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427 章 :重傷之餘

第427章 :重傷之餘

千千明夷于飛

龍淵海岬,黑塔七層。

這裏是魂寰黑塔的第七層,也是這座小塔靈氣最為濃密之處。

香茅子雙膝盤起,雙手自然下垂在膝蓋之上,捏起一個生生不息決。她閉目斂息,整個人仿若入定一般,在她周圍,放置了若幹上品靈石,布置着一座雙重和氣陣。

而香茅子就坐在陣法當中,吞吞則滿身血污的趴在她腿上,閉目縮團。只有它微微起伏的肚皮,還能看出依然在呼吸的摸樣。

香茅子是被魂寰諸子搶救回來的,她在那片灘塗之地跟攬勝階的麾角雷獸硬抗了兩記後,身負重傷。

當初的她離經脈破碎、氣絕身亡也只差了一息。

幸虧雲修經驗豐富,他粗略探查後,就發現香茅子最重的傷不在體表,而是在經絡之中。

雲修阻止了莊天瑞給香茅子喂服頂級靈藥這個舉措,可以說是間接救了她。

倘若當時因為混亂而她大補靈脈和靈氣,那麽必定導致經脈完全破碎,反而回天乏術。

在苗珊給香茅子喂服了中品潤脈丹之後,雲修親自在黑塔定層修建了雙層和氣陣。

這和氣陣不是聚靈陣,它不追求靈氣彙聚。

反而是讓靈氣保持柔舒、平穩的陣法,最初是為了某些極為精貴的初生靈植而設置的。

雲修認為,先讓香茅子靜靜的維持生機,再想辦法在不傷害她經脈的情況下,導出暴戾的麾角雷能才是上策。

香茅子這次的受傷,是她有史以來遭遇的最大的重創。此刻香茅子的體內,仿佛被飓風狠狠的刮過一般,經絡幾乎寸斷,連丹田內的虛丹都欲碎不碎。

築基大圓滿的真液停止了經絡中圓潤流暢的循環,變得混亂和暴戾。而她下丹田正中的一團虛影元丹上,隐約出現了無數細密的裂紋。

換個人來,就算是服下極品回靈真液,此刻恐怕也會真氣潰散,靈脈破裂而亡。

那然而在香茅子經脈破裂那一瞬,原本她靈脈中千瘡百孔的破洞,卻仿佛張開了無數的網眼一般,那些真液迅速的往她處滲去。

當初香茅子在煉氣最初的時候,因為這千瘡百孔的經脈,實在是吃了無盡的苦頭。

可這次,它們卻仿佛為她打開了一個氣閥,讓那些在她經絡內部四處撞擊的靈液,慢慢的滲出了經絡,融入到了筋骨皮肉之中。

真液,原本就是最為精煉的靈氣凝就。身體在這樣的靈氣沖洗之下,香茅子的筋骨仿佛被浸泡在溫暖又純淨的真液當中,反複沖刷着。

溫暖的真液在體內轉化成柔和至極的靈氣,反過來修複起香茅子的骨骼、經絡和內髒。

當逐步被修複得略微穩妥之後,剩下的真液欲要繼續滲漏的時候,香茅子體內的原本斑駁的金絲網卻重新收斂了起來,那古怪的金絲如今再也看不出有任何同經絡分離的形态。

反而像是生來便是一體般,它們被身體的修複重新加強了起來,反過來牢牢的堵塞住那些破損的經絡,再次讓經脈閉合、修複。

原本在香茅子體內四處亂撞的雷系能量,在經脈裏被釋放出來,在身體內無處可去,最終在骨血的推動下,無可奈何的進入了香茅子的周身靈竅之中。

在她周身的靈竅裏,原本就有一枚枚靈珠凝就,內有雷符的影痕深藏,而此刻當那些混亂能量進入靈竅後,奪取靈珠不成,最終只能紛紛裹夾靈珠,在靈珠的外側形成一圈暗紅斑駁的能量,就跟那麾角雷犀的雷炮一般顏色。

一圈,又一圈。

随着爆裂的能量不斷依附靈珠,香茅子體內的真液再次平複下來,開始順着經絡緩慢的運轉。而那丹田之上原本虛影一團的元丹,卻開始不斷凝實起來。

在黑塔的第六層,魂寰諸子和已經略微調整恢複了些的杜陸離等人終于坐在了一起,經過靈藥的服用,傷在體外的杜陸離和淩恒反而是四人之中傷勢最輕的。

扶搖因為本命呈子的破碎,也是元氣大傷。不過好在後來魂寰諸子設陣,幫他收集回大部分潰散的星子碎片,只是要重新溫養到這般圓潤,還需好些時日才行。

看大家都是身體重創的狼狽樣子,莊天瑞特意拿出來自己壓箱底的浮空碧透春茶,這種茶是在彌渡海浮空嶼上,每隔百年随着彌渡海靈霧潮汐而來,在靈霧潮汐中只長三個月,潮落而墜,入海化草。故而縱然是多寶公子,也要說聲「難得」二字。

此刻随着靈泉之水注入玉杯,一股綿長清雅的氣味緩緩散開。不僅衆人身心舒緩,連靈識都跟着緩慢的缱绻起來。

“那麾角雷犀可是攬勝階靈獸,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草系靈獸,而是以狂暴著稱的雷犀,你們怎麽敢去主動招惹它?”

莊天瑞百思不得其解的問。

攬勝階的靈獸,戰力幾乎相當于人類修士中的元嬰大能,而他們才區區四個人,修為最高的扶搖公子,也不過是金丹高階。

就這樣四個人居然敢去主動招惹麾角雷犀,這不是送死麽。

杜陸離露出一個苦笑,“您別取笑我們了,倘若知道會招惹上的是麾角雷犀,別說去動手了。就算是知道它在前面,我們都會繞路的。”

于是,杜師姐就把幾個人這一路跟在魂寰諸人探路後的地方撿靈材,找靈寶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當聽到吞吞在那片紅色蘆葦蕩下面去攻擊小雷犀的時候,莊天瑞和雲修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這就都能對上了。

看着他們面色有異,杜陸離不由問,“怎麽?難道有什麽不對的嗎?”

莊天瑞幫她把面前的茶杯斟滿,“這可真是巧合,你們差點送命,我們差點也被連累到。那只大的麾角雷犀原本就是我們這幾天都在埋伏的獵物。”

原來莊天瑞到龍淵來,有幾樣東西是他此行的目标,麾角雷犀就算是其中的一個。

他們經過了幾天的連續偵查,終于發現了麾角雷犀的痕跡。

于是特意在它經常出沒的地方設下了陷阱。

可惜前幾日的功夫,雖然他們設下了誘餌,可是麾角雷犀依然非常謹慎,每次都在陷阱的外側觀察,并沒有踏入進來。

到了最後這日,大概是那作為誘餌的百年金雷竹實太過誘人,麾角雷犀終于踏入了魂寰諸子布下的陷阱。

而那個陷阱,就是魂寰七殿合力打造的玄階法寶——封山水鏡。

封山水鏡乃是上九品的頂級幻殺陣,只要麾角雷犀進去了,用裏面九轉的各種天災地動,慢慢的誘導雷犀釋放雷系攻法。

直到它在水鏡裏無法補充靈能,一點點耗死它。這個做法是最最安全的,畢竟麾角雷犀是個靈智不高的大畜,根本無法識別幻陣,只要它在幻陣中,也就是個時日長短的區分,早晚一天得束手就擒。

可偏偏在雷犀已經進入幻境之後,雲修開啓了第一次的山崩之境,那雷犀在幻境中懼怕天地威力,對着環境中滾動的大塊山石和樹木接連不斷的釋放着雷擊,就在它不斷消耗着自己的靈能之時,卻仿佛察覺到了什麽轉身就往外跑,全然不顧眼前泥石流爆發,山洪咆哮的巨浪。

拼命的向着最危險最可怕的地方一味沖撞,居然讓這個麾角雷犀從封山水鏡中掙紮了出來。

當然,這也是莊天瑞他們的修為太低,玄階幻陣也不過就能揮發出迷幻和絞殺的水平,其中攔截和地變他們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控,這才讓雷犀有機會逃脫。

然後莊天瑞等人跟在後面,就看到雷犀玩命的追殺香茅子等人。

當跟杜陸離對過消息,這才弄懂了,原來是麾角雷犀母子連心,當小雷犀被吞吞奪丹殺亡之後,大雷犀心有所感,痛憂之際竟然全然不看前路危險,才能從水鏡幻陣中奪路而出。

也幸虧是雲修操控幻陣消耗了一輪。

不然就憑香茅子等人再怎麽機變百出,估計也都成了雷犀怒火下的齑粉了。

恍然大悟的杜陸離不由輕輕點頭,這也真是陰差陽錯,她又想起一事,“莊師兄,這次貴派狩獵雷犀,那必得之物可曾斬獲?”

莊天瑞輕輕點頭,“我等此行也是為了家母配藥所需,主要是雷犀之血、還有雷犀角。不過那雷犀的大旗角居然被你們斬碎,靈氣潰散。幸好那小旗角還完備,入藥也夠了。”

頓了頓,他還是說了出來,“幸虧我要的不是雷犀內丹,不然真要空手而歸了。”

當雷犀死後,魂寰諸子負責收拾殘局。

就有人發現那大雷犀的內丹卻已經不見了,看那雷犀體內被撕咬的痕跡,不難猜是吞吞的幹的。

然而這小東西似乎也在重傷之中,它趁亂偷偷鑽到大雷犀的肚中偷取了靈丹,又趁人不備跟着回到黑塔,萬般掙紮的爬到香茅子身上,不肯離開。

衆人見它這般摸樣,也不好強行搬動,就只能由着它留在了頂層空間裏。

淩恒一直面色蒼白的坐在一邊,忽然問道,“莊師兄,那我小師妹不要緊嗎?”

莊天瑞不欲說些無用的安慰假話,“她身體傷勢甚重,目前先用和靈陣将其安撫下來,只要經脈沒有繼續潰敗,就是好事。至于具體怎麽開始修複,還是要等蘇麒骥回來再說。”

香茅子畢竟是落華峰的人,而此時落華峰掌令大師兄就在周近之處,沒有越俎代庖的定下進一步的醫案,也是莊天瑞看似粗放,其實細致的地方。

杜陸離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且她更相信自己二師姐的醫術。

可是她焦急的轉頭看向西北方向,“大師兄他們跑到哪裏去了,怎麽現在都沒有回來?”

從早上蘇子越帶隊離開龍淵駐地,到現在連影子都沒有一個。

而且杜陸離不知道大師兄這次帶隊出去,只是去周圍嘗試列隊練習陣法,還是真的要對龍淵進行探查。

要是前者,估計一會就差不多回來了。但倘若是後者,那可就不一定什麽時候了,有時候他們這些劍修外出歷練,連續出去小半年都有可能。

想到這裏,杜陸離恨不得能飛出去循着大隊伍留下的印記去找人了!

但是她不能,經過了麾角雷系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已經知道在這裏,自己是寸步難行的。更何況真正能探查風險的吞吞,也已經昏迷不醒了。

大師兄,你在哪裏啊?!杜陸離望眼欲穿的盯着西北方向,在內心不斷的祈禱着。

龍淵西北,斷崖海邊。

龍淵整體狹長,周圍列島分峙。

從昆侖最初的駐地向西北方大概百裏處,出現了一處水流湍急,水紋異常的斷崖峭壁,這次蘇子越帶領獵龍小隊前往的目的地,就是此處水淵深崖。別看只是百裏距離,可這段路他們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

依着築基後期的高階修士,這百裏的距離倘若禦劍飛行也不過就是幾盞茶的功夫。

倘若不是自己禦劍,而是乘坐靈獸。哪怕是駕馭最慢的紙鳶紙鶴之流,晃悠悠有兩個時辰,怕也游蕩到了。

然而這裏是龍淵,靈氣暴烈而且充滿了詭異的裂隙。如果在高空飛行,恐怕一個不察就自己送到裂隙上。

到時候任憑你多高明的修為,也會在空間法則的力量下身首異處。除非是神識強大的元嬰修士,才能在高速飛行的時候,依然能夠洞察到各種規則之間的差異,規避那些無處不在的空間裂隙。

礙于這樣的情況,蘇資源自然是帶着大家沿途貼着地面一路推進過去。

可這樣,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幸虧,伏龍劍陣比想象的還要好用。三人一組,六人一隊。

每當昆侖獵龍精英團遇見各種猛獸的時候,一個完整的小隊就會輪流沖上去,三人一組,左右夾擊。

一個小隊就相當于金丹大圓滿期修士,三個小隊合起來的威力,甚至不遜于元嬰修士。

完整的獵龍精英團,有三十六個小隊,相當于十多位元嬰大能同時出手。

在這樣強力的擊殺攻防下,昆侖的獵龍小隊雖然不快,可卻毫不停留的碾壓式推行着進程。

一路橫掃,所向披靡。

龍淵遍地是寶,昆侖小隊又以這樣幾乎無敵的姿态一路橫掃,這一路收獲的各種珍稀物資不知道有多少,到最後每個隊員身上的乾坤袋,都似乎鼓了起來。

不過蘇子越一直嚴格要求大家不能久留,每到一地遇到猛獸,合力擊殺。

猛獸由各個小隊隊長先行收納,等到了駐地安全之後再進行重新分配交換。

另外,每次獵殺猛獸之後,只能停留一炷香的時間進行周圍靈植、靈石等物資的采集。

一旦哨聲響起,即刻歸位,不得有誤。

因此哪怕有些昆侖弟子明明已經看到了七百年的清心草,九百年的化枯絲葉。

在聽到哨音之後,也不得不立刻轉身歸隊,只能放棄眼前這唾手可得的天大好處。

也因此,就便宜了後面的散修團隊。

是的,在昆侖劍修整齊的隊伍後面,還墜着稀稀落落有上百人的散修團隊。

這些天,随着陸陸續續的散修團隊到來之後,大家都發現了跟着門派精英的好處。

昆侖列隊開路的地方,算得上是雞犬不留,任憑你龍淵何等猛獸,也架不住昆侖諸仙上百道飛劍,以大型劍陣的方式落雨般襲殺。

偏昆侖還跟那些傲慢和小氣的門派不一樣,他們即不驅趕尾随的散修,也不會阻止散修們撿剩。

只要遠遠的跟着昆侖,等他們清除障礙襲殺猛獸,然後一炷香後,昆侖就會重新列隊繼續前行。

所有猛獸都有一個相對範圍的生活空間,昆侖把這一路最兇悍的猛獸都殺光了。

而跟着昆侖的那些散修就可以在後面把剩下的地方如刮地皮一樣撿幹淨。

這就好像跟着高手去了某些靈境洞府,遍地是好物而且毫無危險。散修們都是苦慣了的,這樣的好事哪裏能錯過。因此幾乎全部都跟在昆侖後面,遠遠的等着撿漏。

這期間有不少散修受傷,卻不是因為龍淵兇險,猛獸殘暴,而是為了争搶昆侖遺留的好處大打出手,相互鬥毆所致。

到了傍晚時分,昆侖獵龍精英團終于抵達了濱海崖邊,鏖戰了一天。縱然沒有遇到堪比元嬰後期的靈獸,不過攬勝階初期的靈獸他們卻也斬殺了幾只。

因此每個人的身上,都隐約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

蘇子越見隊伍陣型依然完整,不過也有幾個師弟師妹在下午對戰的時候受了輕傷,就吩咐他們先去布置陣法,安排輪值。

今夜他們将在此休息。然後,他就來到懸邊,負着手看向遠處的海面。

此處是個高崖,距離水面十丈不止。崖下應該還有一道深深的海溝,映襯得此處海水比遠方要黑上許多,在他們眼前的這道深淵罅隙處,海水還顯得略微平靜,只是隐隐有白色的浪花連成一道道水牆,用力擊打着山崖,發出轟隆的拍打之聲。

而遠處海面卻隐隐有三個巨大的氣旋,或正或反的旋轉着,在海面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原型漏鬥摸樣。

“蘇大師兄,那是什麽?”安置好自己的小隊,方忌也走過來探看。

蘇子越說,“那是海下的靈力氣旋,據說如果洋面下有裂隙和靈脈交合的地方,就會形成靈力氣旋。

雖然明知道下面有裸露的靈脈,但卻沒有辦法靠近。因為那洋流所及之處,全部都是移動的裂隙。”

“蘇師兄,你知道的真多。”

“是師父給的玉簡裏記着的。”蘇子越輕輕搖頭沒有收下這個恭維。

再過一會,晏暖也揉着眉心過來,看了看逐漸昏沉的天色,彙報起隊伍的情況,“臨時防護大陣已經設置好了,輪值也已安排妥當。對了,那些散修也陸陸續續的到了,他們很是自覺,沒有靠近,就在我們身後三裏的林地中紮營。

今天的來路完全是掃地皮式的清理,沒有一定時日,應該不會形成新的狩獵區,估計他們暫時還安全。”

蘇子越看晏暖的一直皺眉揉額角,不由放低聲音,“你這是怎麽了,可是今日用力過竭麽?”

今天的來時路上,晏暖兩次輪值首襲,其中還有一次面對的是攬勝初階的鐵甲熊龜,很是耗力。

因此蘇子越叮囑她,“趕緊服用清靈丹,然後運轉大周天三次以上。”

晏暖卻搖頭否認,“不是用力過度,我們這組小隊配合得非常好,作為隊長并沒有承受太多靈壓。相反是剛剛,也不知道怎麽,忽然心裏說不出的慌,就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似的。”

蘇子越看了看遠處已經安劄好的營地,有的師弟在周圍組隊巡視,有的已經席地而坐,抓緊時間恢複靈力。

他用極低的聲音說,“放心,今天還不是時候,真要有大事發生,也是明後兩天。”

蘇子越的計劃瞞着大家,但是幾個小隊的隊長卻是知曉的。晏暖長長吐息了兩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試圖壓下心中的煩躁。

希望,今晚能是一個平安夜吧。也許,這是在龍淵最後一個安靜的夜晚了,她靜靜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