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你 — 第 11 章

一直以來,唐俊自诩最了解燕笙。他也習慣了燕笙在感情中的犧牲和付出。對他與何至琳結婚這事,他相信總有一天,燕笙會理解他的苦心,繼而原諒他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他無法告訴燕笙,夜半更深,輾轉難眠時,潛伏在他心底思念象瘋狂的海草,纏繞得他幾近窒息。他總是跑到卧室外的露臺上,遠眺漆黑如墨染一般的慈雲山,靠着那些暖心的回憶讓自己暫時平靜下來。不止一次,他躲在辦公室窗後,偷偷望着燕笙走進集團的倩影。他無法告訴燕笙,現在的他付得起任何昂貴的賬單,再不是那個只能在街邊小攤消費的窮小子,可陪他一起吃飯的人,卻隔得遠遠的。

這一刻,當唐俊擡頭,看到燕笙活生生走進自己辦公室,驚喜之餘,他險些淚奔。一聲熟悉的‘阿俊’,叫唐俊百感交集。但這份激動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唐俊馬上發現燕笙不對勁,雖然她極力裝的正常些。

唐俊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燕笙特別要強。小時候,她從幾米高的樹上掉下來,膝蓋那裏摔得鮮血淋漓。她怕藍媽媽生氣了把她退回福利院,強裝着沒事人一樣自己處理傷口,差點導致膝蓋化膿感染。在衛生院消毒清創,疼得她渾身發顫,還使勁跟藍媽媽笑嘻嘻說沒事沒事,一點都不疼。

“怎麽了?燕笙。”唐俊趕忙迎上來。

她仿佛抓緊救命稻草一樣,兩只手搭上他小臂,激出唐俊一個冷顫。外面太陽熱辣辣的,她卻象剛從北極的冰洞裏出來。

“你病了?”唐俊大驚,他最怵頭燕笙鬧毛病,之前任何征兆沒有,總是來勢洶洶的。“你快坐好。”說着,他又觸了觸她額頭,倒還好沒有發熱跡象。

“阿俊……”

燕笙語調幽幽,好象小時候玩‘鬧鬼’的游戲——她模仿飄忽在人後面的女鬼。唐俊叫她喊得背後冒涼氣,忙不疊制止她。

“你不要吓我。到底怎麽了?”

燕笙不答,只是越發用力的擒住他小臂,這使得唐俊不得不順着她的力道半蹲到她身前,離得近了,才聽她低低絮語般說道:“阿俊,那起車禍是假的,人不是你撞死的。”

這回,唐俊打了個大大的冷顫,與此同時,他幾乎是驚恐的望向四周,好象唯恐誰偷聽他們談話。等他确定整個辦公室只有他們倆,不禁有點發急的說:“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再也不提這事。你怎麽又……”驀然間,唐俊好象剛理解了她話裏的內容,倒抽一口冷氣“什麽?車禍是假的?”

時間回到三年前。彼時,燕笙剛剛考取了駕駛執照。自從她去醫院實習後,兼職的保健品促銷員工作就變得斷斷續續,到手的收入比從前少了一大截。燕笙跟燕白合計,幹脆她也考駕照,然後跟燕白替換班送貨。要知道唐俊讀的是醫學院,學費委實不低。

平日裏燕笙練車,不論燕白或是唐俊,總有一個人在旁邊陪駕。出事那天擔此任務的是唐俊,他們先用車送藍媽媽去了親戚家,說好晚上九點再來接她。唐俊想得周全,藍媽媽在車上時他沒讓燕笙開,因為藍媽媽啰嗦,燕笙又是新手,耳邊不停有人說話難免分神。到約定時間接藍媽媽了,唐俊就換回駕駛座,往親戚家開。

誰都沒料到,駛到新化路和江戶巷交叉口,唐俊兜裏的電話響了。不過是低頭掏手機的功夫,斜刺裏突然沖出一輛自行車。等唐俊發覺再踩下剎車,來人已經撞上了風擋玻璃。這下,唐俊和燕笙都吓懵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從彼此的目光中驗證剛剛發生的事是真的。

最後,還是唐俊顫抖着聲音打破寂靜,“阿笙,你下去看看。”

燕笙正欲拉開車門,唐俊如夢初醒,一把壓住她肩頭,“別去!別露面!我們走,這裏沒人,沒人看見我們。”

四周黑咕隆咚,最近的路燈也在二十米開外。唐俊顧不上燕笙那側的車門還敞着,着急忙慌挂了倒檔,打算逃之夭夭。

“不要!”燕笙攔住他手,“要是肇事逃逸會判刑的。”

唐俊急了,“不判刑我們也完了。他醒過來肯定訛我們,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這種人你見的少嗎?我們哪有錢賠他?”

燕笙轉頭,騎車人就躺在距他們車頭不遠的地上,蜷成一團,仿佛痛苦不堪地抽搐雙腳。燕笙在外科實習,見識過不少交通肇事鬧糾紛的病人。她深知這種事一旦惹上就是沒完沒了的麻煩,但棄之不顧,燕笙又猶豫,“如果報警的話,警察來了會區分責任。我們正常行駛呢,是他突然沖過來,不怪我們。可我們要是走了,性質就變了。肇事逃逸的處罰很重,咱們有理也成了沒理。”

唐俊說:“有理沒理都要管他吧?警察來了也得先要求我們帶他看病,錢呢?我們哪有錢?”

“阿俊,最主要的是咱們不能跑,不然有嘴也說不清了。”

“現在也說不清了。”唐俊惱火地把又鈴鈴作響的手機扔到一邊,簡直恨死它了。

“說的清,我替你作證。”

“你跟我是一起的,誰會信你?”

争執中,時間一分一秒地消失。唐俊的火氣也一點點升騰,“你再跟我擰?我說的都是對的,別給自己找麻煩。快走啦!”

“可我擔心,萬一……”

“沒有萬一!”

唐俊推開燕笙的手,強行挂倒檔。

燕笙按住他手,“阿俊,真的不能走。你相信我,咱們走了就徹底說不清了。”

僵持一刻,唐俊妥協了,“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燕笙沒縮在駕駛室,她跟随唐俊一起到了騎車人跟前。車燈映照下,騎車人睜着空動動、毫無神采的眼睛,俨然死不瞑目。唐俊探手觸到他頸動脈,半天後,唐俊低聲說道:“他還活着。”

燕笙剛想籲口氣,依稀看到騎車人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他幹癟的胸口一下踏空了,仿佛無比的洩氣。燕笙有點火大,“大叔,你騎車也不看着點兒?這地方本來就黑,你橫沖直撞的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燕笙聽到騎車人發出一聲深深嘆息,好象遺憾萬分。燕笙聽他呼吸平穩,一時也看不出危急。再看身邊的唐俊臉色鐵青,燕笙勸慰地拍了他手臂一下。其實,燕笙心裏何嘗高興呢?學車的車費還是燕白跟人借了一千多才湊齊的,這飛來的騎車人又得墊出一筆錢,真是背到家了。

情況是上了救護車後急轉直下的。看騎車人正值壯年,卻突然出現房顫。燕笙眼見着他情況惡化,直至撒手人寰,前後不過數分鐘。那一刻,四肢涼透的不止死者,燕笙和唐俊也如墜冰窖。

負責筆錄的警察看着這對面如死灰的小情侶,“別怕,把事實說清楚。當時誰開的車?。”

燕笙打擺子一樣地顫。如果供認出唐俊,等于毀了他的前途。唐俊從小就是成績優異的學生,一路保送到了高中。他還是福利院裏第一個讀到碩士的孩子。而這一切不單有他自己的艱辛付出,也包含了她和燕白的犧牲和支撐。

“是我。”燕笙捂了臉,滾燙的眼淚滲出指縫。許久後,她擡起臉,“是我撞的。”

唐俊慘白了臉,一動不動站着,象一尊石化的雕像。

燕笙只哭過那一次。後來法庭裏聽法官宣判,燕笙已經坦然多了。這結果是她自己選的,她相信如果重來一次,結局也不會更改。就如後來她對潘靜娴說的,她不願永遠為當初的決定責問自己,餘生都活在懊悔中。攬下罪責的決定或許愚蠢,但至少它完整地保全了唐俊的未來,唐俊的未來不僅是他自己的,也是燕笙、燕白的。

“混蛋!王八蛋!”唐俊怒極,五官都扭曲了。從不爆粗口的他罵起人來只有寥寥那幾個詞,“他無恥!”

剛剛,燕笙簡單說了魏錦然承認父親在車禍中的不光彩行徑,他主動把保險公司賠付的兩百萬交出,并且另外支付五十萬作為對燕笙入獄三年的經濟補償。

滿面怒容的唐俊起誓賭咒一樣,“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周三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