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 — 第 263 章 假修士

各個畫舫來的時間都相差無幾,也就造成了原本不大的鎮子頓時人潮湧現。

下船的,上船的,狹小的出口塞滿了人,修仙者們也顧不上在不遠處圍觀嬉笑看熱鬧的世俗者面前丢了臉面,一個兩個的,終是忍不住紛紛開口互相指責。

離落站得遠遠的,淡漠地看着,準備等着這場喧鬧過去,可偏偏一畫舫上又起了沖突。

頓時鬧鬧哄哄地,再次吵成了一片。

“居然有個假修士混進來了!”

人群中偶有夾雜着因驚訝而驟然變大的聲音,消息過于勁爆,以至于原本下了畫舫,都走遠了一些的修仙者又再次地簇擁了上來。

“欸,還真是。”

“什麽嘛,難道那些販票的人果真已經修為差勁地連世俗者也看不出來了麽?”

“居然和我呆在同一艘船上,一個凡人?”

“怎麽可能?畫舫上的陣法沒有将他彈下來麽?”

無論是鄙夷,還是訝異,連帶着外圍好奇的百姓,也全都叽叽喳喳地讨論了起來。

只是那穿着破爛的假修士似乎知曉自己犯了忌諱,也不願成為人群中的焦點,連忙用袖子擋住臉,慌慌張張地從裏面跑了出來。

卻沒跑到幾步,就被人拉住了。

“等等啊,雖想來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但我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樣将陣法蒙蔽住了。”

“也教教各位,免得下次我們再遇上這樣的事。”

一有些白淨虛胖的男子,倚在欄杆邊,甚是輕慢地說道。

“對不住,對不住,原諒我一回吧。”

那假修士低着頭不住的道歉,“我是有事急忙趕着到這邊,想着各位仙人的手段來得最快,于是便鬼迷了心竅,做出這樣的事,仙人們原諒小的吧。”

“可以。”

“但你先說你怎麽上的船?”

假修士的額頭急出了汗,跺着腳,“小的真的不知啊,是之前一位仙人看小人可憐,也不知施了什麽法,最後小人便可以上這艘畫舫。”

“只是,要問其中緣由,小人真的不知。”

這倒是說得過去。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大多數本是有着要事去忙的修仙者頓時散開,只留下旁邊一些看熱鬧的百姓,嘻嘻哈哈拉着那假修士,問着坐這畫舫到底是何滋味。

“去去,別圍着我!”

假修士不耐煩起來,惡狠狠地低斥着。

離落本從旁邊上船,聽到這兒,微微蹙眉,只是已站到畫舫上,才心裏猛地一驚。

驟然回頭。

之間那假修士早已脫離了人群,在街頭遠遠的一角,眼看着就要拐彎。離落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來的力量,将周圍的人撥弄開,引得一群咒罵。

她未來得及解釋,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甚至不顧得修仙者與世俗者共存城鎮的規矩,直接禦劍追了過去。

是他。

絕對是他。

心裏只有這樣一個念頭浮現。

就這樣莽裏莽撞地追了上去,直到看見一巷子盡頭,那假修士似乎與路人說些什麽的時候,她這才理智回籠。停下腳步,斂了氣息,側身躲在牆壁之後,小心地觀察着。

觀察着那個在他們年紀尚幼時的仇人。

還是那一身不變的道袍——她不會忘記有多少次,她和阮二曾躲在宮殿後,看着那道袍的來去。

還是那隐藏在兜帽下的,帶着青渣的下巴——當那人勾着嘴唇惡笑時,他們就知道,又有他們無法想象也無法擺脫的陰暗手段正迎接着他們。

是哪一個?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地盯着那背對着巷子口的人。

是在那狗皇帝身邊的哪一個道士?

還是說……他們都在這裏?!

她越想越心驚,也正在這時,那假修士似乎說完了話,側着臉轉往她這邊的方向,意味深長地停頓了片刻,轉過頭。

“我知道了,謝謝告知。”

假修士問完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無人的巷子口,便收回了眼神,拐了個彎,往旁邊走去。

牆壁之後。

離落不由地按着前胸,想要撫平那快得吓人的心跳。

昏暗的皇宮,凄厲的慘叫,輕飄飄的話語下對着的是讓介于少年與孩童之間的他們,無法接受的血腥刑罰。

不得不說,童年的回憶過于懾人,到如今,即使她已經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可是看到那道士模樣打扮的人後,仍是忍不住心驚。

這是一種镌刻到骨子裏的恐懼。

她至今都記得,他們五人,無論是誰,都從未鬥得過那些在皇帝耳邊煽風點火的道士。

他們的術法高深莫測,到現在再次回想,也分辨不出來那究竟是何體系,承接的又是哪一脈。

最後求助于明惠大師,他們才能從那裏逃出去,從元周大陸離開,穿過暗潮洶湧的惡海,最後來到了寧虛——這萬年前被稱為如仙島的地方。

他們至始至終,都從未與那幾個道士對戰過。

那片惡海,隔絕了如仙與元周,裏面的瘴氣惡獸,吞噬了明惠大師,更是吞噬了數不清的想要從中穿越過的人們。

她以為,近千年,除了當初他們五人,已經沒有人能夠從元周大陸來到寧虛了。

可是現在……現在,她看見了什麽?!

這些人竟然也來到了寧虛?!

離落已經無暇去思考他們來到寧虛的意義,也無暇去顧慮和想象元周大陸是否有變故發生。

她此時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忌憚——這些人,到底是有着怎樣的實力,才能如此安然無恙地來到寧虛?

小販走街串巷的吆喝聲,和過往路人奇怪的眼神,讓她一點一點地從恐慌中平靜下來。

離落輕輕咽了咽口水,因怕打草驚蛇而不敢放任五感去嘗試打探,只偷偷地趁着又一人從巷子口路過時,用餘光打量。

巷子的盡頭。

早已沒有一個人。

她又擡頭看了看背後的房屋,一個咬牙,終是淩空跳起,伏于屋頂,小心翼翼地往剛剛所看到的方向移動。

——記憶中遺留下來的畏怯,與理智下的顧忌,讓她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