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呆呆地注視着前方，若不是還留有意識，她恐怕早就站不穩了。

這艘船在當年他們來到寧虛的時候，就已經被海浪拍毀了，而現在，還完好無損地在這裏。

這是什麽？

他們如今到底怎麽了？

是回到了元周？

還是回到了過去？

他們現在此時此刻，到底身處何方？

急切惶恐，擔憂激動的情緒朝她紛紛湧來，她咽了咽有些發疼的嗓子，鼻子微酸，想起救他們而一口被黑暗吞噬的明慧大師。

如果真的是……她的嘴唇不由控制地輕輕顫抖着。

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能重新救大師一命，來還當日他對他們的恩情呢？

“長離？長離？”

連聲的詢問和輕晃，讓她終于回神，她迷蒙着眼恍惚地看着對面的男子。

“你怎麽了？難道是發現哪裏有不對勁了麽？”

她怔愣着，直到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輕輕地，微不可聞。

“沒有。”

“沒有？”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反問着，看着她緊抿着唇，未打算改口的模樣，也未再說什麽，把她扶到船頭一處。

“你吶，還是先在這裏歇着吧，我也好看着你。”

“否則啊，等下你掉下船都不知道。”

他涼涼道，複而又開始劃起了船，只留下她一雙如被霧氣彌漫的眼睛，看着遠方。

……

還是那副如水墨畫一般的色調，遠處的景象，就好似随意的簡單勾勒，看上去虛虛幻幻猶如夢裏。

顧熙謙學東西很快，空劃了幾下船後，很快地就找到了規律，讓小漁船載着他們直直往裏處行去。

面前薄薄的霧氣散開，如同被人吹了一口氣，展現了後面的場景，然而更遠的，卻仍是看不清。

離落坐在船頭，抱着雙膝，默不作聲。

她到現在仍未弄清楚他們如今到底身處何處。

無論是近海處的礁石漁船，還是遠處因海風和潮汐腐蝕下的伫立在海中的巨大山石，看模樣都和幼時的隐隐相近。

可是若要以此說是惡海，她又未看見那肆意刮過的惡風，還有那隐藏于黑暗中的惡煞……

感受不到當初看見明惠大師面不改色步入黑霧中的絕望，感受不到逃離之後卻不知猶自該去何處的迷茫。

這裏，太靜了。

——靜的好似曾經宛若噩夢一般的記憶，從未經歷過。

“這裏要是天氣什麽的好些，說不定還有人家住呢。”顧熙謙抹了抹額角的汗，笑說着，看着她轉過頭望來，擡着下巴示意着。

海面上不再單一，有着各式各樣的小島存在，只是經過多年的海水腐蝕，早已怪石嶙峋，看着也不能住人。

“這裏永遠都是這樣的。”她平淡地說道。

“啧。說得都好像你來過一樣。”

顧熙謙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別和你那大師兄天天在寧虛內陸晃蕩，好歹也多去其他的地方看看，你看有哪片海能永遠會是一樣的天色呢？”

只有惡海。

她心裏想着，卻沒回答。

她把目光重新投回了前方，聽青瞳琉璃陣中的那位萬年前誤入陣中的阿婆回憶，那時的這片海，就像是藏在元周與如仙之間，最為瑰麗的藍寶石，碧水藍天，鷗鳥暢翔，是最美的風景。

而現在……

這一定是五千年前的那場變故之後的模樣。

無論是剛剛看見的船，還是如今稍顯平靜的海水，這種奇異的時間混亂感，以及明明是在記憶中的景色卻有着不一樣的模樣，都讓她完全不敢猜測，更不敢借此而判斷。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還一個勁兒劃着船的顧熙謙，眼神複雜，如果這真要是惡海，那麽他們恐怕要劃一年的船都不一定能到寧虛。

“诶，長離！你看！”

顧熙謙突然站了起來，頗為激動地指着前方，“你看，那邊居然有人！”

有人？怎麽可能？

她心裏第一個反應就是下意識地反駁。

滄雲海因變故變為惡海以後，海上行船都會送命，更別說有人還在海上停留了。

然而，當她随着望去的時候，她又不能反駁——因為前方的島上，真的有人影掠過，還不止一個？！

“這裏到底是哪裏？”惡海怎麽會有人存在？

她不禁失聲問道。

“我也沒來過。”顧熙謙倒是沒有她那般多的顧慮，甚至因為發現一個從未發現的地方還有些隐隐的驚奇，只是他的回答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管他的呢，我們往那邊劃，去島上問問就好了。”

“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幹這事兒呢。”

書生般白淨的面龐上因這幾天的疲憊有了隐隐的胡渣，顧熙謙又挽了挽往下掉的袖口，望着遠方，無限唏噓。

……

“喲，幾位兒打哪兒來啊。”

小漁船飄飄搖搖，好不容易才停到了岸邊，就有小厮般模樣的人笑盈盈地迎接上來了。

之前的事過于奇異，不便解釋也不能解釋，顧熙謙故意沒回答，反而是用手指了指他們剛剛劃船來的方向。

小厮頓時就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劃了那麽遠的船，兩位兒這也不像是在運貨，該不會是……”他委婉地打量了一下他們兩人，又笑道，“小少爺帶着少夫人來這裏游玩的？”

不得不說，他們兩人雖然莽莽撞撞地重新相遇，又被那群神秘人困在陣中，最後又被追殺，不得已劃船，将衣服都弄得是亂糟糟的模樣。可一開始為了方便，離落顧熙謙兩人均換的是世俗間的打扮。

偏偏兩身打扮在世俗者中都還不錯，故小厮見此這樣猜測也不足為奇了。

顧熙謙笑笑，沒答話，小厮就以為是默認了。

“兩位可是要住店？”他殷勤地說，“不瞞少爺少夫人，往前走，大概兩裏地左右，就是我東家開的店，那裏環境吃食特好，你們來游玩要不就在那裏住下？”

“要住下的話，我可以将你們東西帶過去。”

原來是個拉客的。

顧熙謙不動聲色，“不必了，我們也沒多拿衣物，趁着方便，我們再逛逛，等會兒過去便是。”13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