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 — 第 225 章 先生

“沒怎麽。”

男孩飛快地回了一句,面色鐵青着,看着面前的離落和胖丫。

“跟我出來。”說罷,擱置下石臼,率先走了出去。

……

“你接近我們到底有什麽目的?”男孩面無表情的雙手環胸,在旁邊一衆小孩驚訝惶恐的眼神中,冷冷發問。

離落愕然,而男孩不客氣的話語仍繼續抛來。

“你是陸家的人吧。”他冷靜地說道,“我上回看見喜子帶你們往後山的方向去了,你們的穿着打扮可不像是普通的茶戶。說吧,如此苦心積慮,到底是何目的?”

男孩不過才**來歲,本應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偏偏此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宛若一個成人和她對峙。

被這番莫名其妙的詢問連番轟炸,她本覺得哭笑不得,可是看着男孩垂在腰側,被袖子遮擋住緊緊捏成拳頭的雙手時,她心中那幾分好笑卻頓時變成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位姐姐不是陸家的人!只是去他們家做客的!”

沒想到,喜子這時站了出來,為她說話。

“做客的,也見不得上是什麽好人。”離落耳尖地聽到有人如此嘀咕着。

“姐姐是好人,給胖丫摘風筝,給胖丫糖葫蘆,還說要去醫館請大夫給爺爺看病!”小丫頭也聽見了,鼓起包子臉,氣鼓鼓地反駁道。

“萬一是別有用心呢!”先前說話的那小孩也忍不住站了出來。

離落看到喜子皺着眉,自認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然而雖是如此,他還是挺直脖子,倔強嘴硬道,“才不是!”

“對,才不是!”胖丫跟着附和。

“好了。”男孩似乎是這群小孩裏的頭兒,略頭疼地打斷幾個人的争論後,轉過頭理也未理離落,對着胖丫輕聲說道,“我們不需要去醫館請大夫,知道麽?”

胖丫誠實的搖了搖頭,“為什麽啊?爺爺不請大夫是不會好的。”

“不,爺爺會好起來的。”男孩堅定地點着頭,仿佛自我肯定一般,又輕聲重複了一遍,“會好起來的。”

離落當下只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這熙月鎮看上去民風淳樸,可不知道為何,偏偏這群孩子們防備心頗為強烈。這就罷了,老人家病重纏綿在床榻上,這喚為京子的男孩看上去也是個早熟的,然而卻拒絕了醫治。

想起這小京子爺爺清醒時對胖丫說的話。

離落将目光緩緩移向京子身上打滿補丁的衣服,莫不是家中捉襟見肘?

……

離落在這邊想着她的心事,而那邊的幾個小孩都暗自打量着她,琢磨着他們的事。就這樣,兩邊面面相觑,卻各自神游,竟是許久都未說話。

直至,從外面跑來一個與京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孩,玉一般的小人兒,身着一身帶着雪白滾邊的絲質長袍,上面繡着雅致的竹葉,就這樣突兀地站在這裏。

“馬京。”有些稚氣,帶着嬰兒肥的男孩似乎對片地方不滿,無意識皺了皺眉,旋即微微擡起下巴,看着京子,拖長了聲調,“你看見和光沒有?”

“和光?”京子聲音也是如同對方一般生硬,“沒有。”

“他不是最愛和你們湊在和你們一起玩麽?”那男孩質問着,“我告訴你,你可別把他藏着,先生現在正找不到他,着急呢。”

“那關我什麽事?”京子不耐煩道。

“哎!馬京!”男孩被氣得一噎,叉着腰,帶着幾分趾高氣昂,指着說,“怎麽就不關你的事了!和光原本在私塾裏多聽話,就是被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給帶壞了,老是想着逃課!你還想賴!”

旁邊喜子幾個率先忍不住了。

“什麽啊!明明是那和光自己非死乞白賴地跟着我們!”

“是啊,我們讓他逃課了麽?!”

“哼,你們才是地痞流氓!你們才不學無術!別以為我不知道,小京哥以前每年在私塾的名次都比你高!”

大抵是最後一句話,徹底傷着那小孩的自尊了,臉色僵硬了片刻,才又不甘示弱地說道,“那又怎樣?他現在還不是沒在私塾了!”

說完,蒼白的小臉充滿着不屑,嗤笑着,“你們每天都在街上混,不是地痞,不是流氓,不是不學無術,又能是什麽?”

“哦,我倒是忘了,你們這些窮鬼根本就沒有錢去上學堂吧!”

童稚的口氣,刻薄的言語,小孩滿臉驕傲地斜睨着眼前的一群孩子,高高翹起的嘴角,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他的話語是多麽的傷人。

在離落眼中,原本還生龍活虎的幾個小孩,此刻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每個人都漲紅了臉,想要分辯,卻神情恹恹,茫然的眼底深處還帶着委屈與無措。

京子抿着嘴,像是懶得與他說話般,将頭轉向一側。然而站在這個位置的離落,可以清晰地看見他有些微紅的眼眶,和骨節處泛着白的捏緊的拳頭。

“阿載。”一個溫和純淨的男聲突然從他們後方傳出,所有人望去,第一眼所見,都是那斜飛入鬓的眉,以及溫柔細長的雙眼。

男子踱步走了過來,眉頭微蹙,“你在這裏做什麽?”

剛剛還嚣張至極的男孩,此刻乖巧極了,垂着頭,一板一眼的解釋着,“我以為和光會和他們在一起,所以就過來找了。”

男子聽完,若有所思地擡起頭,目光平和地從他們這一圈人的身上掃過,觸及離落這個明顯年長的少女時,微微停頓,輕輕颔首,又渡了過去,直至京子身上。

真是好生敏銳的觀察力。

離落在一旁暗想。

“和光今天沒有來……”京子第一次在離落的眼中表現出了些許的不安與局促,“實際上,我們也有好幾天沒有見着他了。”

他幹巴巴地解釋着,在身側的手緊張而又隐蔽地,試圖扯平有着些許皺褶的衣角,他悄悄擡頭看了一眼男子,聲音恍若蚊子般大小,喏喏地接着上面的話,快速而又輕聲地喚到。

“先生。”