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飛 — 第 207 章 :惡之花

第207章 :惡之花

明夷于飛!

南屺陽是好心,想來提醒南香子,執事們來後少不得要有一番說辭。

可他的這個提醒,在此刻卻激發了南香子心中的惡意。

最開始,南香子只是忐忑不安,在面對未知的,即将到來的懲罰,她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

那時候的她,還只是想着逃避責任而已。

所以她試圖哀求白芊芊和雲公子,希望他們能夠為自己遮掩、隐瞞過去,并一再的承諾和表示,并非有意作惡,今後絕不主動傷害任何一只烏霜獸。

南香子說這番的時候,的确是實心實意的。

可她的哀求都被視而不見了,似乎白芊芊和蘇公子都很難去憐憫她的恐慌,他們更加不屑于她的可憐。

南香子的恐懼在不斷地被壓榨着。

到底要怎麽辦,她會不會真的被望舒峰的執事拿下?!

也許沒有人能真的理解南香子,她對被執事拿下懲處的恐懼,要比旁人大上十倍、百倍,甚至上萬倍!

這種恐慌仿佛一座巨峰,死死的壓在她的身上,重若萬鈞;

又像是細密濃稠的一灘臭水,密密實實的裹在她的臉上,讓她無法呼吸。

倘若這件事是昆侖外門其他的弟子做的,大家也許會緊張,但是卻并不會恐慌。

因為昆侖的規矩雖然嚴格,卻并不嚴苛。

對于南香子誤殺烏霜獸這樣的行徑,往輕裏說,就是公告批評,扣罰靈石,并罰她做一些大家不太喜歡的倒黴任務。

就算從重懲處,也多半是去後山的罪衍之地關上幾年,就南香子這種錯誤,都輪不到去毒沼、雷澤、劍壁這種地方去被磨難,甚至連火囚和冰峰都沒有她的份,頂多去山頂石室去面壁上幾年,靜靜心,沉澱一下就算了。

雖然這是很難堪的刑罰,但對絕大昆侖弟子來說,并非不能接受。

然而這些人中,不包括南香子。

她不能去,寧死,也不能去。

南香子不是擔心昆侖懲罰的苦難處,她擔心的是自己未來的機緣!

她在南山劍塢一直處于看似優渥實則飄萍的地位上。

南山劍塢表面上并沒有對她有什麽虧待,可別人有的,她也不會落下。

然而在南山劍塢那種拜高踩低,抱團結黨的地方,一個小孤女怎麽會有前途?

從來,門派的各種資源,她都是最後一個分到手,拿到的門派物質不是別人不要的,就是別人挑剩下的。

南香子并不敢争,她總是嘴甜臉笑的收下,表示出歡天喜地來。

甚至會主動奉迎比她地位高的其他南山子弟們,上前去讨好。

可南香子的內心一直在不平衡,憑什麽?

憑什麽她就一定要比別人差,憑什麽她就一定要讨好別人。

她做夢都想踩着這些高高在上人的頭頂,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然後看着她們來巴結自己的摸樣!

南香子對于南山劍塢的感情,那是又恨,又愛。

本來,一步登天這種夢,南香子也只是做做就好。可她萬萬想不到,天大的機緣竟然能砸到自己身上!

無意中得來的兩張靈符,會引來白芊芊的關注,白芊芊一直追問她的身世,并表示出急迫的态度。

當南香子問出白芊芊是符王白家的身份後,她敏銳的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南香子立刻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平日裏走得最親近的南十五。

而南十五則立刻告訴給了宗長。

從那一刻,她的命運就被改變了。

她不再是可憐的,被遺忘的南山孤女。

而是被符王白家期待和尋找的天命之女的遺孤。

南香子終于一步登天了,家族的各種資源,全都供她優先選擇使用,她的住所立刻從偏遠的院落裏,調整到最核心、靈氣最充沛的院落。

每日裏所享用的各種靈丹和材料,都是上品,而且不再有數量限制。

連往日裏對她高高在上的族姐們,對她也得退避三舍。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可能是白家的遺孤而改變。

南香子也曾經擔心,這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夢,她一面享受着這種資源,又一面忐忑着自己的命運。

可宗主卻暗中給了她很多支持,包括偷偷訓練她在符箓方面的悟性,專門找人給她講解各種符箓方面的內容,并且不限材料不計代價的在這方面培養她的領悟和經驗……

南香子從來沒有這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實力每天都在被迫推着往上增長的感覺。

原來,哪怕你是個廢柴,如果真的有足夠的靈藥,也能晉級的說法,竟然是真的!

這一切來得太快,也太美妙了。

南香子享受到了被靈石和資源堆砌出來的進境,再也不願意回到每年只能比烏龜還慢的提高速度。

後來,白芊芊忽然告訴她,她目前的出身還不能被認證為天女遺孤。

這讓南香子的內心一緊。

最開始認親之前,白芊芊曾要求她割破手指在一個法器上進行确認,南香子非常忐忑,可宗主是知道了,卻說這是大事,需要安排祭告天地的香爐才可以。

白芊芊同意了。

在籌備的短暫過程裏,宗主給了南香子一粒指尖大小的黑色藥丸,要求她立刻吞下,并打坐把她融化到自己的經脈之中。

當她完全融化并運轉大周天之後,宗主才安排她焚香洗浴,走出去接受确認。

南香子的血脈,果然跟白芊芊的法器相互呼應,起了嗡鳴之聲。

白芊芊當時的表情,動容又悲切,立刻發了紅翎飛符給宗門,告知此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南香子并不知道,她也曾忐忑的跟宗主說起自己的擔心。

可宗主卻說,“你本就是從小生在南山劍塢的好孩子,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的來歷和過往,等将來你長大了,自然會有人跟你說之。”

南香子想知道,可她又不敢真的去想。

自己,到底跟白家有什麽樣的關系?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

可從那一天開始,她享有的資源卻更加豐富了,連很多金丹大能看到她,都會含笑示意。

南香子終于知道了血脈和權勢的滋味,這種力量帶來的修為上的提升。

可比自己苦哈哈在當初南山小院中修行要爽快得多。

從那一天開始,南香子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這才是她的生活,她就是天女遺孤。

宗主說她是,她就一定是!

其他的事情,她年齡還小,都不記得,宗主會去解釋清楚的——南香子非常清楚,天女遺孤,才是她唯一的、真實的身份。

可這個身份,卻又遲遲得不到落實。因為涉及太多隐秘往事,符王白氏要另派人來驗證才是。

而這些天因為各種原因,白芊芊對她,似乎也沒有了最初的信任和親昵。

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南香子非常确定,自己不能有污點,更不能引發別人的疑慮。

絕對不能被關到罪衍之地去,一旦被關了十年八年,誰還記得她?白家,真的會執着的等着她麽?

會不會找到新的天女遺孤?!

南香子不确定,更不敢去賭一把。

天女遺孤這個身份對她來說,比命都重要!

她寧死,都不肯讓步。

南香子恐慌、忐忑、不安,她的焦躁已經快沖破天靈穴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雲公子」笑眯眯的去跟那個死丫頭聊天,還送了那麽漂亮的項圈給她們。

看,果然沒有什麽是不能被替代的。

這位疑似魂寰少主的好感如此,那麽,天女遺孤的身份呢?!

不,我不能傻等着。

我要拿回自己的機緣,誰!

也!別!想!破!壞!它!

南香子的眼神中閃爍着惡毒的恨意。

她慢慢轉頭看向南屺陽,“我們不能被動的等待,而是要主動出擊,這樣才能化解目前的局面。”

“主動出擊?”南屺陽不明白。

南香子輕輕的站起來,微微颔首,示意南屺陽跟着她離開這個地方。

兩個人仿佛談心一樣,沿着溪水,慢慢的向着裏面走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的,他們兩個順着溪水,就轉向山谷的深處。

南香子不說話,還在往裏面走,似乎在尋找着什麽。

南屺陽有點奇怪,“師妹,你在找什麽?”

南香子說,“屺陽師兄,你幫我看看,這周圍還有沒有烏霜獸?”

南屺陽看了半天,一只也沒有看到,“沒看到,你找它們幹嘛?”

“自救!”南香子冷冷的說,“當初我扔完符,白芊芊那個女人不但不感謝我。反而還指責我,弄得我根本沒看清那些烏霜獸跑到哪裏去了,你看到了麽?”

南屺陽認真的想了想,“當初那些烏霜獸都是四下逃竄的,有不少是往山谷裏面跑的。估計是被吓壞了。”

南香子聽他這麽說,就繼續往裏面走,似乎一副死活都要把烏霜獸翻出來的盡頭。

南屺陽有點被她的氣勢吓到了,“師,師妹,你幹嘛一定要去找到烏霜獸?”

南香子不說話,繼續往裏面走。

南屺陽自己站住了,“師妹,你到底要幹什麽?”

南香子見南屺陽一直逼問,她的目光暗中閃爍了兩下,然後垂眸,翻手從納戒中拿出一個紫金葫蘆,“我要去找到烏霜獸群居的地方,然後給它們吃點東西。”

南屺陽問,“這是什麽?”

“這是醉流霞。”

“醉流霞又是幹什麽的?”

“據說,是一種接觸後,就可以讓靈獸狂躁的靈藥。”

南屺陽大驚,“師妹,你,你想幹什麽?”

南香子平靜的說,“不是跟你說了麽,我要自救。”

“那你,你打算怎麽做?!”

“我要做的事情,屺陽師兄不是已經猜到了麽?”

“我猜不到!”

“那就直接告訴你吧,我要找到大群的烏霜獸,然後用藥粉讓它們癫狂發瘋,再把烏霜獸們引到營地那邊去。”

“你,你竟然……”南屺陽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可南香子的表情卻越發平靜起來,“只有這樣,傷害烏霜獸的人,才不是我一個人。只要別人比我殺得更多,更兇,那麽我那個誤傷,又算得了什麽呢?難道不是麽,屺陽師兄。”

南屺陽沒辦法理解南香子的瘋狂,他勸慰道,“師妹,你真沒有必要弄這麽麻煩,就憑你現在跟白家的關系,只要白芊芊幫你說幾句好話,再讓那個魂寰的雲公子也幫你們美言幾句。執事們頂多對你進行公告和罰靈石,難道你現在還差這個?”

南香子的嘴角露出微微一絲笑意,“哦,只要他們幫我說幾句好話。呵呵,屺陽師兄,既然我能把機會把握在自己手裏。那麽我為什麽還要去等別人來施舍恩惠呢?”

南屺陽又是一通好勸,可他見南香子固執的堅持要去下藥。

南屺陽終于怒了,“好心勸你不聽,你自己要去作死,我可不陪着!”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南屺陽氣哄哄的一甩手,轉身就走。

“屺陽師兄!”南香子喊了一聲。

見南屺陽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南香子果斷的手腕一翻,一個條索形狀的靈器悄悄的被她激活出來。

她猛的灌注靈氣激活那個條索,往南屺陽身上一抛。

南屺陽身上雖然有防護型靈器,可這些靈器的級別并不高,而這個條索的靈器卻是高階法器,是宗主偷偷給她的法寶之一。

當南屺陽身上的防護罩激活時,那個套索已經牢牢的把他捆綁起來,卷成一個條狀掀翻在地。

南屺陽這才大驚,“南香子,你要幹什麽?!”

南香子慢慢的走近南屺陽,輕輕的蹲下來,露出了往日甜美漂亮的笑容,“屺陽師兄,我剛剛叫你,你怎麽不回來?”

南屺陽這下終于真的害怕了,他磕磕絆絆的說,“我,我錯了,師妹,剛剛是師兄蒙了心。咱們南山劍塢,講究一榮俱榮,一枯俱枯。你解開師兄,師兄跟你一起去放倒那些烏霜獸!”

南香子甜甜的笑着搖頭,“師兄你又在騙我了。”

南屺陽尴尬的笑起來,“我,我怎麽會騙師妹?我從來沒有騙過師妹?”

南香子蹲下,在南屺陽身前不遠的地方,“怎麽沒有,以前宗主讓你幫我跟元子姐姐帶靈藥。明明一共是四瓶靈藥,我跟元子姐姐各兩瓶,可你為了讨好元子姐姐,給了她三瓶,卻只給我一瓶,還說這是你特意為我争取來的。為了這事,我還要拿出兩枚中品靈石答謝你呢。”

南屺陽見南香子居然知道這件事的真相,而且事情隔了這麽久遠,她還記在心裏,也不由暗暗心驚。

“誤會,師妹這真是誤會。你別聽別人亂說,那都是他們挑撥,你知道南山那些閑人,沒事還要攪合三分的。”

南香子笑得甜甜的,“屺陽師兄,這件事你一定猜不到是誰告訴我的。”

南屺陽心頭一動,“是南元說的!”

南香子意外了,“沒想到屺陽師兄竟猜出來了。元師姐說,這都是你為了讨好她主動這麽做的,還說我是傻瓜,才會因為這個竟然去謝你。屺陽師兄,你說我是傻瓜麽?”

南屺陽尴尬的笑着,“這,這你怎麽會是傻瓜呢。好師妹,這事确是師兄錯了,你放師兄起來,等下我賠你二十瓶。不,一百瓶上品靈藥,然後親自去收拾南元那個賤人去。”

南香子站起來,嗔道,“屺陽師兄,都說了我不是傻瓜了,你怎麽還在騙我啊。你這麽會猜謎,不如再猜一個,我剛剛為什麽要叫你陪我來這裏找烏霜獸呀?”

南屺陽眼珠急轉,口中卻說,“這自然是師妹信任我、依賴我,才讓我陪着你來了。”

南香子輕輕嗯了一聲,“師兄說得沒錯,我是信任師兄的。所以師兄一定也不會辜負我的,對麽?”

南屺陽瘋狂點頭,“沒錯沒錯,我絕對不會辜負師妹的。師妹快把我解開吧,我親自幫你去下藥,絕無二言,我敢發心魔誓!”

南香子終于點頭了,“那就好!”

說着,手中劍光一閃,她忽然将靈劍祭出,狠狠的砍向南屺陽的四肢。

可憐南屺陽整個人都被神仙索捆得死死的,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噗噗四聲,南屺陽的四肢經脈完全被南香子斬斷。

啊!南屺陽慘叫一聲。

此地距離營地已遠,這種音量的聲音,完全不能傳遞過去。

南香子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用長劍插入南屺陽的氣海當中,破了他的海底根基。

南屺陽又是一聲劇痛的慘叫,聲嘶力竭,滿地打滾的掙紮。然而他四肢盡斷,氣海破碎,縱然是翻滾哀嚎,卻也逐漸沒有了力氣。

南屺陽滿口都是鮮血,怨毒憤恨的看着南香子,“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南香子這才收起了神仙索,她冷冷的看着南屺陽,“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不肯繼續跟我合作。屺陽師兄,縱然是靈獸發瘋,也需要一個誘餌才能将它們引到石灘營地才是。這次,希望你不要再騙我,讓我失望啊。”

說完這句話,南香子抛出一張定身禁言符壓在南屺陽的身上,然後反身又繼續往山谷深處走去。

——狐貍有話——

一個扭曲的心底,一定會開滿惡之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