覺和形體的。自然也不會有痛楚的覺察。

可當銀色符文轟擊到香茅子的意識之上後,香茅子卻分明感覺到一種神識被撕扯割裂的寂滅。

那種滋味,不是痛楚。

卻遠比痛楚更讓人絕望,那是種靈魂被襲殺吞噬的感覺。

也許只是極為細小的一點,可當銀色符文嵌入香茅子意識那一瞬,她的仿佛被虛無吞噬掉了一部分。

香茅子說不出自己哪裏被不見了,但她卻可以察覺到自己完失去了一部分意識神魂。

這種空蕩蕩的絕望,遠比眼瞅着身軀被某種怪獸一口口吃掉更加絕望。

香茅子想要閃避,卻在銀色符文的牢籠當中,根本無從逃脫。

第一粒銀色符文擊穿了她,很快,就有第二粒、第三粒。

那些符文并不急迫,它們但求一擊必中。

每次貫穿香茅子的意識後,就會直接轟殺掉香茅子原有的靈識魂魄,取而代之。

雖然現在只有區區幾粒符文,但想來最終每一粒符文都會替代掉香茅子靈識的一部分。

這種感覺,就仿佛要慢慢吞噬她的神智和靈魂一般。

香茅子意識到這樣不行,她骨子裏的悍氣被激發了出來。哪怕到死,也要咬下你一口爛肉才行。

束手待命不是她的性格。

當又一粒銀色符文紮向她的時候,她用力「反擊」。

這種反擊很古怪,香茅子沒有形體,她只能集中意志力,仿佛在束集所有靈識,狠狠的迎向那粒符文。

符文,是天道的投影。

香茅子區區意念束攏,撞擊到有形的符文上。就仿佛用一片雪花去砸燒紅的熔爐。

比原來更為強大的虛無感在神魂中彌漫,香茅子隐隐察覺到危機,當這種虛無感不斷增加,最終那些符文就會成為它意識的替代品。

雖然她的神識現在是在神魂印記當中,可倘若在這裏面完被吞噬了。那麽,她的神識還在麽?

沒有了靈識的修士,難道還能算人麽?

意識到危險的香茅子沒有絕望,她更加兇悍的撞向銀色的符文,并不斷在虛無感知中,試圖找到最為有效的束集神識的辦法。

這對于香茅子,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神識的修為,都是元嬰之後的不斷積累。尤其是神識束集,更屬于高階功法。哪怕是元嬰修士,也往往到了高階修為後,才開始掌控這種術法。

香茅子現在這種做法,就仿佛一個稚齡小童嘗試着用八尺長槍破鐵臂硬弩。

先不說那鐵臂硬弩每每把她紮個偷心涼,就現在單舉着八尺長槍,也力有未逮。

可香茅子就能每每被紮透後,又一次束集神識,像那銀色符文發起沖擊。

不知道有多少銀符一次次的擊透香茅子的神識,終于有一次。在她拼盡力的對撞之後,竟然讓她直接把銀色符文對頂到了符文包圍圈的外面。

雖然那些圍繞她的符文立刻又重新圍攏過來,形成一個封閉的罩子。

可剛剛那下用力過猛的撞擊,卻連帶着香茅子的神識和銀色符文,一起撞到了黑色的蛋殼之上。

銀色的符文貼着蛋殼,直接溶解了進去。

香茅子還沒有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

黑蛋卻以所未有的震動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異物入侵,從來是你死我活。

不知道為什麽,黑蛋似乎沒有察覺到香茅子的存在,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劇烈的排斥。

可銀色符文不同,當它融入到蛋殼之後,黑蛋的反應之劇烈超乎了香茅子的想象。

它猛的向外爆裂的擠壓過去。

那些銀色的符文完被壓在了蛋殼之上。

銀色的符文和黑色的蛋殼劇烈的搏殺起來,它們都是有形的有紋的。

香茅子在這時候,才看出來黑色蛋殼內部,有着深深淺淺的斑點。

而這些斑點本身就是一種玄奧古樸的天然符文。

銀色和黑色絞殺在一起,彼此消融,又重新組合。

香茅子仿佛在見證兩只陷入決戰的隊伍。

但銀色的符文狡詐陰險,它們往往誘惑黑色符文組合成一種字符,然後被它們吞噬進去。

卻又從黑色符文內部重新瓦解它們,硬生生把黑色符文中嵌入了銀色的紋理。

而那些半銀半黑的符文,往往不是忽然瓦解崩毀,就會徹底被改造成銀色的新符文。

此消彼長,漸漸的,黑色蛋殼內的天然符紋落入了下風當中。

香茅子快速的推算,雖然黑色紋理還能堅持很久,但如果想不到解決辦法,遲早會被銀色符文徹底吞噬改造幹淨。

香茅子已經飽受銀色符文侵蝕之苦,如今自然要站在黑色的紋理這邊。

當又一次銀色符文誘惑黑色紋理絞殺的時候,香茅子用靈識直接撞到了黑色符文當中,她也不知道這麽做到底對不對,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又親昵的靈識纏繞了過來。

“吞吞?!”香茅子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