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24 章 親密

第24章 親密

李盡意大搖大擺地翹着腳,坐在馬車上咬了一口餅,随後将它扔在身旁何內雄的身上:“硬邦邦的!你自己吃吧!我要吃飯!”

灰塵撲朔,枯樹連株,滿地黃土之中,馬匹垂着脖頸緩緩前行。偶爾見不遠處人粒行走,然而都并非遠行姿态,瞧見他們,就直起身子來望。

“小子,哪兒有飯給你吃!”

何內雄将他咬過的地方撕開:“這餅都是幾日前買的,你瞧這一路上,除了人之外還有什麽?吃飯?你吃人去吧!”

“我就要吃!”李盡意大喊:“姐姐說了要你照顧我!你小心我去跟姐姐告狀!”

何內雄咬牙切齒的看着他:“你這小子!”

“怎樣,怎樣!”李盡意搖頭擺尾地比鬼臉:“我就要吃,你去給我弄來,去呀,去呀,去……咦,什麽動靜?”

馬車在此時震動起來,李盡意回頭看了看,嘀嘀咕咕地起身,毫不客氣地跨過何內雄的腿,爬進了馬車裏。

車廂之中箱子顫動,不斷從裏面發出“砰砰”的響聲。

李盡意蹲在不斷震動的箱子面前發愣,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箱子便猛然“咚!”

“哎呀!”

李盡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立即爬了起來:“吓我,都怪你這麽大塞在這兒,我都不敢進來躺着了。”

他摸索出身上的小鑰匙,去捏箱子上的小鎖,然而還沒來及讓捏住,猛地一聲巨響,箱子裏竟然直接猛然一撞,将小鎖震得裂開,從裏頭直接伸出來一雙手!

“哇!鬼……鬼……”

那雙手蒼白而幹枯,如同從地底爬出來的鬼魅,李盡意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手上的筋脈快速博動,血液仿佛是從某個地方被擠出來似的,血色自身體內向外,咚咚,咚咚,咚咚,随着脈搏逐漸充滿了他的手臂。

李盡意忽然認出來了。

這的的确确是柳長年的手。

那只手按在箱邊上,将自己頂開箱蓋,将身子撐了起來,那張臉自箱中展露出來,少年的消瘦臉龐,一只宛如新生的,嫩色的耳朵。

他擡起眼睛望向目瞪口呆的李盡意,眼中血色充盈,又在瞬間褪色盡,露出原來的褐色眼瞳。

柳長年平緩了眨了眨眼。

“你,你真的醒啦?”李盡意看了他半響,小心地伸手去戳他:“柳兄,我的老天爺,你真的醒了……”

柳長年動了動嘴,聲音嘶啞:“這是哪兒?”

“路上呗!”李盡意伸手一掀簾子:“你瞧,咱們走得算快的,已經要出黎州了。不過,并不能直接取道去青州,咱得繞路……”

柳長年在光亮透進來的一刻偏開頭躲避,随後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李盡意道:“我知道的可不多,姐姐說待你醒了,可都按你的指揮來行事,喂,你現在是怎麽想?我姐姐可救了你一條命!啧啧,我之前瞧着你可是死透啦,竟然還能活過來,我姐姐真是天人下凡!”

他忽然閉上了嘴,因為清清楚楚地看見一顆接着一顆眼淚自柳長年的臉上滴落,砸在地面上。

“柳兄……?”

柳長年聳動着肩膀無聲地哭泣。

“你,你怎麽啦?”李盡意撓着頭:“喜極而泣?”

他捂住自己的臉,忽然崩潰地嚎啕起來。

*

濟善如願完成了自己的許諾,将三百斤歸還水和縣,并且将剩下的兩百斤糧存放至水和,按照李盡意的路線準備上路。

朗家未必認可柳長年,然而他們必然需要那百斤的糧食,如今朗家于洛江的兵還未曾撤走,與平南王的軍隊隔江相望。

平南王的兵滿可以吃米面,吃肉喝湯,而朗家的兵便只能以稀粥飽腹,沒完沒了的啃那幹糧。

只要朗家對糧米動心,就必然要接受柳長年,以及如今已經群龍無首的、被她瞧上的白山軍。

她擺好了棋子,同黑疖子等人又去收了幾次糧,回來喝酒,之後便是百無聊賴,無事可做。

王府內日漸熱鬧起來,陳相青也多留在府內迎客往來,把人叫來府裏教濟善念書。

濟善坐在書桌後頭,捏着筆杆子,一筆一個木頭似的橫截,寫出了一堆歪七扭八的碳塊兒。

陳相青得了空回來,站在門口瞧她。

她穿了一身官服,束着發戴着冠,露出白淨的額頭。她每寫一個字,就苦惱地用筆杆戳一下自己的臉,捏筆的姿勢倒還算得上标準,但用筆的姿态大馬金刀,在宣紙上橫劈豎切,寫多了墨能直接将紙給浸裂了。

陳相青又想起她縮進懷裏時的樣子,攀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柔軟,身軀柔軟,眼神也是充滿了親昵的、軟和的喜悅……就仿佛她就有那麽地依戀他,那麽地需要他。

濟善寫了幾個大字,擡頭瞧見他了,便是一笑:“你來了。”

陳相青點頭:“寫的什麽?我瞧瞧。”

他走過去,濟善把紙展開給他瞧:“陳,相,青。”

陳相青撐在桌上,不言不語,濟善也不知道他是高興呢,還是嫌自己将字寫的醜了,便将紙又放好,然後抓起陳相青的手,放到嘴邊用牙齒咬了一下。

陳相青手指一縮,收回去,明白清晰的一個牙印。

“狗似的,”陳相青要笑不笑:“再咬一個。”

濟善在他的食指上再咬了一下,這回咬出了血,她擡起眼睛瞧陳相青的反應,陳相青瞧着她,臉上依然是半笑不笑的。

于是她幹脆叼住陳相青的手指,含着他的手指吮吸,陳相青順勢将手指探入她的口腔,另外幾根手指張開,捏住她的臉,将濟善的臉猛然擡了起來。

“我的滋味就這麽好?”

濟善的舌頭抵住他的手指,笑了笑,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唔。”

血溢出嘴唇,順着她的嘴角往下流,陳相青用另一只手抹掉那些血,從她口中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她方才又狠狠地咬了一次,牙齒切開血肉,深得近乎幾乎要讓人錯覺能夠見骨,大股血液滴滴答答打在紙面上,與宣紙上的墨字混合在一起,是一團驚心動魄的血污。

陳相青也沒有惱,反而是哈哈笑了起來,他俯下身,将額頭抵上濟善的額頭,用力頂了一下,随即攥着自己那一手血,在濟善詫異的目光中起身朝外走去。

濟善瞧着他走遠了,方從層層胡亂擺放的廢止之中,翻出一張紙條,上頭很潦草地寫着:“水和遭匪。”

她慢慢地将這張被送進來的紙卷起來,沾着血吃了,随後起身朝外走去。

*

劉遠海站在水和縣縣令的宅子裏,得意洋洋地走來走去,一步步踩在地上作響,使勁兒顯着那雙才搶來的好皮靴子。

皮靴子是他從水和縣的富商那兒扒下來的,此刻他握着手中血跡未幹的刀,大喝:“錢縣長,這麽富庶的一個地方,交不出存糧?”

何縣長跪在地上,恨不得把頭塞進地裏去:“平南王的使官前兒才走,征走了千斤的糧食,還剩下的…是預備着要交給朝廷的啊!”

他冷冷地笑了,将刀擱在縣令的脖子上,比比劃劃:“那照這麽說?你們不給自己留點兒?”

“我們?”縣令一個哆嗦,頭磕在地上,更是不敢起來:“咱們水和縣寅吃卯糧,這,這您不是不知道啊!”

“交不出來?”劉遠海做了一個手勢:“那就別怪咱們了!”

說着他擡手一刀,縣令頭頸泵血,血濺在他剛強來的皮靴子上,明晃晃的一潑。

劉遠海大喝:“放搶!”

山匪們狂笑着呼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