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一聲獅子吼在林雲心中響起，一瞬間驚醒了過來。

林雲剛剛沉浸在如真似幻的夢魇之中，若不是這一聲響，還不知會怎樣。此刻所有的意識剎那回歸身體，數年攀登的疲憊、得見雲海的豁然、時光沉澱的厚重、未得真實的失落、遇見兇獸的恐怖、跌落深淵的驚懼，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擠進了林雲的大腦，頭暈目眩、百感交集。他從裏到外濕了個透，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那血紅雙目與深邃目光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仿佛一閉上眼就能再次看見。林雲使勁抑制自己顫抖的身體，低着頭，任由頭上的汗水滴落，盡量放輕聲音，使勁喘着氣。

就在這個時候，有密集的咳嗽聲、短促的尖叫聲、甚至嘔吐聲從幾個方向傳來，在這片空曠的谷地，極為突兀。

“這一期不錯，有六個。”衆人不遠的地方，有兩人懸浮在半空，俯視着所有的選生。身前的考生竟無一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就連此時說話竟都沒有人注意。

這其中一人踏在一柄青霜長劍之上，劍眉星眼、神儀明秀，端得是俊俏模樣，說不出的潇灑寫意。而另外一人看起來就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了：披散着頭發，衣服穿得也是松松垮垮，腰帶不知去了哪裏，只用一根藤條随意系着，此時正盤腿坐在一把巨大的折扇上，左手托着腦袋，睡眼惺忪的半閉着眼睛，時不時的打個哈欠，全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師兄……師兄？”那俊俏男子喊了兩聲沒人答應，側臉看時，才發現師兄已經睡着，整個人縮成一團，頭都快低到扇面上了。

“江逸師兄！”俊俏男子大聲喊道。

“嗯？”那喚作江逸的冰鏡弟子猛地一個激靈，就此醒了過來。

“怎麽了？結束啦？那安墨，後邊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我先回谷去也。”說完竟是掉頭就走。

“師兄，還沒結束呢。”名叫安墨的弟子急忙喊道。

“那你喊醒我幹嘛，昨夜練功練的太晚，困着呢。”江逸又轉了回來，一臉的失望。

修煉！誰信啊，反正安墨不信。

“師兄你看，入門的天擇警言，有六人得見幻境，這幾屆都沒有這麽多吧。”

“哦？”這句話倒是挑起了一些江逸的興致，勉強睜開眼望去。

“難得的是，其中一人悟性心性俱佳，經此幻境也未曾失态。”

就在此時，林雲突然有所感覺，壓制住胸中的不适，勉強擡頭，望向前方的虛無。

“哦？有點意思，居然能有所察覺，你說的就是他？”

“正是，聽說師兄當年入門的時候也是這樣，進得幻境，出來時也是毫不在意。”

“狗屁！我一山野的娃娃，哪見過那些，那就是被吓傻了，真要說，比其他人更要不如。”

安墨目瞪口呆，早就聽聞臨淵谷的江逸師兄是個妙人，最不喜被規矩束縛。平日裏只是聽聞，可這次門派安排他二人監管選徒大會的第一關，相處下來才覺得傳言不虛。今天算見識到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但是他不明白，以江逸這樣的性子，怎麽就進了最重規矩的臨淵谷，還拜在了以嚴苛著稱的戒律首座門下，怎麽看都覺得他在自己所在的雲杉谷最合适，難道是物極必反？

“啊！”“啊！”“啊！”

一聲聲清脆的尖叫在谷中響起。

那主持這第一關的冰鏡弟子溫然皺了皺眉，“禁聲！”

果然，尖叫聲止住了，可是沒多久，那女孩又放聲大哭起來。

“哥！哥！好可怕！那是什麽！我不要進門派了！我不要修行了，我要回家！哇啊……啊……”

哭喊聲在這空曠的山谷回蕩，林雲聽出了是奈若琳的聲音。身體不自覺的迅速前傾，手已經摸上了黑劍。等握緊了劍，他才想起自己在什麽地方，這裏可不是什麽叢林野外，看來剛剛的夢境讓林雲的心神受了不小的影響。再仔細一想，是了，一定是小若琳也經歷了剛剛他所看到的，自己尚且這樣狼狽，更別說是個小女孩了，可是苦了她。林雲松開了握劍的手，努力眺望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為入靜的關系，他與若琳離得有些距離。林雲心裏不安，不知道小姑娘吓得怎樣了，也不知這樣的無禮會不會被冰鏡派直接趕出谷地。正是因為這種關心，倒把之前心中的恐懼驅趕了不少，身體也漸漸恢複了知覺，不再顫抖。

溫然是赤霞谷弟子，修行已有四十幾年，因為性子老成持重、不偏不倚，被派來主持選生入門考核的第一關。因為第一關是人盡皆知的簡單，所以沒有老一輩的是叔伯或者長老在場，明面上的主事之人只有他一個。當然他知道不遠的地方另有兩位師弟，以防萬一。

因為簡單，所以并不需要長老坐鎮。若不是有別的原因，按理連他都不需要在這裏。而這個原因便是天擇警言，這不是随随便便一個修行者可以做到的。如今修行已經深入人心，但并不是誰都可以修煉。像這第一關一樣，往往有修煉天賦的人百不存一。這只是最開始，而後要經歷的種種，更是與常人不同，有大機緣，自然便有大風險，自古如此。修行如同逆水行舟、攀登天梯，愈長愈高愈難愈險。而這天擇警言，就是在入門修行之前，用修行真法，配合這冰鏡谷的啓明茶，對這些弟子進行警示。當然，只有極少的人會感覺的到，就像林雲、若琳一樣陷入迷霧幻境之中，也只有悟性極高的弟子才能得以見到。每個人遇到的情況都不一樣，但總的來說幻境中都是些未來修行之路的艱辛。如此可以堅定修行之心，提前感知到修行的大風險。起初并不多重要，可越是修行深厚，越是有不可道的好處。所以說，在這一關能看到幻想的，都是有機緣的。而林雲，便是這其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