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兩人都如此锲而不舍地登門拜訪，奈何每一次等待他們的，皆是從府邸門前被怪風揮下山腳。

說來也怪，倒是有幾次離落單獨前往時，雖未有人再搭腔，可也默許了她四處在庭院內走動，而非如此回應。

“這——是不待見我麽？”顧熙謙苦笑，摸了摸鼻子，很是無奈。

“罷了，那這邊繼續交予給你，我再問問村長陣法的事，說不定也會發現什麽法子呢？”

就這樣，在皆無進展的情況下，兩人便如此行事。

她走得很快。

——低着頭，快速用手扯了扯帷帽前的薄絹，使人眉目在紗網之後，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這條路她亦走得很熟，直走，拐角，心中皆有數，朝着山崖，幾乎未有停頓地，疾步走去。

直到從一條小巷中繞出，熱鬧喧嚣重新充斥在耳旁，她才微松了一口氣。

——她不得不如此。

這幾日，她總隐隐覺得有人在打量她，然而無論是立即回頭，還是不動聲色地放大五感去探尋，都未找到那人。

她也想過，會不會是因為她和顧熙謙的異常已暴露在了有心人的眼裏，又或者是那個讓當地人忌諱的村莊使得她邁入他人眼中。

然而，幾天的試探下來，她發現，唯有她單獨出行的時候，那雙在隐蔽處的眼睛才會出現——是沖着她來的。

防備警惕，甚至想要用術法鎮壓，可那人如同滑不溜的泥鳅，來得快逃得也快，手中也沒有絲毫的動作，看不出到底想要何為。到了最後，不得已，竟只能這樣僵持住了。

“姑娘，買一個吧？”街道旁的小販熱情地招呼着，少女這才發現自己怔在原地太久了，淺笑婉拒後，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擺，繼續順着街走去。

結果，還未走到兩步，她就被一小孩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那孩子慌忙說着，擡起頭有些膽怯地看着她。這是個長得秀氣的小男孩，有幾分面善，或許這幾日她在街上看見過他。然而讓她不禁蹙眉的緣故，卻是這孩子實在是太瘦弱了。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上面還有些血痂，像是被人虐待了一番，就連衣不蔽體的手臂上都有好幾道似是鞭子鞭打後的血印。

大概是并沒有從她的眼神裏看出責備之意，反而有着些許的憐惜。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一邊看着她，一邊試探着從懷裏掏出些個雜物，全是普通珠子串成的鏈子。

“姐姐，你要這個嗎？”

怕她不答應，他說得很快，“這個很便宜的，不貴，是我一個一個串的，你戴上會很漂亮的，姐姐，你要買一個麽？”

他就這樣看着她，可憐巴巴的，又小心翼翼的。

她應了，如他所願拿了一個，摸了摸他腦袋，卻是将懷裏顧熙謙給的這裏的錢幣全都給了他。

“這些——”他看上去有驚喜雀躍，也有惶恐不安。

“嗯，我很喜歡，所以這都是你的。”

“謝謝，謝謝姐姐。”他滿臉感激，後方卻有人喚着他的名字。

“方子！你快點回去吧！你家裏出大事了！”似乎是相識的鄰居，“你弟弟要被打死了呢！”

嘩啦。

所有的東西都從方子手中掉了下來，他木愣愣地站在，一雙眼睛很快地盈滿了淚水。

“哎！”他用髒兮兮的手背擦了一下，回頭應着，“我這就來！”

又連忙蹲下，将那些錢幣珠子，一同帶着地上的灰，掃進了衣兜裏。

“要我去麽？”她輕聲問着。她似乎始終做不到完全的旁觀。

他擡着頭，眼神裏閃過迷茫，又閃過希冀，像是被絕望所轄制，聲音顫抖着，“可以麽？”

“我是說——他們很兇的。”

“我弟弟，身體不大好，賺不了錢，我，我不會賺錢，努力了很久，還是這麽的——差勁。”他忍不住低低抽噎了一聲，又極力忍住，“我們逃不出來，也沒地方逃，本來我們就是孤兒，能有人收養已經是不錯。只是——只是沒想過，這日子這樣難過，偶爾也有好心人想過幫助我們，可總是被他們打了出來，不再管我們了。”

“姐姐。”他的眼裏還有淚水，“你，其實可以不用管的，免得——”

“他們畢竟不會真的把我弟弟打死，他們，還指望着他賺錢呢，我——”

“不用說了。”她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一起去吧，姐姐很厲害的。”

小男孩住的地方離這裏并不遠，不過兩條巷子，她正想着之後要不要救了他的弟弟帶着村子裏，問問村長的意思，結果就到了地方。

破舊的小院子，孩童微弱的哭泣，男人的咒罵都從裏傳了出來。

方子低着頭，抓着她衣擺上的蒼白的手松開，沉默向前，推開了門。

“小兔崽子，你不去賺錢回來做什麽？！”聽到動靜，裏面的男人罵罵咧咧地出來，“本來就是拖油瓶，你回來，信不信我把他打死？”

方子沒吭聲，只是将手中的銀錢都一把交給他，連忙跑到已經幾乎昏闕的男孩面前，扯着袖子內貼身的衣物擦着他的汗。

“弟弟生病了，給他看看病吧。”

“看病？”男人正咧着嘴看着手中的銀錢，聽着頓時盛怒，橫眼過來，“這倒黴催的，每天都要折一口飯進去，你還要給他添錢？”

“可是，看病花的不多，只用一點點。”方子哀求着。

男人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卻餘光中瞥見了在門口冷凝着臉的少***陽怪氣地笑了一聲，“喲，我還當你今天長了什麽膽子，敢跟我讨價還價，結果，這是又遇上哪個行俠仗義的了？”

他嗤笑着，眼裏帶着不屑，“怎麽？你這小妮子要多管閑事？”

“別和他們廢話了。”離落後方又出來一男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進了門，像是拎小雞一樣把瘦弱的方子拎了起來，扔過去，“你還不快出去？”

“可——”方子不死心。

最初的那個男人不耐煩了，直接一腳飛踢過去，竟讓男孩活生生地嘔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