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285 章 :當堂詢案

第285章 :當堂詢案

明夷于飛!

在南山弟子的引領下,方忌和金譽打頭,身後還跟着一隊黑衣執事,他們擡着一口黑色的棺木走了進來。

到了春熙堂正堂當中。

方忌先給萬修聖君和鴻涯聖君行禮問安,又向南尊禮問候了一聲,最後還微微點頭向顏令甄致意。

方忌開門見山的說,“得知今日南山劍塢有宗門之喜,本不該這時來叨擾,奈何公務在身,卻是不得不上門做了惡客。還望幾位尊長見諒。”

圍觀的衆人都神色各異,均覺得望舒峰今日來着不善。

南尊禮身為南山劍塢的坊主,卻不得不開口應對,“既然方統領是公務在身,那我也不好開口讨這個人情。看來這也是望舒峰不得而為之的,否則我相信,你們也不會必然選在今天了。”

他頓了頓又說,“不然以望舒峰素來行事公平,必然不挑在有貴客上門的時候特意來問的。”

南尊禮這話從裏到處都是骨頭,明裏暗裏指責方忌他們不近人情,過于苛責。

方忌和金譽仿佛沒聽出南尊禮這話外之音一般,方忌上前施禮,“感謝南山宗主的體諒,我們這次來,是想就原道靈境烏霜獸一案,面詢貴塢弟子南香子幾個問題。”

南尊禮的眼神一凝,卻還是說,“請問。”

于是方忌就向後又一抱拳,“有請南香姑娘前來面詢一二。”

早在方忌進來開口之時,南香子就表情凝重的站在人群之中,此刻方忌直接點名,她不得不應聲了。

她笑着跟白家諸位姐妹點了點,這才走到方忌身旁,“南山劍塢南香子,見過望舒峰諸位執事師兄。”

方忌輕輕颔首,“有勞姑娘了。正如我方才所說,職責所在,不得不問。若有唐突,還望南香姑娘海涵。”

南香子露出了小鹿一般怯怯的神情,“倘若能幫到執事師兄一二,也是南香的福氣。”

方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師妹放心,我相信你定然能夠幫上忙的。”然後他對身後的金譽點點頭。

金譽錯身上前半步,朗聲說,“吾乃望舒峰司獄執事隊長金譽,奉陵替聖君之令,勘察原道靈境鐵鱗蛟傷人一案。今有內情需詢問于你,望舒詢案:被問者不得僞造,不得撒謊,不得回避,否則與兇手同罪。南香姑娘,你聽清楚了嗎?”

金譽的話語清楚幹脆,內中的意思卻不怎麽客氣。

南香子用力抿了抿嘴唇,飛快的瞥了一眼南尊禮和鴻涯聖君那個方向,眼神飛快,充斥着無助卻又堅強的樣子。

她點頭低聲回複,“我聽清了。”

金譽見她應了,就開始盤問起來,“南香姑娘,餘月前你進入原道靈境,在越溪石灘的峽谷中,是不是跟着家族子弟一起經歷了那場鐵鱗蛟之災?”

南香子點點頭,輕聲說,“是啊,吓死人了。”

金譽又說,“據說你們到達越溪峽谷的時候,并沒有鐵鱗蛟出現,南香姑娘能不能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是怎麽樣的?”

南香子楞了一下,她眼神來回飄忽,做出努力回憶的狀态,“哎呀,事情過得有點久了,我,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呀。”

金譽卻面無表情的說,“南香姑娘還是好好想想吧,這麽大的事情,又豈能是說忘就忘的?倘若別人都記得,只有南香姑娘你忘了,倒是有些奇怪了。”

金譽這話說完,南尊禮的眼神變得狠厲了幾分。鴻涯聖君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南香子只能回答,“當初我們大家一起到了越溪石灘峽谷……”

金譽忽然插嘴,“大家是誰,你能不能詳細說說?”

南香子就重新回答,“當初大家能有數十人結伴而行。以芊芊姐為首的白家貴賓,還有我們南山劍塢的諸位師兄,另外還有路上偶遇的雲澤公子和他的十來個客卿們。大家脾氣相投,就結伴而行了。”

她頓了頓,發現金譽沒有打斷她,就繼續說,“我們一同到了越溪石灘旁邊,安靜的等着。可後來不知道怎麽的,烏霜獸就忽然發了瘋,相互撕咬。當初那個司應元公子就召集大家……”

她說到這裏忽然發現不對,飛快的晃晃腦袋,解釋道,“是我說差了。我們這邊剛到石灘峽谷,後面又有司應元公子為首的幾個人過來,大家是前後來的。當烏霜獸發狂的時候,還是司公子他們率先下去幫忙抓捕烏霜獸。”

這南香子的描述簡直是颠來倒去,讓人聽起來十分混亂。

金譽反問,“你們在峽谷等着的時候?南香姑娘,你是不是漏了什麽?”

南香子一臉無辜而惶恐的表情看着他。

金譽說,“我通過調查取證,別人都說當初在荒谷石灘,是你第一個忽然動手,擊殺擊傷了數條烏霜獸,這才引得烏霜獸們私下潰逃啊?”

南香子慌亂的搖頭,眼睛裏的淚水已經吧嗒吧嗒的掉落下來,“是的,不過當初我不知道呀。芊芊姐說需要烏霜獸的血配置靈墨,我莽撞出手了。我,我只是太想幫芊芊姐做點什麽事了,可人笨反而給大家添了麻煩。”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可卻非常堅定,“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我卻不後悔。”

南香子臉上淚痕都未幹,她仰起頭,“能幫芊芊姐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絕無悔意。”

白家不少修士閉了閉眼睛,鴻涯聖君表情仿佛被凝住的冰塊,一絲紋理都沒有。

金譽卻非常冷靜,“所以最初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誤傷烏霜獸而引起的,對麽?”

南香子有些結巴起來,“可是,這,我沒有啊,我只是不知道而已。後面的事情跟我沒有關系啊。”

金譽繼續步步緊逼,“真的沒有關系嗎?聽說當初大家救助了幾只受傷的烏霜獸後,有位師妹放了白劍示警。然後你們一起在越溪石灘上等待着執事的到來,對不對?”

南香子也知這時少說少錯,她輕輕的點頭。

金譽又說,“在大家在越溪石灘的時候,南香姑娘你在哪裏?”

南香子臉色專為慘白,她小聲的說,“我,我和大家在一起等着啊。”

金譽忽然一轉手,從納戒中拿出了一張卷軸。然後當着大家面展開,并緩慢轉動身體,展示給大家看。

“這裏是越溪石灘的一張地圖草圖。大家看到的這上面起伏的山型,就是兩側的峽谷灘塗。中間兩道波紋長線,就是河道走勢。”

金譽的這幅圖簡單明了,一目了然。

然後他将卷軸的一端遞給方忌,自己扯着另外一端,用手指點着圖上三處位置,那裏分別勾繪了數目不等的三角,圓圈,還有一處數目最少的方框等标記。

“這三處,就是當初你們坐着休息的地方,三角的是白家和南山諸位修士的位置;大圓圈裏套小圓圈,是魂寰客卿們的的所在地。

至于這幾個小方框麽,自然就是司應元那幾個人了。南香姑娘,你看看當初是不是這麽休息的?”

南香子臉色可以說非常難看,她壓抑不住煩躁的說,“可能是吧。”

金譽微微一笑,“這幅圖,我已經找多個在現場的人确認過了,當初大家在石灘上的位置就是這樣的。”

然後金譽指着那二十來個小三角圖标,又追問起來,“南香姑娘,請問你當初在這裏哪個位置呢?”

南香子的臉頰抽搐了起來。

她粗聲粗氣的說,“我怎麽會記得?”

金譽卻指着那些方塊三角說,“這就奇怪了,當初我問及此處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能記得自己的位置和周圍的人。偶而有對身邊人印象錯誤的,也會在旁人的提醒下,迅速确認。怎麽只有你不記得呢?”

南香子那副可憐,膽怯的樣子忽然就不見了,她冷冷的說,“這位執事師兄,你想說什麽?”

金譽痛快的說,“我想說,我反複交叉盤問的現場的人良久。然而奇怪的是,沒有人知道你的當時的位置在哪裏。那麽我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當初在現場的人裏,就沒有你!”

南香子這個時候,反而不再做柔弱狀了,她犀利的反問,“全都反複盤問過?恐怕也不見得吧?”

金譽不得不承認,“沒錯,的确還有幾個人沒有反複盤問過,那是因為我找不到這些人。不過幸虧我們回來反複的在靈境中篩查。終于又找到了一位兄臺,南香姑娘要不要見見這個人?”

不等南香子回答,金譽擺擺手。

他身後的執事就把擡着的棺木放在了南香子面前,然後用力掀開蓋子。

南香子內心惴惴不安,卻又不得不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她立刻用力轉頭,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不過她很快就把雙手用力攥住。

金譽追問到,“南香姑娘,棺材裏這個人,你可認識?”棺材裏的人略微有些浮腫,不過他被冰靈氣給定住了,倒是沒有尋常腐屍的臭味和邋遢。

南香子低聲說,“是南屺陽師兄。”

金譽朗聲說,“沒錯,這個人,正是南屺陽!”

什麽?!南山家的人噪聲大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南屺陽在原道靈境身亡這件事,南山家的人是知曉的。

在原道靈境那場蛟災當中,傷亡最慘的就是南山家的子弟。故而南屺陽亡故卻沒有找到屍骸,大家以為是鐵鱗蛟吞吃入腹了。

可今天在望舒峰拿來的棺材中看到了南屺陽的屍體,大家都覺得事情蹊跷。

南尊禮也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的往前盯着金譽。

金譽并不兜圈子,直接說,“諸位一定很奇怪,我今天為什麽要把南屺陽的遺體帶過來。這裏面有兩個元緣故,這一來,南屺陽也是南山劍塢的子弟,我們查明了細節,總要讓他歸家,才能入土為安。

這二來麽,也是要跟大家知會一聲,南屺陽的死亡,跟鐵鱗蛟沒有任何關系!他是被人從背後近距離下手,折斷四肢經絡,血涸氣竭而亡的!”

衆人嘩然。

金譽把卷軸往外又拉了一截,露出了峽谷盡頭的地圖。然後交給以為望舒峰執事,讓他們扯着這幅圖,慢慢的繞場一周。

“諸位請看,這幅圖後面有一個星星圖案的地方,就是我們發現南屺陽的地方。他後面不遠的地方,就是烏霜獸受驚之後聚集的深潭斷崖處。”

“我們相信,有人在南屺陽遇害的地方。因為一些原因跟他發生了争執,并從背後下手加害于他後,然後繼續往裏面走,抵達了斷崖處的烏霜獸聚集地。

這個人,一定是南屺陽所信任的,不然他不會把後背亮給對方。而且這個兇手就在最初那群溪水畔休息的人群之中!”

衆人的議論聲嗡嗡而起。

這裏面原本就有南山劍塢在原道靈境裏參與的人,也有白家的修士,他們都開始紛紛讨論起來。

南尊禮忽然暴喝一聲,“閉嘴!”

這聲音放佛在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一樣,驟然響起,讓衆人耳朵嗡嗡作響。不過衆人卻幾乎同時都閉嘴了。

大堂再次安靜下來。

南尊禮冷冷的看着金譽,“金執事,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金譽挺胸說到,“我沒有什麽意思,只想找出兇手。南香姑娘,我問再問你一次,當初在岸邊休息的時候,你在哪裏?周圍有誰?!

別忘記了,望舒詢案:被問者不得僞造,不得撒謊,不得回避,否則與兇手同罪!!”

南香子僵硬着身形,用力的喘息。

金譽盯着他,卻沒有催促。

南香子大力的呼吸幾口,忽然失控的說,“我在哪裏?!這位執事師兄,你不過就是想說,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對不對?我幹什麽去了?!哈哈哈,我幹什麽去了??我去祈禱了!”

南香子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激動,整個人也有些癫狂之意,“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人,沒有人能跟我在一起,證明我在什麽地方。當時大家都在相互聊天,可只有我是最忐忑的。

因為只有我誤傷了烏霜獸,聖君長老明令不得傷害的靈獸。我怕啊,我怕被昆侖處罰,我怕被宗門嫌棄,我更怕芊芊姐埋怨我做事魯莽連累了她。我能怎麽辦?我只能偷偷跑出去,一個人跪在林地裏祈禱。”

“我向天道祈禱,祈禱它對我慈悲一些,不要讓這次的懲罰來的太過苛責。我向神明祈禱,祈禱它讓逝去的烏霜獸原宥我的魯莽,不要怪罪于我。”

南香子聲音悲憤激動,“我,我甚至向我那沒有見過面的娘親祈禱,祈禱她不要讓沒有見過我的親人,讨厭我,排斥我!!”

“金師兄,我沒有證人,這就是我當日的所做作為,你滿意了嗎!”南香子淚水流滿整張臉頰,可她卻擦也不擦。

“方才字字句句都是金師兄你問我,我都回答了。那我現在也想問問金師兄,難道整個原道靈境,你就肯定只有我不在場麽?

那個司家兄妹,明明說是煉氣期,怎麽大戰鐵鱗蛟的時候,就變成築基期了,他們又是誰呢?

明明之前宗門還有師兄們都說原道靈境沒有什麽兇獸,那鐵鱗蛟究竟從哪裏冒出來的呢?”南香子盯着金譽。

“金譽師兄,你們望舒峰向來嚴謹周密,可我南山劍塢死傷這麽多師門手足,我的難過不比你少。我每日每夜都把這些問題一遍遍在心裏抽絲剝繭的琢磨。可我找不到答案。”

“金師兄比我強得多,還找到了我屺陽師兄的法身,我要代表南山劍塢謝謝師兄。”南香子說着,就直接跪倒地上,重重給金譽他們磕了一個頭。

然後她就跪在地上不起來,看着金譽,“可我的問題,也希望金師兄你能回答一二。”

“烏霜獸的事情,是我南香魯莽沖動做錯了事,罰我無怨。可這殘害手足同門的罪民,執事師兄就用這莫須有的緣故,安在我身上,我不認!!

這麽多年,我被人誤會,莫名其妙被罰過,我都能接受。可你們卻說屺陽師兄是……我說不出口,我不認,我不認!”南香子聲嘶力竭的喊着。

她小小的身軀,跪在地上,素服而悲戚的為自己辯解着。

簡直是一出望舒峰執事弟子強言,威逼誘供可憐孤女的「大戲」。

有人再也忍耐不住了,重重一拍椅子,那扶手瞬間就發出「咔嚓」一聲斷裂的脆響。

——狐貍有話——

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終于寫完了。很多人特別讨厭南香子,不過大家也可以想想,以她的角度,憑她的能力,她卻把自己的那張牌打到最好,不是麽?

晚安,好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