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圓，人團圓

回來路上我便把“竹石”水墨畫簽給林希。他夾在英語單詞書裏，一路聽着MP4，我則看着窗外盤旋的山路。

回家歇息兩天，又跟爸媽逛了天街，初七我便去藝星了，林希也要回校。

當我把“竹石”水墨畫簽送給周老師時，他從辦公桌前起身，欣慰道：“有心了。下次送我幅你的畫吧。”

“周老師，我的畫這麽好了，可以拿來送人了？”我調皮道。

他眼裏露出一絲狡黠，說：“每個學生的畫我都留了一幅。萬一以後你們成名了，我這可是處女作，可值錢了。”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果然是商人。

“過完元宵，我們就要去燕京了，要提起做準備，你們家誰陪你去？”他問。

這個問題難倒了我。林希的考試在三四月，這段時間肯定争分奪秒；周老師畢竟是培訓機構負責人，不可能跟我同去；爸忙于工作，人早出差了；媽倒是在家，沒跟着去。

“我媽吧。”我說，“她這段時間在家。”

周老師點頭，說：“好。你先考燕京的兩所學校，回來再考H大。不要有太大壓力，正常發揮即可。”

“放心吧，”我笑道，“我肯定超常發揮。”

“好，那就期待你的超常發揮。”周老師右手握拳，給我打氣。

看到他手腕處的傷疤，我重重點頭。每個人都在追求心中所念，哪怕一路遍布荊棘，而你一切具備，更要放手一搏。

轉眼元宵節到了，藝星放一天假，林希也放假。洛媽媽邀我們去她家吃飯。家裏還是那麽冷清，只有洛媽媽和梁晉軒。洛爸爸今天醫院值班。

我把在荊南古鎮買的手工糖放茶幾上，洛媽媽直誇我懂事乖巧。

“晉軒在樓上，你們上去找他吧。”他對我和林希說，又對柳女士說，“今天你得幫我打下手，陳媽女兒病了，在醫院照顧女兒。”

兩人去廚房後，我和林希也上樓了。剛上樓，我便覺得肚子不适，想來是大姨媽到訪。

“你先去吧，我先去個洗手間。”對林希說完，我便背着包去了盡頭的洗手間。

還好估摸着大姨媽就這兩天會來，我帶了小面包。拾掇好後，我輕車熟路地走到梁晉軒門口。也許是之前進出太多次了，太熟練了，也許是門虛掩着，裏頭的人自認為熟識了，我沒那麽多講究，嘭地一聲，推開了門。

梁晉軒和林希聽到聲音，都刷刷回頭。我這下才意識到門開重了，只好幹笑兩聲。

“你怎麽總不敲門？”林希皺着眉，語氣不耐煩。

我尋思這又不是你房間，而且我什麽時候“總”不敲門了，心裏略有不快，但很快掃過。

梁晉軒打趣道：“二丫頭，怎麽，門跟你有仇？”

“失誤失誤。”我笑着走過去，“在玩什麽？”

我一看，是樂高。他們在拼“羅馬鬥獸場”，剛搭建好底部。據說這個系列有9000多個零件，我着實佩服梁晉軒的耐心。

“‘羅馬鬥獸場’？真夠厲害的。”我啧啧稱贊，站在一旁，把玩着零件。

梁晉軒坐着，把手上拿着的零件小心放上去，問：“一起玩？”

我搖了搖頭，“別，精細活，搞不來。你們玩吧。”

于是我放下書包，看着并肩而坐的兩個人，在搗鼓積木。窗外陽光普照，晴空萬裏。年都要過完了，今天居然只飄了一點雪，雪仗都沒打，我想。

他倆玩他倆的，我在房間無事，左右看看。書桌右邊是一豎排靠牆書架，書架上擺着書，大多是歷史哲學書和計算機類的書。目光停留在了《左傳》上。

“看一下你的書。”我自然地說道。

“你自己拿。”梁晉軒自然地回道。

書很幹淨，就偶爾有幾處劃線和批注。翻到《左傳·宣公十五年》一節，我的目光被他用鉛筆劃線的句子吸引：“川澤納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旁邊有行他的小字——“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讀史可以觀心，想來這是他心底的話。只有這樣的梁晉軒才會說出“至少對方祝福的那瞬間，是真心的。我們應該收下這份真心”。

我又翻了會兒，挑挑揀揀，只看他的筆記。筆記即精華，老師說過要懂得抓重點，畢竟讓我從第一頁開始讀秦漢文言文，簡直就是受刑。

不一會兒，書便被我翻完了。見兩人還在搭建底座，我也忍不住湊過去瞧。

也不知過了多久，洛媽媽站在樓梯口喊吃飯。

梁晉軒站起來分類收好未拼的積木，笑道：“吃飯去吧。這玩意怕是夠拼。”

林希依舊坐着，我正好站他旁邊，歪過頭拿眼睛示意他。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誇張的做着口型——“書簽”。他依然不動。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來之前說好的，我們一起送。

他站來起來，去幫梁晉軒，眼睛都不往我這邊看。

眼見桌上積木收拾完了，兩人要轉身了。我連忙從旁邊書包裏掏出普通精品塑料袋，遞給梁晉軒。“這是我和林希在荊南古鎮買的。”我說。

梁晉軒眼裏分明有絲遲疑，随後笑着接過打開袋子，“什麽東西？”

“手工書簽。”我趕忙說道。

梁晉軒拿着書簽看了看，說：“做得還蠻別致。謝謝啦。”他朝我說道，随後把書簽夾在了就近的一本書裏。我看了一眼，是《數學之美》。

“走吧。”他說。

他走在前頭，我和林希在後頭。我瞪了眼林希，責怪他不作為，他完全無視我的眼神，自顧自地往前走。

我們落座後，洛媽媽才從廚房出來。

“菜齊啦。”洛媽媽放下最後一道菜，油炸湯圓，說，“好歹也是過節，盼盼你待會兒替我去瞧瞧陳媽女兒，給個紅包。林希，兒媳婦你倆也一起去，然後你們一起逛逛燈會。我和你們媽媽去做個SPA，都好久沒去了。”

我頓時羞紅了臉，雖然洛媽媽從小就喊我兒媳婦，但是從來沒有當着大家的面喊過。我迅速偷瞟了一眼對桌的梁晉軒，好在大家沒反應，然後默不作聲地喝了口椰汁。椰汁先前熱過，溫度剛剛好。

柳女士拉住她，“坐吧你，安排這安排那的。”

洛媽媽順勢坐下，說：“怎麽，柳思思，我這安排不和合心意？”

“非常合。”劉女士給她夾了個紮湯圓，笑道，“我們吃完就按你的安排行事。”

“來，我們幹一杯！元宵節快樂！團團圓圓！”洛媽媽舉杯示意。

我們小輩都乖乖舉杯，“元宵節快樂！”

放下杯子，大家吃了起來。洛媽媽做的剁椒魚頭一絕，魚頭上鋪滿鮮豔欲滴的紅油爆辣椒，我不禁連夾幾塊頂着辣椒的魚肉。

“你家梁醫生今天又值班啊。”柳女士問。

“嗐，醫生嘛，犧牲小家，成全大家。”洛媽媽吃着元宵，自嘲道，“有病梁醫生，無病娘兩口。你最近怎麽不跟着你家那位出差了？”

“他倆不是要考試了。我特意停了些手上的工作。”

“喲，敢情積攢了18年的母愛，總算要洩出了。”洛媽媽打趣道。

“你少打趣我。孩子都在呢。”柳女士有點難為情。

“對了，買了去燕京的票沒？”洛媽媽問。

“買了，後天早上的。”

“盼盼也是後天早上走。到時候你們一起，你幫我看着他點，別又人沒去學校，到處跑。”洛媽媽看向梁晉軒，“盼盼，到了北京，你幹媽他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得幫着點。”

梁晉軒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又對我說道，“你們後天幾點的票？”

“8點。”我說。

“我待會兒看一下能不能改簽。”他回道。

柳女士一聽，擺手示意，“改不了就算了。麻煩。”

梁晉軒挑了下眉，說：“柳姨，您放心，不管改不改得了，反正都是後天上午去北京，大不了我在出站口等一會兒。”

“你瞧瞧，你養的兒子多懂事。”柳女士情不自禁對洛媽媽贊嘆道。

洛媽媽欣慰一笑，“不也是你半個兒子”，随即半起身給我夾了塊魚頭上的肉，說，“兒媳婦，吃剁椒魚頭，新的一年鴻運當頭。你就照常發揮，定能獨占鳌頭。等你回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哈。”

又給林希夾了塊鹵豬蹄，“林希，嘗嘗狀元蹄。到時候像趙以炯一樣，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你還知道趙以炯啊？”林女士打趣道。

“那可不。沒見過豬跑，總見過豬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