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495 章 :魍魉(下)
第495章 :魍魉(下)
明夷于飛
轉生骨直接刺入俎尳的身體。
“啊嗷嗷嗷!”俎尳發出了凄厲的慘叫,他感覺自己身上所有靈竅的靈力都在瘋狂的被吸噬,甚至無法站立,直接跪了下來。
季臺滿眼震驚,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化解言咒的正常狀态,還是出了什麽纰漏。
再看紫羽,此刻她也沒有瘋狂詛咒謾罵的力氣,眼瞅着出氣多、進氣少,幾乎活不成了。
季臺內心有些悔意,恨自己下手早了些,早知道應該留一手。現在還能問問這賤人,到底情況對不對。
俎尳從頸部到肩膀的言咒逐漸淡化。
看到這種變化,倒像是真的在抽取言咒的模樣,給了季臺聖君一些信心。
他身關注的凝視着俎尳和白骨片,當然不會在意幾乎已經死了九成了紫羽。
可就在季臺身後十數丈的地方,紫羽卻在調用自己身體最後的靈力,開啓一個隐藏在她上颚的骨竅。
紫羽身的靈力都被季臺聖君的蛇杖擊穿,更是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而她的脖頸頭顱,卻還是可以動的。
所以紫羽頸部之上,還能調動極為微小的靈力。
這股靈力基本沒有什麽用,然而沒有人知道,紫羽的上颚居然還開了一個骨竅。
骨竅之痛,非常人可忍。
大部分人哪怕開骨竅,也多取在雙手和上肢這幾處位置,就為了方便将來調用骨竅內的靈寵。
紫羽在開右手的骨竅時,幾乎要熬死了。
這個時候,公子出現,用麻沸散和生機膏救了她。但是同時也提出了額外的交換條件,要在她身上開第二個骨竅。
這也是當初公子救她的代價。
紫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要麽死,要麽同時經歷兩個骨竅而已。她沒有得選。
所以,當紫羽成為那三百個婢女中,唯一成功開啓骨竅的人時。除了公子,沒有人知道她身上還開啓第二個骨竅。
而這個骨竅,就是公子為他選的。
當初她雖然沒有得選擇,只能被公子卸掉嘴巴,絕望的涕淚橫流,發出嗚咽的聲音。
公子輕輕擦拭着她的臉頰,“不要哭,我知道把骨竅開在這裏,會很難受。”
公子的聲音很輕柔,“可它才有用啊。”
“如果被別人制住了,他們可能會打斷的腿不讓逃跑,會綁住的胳膊不讓動彈,甚至可能紮穿的眼睛來脅迫威逼,也可能搜索的神魂。”
“但是,他們一定不會掰壞的嘴巴。因為,他們總要試圖問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對麽?”
“我把骨竅開在這裏,再給一個保命的東西。那時候,哪怕真的有人背叛了我,或者在身上使出什麽手段,都還有最後一次回擊的機會。”
“這種機會,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說,我幫把它開在這裏,是不是特別的隐秘和有用?”
說着,公子還極盡溫柔的替她擦去滿臉的鼻涕口水,絲毫沒有嫌棄。
紫羽挺過了第二個骨竅的煎熬之苦。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的理解了公子當日所說。
她的上颚慢慢的打開,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黑色珠子,無聲無息的落入她的口腔當中。
紫羽的頭微微側着,她雙目仿佛無神的凝望着前方。
從她的視角中,能看到俎尳正在不斷顫抖,他身上的皮膚仿佛起了好多水泡一樣,不斷鼓動着,身上的言咒幾近消失,只有最後一絲淺淡的痕跡。
紫羽知道,這些都是言咒的子蠱不斷吸收的狀态。
那轉生骨,裏面藏着的言咒的母蠱。當轉生骨靠近言咒并刺入體內後,會激活子蠱,讓子蠱回歸轉生骨,為轉生骨上的蛤蟆疤瘌收藏。
是的,轉生骨可以同時收納十餘個子蠱。
可是,他們沒機會了。紫羽想着,然後用力咬碎口中那枚黑色的珠子。
在珠子破裂的瞬間,原本白色的轉生骨瞬間轉換成黑色。
而俎尳原本近似消失的言咒,卻瞬間翻紅,血紅血紅,仿佛要洇出鮮血般。
“啊,啊,快,快扯下來!”俎尳忽然尖叫起來。
那血紅的言咒順着血紅的紋理裂開,仿佛一張真的張開的嘴,體內森森的白骨似乎變成了牙齒,不斷吞噬着俎尳的內髒。
這種情況,明顯是出了問題。
俎尳拼命的尖叫,可他自己卻無論如何拉扯不下來那枚已經轉黑的骨片。
季臺猶豫了一下,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去幫助俎尳,是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那言咒的反噬進行的太快。
幾乎瞬息之間,俎尳右邊的肩膀幾乎都被啃空了。
季臺不再猶豫,打起手決,伸手去捏那轉生骨。
可轉生骨仿佛有感應一般,在季臺聖君靠近它的時候,「倏」的一下,就鑽進了俎尳的體內。
透過言咒巨大的創口,季臺聖君甚至能看見它往俎尳心竅方向鑽動着。
這,這可怎麽弄。
季臺反應也算快,已經拿出了清靈符和生機去腐膏直接往俎尳的創口上傾倒。
言咒的反噬之力宛若烈火烹油,清靈符倒上去,連減緩它吞噬的作用都沒有起到。
「砰」,一個三寸不到的小人驟然出現在俎尳的頭頂之上。
它的容貌跟俎尳本人幾乎分毫不差。
此乃俎尳的本命嬰靈,如今它直接從識海頂瞧脫體而出,慌張的逃逸。
這是元嬰聖君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最後一條保命絕招。
俎尳的嬰靈神色慌張,在它舍棄了本體那一瞬,俎尳原本的身體已經被言咒啃食了大半邊的身軀,剩下的就像是被什麽野獸吞噬過的殘骸一樣。
嬰靈脫體雖然是元嬰仙君最後的保命手段,可一旦這麽做,再次奪舍後的修士不僅修為下降,也再無可能進階。
而且神魂和神識都會被重創,會逐漸記憶混淆,或癡呆、或癫狂,最終魂飛魄散,難如輪回。
這也是不少元嬰修士寧可直接爆裂元嬰死戰,也不願意單獨讓嬰靈脫體的原因。元嬰脫體後混淆記憶,最終魂飛魄散的死法太過難堪卑微。
俎尳的嬰靈慌張的撲向季臺聖君,神色哀求。
俎尳絕對不會不自量力的想去奪舍季臺。
但嬰靈太過脆弱,憑借它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龍淵找到适合奪舍的修士。
俎尳現在的行為,乃是向季臺聖君求助,希望季臺聖君能夠暫時收納了俎尳的嬰靈,并替他找到适合的替身,及時奪舍。
至于理由,也很充分。
一來季臺和俎尳雖然各有心思,可他們畢竟相互結盟了十餘年,多多少少有些矯情。
二來麽,俎尳忽然被反噬,這裏面定是有些細節是需要詳細推敲參詳。
季臺聖君為了自己解開言咒,也會幫他的。
俎尳的想法果然沒錯,當他的嬰靈慌張惶恐的撲向季臺時,季臺并沒有躲閃,而是伸手去接。
在他的手掌中,還托着一塊巴掌大的陰靈木,準備讓俎尳的嬰靈暫時存身此木。
俎尳和季臺兩人的默契還算十足,甚至俎尳嬰靈的神色。在看到陰靈木之後,已經從惶恐變成了欣喜。
它更焦急的往季臺聖君方向飄蕩過來。
就在俎尳嬰靈靠近季臺聖君的時候。忽然間,它的身子隐約發出暗紅色的紋理波動。
嬰靈都是淺白色的,偶爾有修為接近巅峰的嬰靈,會出現罕見的金色邊緣。
可從未聽說過,有修士的嬰靈會攜帶暗紅色的紋理。
季臺隐隐覺得不妙,他往後倒退數步,同時召喚自己的蛇杖。
瞬息之間,那暗紅色的紋理,在嬰靈的身上就化作了一團猩紅色的嘴唇。
“言咒!”季臺毛骨悚然,他還沒想通,言咒怎麽會出現在嬰靈身上,可這個東西絕對不能沾染。
季臺轉身就逃。
可那猩紅嘴唇,只一個開張,就吞噬了俎尳的嬰靈。
甚至,季臺還聽見了俎尳嬰靈絕望的刺耳尖叫。
那尖叫聲還沒有消散,嘴唇合并,化作一枚黑色的蛤蟆型轉生骨,直接沖向了他。
季臺聖君早就想啓用瞬步逃離此地,可他胸口的言咒卻忽然反噬,一股真氣沒能提起,直接摔到地上。
眼瞅這那黑色的骨牌,狠狠的刺入它的後心,跟那言咒糾纏起來,不斷開始啃食他的身體……
在季臺聖君被言咒和黑色轉生骨反噬之時,紫羽正面向這邊安靜的匍匐着。
紫羽的呼吸早已停止,雙目卻依然死死的盯着這邊,未曾合攏。
——
林地之中血腥味沖天,只有雲蔚劍俯卧在地上,微弱的掙紮着。
雲蔚劍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呼喚般,可它卻沒辦法掙脫俎尳施壓在它身上的禁制。
也幸虧俎尳已經魂飛魄散,連嬰靈都被吞噬了。
這才稍微放松了原本牢固的壓制,讓雲蔚劍可以偶爾跳動一下。“向北”一聲輕喝,夾帶着數息破空之聲,昆侖獵龍隊的劍陣很快就禦劍飛到了這片林地。
“好濃的血腥味。”任文錦皺眉。
“雲蔚劍!”徐秀山驚呼一聲,直接撿起地上的雲蔚劍,他很快就發現了上面的禁制。
徐秀山把雲蔚劍遞給了蘇子越。
蘇子越檢查之後,發現了上面的禁制,他雙手握緊劍身,身靈力湧動威壓不斷沖刷。
片刻之後,雲蔚劍的封印被消除掉了。它開心的繞空飛行一圈,重新貼着衛天,安靜的豎立在旁邊。
趁這段時間,其餘昆侖諸子,已經把這片林地的情況探查了一番。
“這裏面有兩個殘軀,身體消失了大半,極為殘暴血腥。剩下的身上魔氣糾纏,倒像是被什麽反噬了一般。”
“不遠處發現了那個求助的女修。她被一柄蛇杖擊穿了脊骨,身上還穿着顏師姐的紗衣铠。”
“魔杖和黑幡都充滿了血腥的氣息,十有七八(非錯別字),可能是魔修的法器。不過具體的情況,還是要回到峰頭交給太玄書閣的師兄們探查一番才行。”
“蘇師兄,來看看這個。”任文錦輕輕招呼蘇子越,等他過去,把一枚黑色的骨片、一個紫紅色的鈴铛都放在了蘇子越的掌心。
“這兩樣東西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那鈴铛的符文看起來有些邪魅,我沒敢嘗試。這黑色的骨片不知道為何,只要稍微凝視它,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任文錦心細又謹慎,當她發現了這兩樣東西之後,果斷的收攏起來,不再測試。
蘇子越也感知到了它們身上隐約波動的魔息,“此物不詳,這些東西暫時先收起來。等回到昆侖,給長老們看看再說。”
任文錦點頭,“是領隊,就由蘇師兄收着吧。”頓了頓,又問,“沒發現顏師妹的蹤跡麽?”
蘇子越很肯定,“這邊沒有顏師妹的氣息,她從未來到過這邊。”
任師姐輕輕皺眉,“可師妹的本命靈劍卻在此地,而且那個女修居然還穿着師妹的紗衣铠。”
“這說明,他們是想引誘我們到這裏來,多半是借機幹擾我們的正常判斷。”
對于這個說法,蘇子越認同,“沒錯。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他們幾人內部卻發生了慘烈的争鬥,結果有三個人死在這裏。”
任文錦問,“他們的身上,可有什麽線索?”
方忌插口道,“沒有任何線索,無論是宗門的,還是關于顏師妹的,都沒有線索。不過我探查過那兩具屍體,兩個殘破屍體都是元嬰聖君修為,在死前皆有嬰靈出竅的痕跡。”
方忌乃是望舒峰高階執事,探查現場、尋找蛛絲馬跡,乃是他的強項。
蘇子越追問,“嬰靈出竅?那個女修呢?”
方忌說,“女修只是金丹初階,是被硬生生砸斷脊椎熬死的。而殺死女修的蛇杖,應該地上殘餘的兩個聖君之一。”
既然是金丹初階,當然也不存在什麽嬰靈出竅的可能。
蘇子越輕聲說,“這女修身穿着師妹的紗衣铠,拿着顏師妹的本命靈劍,恐怕她原本就是那個用來假扮師妹,帶着我們繞路的「餌」。可後來不知道何故,女修和兩個元嬰聖君發生了沖突,她被元嬰修士擊殺。”
“然後兩個元嬰修士也殒命在此,形容凄慘。”蘇子越推演着,“這兩個元嬰修士身上魔修的痕跡很重。”
任文錦急切的追問,“這說明什麽問題?”
蘇子越沉聲說,“要麽,就是他們在針對昆侖,以顏師姐為誘餌,想要把我們代入某種巨大的圈套當中。”
“要麽,就是這批魔修在龍淵找到了什麽機緣,需要用顏師妹完成他們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刻的蘇子越并不知道,其實這兩種可能,都極為接近事實的真相。
徐秀山催促,“管它陰謀陽謀,咱們還是動作快點,盡快找到師姐。”
蘇子越點點頭,他垂眸看向身側安靜垂立的雲蔚劍,“有了本命靈劍,要找到顏師妹就容易了。”
說罷,蘇子越即刻掐着手決,反複輕輕擊打雲蔚劍。
雲蔚劍抖動了幾下之後,直接出鞘,劍尖筆直的指向正東方向。
“哥嗡……”
伴随一聲劍鳴,雲蔚劍穿過密林,直奔正東疾速穿行而去。
“出發!”蘇子越一聲令下,昆侖劍修組成了劍陣小隊,宛若群龍過境,劍意威壓滾滾,追随着雲蔚劍,直奔正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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