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閃閃發光的青春 — 第 40 章 和解

和解

孔子有雲,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時間在一場一場雨中走到了四月底。

繼彭夫之父親給全年級所有師生送溫暖後,我們算是迎來了最後一個假期。

這天考完,大家都如釋重負,只想沖出校門這座牢籠。

李青遙遙領先,陳紅緊随其後。曾靜卻有些退步。近來她學得很吃力,大家都看在眼裏。

林希4月參加了校招,今天從辦公室傳來好消息,他通過了。

我打心眼裏為他高興,喜滋滋地站在樓梯口等他放學。這周柳女生出差,我又樂的清閑。

夕陽映照下,籃球場上的少年們揮灑着汗水,一時分不清人和影子。

“他不是跟梁晉軒關系好嗎?梁晉軒又在燕京大學,說不定給他透題了。”

“聽說他高一時成績很一般,為此還留級了。”

“真的啊。”

三個男生從樓上下來,切切察察,高深莫測的樣子。

我一聽就不對味,頓時怒火中燒。

“少在人背後做長舌婦,有本事自己考去。”我大聲嚷着。

他們這才留意到我。

為首的男生揚言道:“你說誰長舌婦?”

“誰接我話誰就是長舌婦。”

“你再說一句!”他作勢要走過來,被另兩個男生攔住了。

“原來你們男生的嫉妒就是在人背後嚼舌根。比不過別人就亂造謠。”

和我對話的男生顯然被戳中心事,氣急敗壞地沖過來,旁邊的人拉都拉不住。

我一下也後怕起來,卻硬撐着站在那。

在他離我只有一步之遙時,林希擋在了我跟前。他高高的身子完完全全擋住了我。

“對女生動手,不是男人所為吧。”林希冷冷說道。

“算你走運,懶得跟你一般見識。”他偏過頭,指着我說道。

三人離去。

林希轉身看我。

我氣急敗壞道:“幹嘛放過他們?”

“你打得過他們嗎?”

“這是學校,我怕啥。”

林希拍我腦門,“任何時候都要先保全自己。”

“哎呀,你不知道他們在說啥。是個人都忍不住。”

“口長別人身上,我們管不住。”

“氣死我了。”我雙手交叉于胸前,說道,“我這是為誰出頭呢。活該你被別人說。”

林希語氣軟了下來。

“好了。你這樣做很危險,如果你因為為我出頭而受傷害,我寧願你不出頭。被別人議論,代表我很優秀,所以不要在意他們。”

“說不過你。請我吃冰棍,最貴的。”

“好。”

到家後,在小群和曾旭他們聊了幾句,我打算看看梁晉軒的筆記本用于複習。

曾靜突然發來信息,沒頭沒尾的。

“林音,高一見你時,就覺得你活得自在,整個人在人群裏閃閃發光。那時候我就在想,能跟你做朋友,該是多麽惬意的事。很高興能和你做同桌,高考加油哦,願你到達你想去的地方。”

起初我沒在意,回了句:“曾靜,你簡直是我的小可愛。我們一起頂峰相見!”

随後我越想越不對勁,腦海中不斷浮現她近段時間的黑眼圈和憔悴,還有今天成績出來時的落寞。

不會有什麽事吧?

我的信息她沒再回,致電過去,也是忙音。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這時候找誰呢?

我先找班主任要了曾靜家長電話,理由是曾靜的作業落我這了,我想給她送過去。

接我電話的是她母親。

“阿姨,您好,我是曾靜同桌,林音。請問曾靜在嗎?我有個題想問她。”

“你等一下。”

電話裏傳來走路和敲門的聲音。

“奇怪了,剛還在房間。”

一聽這話,我更往不好的地方猜去。

“阿姨,剛曾靜給我發了一條莫名其妙的信息,我懷疑她壓力大一時想不開,您和叔叔知道她會去哪嗎?”

她一聽我這麽說,整個人也慌了。

“她爸爸不在家啊。我,我,她怎麽這麽不懂事啊,想急死我們大人嗎?”

“阿姨,我們先找到她再說這些。”

“好,我們分頭找。我在家附近找,你喊上跟她走得近的朋友,去她常去的地方找。”

我随即去找林希,跟他說曾靜不見了。

林希放下書,讓我別慌,并喊上親近的朋友一起找。

将李青他們召集後,我們三兩成隊,以學校為中心,四處搜找。

但凡是我們和曾靜去過的地方,我們都去尋。

到處轉了,也不見人。曾靜不大愛出門,會去的地方也少。

彙集到校門口,大家一時都心急如焚。

“通知班主任。”林希說,“要喊更多的人找。”

我不同意:“不行,這樣曾靜以後會躲着大家。”

“是命重要還是臉面重要。”林希反駁。

遲疑間,班主任打來了電話,說曾靜媽媽給她打電話了,問我在哪。

我只好如實告知。

她要我們繼續找,并堅持給她發信息打電話。

我們都一籌莫展之際,易成城指着學校說道:

“學校我們還沒找呢。”

大家一瞬間發現了曙光。不想驚動門衛,索性都從側門翻牆而入。

教室沒有,實驗室沒有,廁所沒有,都沒有。

大家又灰頭土臉地聚集在一起。

月亮半隐在雲層裏,我擡頭望去,一個被人遺忘的地方出現在了我眼前。

實驗室屋頂。

我激動地指了指屋頂,有種強烈的感覺,指引我想去那。

大家又有了期待,連走帶跑上實驗樓。實驗樓只有六層,但建在山坡上。從校門口看過去,差不多又十多層高。

通往屋頂的鐵門開着,路很窄,只能一個一個上去。

林希抓住我想往攀上的手,自己先走了上去。我緊跟其後。

屋頂中間是尖拱,兩邊只有一米寬的平地,下面便是硬邦邦的水泥地。

我走了上去,林希伸手擋住了我。下面的人都卡在我後頭。

曾靜就坐在那。孤零零的,夜色在吞噬她。

“曾靜?”我鎮定地喊道。

曾靜木木地轉過頭。我看不清她的臉,卻察覺她滿臉的淚痕。

“我們回去吧。明天一起出去玩嗎?”我繼續說着。

她搖了搖頭。

“林音,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別人都在進步,只有我,一直在退步。我真的學不進了。”

“那就不學了啊。就這麽去高考,又怎麽了?”我啞着嗓子,“誰規定一定要考名校?其他大學生都沒出路嗎?”

“我真的盡力了。為什麽大人還不滿意?從小到大,我沒得到過一句肯定。既然這樣,為何要生下我?”曾靜哭喊着。

這是我第一次見如此失态的曾靜。

“或許他們也是第一次當大人吧。”淚悄然滑落。“我也不喜歡大人。他們從小拿我和林希比,反正我哪哪都比不過林希。天知道我有多讨厭林希。我總在想,如果只有我一個,沒有林希,他們是不是會看到我的好?

“但後來有人告訴我,我們在人世間走一遭,不是為了獲得別人的肯定,而是體驗自己的人生。去吃好吃的,去看好看的,去愛想愛的。只要高考完,我們就可以過自己的人生了,為什麽不堅持呢,曾靜?”

曾靜不再說話,只是嗚嗚地哭着。

身後傳來大人的聲音。

“靜靜,媽媽錯了。媽媽只是希望你以後過得好,才會逼你學習。你不要想不開啊。”

是她母親。

曾靜紅着眼看過來,淚洶湧而下。或許,她的心結,在于母親的否定。

“媽真的錯了,你一直是媽的好女兒,是媽對你要求太高了。”她母親哭着,想往前走,被後面的人拉住了。

曾靜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整個人也軟了下來。

母女二人,隔着昏黃的月色,垂淚對望。千言萬語,都不及此刻的淚眼婆娑。

“我們回家吧。明天我們去看電影,你不是很久沒看了嗎?”

曾靜沒動,也沒拒絕。

她母親越過我,慢慢走過去。在離曾靜只有兩步距離時,幾乎是飛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曾靜。

月色籠罩着失聲痛哭的母女,和在場的所有人。

回去路上,我尋着路燈,若有所思。

“你說,我如果……”

“沒有這種如果。”林希打斷我的話,“以後也不會有。”

我沒再說。見他們母女打開心結,相擁而泣,我內心竟生出羨慕。

這段時間,柳女生經常在家,我怎會感受不到她的愛呢?只是,我和她之間,好像永遠隔了一層。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她永遠第一時間誇贊林希,是她選擇給林希開家長會,還是她常常不在家,知道我小時候怕黑也不帶我睡呢?

或許都是。

”對不起。”林希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怔住,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因為我,你這麽不開心。”

鵝黃路燈灑在我倆周身,飛蛾繞着燈旋轉。

“算了,誰叫你這麽優秀呢。”我揮揮手,繼續走着。

“媽其實很愛你。她每次說了你之後,滿臉都是擔心和憂慮。你從沒留意過她的神情。她還私下囑咐我很多次,要我好好照顧你。”

“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照顧什麽。她還不是覺得我成天惹是生非。”我嘴硬道。

“你自己說的,他們也是第一次當大人,就別跟他們一般計較了。”

“我計較啥了。”我不服氣道,“我只能自認倒黴,有你這麽優秀的哥哥,顯得我一無是處。”

“你沒有一無是處。”林希停下,認真道,“你有很多優點。”

“比如?”

“臉皮夠厚。”

”……”

曾靜請了一周病假。對于曾靜這事,大家都選擇了閉口不言,知情者寥寥無幾。

學校特意給我們開了一場心理講座。

再見她,她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反而在最後一次模拟考中突破了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