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她颠倒衆生[洪荒] — 第 3 章

“出來罷。”

随着鴻鈞淡漠的聲音,靈心像個粉紅色的棉花球一樣從他袖中滾了出來。

晃了晃腦子裏殘留的睡意,靈心舒展開蜷縮成團的身體。入目所見,發現她正在一個山洞裏。

山洞光線不甚明亮。唯一的光明來自左前方一顆樹,每一片葉子都像是玉質的,瑩瑩生光。樹下有一塊淡紫色的玉石,晶瑩剔透,靈氣四溢。

玉樹玉石皆是極品,卻比不過站在樹旁的青年。

見他一身紫服,身量颀長。白發無束,似銀泉傾瀉而下,略過細長白皙的側頸。

他就站在樹蔭下,玉色葉光照亮了那修眉下一雙弧度狹長的眼,呈現出淡漠冷寂的天青色。明明是注視着她,卻好似萬事萬物皆不能入心一般超然物外。

“你可有先天道體之形?”

青年語聲淡淡,似流淌的清泉。

靈心恍然間好似看到了一捧皓潔的月華,粼粼晃晃,迷離了冬夜的霜雪——

但想想這家夥叫鴻鈞,是魔祖的死對頭,白月光的濾鏡瞬間就碎裂了。

多好看的男人啊,長着一張高潔的臉,怎麽就是個恩将仇報的大狗比呢?

靈心拉長了棉花團一樣的身體,自己頭尾相接,圍成一個粉色的圈圈。

沒有,有也不變!畫個圈圈詛咒你!

鴻鈞靜靜地看了她片刻,擡手将一點靈光打向粉色雲圈。

“倒是忘了給你解禁。”

平淡地說了這麽一句,鴻鈞像是知道靈心對他的不滿,又開口講述道,

“生之本,本于陰陽。吾所謂先天道體,九竅、五髒、十二節,皆通乎天地。若服天地,則通神明,利修行。失之則衛氣解散。汝可知否?”

靈心聽着他不疾不徐的講述,心中一動,似有所悟。

她當初強行化成人形,是因為有前世為人的記憶,卻不知還有這些道理。

按鴻鈞的說法,先天道體符合天地自然,是最适合修行的。

加上鴻鈞随手一指,讓她更深刻認識到了自己與鴻鈞之間的差距,自然也不敢造次,乖乖變成了先天道體的人形。

恩将仇報什麽的也就是自己說說,畢竟她與鴻鈞說得上是互惠互利。她帶來了龍族拖住魔祖,鴻鈞也帶她出了誅仙劍陣。

至于擄走她的仇,完全可以用這幾句道法抵消。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與其計較那些,不如抱住大佬,多求得幾句指點劃算。

有好處在前,靈心此時再看鴻鈞,就像是個閃閃發亮的金大腿。笑容是無比的真誠,發自內心。

“小魔靈心,多謝鴻鈞道友指點。”

靈心的人形是個十多歲的少女模樣。她的五官和輪廓應是極其秀美的,眉淺淡煙如柳,瓊鼻嬌巧。櫻色的菱唇微微上翹,唇珠豐潤飽滿,頗有幾分誘人。

粉色紗裙裹着婀娜的身姿,質感如飄渺的雲煙,隐隐綽綽,可見又不可見。

本應是個姿容絕色的少女,但——

鴻鈞的視線停留在靈心的眼部,目光凝頓。

只見她眼睛的地方被一指寬的粉紗遮住,粉紗兩頭無束,自然漂浮。是與衣裙同樣的質感,隐約現出一點眼睛的輪廓,卻又看不清晰。好像一抹飄渺的煙,捉摸不定。

察覺鴻鈞在看她的眼睛,靈心主動解釋,

“這眼紗自小魔化形後就有,我自己也摘不下來。好在不影響視物,平時我只當它不存在。”

話說到此,靈心依稀察覺到什麽,語聲一頓。

眼前這名為鴻鈞的道人心境圓融,讓靈心始終探不到一絲情緒。卻不想在她說自己眼睛的時候,他的情緒竟然産生了些許細微的波動。

那麽細微的波動,換作當世霸主祖龍、元鳳來恐怕也察覺不到,但瞞不住心魔。

靈心本能地察覺到鴻鈞的喜好,幾乎是一瞬間就做出了針對性的調整。

不怕你有想法,就怕你無欲無求。客戶的一切偏好心魔都可以滿足。

“道友修行精深,能幫我看看嗎?”

她紅唇微抿,帶着祈求之色。看起來像是初春時枝頭含苞待放的桃花,全身沒有一絲魔氣,夢幻天真,朦胧着淡淡的溫馨與甜美。

若是能看見眼睛,定是亮晶晶閃着盈光的。

鴻鈞見了,心中微動。竟生不出拒絕之意。

眼前這只太乙境的小魔之前為羅睺所控制,本該為魔,身上卻無半點魔氣和殺孽。反而隐隐透出一種和他的造化玉碟相近的氣息。且以他的境界,竟然看不出靈心的根腳。只隐隐感應到,她與自己有一份捉摸不清的因緣。

這就是鴻鈞為什麽會把靈心帶回來的緣故。

他想到,自己本就有心探查她的特殊性,如今她主動請他看,倒是個機會。

低低“嗯”了一聲,鴻鈞走到靈心身旁。

在那雙覆着粉紗的眼眸的注視下,他擡起手,指腹輕輕撫按靈心的眼。

心魔化形的少女,皮膚呈現一種如柔雲般亦真亦幻的質感。

掌心的靈力撲了個空,他的指卻穿過似有若無的粉紗,竟仿佛能感覺到長而翹的睫毛,輕輕掃過指腹。染上細細酥酥的癢。

那種奇異的感覺,便是鴻鈞經歷了千萬會元也沒有體驗過的。

天青色的眼眸不自覺染上些許柔和,鴻鈞問她,

“魔道三千,你的道是什麽?”

“我的道?我也不知……只知道我應該是叫心魔。”

靈心好似無辜的回答。

她沒有告訴鴻鈞,其實她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化形之前,靈心感覺到天地間極強烈的排斥。冥冥之中有種力量告訴她,心魔本該無相無形,只等到某個特定的時間,成為洪荒天道規則的一部分。

可她偏偏有了靈識,還是一抹異世而來的靈識。

靈心不願意消亡,做天道的一部分,于是強行突破了限制她的力量,讓本該無相無形的心魔化了形。

大概是作為她化形的代價,靈心對自己的道一無所知。多年來都是摸索着修行,自己挖掘自己的天賦能力。

這也是在鴻鈞指點她兩句後,靈心态度轉變那麽快的緣由。孩子快窮瘋了!

“心魔……”鴻鈞收回手,袍袖下的指節互相摩挲了兩下,那種細微的癢才像是抹平了。

沉吟片刻,他緩緩道,

“眼乃心之門戶。薄紗遮眼,于你而言未見得不是一件好事。”

那雙狹長的眼中流露出清淺的笑意,驅散了些許疏離。

“吾觀你之前似被龍族追捕,可願留在此處随我修行?”

他的靈力無法觸碰靈心,想要探明靈心與他的因緣牽扯恐怕非一日之功。讓她留下最好。

聽出鴻鈞的指教之意,靈心瞬間大喜過望。

生怕金大腿反悔,連忙點頭,“我願意!”

鴻鈞被她積極的态度弄得微怔,語聲溫和幾許。

道,“此間洞府經年來只有吾獨自在此,你若有何需求,可以與吾明言。”

靈心聞言,像是被觸動了哪根心弦,紅唇微抿,有些掙紮地問,“真的可以明言嗎?”

鴻鈞颔首。

她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小聲嗫吶,“我想吃鳳爪……”

心魔天賦技能的後遺症,進了誰的識海,就會被對方最強烈的心念同化一部分。

而那之前只醜魔最強烈的願望是吃鳳爪,導致靈心現在滿腦子都是鳳爪。這會兒危機解除,她對鳳爪的渴望完全壓不住。

“……嗯?”

未來道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想吃鳳爪!想吃鳳爪!吃鳳爪!”

超大聲,說三遍。

鴻鈞:……

現在反悔讓她走還來得及嗎?

數月後——

仙山洞府外,幽谷清泉間。微風袅袅,岚煙徐徐,靈馥金光籠罩着一棵枝葉蔥茏的蟠桃樹。

而在那盤虬般蒼勁有力的樹幹旁,俨然擺放了一個紫金色的丹爐。無人看守,丹爐上騰騰生起香煙,若不往近處去聞,倒真是處神仙人家。

一道青衣的身影踏風而來,似是被那蟠桃樹的瑞彩吸引,準确地落在了此處。

皺眉四顧,那青年語帶遲疑,

“應當在此才是……為何是蟠桃樹?”

小聲自語了這麽一句,青衣男子倏地擡頭上看。

蟠桃樹的花期已過,枝頭垂着帶蒂青皮的果。卻從那綠枝掩映間,隙出一點桃花兒一般的粉色。

眼覆薄紗的少女趴在樹幹上,紅唇輕勾,對他招了招手。态度尤為熱切,

“道友,需要幫忙嗎?”

這少女正是被鴻鈞以“不得污了洞府”為由趕到外面來烤鳳爪的靈心。

因為鴻鈞對鳳爪完全沒興趣,前兩天閉關去了,對靈心也沒有任何約束。靈心後遺症上頭,就抱了個丹爐出來烤鳳凰。

正睡在樹上等鳳凰什麽時候烤熟,她卻忽然“嗅”到了一股極其美味的氣息。

情由心生。對心魔來說,最美味的就是從心而生的劇烈的情緒。或為怨怒,或為喜歡,或為憎恨,或為欲/望……不論哪一種,都是心魔的補品。

且修為越高,心智越堅,催生的品質就越好。

靈心循着味兒醒來,所見便是樹下的青衣男子。

見他背負一把蒼青色的古劍,身長九尺,墨發垂肩。一雙劍眉飛揚入鬓,鼻若懸膽,棱角分明。

本是英氣明朗的長相,偏眉宇間凝固着黯然煞氣,黢黑的瞳仁,好似化不開的濃墨。更在眉心處綴了一米粒大小的紅痣,鮮紅如血,充斥着不詳與血腥的氣息。

只一眼,靈心就可以判斷出,樹下的青年一定受過極為沉重的心理創傷。且品質之高,就算是現在的鴻鈞生出這般劇烈的情緒,恐怕也不如他。

絕品!美味!

心魔的眼淚從嘴角掉下來。

樹下的青年不知靈心的想法,沉聲問道,

“道友可知,此處過往可是有棵梧桐樹?”

他仰頭看着樹上的靈心,蟠桃樹的馥郁芳香也不能讓他眉宇間的郁色驅散分毫。

靈心看着,越發眼饞。

後世有句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這話雖然不盡其實,但放在靈心身上很合适。她現在就是那只蒼蠅,只有對方心境有缺失,防護的大門裂了縫,才會受她這個心魔的影響。

像鴻鈞那種心境就屬于毫無缺損,圓融不可觸碰。僅能在不經意時讓她捕捉到細微的偏好。

而眼前的青年,心門賊厚,看似牢不可破。但靈心以心魔的直覺斷言,他心中必然隐藏着極大的隐患——

是努力一波就可以吃得到的美味!

“有的。”

靈心點點頭,指了指自己趴着的蟠桃樹,熱情地回答,

“這裏原來應該是棵梧桐樹,被我砍了拿去烤鳳凰。未免破壞風水,所以又栽了棵桃樹。”

青年默了一默。

“梧桐,烤,鳳凰?”

靈心笑吟吟地回答,“鳳栖梧桐,我梧桐木用來烤鳳凰,有什麽不對嗎?”

鳳栖梧桐多見,拿梧桐木烤鳳凰的想來她是頭一個。

“沒什麽不對,妙極。”

因她這個意料之中的答複,青年眼中化不開的墨色都似被沖淡了些,緊蹙的劍眉微微舒展,自然流露出一絲寬和的笑意。

靈心看得一怔,只覺得眼前這人矛盾得很。明明滿心痛苦黑暗,卻又好似固守着一點光明生機。

她笑道,“可惜先天的梧桐木方圓百裏只有這麽一棵,下次若有機會,我請你吃。梧桐木烤鳳凰,當真是少有的美味。”

但不及你。

靈心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不知小友名號?”

“我叫靈心。”

“靈心,吾記住了。”

青年微微颔首,凝目看了靈心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容。

“希望你我還有再見之時。”

說罷,他又恢複了沉郁。那笑意只是一瞬。他好像置身深淵之底,頭上壓着千重的烏雲,難以見得光明。

靈心眼看着那青年朝洞府的方向走去,才走出兩三步,身子一歪,竟似要跌倒。晃了晃身體,方才又站定。

“诶,你沒事吧?”

靈心從蟠桃樹上跳了下來,不準備放過這個補品。

聽到靈心的聲音,青衣男子轉眸看了過來。

“你叫我?”

那對飛揚入鬓的劍眉下,一雙星眸神光湛湛,毫無陰霾。銳氣明朗,肆意張揚。跟剛才的他比起來,就像是白天與黑夜、少年與老年的差距。

完全是兩個人啊!

靈心驚得後退一步,連遮眼的粉紗都飄了起來。

震驚!洪荒也有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