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紀感覺自己腦子裏“嗡”地響了一下。

她反應了好幾秒, 才意識到是系統在試圖讓她聽到它說的話。

【別信他。】

系統簡單而有力地說，【他在騙你。】

“為什麽他要騙我？”

【為什麽人要吃飯，為什麽明星想出名？】系統說, 【哪來的那麽多為什麽，結論就是, 他在騙你。】

真紀也從一時間的愣怔中恢複了過來。

她察覺到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準确地說，在看着她和利法。

利法的一只手還掐着她的領子。

真紀注意到, 那只手很纖細, 纖細而且蒼白, 指甲圓潤，手背上有明顯的青筋。因為憤怒，現在那些青筋都微微地拱起, 上面筋脈軋結。

她往後退了一步，用上了一點勁，掙脫了利法的手。

利法的身體宿主顯然不如她, 手上也沒什麽力氣，就這麽被她輕易掙脫了, 他看上去也沒有多麽不甘心的樣子, 剛才的那點憤怒就好像是突然沖破冰山的泰坦尼克號的船頭，短暫的出現了一下, 就又被掩藏在層層冰面之後了。

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繼續用微微泛紅的眼睛瞪着真紀。

真紀沒有完全信他的話。

但是也沒有完全不信。

系統察覺到了她的态度，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它比誰都知道真紀真的犟起來是什麽樣子的。

……就像是現在這樣。

“為什麽這麽說？”

真紀認真地看着利法：“你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麽嗎？”

利法用的詞是“能力”，而沒有提到系統。

真紀不認為剛才的那種狀态下, 他還能顧得上改變自己的用詞，那個詞肯定是脫口而出的, 也就是說，或許利法壓根兒就不知道系統的存在。

那麽，為什麽他說真紀的能力是搶來的？

真紀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利法薄薄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着。

他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礙于什麽東西的制約，而無法開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真紀幾乎能看到氣流的顫動。

真紀又問：“是因為我‘搶了’你的能力，所以你沒法毀滅世界了嗎？”

利法顫抖了一下，好像被戳中了什麽痛處一樣，看上去非常動搖。

不知道為什麽，真紀沒法對這個人生氣——雖然他做的事情确實很過分，換成一般情況下的真紀，現在利法最輕也應該手腕出血躺在那了。

但是現在的真紀卻非常平靜。

她甚至能一本正經問出這樣的問題，這讓她覺得利法的話更有了些可信度，因為除了愧疚，真紀沒法找出更多理由來佐證自己為什麽不生氣。

不過這并不能影響她的毒舌。

真紀：“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麽，我只知道這肯定不是我的錯，簡而言之，還是你太弱了。”

利法和她自己一樣，都是不夠強大的人，這是真紀忽然意識到的事實。因為不夠強大，所以才會像現在一樣随波逐鹿，甚至連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

真紀以為利法會生氣，會繼續上來打她。

但是令人意外的，他沒有。

甚至連之前那種憤怒的神情都從他臉上消失了。利法抿了抿嘴，說：“你說得對。”

真紀眨了眨眼睛。

利法：“我确實不夠強大，但是小姑娘，我是個聰明的瘋子。”

他短暫地笑了一下。

然後踩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飛快地離開了波洛咖啡館。

他大概還沒有付錢，所以咖啡廳的女服務員看上去有些遲疑，但是介于之前他過激的行為，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安室透對女服務員搖了搖頭，說：“他的東西我墊上，你給那位小姐再上杯咖啡。”

真紀打斷了他：“不用了，我馬上走。”

安室透看上去還有些擔心。

按理來說一個烏丸集團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擔心的，比如假設琴酒在這裏，大概只會冷冰冰地看着真紀，頂多補充一句“活該”之類的嘲諷話。

真紀想，雖然安室透是烏丸集團的成員，但是或許他還是個好人。

這時，剛才進來的那位客人終于發出了聲音。

那個聲音還有點耳熟：“真紀姐姐？”

真紀緩緩地轉過頭，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那個孩子，帶着黑框眼鏡的小男孩——江戶川柯南。

他看上去充滿了疑慮，大概是很奇怪為什麽真紀會化着幾乎換了個人一樣的妝容站在這裏，還跟一個戴着面具的怪人超期了家。

真紀頓了頓。

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化着妝——按理來說，應該很少有人能把她和“太宰真紀”聯系上才對。況且，她注意到江戶川可能對她的稱呼是“真紀姐姐”，而之前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一向是叫她“太宰姐姐”的。

其中理由很好考慮。

“太宰”并不是一個那麽常見的姓氏，不過“真紀”卻是一個很常見的名字。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甚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推測出了真紀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

真紀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叫瑪利亞，小孩，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然後她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一萬日元，放到桌子上沒有被沾濕的部分：“多餘的作為小費和杯子的賠償，抱歉讓您受驚了。”

安室透和柯南站在一起，目送着真紀離開。

女服務生去收拾真紀的桌子了，他們周圍沒有其他人。

安室透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知道她是什麽人。”

肯定句。

但是柯南卻只是搖了搖頭。

雖然安室透的真實身份是在烏丸集團卧底的公安警察，但是柯南并不能保證他和真紀确實沒什麽利益沖突——況且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紀到底是什麽人。

不過，柯南想，看在之前她救了他和毛利蘭的份上。

他露出了一個純真到有點假的笑容：“我認錯人了。”

*****

真紀不确定烏丸集團的人是否還監視着她。

所以她在電車上繞了一天，然後在系統的再三保證下，才在一個車站洗手間裏卸了妝，換了套衣服，回了橫濱。

一路上真紀都在思考利法最後說的那句話。

“他說他是個聰明的瘋子。”

系統提醒她：【或許他僅僅是在放狠話，您明白的。】

真紀沉吟了一會。

事實上，她并不這麽想，雖然她和利法本質上不過是陌生人，但是她卻對他有種莫名的“我很了解這個家夥”的感覺。

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于是真紀一回家，就清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所有存款。

升級到LV.7之後，她已經可以遠程充值了。

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因為中也先生不在家，所以別墅裏有點冷清，不過這對真紀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畢竟之前才剛剛表白失敗，和中也見面怪尴尬的。

真紀現在對江戶川柯南這個人很好奇。

他一點都不像是個孩子，真紀并不是沒有見過所謂的少年天才，但是那種孩子一般都是在某個領域上智商超群，真紀還第一次看見像是柯南這樣，在洞察力上勝人一籌的。

她在自己的卡牌庫中找了一番，卻完全沒有找到江戶川柯南的卡面。

按理來說這不大應該，真紀周圍所有比較特殊的人都在她的卡牌庫裏。

她皺了皺眉。

然後忽然想起，之前系統跟她說過，她卡池中還有幾張SSR是還沒有抽到的。

雖然以自己非洲人的運氣，肯定很難抽出想要的卡，不過反正要做點提前準備，真紀幹脆就這麽開始抽卡了。

她想了想：“先來個一百萬的。”

系統：【財大氣粗啊，宿主。】

真紀聳了聳肩。

現在北鬥那邊進賬一直很不錯，況且她也在着手開分店，自然不會像之前那麽拮據。

不過盡管現在真紀變得富有了，系統的加載還是這麽緩慢。

真紀本想在加載的過程中給自己弄點什麽東西吃，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打開手機。

是三島瞳的電話。

剛一接通，三島瞳有些顫抖的聲音就模糊不清地傳了過來：“快看新聞！”

真紀皺起了眉頭：“你沒事吧？”

“我沒事，”三島瞳喘了口氣，“總之你快看新聞，出大事了！”

真紀有些疑惑地從旁邊拿來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調到了NHK的新聞頻道。

在看到頻道跳轉之後顯示的畫面時，真紀瞬間明白了為什麽三島瞳的聲音聽上去這麽慌張。

手中握着的手機“啪嗒”一下掉在了沙發上。

屏幕上，主播小姐的背後，顯示着一張清晰的照片。

照片拍的很好，就好像出自什麽藝術家之手。

最上方是一條紅色的巨龍，大部分都被掩藏在濃郁的霧氣裏，看上去滲人的要命。

而畫面的右下角，則是一個穿着校服裙子的雙馬尾少女——她對着巨龍伸出了手，神情凝重，似乎在試圖對巨龍做些什麽。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真紀能力的部分特性，從主播小姐的嘴裏字正腔圓地被說了出來——

“我們得到相關人員證言，太宰真紀的另一個個性是可以遠程增幅他人的能力，結合這張照片，她究竟在做什麽就很耐人尋味了——”

正常智商的人，都能聽出這位主播小姐在暗示什麽。

真紀手指顫抖地打開了推特。

果然，這件事在推特趨勢上不斷上升，眼見着過不久就要登頂。

沉默蔓延了很久，系統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宿主，您還好嗎？】

真紀搖了搖頭，然後苦澀地道：

“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利法說他是個聰明的瘋子——真是好手段。”

顯然這件事情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鋪墊了——這個角度的照片，就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拍的出來，雖然那兩個人的意見很多情況下都不怎麽合，但是在重要場合，他們還是會暫時合作的，就比如現在。

真紀沉默地坐了很久。

直到系統以為她就要這麽頹喪下去的時候，她忽然坐直了身子。

系統：【宿主？】

真紀站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外面，正是日落的時候，夕陽像是染了血一樣紅豔，半挂不挂地懸在半空當中。

她盯着那個夕陽看了很久。

“但是如果他以為我就會這麽被打倒的話，那也太天真了。”

利法或許不知道，她還有“八卦の莉斯塔”這個馬甲。

這不過是一場和她的未來切實相關的輿論戰而已。

而真紀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打過的輿論戰，可以說是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